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的河水绕过了赤阳镇,河岸旁的青草上搭了一块跳板,几根竹子插在河底白沙里,把那块三尺宽的木板架起来,有一艘小船便紧紧的靠在岸边的木板旁。此刻——
有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翅着一双脚丫子搓呀搓的,搓得他龇牙咧嘴。搓掉的脚皮,引来不少河里的小鱼。
这情景真叫人恶心。
有个与艾慈年纪差不多的十五六岁的青年,却又在河的上游洗青莱,他人蹲在木板上,低头仔细地洗着。
细看船尾老者,五短身材红鼻头,敢情正是“红心”劳克。
他身前摆了一把细瓷茶壶,有几个杯子,除了其中一个有凉茶外,另外几个杯子却倒扣着。
劳克搓得好不舒服,另一只手还拿盒着那个鸽蛋大小的篮宝石,迎着船棚上的阳光,看得他抖眉哈哈笑。
只不过当他得意忘忘形,触及肩头与大腿的伤时,他会老眉一皱的叫声“啊”!
“劳爷,艾兄弟怎么还不来,他会不会出事呀?”
劳克头不转目不移,仍然玩着那颗蓝宝石,漫不经心地道:“那个小王八蛋,提起他我就肚皮直冒水,背地里他把我老头子骂得不值一钱,娘的,难怪我不感冒会打喷嚏,原来是他在背后骂我。”
年轻人嘻嘻笑道:“劳爷,艾兄弟不会是那种人,如果劳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敢说这世上最伤心的人就是我小三子与兄弟了。”
“呸呸呸!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叫三长两短?你想咒我老人家呀!一个小兔崽子!”
小三咧嘴一笑,道:“劳爷,小三尽说老实话,我小三哪天不在求上天,叫你老多福又多寿,活得比寿星老还要命长。”
“还有万事平安如意,要什么,手到便拿来。”这声音来自岸上。
一顶破草帽,天蓝色长衫的前摆掖在丝腰带上,鹿皮快靴是新换的。
晤!艾慈穿得真不赖,腿一抬便跳到小船上。
不错,正是艾慈来了。
小三在木板上站起来,他跟着艾慈走上船,笑道:“艾兄弟,中午吃水饺,我切了一棵大白莱,剥了半斤韭黄,羊肉弄了三斤整,就知道你会这时候来,艾兄弟,你能吃,我还备了两斤高梁酒,劳爷爷和我们一起吃,吃饱了把小船放到老柳树下,你们睡一觉。”
艾慈拍拍小三肩头,笑眯眯地道:“听你这么一说,这顿饺子一定很好吃,去弄吧,我折腾这一夜早就饿了!”
艾慈走向劳克,他想笑,却又不取笑出声,道:“啧啧!劳大叔,你怎么弄得全身上下五颜六色,还痛吗?”
劳克伸手道:“拿来,先不要管别的。”
艾慈一怔道:“拿什么?”
“你怀里不是有两张银票吗?咱们一人一张。”
艾慈忙打躬作揖,道:“不成,不成,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叔多多体谅,这些银子早就不属于我的了。”
艾慈一笑,随手掏出个瓷瓶,道:“我这儿弄了一瓶理伤修骨生肌造血又顺气的丹丸,名字好象叫龙丸,我特地为你老弄来的,你老伤成这样,比我自己伤在身上还令我难过,痛苦……”
他倒出几粒,有一股芳香味。艾慈又道:“你张口,快把这几粒吞下去。”
劳克道:“真贵呀!几粒丹丸折价五千两。”他好象不甘情愿的吞下龙丸。
于是,劳克又把那颗蓝宝石放在艾慈手中,呵呵笑道:“他娘的,一看到这玩意儿,什么样的痛苦全忘了。”
艾慈接过宝石看,迎向日光直叫妙,啧唢不止地道:“我的乖,太阳一照就好象里面又有无数个小太阳,何止霞光万道,简直就象天上一颗星,无价之宝呀!”
