第三十三回 箫长琴短衣流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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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溜下树来,掩近高楼,躲在一座假山之后,待两名巡逻的丐帮弟子转身走开,便即蹿到楼底,纵身而上。但见楼上灯烛明亮,他伏身窗外,倾听房内动静。听了片刻,房内竟半点声息也无。他好生奇怪:“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竟有高手暗伏在此,能长时闭住呼吸?”又过一会儿,仍听不到呼吸之声,探身向窗缝中张望,见桌上一对大赌烛已点去了大半截,室中却无人影。
楼上并排三房,眼见东厢房中无人,又到西厢房窗外窥看。房中灯光明亮,桌上杯盘狼藉,放着七八人的碗筷,杯中残酒未干,菜肴初动,却一人也无,似乎这些人吃喝未久,便即离房他去。中间房却黑洞洞的并无灯光。他轻推房门,里面上着门闩,他低声叫道:“义父,你在这儿么?”不听得应声。
张无忌心想:“看来义父不在此处,但丐帮人众如此严密戒备,却是为何?难道有意地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吗?”突然闻到一阵血腥气从中间房传出,他心头一惊,左手按在门上,内力微震,格的一声轻响,门闩从中断截。他立即闪身进房,接住两截断折的门闩,以免落地出声。
他只跨出一步,脚下便是一绊,相触处软绵绵的,似是人身,俯身摸去,却是个尸体。这人气息全无,脸上兀有微温,显是死去未久。摸索此人头颅,小头尖腮,并非谢逊,当即放心。跨出一步,又踏到了两人的尸身。他伸指在西边板壁上戳出两个小孔,孔中透进烛光。只见地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尽是丐帮弟子,显然都受了极重内伤。他提起一尸,撕开衣衫,但见那人胸口拳印宛然,肋骨齐断,拳力威猛非凡。
张无忌大喜:“原来义父大展神威,击毙看守人众,自己杀出去了。”在房中四下察看,果见墙角上用尖利之物刻着个火焰的图形,正是明教的记号,又见窗闩折断,窗户虚掩,心想:“是了,适才我见这楼上黑影闪动,便是义父脱身而去了,只不知义父如何会遭丐帮擒去?想是他老人家目不见物,难以提防丐帮的诡计。他们若非用蒙汗药物,便是用绊马索、倒钩、渔网之类物事擒他。”
他心中喜悦不胜,走出房外,缩身门边,向下张望,见众丐兀自来回巡逻,对楼上变故全不知情,寻思:“义父离去未久,快去追上了他,咱爷儿俩回转身来,闹他个天翻地覆,方叫群丐知我明教的手段。”适才见那黑影向西方而去,便纵身跃起,在一株高树上一点,跃出围墙,提气向西疾奔。
沿着大路追出数里,来到一处岔道,四下寻找,见一块岩石后画着个火焰记号,指向西南的小路。张无忌大喜,心想义父行踪已明,立时便可会见。明教中诸般联络指引的暗号,他曾听杨逍详细说过,又见这火焰记号虽只寥寥数划,但勾画苍劲,若非谢逊这等文武全才之士,明教中没几人能画得出来。
此时他更无怀疑,沿着小路追了下去,直追到沙河驿,天已黎明,在饭店中胡乱买了些馒头充饥,更向西行,到了棒子镇上。只见街角墙脚下绘着个火焰记号,指向一所破祠堂。他心中大喜,料想义父定是藏身其间,走进门去,只听得一阵呼么喝六之声,大厅上围着一群泼皮和破落户子弟正自赌博,却是个赌场。
赌场庄头见张无忌衣饰华贵,只道是位大豪客来了,忙笑吟吟地迎将上来,说道:“公子爷快来掷两手,你手气好,杀他三个通庄!”转头向众赌客道:“快让位给公子爷,大伙儿端定银子输钱,好让公子爷双手捧回府去啊!”
张无忌眉头一皱,见众赌客中并无江湖人物,提声叫道:“义父,义父,你老人家在这儿吗?”隔了一会儿,不听有人回答,便问那庄头道:“你可曾见到一位黄头发、高身材的大爷进来,是一位双目失明的大爷?”那庄头见他不来赌博,却是来寻人,心中登时淡了,笑道:“笑话奇谈,天下竟有瞎子来赌骰子的?这瞎子是失心疯的吗?”
张无忌追寻义父不见,心中已没好气,听这庄头出言不逊,辱及义父,踏上两步,将他一把抓起,走到门口轻轻一送,人已掷上了屋顶。张无忌推开众人,拿起赌台上两锭大银,说道:“公子爷把银子捧回府去了。”揣在怀内,大踏步走出祠堂。众泼皮惊得呆了,谁敢来追?等他走远,这才大喊大叫。
他续向西行,不久又见到了火焰记号。傍晚时分到了丰润,那是冀北的大城,依着记号所指,寻到一处粉墙黑门之外。但见门上铜环擦得晶亮,墙内梅花半开,是家幽雅精洁的人家。他拿起门环,轻敲三下。不久脚步细碎,黑门呀的一声开了,鼻中先闻到一阵浓香,应门的是个身穿粉红皮祅的小环,抿嘴一笑,说道:“相公贵姓?今儿有闲来坐坐,姊姊可开心了!”说着左手便搭到了他肩头。
张无忌满脸通红,急忙避开,说道:“贱姓张。有一位谢老爷子和一位姓周的姑娘,可是在这儿么?”那小环笑道:“这儿是梨香院啊,你要找周纤纤,该上碧桃居去。你给哪一个小妮子迷得失了魂,上梨香院来找周纤纤了?嘻嘻!”
张无忌恍然大悟,原来此处竟是所妓院,说道:“对不起。”转身便走。那小环追了出来,叫道:“公子爷,我家姊姊哪一点比不上周纤纤?你便片刻儿也坐不得?”张无忌连连摇手,飞步而去。
这么一闹,心神半晌不得宁定,眼见天色将黑,夜晚间只怕错过了路旁的火焰记号,便找一家客店歇宿,心头思潮起伏:“义父怎地又去赌场,又去妓院?他老人家此举,到底含着什么深意?”睡到中夜,突然惊醒:“义父双目失明,怎能一路上清清楚楚地留下这许多记号?难道是敌人故意假冒本敎记号,戏弄于我?甚至是引我入伏?哼,便龙潭虎穴,好歹也要闯他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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