劳克得意地道:“可不是吗,比皇帝老儿头上戴的那颗颗蓝宝石还大的多。”
艾慈边看边问:“大叔,你看能值多少银子呀?”
劳克拍一拍脚丫子道:“难说,有道是货卖行家,不过嘛,十万八万银子是卖得到的。”
二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小三已端着一块方木板,支起架子采,安放在草棚下面。
紧接着,热呼呼一大盘羊肉水饺送了上来,杯子盘子带筷子,外加一壶高梁酒。
艾慈在船上洗过手,立刻坐下来大吃起来。
小船该解绳了,小三那么轻巧的把小船朝河弯深处几棵老柳树下划过去。
艾慈一夜未合眼,劳克也在打哈欠。
饺子配酒吃,吃饱了好睡觉。
伸伸懒腰,艾慈道:“大叔,你说小三也跟你有几年了,也该出去闯闯了。” “才三年多一点而已。”
艾慈难得认真地说:“大叔,你都六十快冒出头了,小三我看也不错,白净净五官正,十指尖尖比你的手还巧还好看,这种徒弟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到。”
劳克看看岸上的小三,道:“干咱们这一行的,看起来有些对不住自己的老祖宗,不过,难就难在我们这一行,不少昧良心的人,好坏全都不分,摸了一些不应该摸的银子,所以……”
他咽了一口气,又说道:“有些不成材的混混,为了吃、喝、玩、乐,黑着良心肝,你说怎么办?”
艾慈不开口了,他在细细地听,他心中也在想……
劳克又说道:“所以说,想当我的关门徒弟,就必须具备本事第一,德性至上。”
艾慈道:“你传他本事,我帮你调教他德性。”
劳克用指头指着艾慈的眉心,叱道:“小子,你怕我老人家完蛋得早,你少个顺心的搭挡是吗?”
艾慈忙摇手,道:“多心!多心!大叔多心了。”
不过嘛!他心里倒真有几分这个意思,只是,怎好意思明白说出来呢?
天气越来越热了。
艾慈与劳克二人酒足饭饱之后,就在搭在小船船尾的草棚下面席“板”而眠。
这一睡就睡到月上柳梢头。
河面上吹来一阵热风,劳克刚刚睁开双眼,艾慈已经在那儿伸了个好长好长的懒腰啦。
艾慈咧着大嘴笑道:“人有精神马有欢,精神饱满劲头足。”
劳克道:“你有精神我可怜,拿来几颗龙丹如何?”
艾慈笑嘻嘻地道:“龙丹神效如何?”
劳克道:“还不错,这一觉睡过来不痛了、一定是你的龙丹管用。”
艾慈慢慢自怀中摸出龙丹,苦笑道:“早知我的龙丹这么管用,还不如送你一张银票呢!”他又倒出几粒放在劳克手中。
劳克如获至宝般掏出个小绢包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本来嘛!吃亏的就得占便宜。”
摇摇头,艾慈道:“劳大叔,你打算把那玩意送到什么地方脱手?”
劳克稍一思忖,道:“咱们弄来了丁百年的心爱至宝,那老鬼必不甘心,约莫着他必会派出高手,一路追到长安,他***,咱们就给他来个南辕北辙,东去汴梁城,汴梁是个大地方,有银子的大都住在城里面,一定可以卖高价,这也叫做南京卖马,北京配鞍,丁百年再有通天本事,也绝不会想到咱们去了千里外的汴梁城。”
艾慈眨眨眼,然后说道:“大叔老江湖,你说怎么就怎么,上一趟汴梁城,也好顺路回我家乡走一趟。”
“你小子是哪里人?”
“小地方啦!孟津南面的艾家集。”
劳克道:“那个地方常常闹蝗虫,一年收成三年吃,五年大水冲一回,是个马不拉屎的穷地方。”
艾慧笑笑道:“荒山有虎,草原有狮,穷是穷了些,可也出了个大人物。”
劳克怔了一下,道:“艾家集也出了大人物,谁呀?”
艾慈指着自己的一头,笑嘻嘻地说道:“哪哪!自然是在下我‘黑桃爱司’啦!”
劳克嗤之以鼻地道:“得了吧,小子你也敢称大人物?你把老夫往哪里搁?”
二人大笑起来。
艾慈忽然收住笑,说道:“大叔,眼下你的伤多有不便,不妨多歇上几天,我呀,要把这万两银票消化掉,你老是知道的,我身上见不得有一个,要是不尽快送出去,心里着实不舒服。”
劳克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我等候你三天,愿你平安的归来,可别夭折在半道上。”
艾慈眉毛挑得高高地道:“我如果夭拆在半道上,那玩意儿全是你一个人的,放心,那时候你放心大胆的独吞吧!”
劳克翻翻眼不开口了。
艾慈招手把小三叫过来,道:“小三哥,大叔身子骨不舒服,这可是你孝顺的太好时机,好好把握,处处拍马,保准大叔一高兴,就会收你做关门徒弟,往后小哥你就等着走好运了。”
小三忙抱拳道:“兄弟关心我小三,我心里实在感激,爷爷年岁大了,小三会细心地侍候着他老人家的,实不敢渴求做爷爷的衣钵传人。”
艾慈笑笑,拍拍小三说道:“你好好的干,自然有你的好处,谁叫咱们还是个小同乡呢!”
艾慈大步走了。
他“花”银子“花”得很快,从赤阳镇出发,人未到宝山时,一万两银票全光了。
艾慈像是游山玩水似的进了宝山城,这地方虽然城门不太高,还不到三丈,但城里面可真是热闹。
因为这儿是江河交界地,也是水旱大码头,许多货东商员,都住在宝山城的大字号里,只等货物到手,便去办自己需要饱,装船也好,马车也行,一去一回就赚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当然,有不少贩夫走卒之流,也会在宝山这地方住上几日。
艾慈进了城,已是正午时分。
他走进宝山城一家小客店,自己也剩不多银两,省吃俭用的要了四两酒,一个小拼盘,一大碗面,馒头只叫了四个凑和着吃。他准备随意填饱肚子就上路。
艾慈根本就没有去注意到这家小客店叫什么名字,只是发觉有人在吃饭,于是他就走了进来!
一个人低头吃着,他才吃到了一半,突然间:“扑通通”地来了五个彪形大汉。
这五个人中间有个粉面鼠脸的年轻人,看样子顶多二十多岁,三角眉,目下垂,鼻嘴还算端正,就是面皮绷得紧,手上一把根骨扇,走起路来脚后跟先着地,穿一件蓝长衫,自以为风流地走进了这家小店。
店小二迎上前,哈腰鞠躬直叫爷。
却见其中一个彪形汉,伸手推了一把小二,道:“快把你们管帐的二小姐叫出来,等我们少爷问过话,再去把大小姐也找过来,今天我们少爷可是专为尝尝她们姐妹的手艺才来到这的。”
小二不敢罗嗦,忙往柜上跑。
其实他根本不用跑,柜台上的小姐早听见了,也看得很清楚。不料,她却把头一甩,看也不看那年轻人。
这光景急得小二直搓手,不敢开口。
正在吃喝的艾慈,这才仰起头来看过去。
他看见柜台上坐的美娇娇,心底里不由喝声彩。她那玲珑的身段俏模样儿,掇雪般的白脸蛋,秀气的骨肉,光景只向天上仙女找,人间哪得几处见。
突然—— 有个大汉拍桌子,虎吼一声骂起来,道:“娘的,怎么还不过来,惹火了老子,一把火烧你们个精光,屋瓦不全。”
就在这时候,从后面奔出个五十上下的老汉采,他抖着双手来到六人大桌前,连声地道:“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是熊大少来到敝店,多有怠慢。”
姓熊的大少爷一把拉住老头儿,嘿嘿笑道:“王老头,本大少爷来了好几趟,也给你不少银子,怎的你那两个闺女却一眼也不瞧我一下?”
“熊大爷,她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多多包涵。”
有个大汉又拍桌子,吼道:“没有什么包涵的,快把她们叫过来。”
王老头搓着手,道:“她们一个在灶上忙,一个正在算帐,没有时间过来陪大少爷,还请……”
“啪!”
一巴掌真够劲,打在王老头的面颊上,王老头吐出一颗大牙来。
“爹!”
二小姐从柜台里冲出来,正好扶住快要倒在地上的王老头。
许多客人见动手打起来,有良心的放下银子走出来,白吃的混水摸鱼地溜了。
十张桌子的小饭馆,只剩下一个客人在吃饭。
一声冷而又冷的奸笑,倒吊眉的熊大少,几步走到二姑娘前出手就拉姑娘的手臂,嘿嘿冷笑道:“我看你理不理本少爷!”
二姑娘在扶她爹,不防熊大少这一抓,忿怒交加得快要哭出来。
“住手!”
二门走出王家大小姐。
只见她身上围着绣花大围裙,儒雅端庄,一副贤淑巧妇打扮,急忙走近熊大少面前,冷叱道:“你要干什么?”
哈哈一声笑,熊大少道:“这么一打闹,娘的,姐妹花全走出来了,来吧!陪本大少爷喝两杯。”
有个大汉开始叫:“小二,上莱啦!”
王大小姐喝道:“熊大少,快放手,我们开饭馆,可不是你家开的怡红院,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青楼胭脂,请你放尊重些。”
熊大少吃吃笑,道:“饭馆妓院差不多,别自抬身价,自调清高。”
突然又来个大汉,伸手就抓大小姐。
“一群王八蛋。”这声音不高,但屋子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熊大少怒形于色地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在骂人?出来!”
然而,店里面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艾慈。不用艾慈出来,大家都看得出谁说的了。
两个大汉叉着腰,横着膀子来到艾慈桌边,一个大汉横着脸,一脚踩在椅子上,嘿嘿笑道:“哼!原来是个小不点,外地来的吧,不认识宝山熊大少爷?”
艾慈正在挟菜。
突然——
他疾速把那双筷子变换了个方向,“噗”地一声,筷子插入大汉的腿肉里,弄了个穿透洞。艾慈也破口骂“去你娘的。”
“啊!”
大汉的腿再也伸不到地面上,双手抱住腿,痛得龇牙咧嘴叫,像是杀猪。 血,在不停地流。筷子又不能立刻拔出来——他狠不下心去拔,他怕更痛。
立刻,熊大少丢下二姑娘,破口骂着走向艾慈。
王家父女忙退到二门后,只敢伸头看。
“你奶奶个熊,耍狠耍到本少爷的面前来了,说说看,你是从哪个王八狗洞呈冒出来的小人物?”
艾慈抹抹油油的嘴,掏出一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道:“快说,你家是在卖人肉?”
“你小子管得着吗?”
“那一定很有几个肮脏银子啦!”
熊大少暴掠一步,手中奴扇一挥,道:“做了你这个不长眼腈的小畜牲。”
艾慈笑道:“好!不过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个人有个规矩,只一动手,最后结局只有两种收场。”
“什么结局不结局,又有哪两种收场?”
“所谓两种收场,就是要命不要钱,或者要钱不要命,两种收场任你桃。”
有个大汉破口骂道:“这个小王八蛋,明明在搅和少爷的好事,还有什么好讲的,放倒他再说。”
大汉暴吼一声打,除了腿上插着筷子的大汉呼痛直冒冷汗外,其余的四个一涌而上,好象形成一道人肉墙,准备生剥艾慈了。
四个大汉刚刚扑到,突然,各自面上白芒一闪,连声脆响过来,四个大汉全捂着喷血大嘴巴,呜呜叫着往后跌。
一个个都口吐鲜血,没有一个说出话来。
艾慈的利刀真够快的。
而且又快又狠,抖手之间利刀便刺到四个大汉的嘴巴上,这好象谁张开嘴谁倒楣,说不定舌头也要受伤。
艾慈封住四个人的嘴,他不想再听他们穷嚷嚷。
他的动作真漂亮,迈着脚步走向熊大少。
“你要干什么?”
艾慈嘴角一咧,道;“我该干你了,老实说,我在想,是先挖了你眼珠子?还是干脆利落地割下你的那颗人头来?”
熊大少忙着将身子往后仰,他摇着一双手,道:“不!不!你不可以这样做!”
“哦呸!”
艾慈一声骂,道:“狗娘养的,你死定了。”
就在这时候。
有个大汉自腿上拔出一柄匕首,恶很很的移向艾慈。他的口中还在流血,鲜血染得他胸前一片殷红色。
眼看那柄匕首对准艾慈的背要刺,吓得王家姑娘—声叫。
哪想到艾慈根本不回头,突然转过身,右足已踹中了大汉的……那地方最敏感,也最脆弱……
大汉的匕首刺个空,自己翻倒在地上,可真玄,他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熊大少抖着声音,道:“你……你不是说要命不要钱,要钱不要命吗?我给你银子,只求你放我一马。”
艾慈扬起手,突然拍在熊大少的肩头上,吓得熊大少一大跳。他安慰熊太少道:“别怕!你只要出银子,咱们就是好兄弟。”
艾慈拉一把椅!并着肩同熊大少坐在一起,好象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把臂言欢呢!
小馆里站了不少着热闹的人,就投有一个人敢过来听听二人说什么话,还以为熊太少有办法,竟然把那个外乡人笼络住了呢。
艾慈数一数屋子里的人,五个大汉死了一个。这才对哆嗦不止的熊太少道:“你的五个打手,死的不算,余下的四个人每人一千两银子,怎么样,不算多吧?”
熊大少愣了一愣,说道:“我的天啊!你这是叫我替他们每人出一千两银子才放走他们呀!”
艾慈面一仰,道:“是呀!想他们平日为你流血流汗,看守着你那门柱高大的怡红院,为你日进斗金出生入死,临到要命的节骨眼,你总不能不管他们死活吧!”
“我当然要管他们死活!只是你的价码叫得太高,能不能减一减?”
艾慈摇摇头道:“我的买卖不勉强,如果你不同意,我只好每人踢他们一脚,保准叫他们了帐,然后我再收拾你,拍拍屁股我走人,官司你去打吧!”
他还真的站了起来,直往四个大汉*过去。
熊大少突然叫道:“好好好!我给我给,不过……”
艾慈回头笑道:“是不是身上没带?没关系,你写张字条,叫店里的小二去取来,银子到手,他们四个就保住命了。”
艾慈招手又道:“大门后的小二哥,快快取过纸砚来。”
小二硬着头皮走出来,匆忙地从柜台里取出文房四宝。
熊大少咬着牙,立刻写了一张字条交给艾慈。
艾慈接过纸条看,又朝着未干的字上吹着气,笑哈哈地道:“熊家大少爷,你的字写得比我好看多了,娘的,我就是没有好好念过书。”
艾慈把字条交在小二手中,道:“快去取来,要银票,办好了有你的好处。”
那小二如奉命似的,拿了纸条就往外跑。
艾慈取过茶壶,翻过两只茶杯,还亲自为熊大少满满斟了一杯茶:“熊大少,来!为我们的买卖干上一杯。”
熊大少真想哭,但还是猛仰脖子喝干了茶。
他本不想喝,但又怕艾慈翻脸,他知道,今天遇上比他更狠的人了。
“嘭”一声,杯子放在桌子上。
熊大少沉声地道:“请问你小兄弟,贵姓大名?”
艾慈一笑,道:“你可是准备有一天找我报仇?”
熊大少道:“至少我知道四千两银子花在哪个人身上吧!”
又是一声笑,艾慈道:“说的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一大堆,却不知何人弄去了,当然伤心。”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叫艾慈,有人叫我‘黑桃爱司’,小名小姓,你大概没有听说过吧!”
他说的好轻松,听的人可吓了一大跳,几个受了伤的大汉也“呵呀”一声叫。
熊大少睁大眼,如遇魔鬼般;道:“你就是闹安家寨的黑桃爱司呀!”
嘿嘿!艾慈出名了。艾慈笑笑道:“你看象不象?”
熊大少惊恐地道:“象,当然象,安大叔就曾说过有个小毛孩骑在他的肩膀上。”
艾慈嘻嘻笑道:“你安大叔送我出了安家寨。”
熊大少冷冷地道:“你后来怎么没有去安家寨取一万两银子呢?原来,你是害怕再回到安家寨。”
艾慈笑笑道:“不是我不去取,而是你不提起,我都忘了呢?”
熊大少冷冷地道:“你同‘红心劳克’摸走子我安大叔的夜明珠,你们得了便宜便逃走了。”
艾慈冷冷地一笑,道:“你熊大少以后走着瞧,不定什么时候我便去整你的那个安大叔。”
熊大少长长地咽了一口气,道:“我的四千两银子泡汤了,给了你这个‘黑桃爱司’呀!”
片刻——小二喘着大气跑进来,双手紧抓着四张大银票,小心地交在艾慈的手上。
艾慈接过四张各千两的银票,习惯地把票子抖了几下,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
他揣着银票挥挥手,道:“走吧!你们几位大仁兄,又是牙齿又是血!扶去找大夫治治伤,我最同情你们这些卖命的,这年头,好可怜哟!”
艾慈顿了顿,又道:“别忘了,地上死的一个我免费,快抬走吧!”
熊大少气乎乎的一挥手,道:“咱们走。”
艾慈摇头一伸手,道:“不是‘咱们走’,是他们几个走,你却不能走。”
熊大少猛一愣。道:“为什么,我已经出了四千两银票,难道你……你还……”
“四千两是他们四个的,关你什么事?”
“那我……”
“老规矩,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
受伤的大汉们抬起死的大汉要往外走,又被熊大少叫住,道:“等我。”
他又对小二道:“拿笔来,我再为你写一千两银子。”
艾慈冷冷地笑,道:“我说我的大少爷,你投弄错吧,以你千金之躯,怎可与你的手下打手贱命的人相提并论?”
熊大少抓紧毛笔打哆嚷,八成是气得变了样,道:“你到底想要多少?”
艾慈伸出个粗指头,道:“一万两。”
随着他的话,利刀反手又拔出来,刀刃回过来,他在削着自己的手指甲,一付漫不经心模样。
熊大少张口结舌,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怎么样,要银子还是要你宝贵的生命?”
熊大少哭穷道:“‘黑桃爱司’你开的价码实在太高了,能不能打个商量?”
艾慈道:“当然可以,我的规矩很简单,砍掉一条腿,减少二成银,四肢全砍断,我大大方方的只取你一半,当然全部也可以,那就是伸头一刀就算了,我这里呢,一两银也不要了。”
熊大少直打哆嗦。他颤抖着道:“饶命,我认了。”
还是留着命享受去吧,“区区”一万两只好给艾慈了。他立刻写下一张纸条,又叫小二跑了一趟。
艾慈不由摇头道:“这回买卖我怎么琢磨也吃了亏,娘的,怪只怪我的心肠软,一开口应喊价十万两,就算开价吧,收价也会弄个五万两,如今可真惨,一共才弄了一万四千两,不过瘾!”
熊大少的血脸泛了青也发了霉,咬牙道:“一万四千两银子还嫌少,娘的,你以为宝山熊家是一座金山银库,随你开口要?”
艾慈“呸”地一声,道:“你家开了一座怡虹院,听说弱女有半百,你小子只要一句话,价码就会高一倍,照样有人嫖,用不了几天,你的一万四千两银子又给赚了回来了,你说是吗?”
店小二又匆忙的回来了。
这回他手中捏着大把的银票,一把塞给艾慈,道:“你请点一点。”
艾慈真细心,他一张一张的点,还搬动着指头算了算,三一三余一,三下五去二,六上一去五进一,一共是……是……唔……整整一万两。
一把银票揣在怀,他手一挥,对熊大少道:“大少爷,你武大郎下楼梯——滚吧!”
熊大少与四个受伤的大汉抬着个死的便匆匆地走了。
但宝山城的人们,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因为宝山城还有个狠角色,这人正是关洛道上的魔头“金刀”熊天刚。
熊天刚正是熊大少的老爹,如今熊天刚有事去了长安城,要不然,熊大少也不会丢人丢到自己地头上。
艾慈见走了熊大少一帮人,他摸出一块大的银子,约莫着也有五六两,便往小二怀中猛塞。
艾慈笑笑地道:“这是你应该得的,你买酒不醉,吃饭不饱,凑合着去买件衣衫穿上吧!”
小二嘻嘻咧嘴笑,他也不喘气了。
这时候,两个姑娘扶着王老头,颤巍巍地往艾慈面前就要跪下去,艾慈急忙扶起来,道:“老掌柜,你可千万别多礼,说句话你不相信,我也满身盗味,可不是什么修行的人、省油的灯,我啊,我就直说吧!我是江湖上的新兴行业,干的是盗中盗比腿粗,哈哈……”
王老头忙作揖,道:“小客官,你是侠义之举,令人敬佩呀!”
艾慈双目一亮,大嘴一咧,道:“可别把我说的那般仔细好听,那会令我飘飘然不知自己吃几碗老米饭。”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倒有一句实在括,说出来,让你老琢磨琢磨。”
“你指教,你请讲。”
艾慈看了王家的两位美姑娘一眼,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心里一句话,奉劝你老人家,年头不对了,你可听人常说‘财不露白,色不暴光’,你的两位姑娘长的如花似玉,怎可叫她们坐在大饭堂里,有道是,花不引蝶蝶自来,酒不醉人人自醉,你给自己惹上了麻烦了。”
王老头连连点着头称是,说:“小客官金玉良言,小老儿一定听得,我叫她姐妹俩以后回闺房去。”
艾慈抱抱拳,转身就要走,突然闻得王家大小姐细声细语地说道:“小壮士,你等等!”
艾慈回头问道:“有事?”
王大小姐粉面露媚,道:“在这宝山城中,我姐妹稍有点名气,我妹妹一手的针线活,我却能烧一手可口的菜,如果小壮土赏光,晚上在我们后屋摆一桌,等着你入席,也算是对小壮士的谢意,还请大驾光临。”
艾慈一笑,道:“真打心眼里高兴,不过这可不定准,我有要事一箩筐,万一分身乏术,可就要失约了。”
王大小姐道:“我们设席等侯。”
二小姐也开口了。她轻启樱唇,道:“我们等你到二更天,万一你不来,我们也不会怪你。”
真好听,也真温柔。艾慈心中还未饮酒,就开始醉了。
美丽的女人再加上温柔,那才是征服男人的女人。
单就两个姑娘微微笑一笑,艾慈就心里跳。
艾慈心中在想,师父的话真不假。
温柔可以补拙,容貌丑的女人,如果能善用她的温柔,她仍然能找到爱她的男人。
这世上有太多的丑女人,也都早早结了婚,没有一个是女光棍。
如果是个才华出众的阳刚女,再美也不一定有人要,不信你看看,江湖上诸多美女,如今还打着“老”光棍。
王家二姑娘不一样,不但美也温柔,这就不得了,艾慈在心里叫,他心里还“扑扑通”在跳。
艾慈深深看了王家姐妹一眼,怔怔的心中想:“这是啥名堂,自己白日里刀口上打滚,从来就没有被准吓一跳,他娘的,怎么她们只说了这几句话,自己心里就‘咚咚’跳个好不自在,难道她姐妹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魔法本领不成?”
艾慈急急地一抱拳,道:“我记着就是,万一失约,千万别骂我不识抬举。”
大小姐正想说什么,但艾慈怕再听,因为王大小姐的话里充满了征服男性的温柔劲,如果他再听下去,如果他再不赶快走,说不定他真的走不出王家的小饭馆,非把他的决心瓦解掉不可。
艾慈转头便走。
他走的十分急。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忙人。
这时候,街上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有的把艾慈说成小侠客!
宝山地面上出现侠客,自然会引来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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