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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浪子侠女现江湖
扬州,几乎已经成为“花花世界”的代表。只要见过“扬州画舫”的,就会知道什么叫“花花世界”。
现在是康熙二十七年冬季。
五十二年前,多尔亲王下令屠城,扬州十日,杀人百万,惨绝人寰,地为之不毛。历史不堪回首。
五十二年前,全城没有一幢完整的房屋,除了满州兵和吴三桂的汉奸兵,没留下一个完整的活人。
杀死的人有八十余万,投河投井及烧成灰的人都不算,光是尸体就有几十余万具。
五个二年后,扬州又成了百万人口的繁华城市。
风雪漫天,呵气成冰。
淮安府来的中型客船,缓缓泊在了东门码头。
运河冬日水枯,漕运停业,往来的船只三二两两,码头上仅泊了三四十艘各式大小船只,活动的人甚少。
栅门里出来了几名巡捕丁勇,首先登船查验船上的客货,如狼似虎喳喳呼呼,似乎把所有的旅客都当成歹徒奴才,态度恶劣得无以复加。
耽搁了老半天,并没有查出任何逃税的私货,也没抓到半个有案的逃犯歹徒,这才神气地下船,允许旅客登岸。
张天齐带了从淮安雇请的长随,夹杂在人群中登上码头。
长随李八是个壮实的愣头楞脑大汉,背着大背囊紧跟在他后面,似乎怕把人跟丢,是个颇为称职的长随,一张朴实的面孔刻下了岁月留下的风霜。
右邻有一艘不知来自何处的客船,抵埠的旅客也纷纷在下船。
一般说来,从北面卞放的客船,以扛宁为终站,淮安至扬州則另有客船行驶。看邻船下船的旅客众多,大概那是以扬州为终站的客船。
人潮在栅门口汇合,从右边昂然挤过来三位旅客。
“唔!好俊的女扮男装美娇娃。”他心中暗暗喝采。
“老弟请。”他闪在一旁含笑拱手相让。
这位美娇娃掀起了皮帽,露出光洁透红的腔蛋,有一双亮晶晶的明眸,留有冀角,大辫子挽藏在风帽内。
尽管这位美娇娃穿了男袍,外面罩子水湖绿夹披风,下面露出一双鹿皮半统靴,他仍然一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女娇娃。其实辨认并非难事,男人绝不可能留有鬓角。满清朝要求汉人投降的标记就是留辫子,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前额必须剃光,发裉剃掉一圈,所以绝不可能有鬓角,一看便知。
有鬓角使表示前额与发根都没剃,谁敢?除非打算不留头这种留辫发式,最感到尴尬的人,是那些天生有络腮大胡子的所谓虬须大汉,就成了两截毛的怪物。所以前朝留胡子的风气浙弱,干脆把胡子剃光以免麻烦。
美娇娃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也是女扮男装;另一位是徐娘半老的仆妇。两人都背了包裹,手中还有大提篮。
美娇娃瞥了他一眼,神气地超前昂然而行。
至了栅口,居然回瞪了他一眼。
他已经是廿五六岁的壮年人,高大魁梧手长脚长,胜蛋也不难看,剑眉虎目颇有几分英气,是属于那种令人一见便有好感的人。
他穿得也不寒酸,戴青缎夹袍,外加大襟马褂。黑色六合帽,颇有点文质彬彬的气质。但看于他的身材,及神光炯炯的星目,那点文质彬彬的气质,但在无形中消失了。
他感到有点好笑,这位年轻的美娇娃,大概是昏了头,居然摆出纨绔子弟或者恶少的神情向他示威呢!不过,他对那双灵活的大眼,确也有相当深刻的印象,骄傲自负有几分才华的姑娘,大多数都长有一双灵活的大眼。
跟在后面他嗅到淡淡的、品流极高的、颇为罕见的醉人幽香。
“是个闯祸精。”他哺哺自语,“她这鬼样子,这副德行,走到那里都会出毛病,甚至会引起骚动。”
扬州的风尘女子多得很,有各色各样的粉头,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点缀这座充满暴发户的花都名城。
假使有那么一个冒失鬼把她当作粉头采戏弄,真会引起一场灾祸。
那位中年仆妇的肋下长布囊中,最少也藏有两把剑。凭他浪迹风尘十载的江湖经验,隐藏的兵骷很难逃过他的法眼。
这个成功的扛湖怪客,是妖孽们闻名丧胆,怕得要死又恨之入骨的江湖十大神秘怪客之一。
当然,“张天齐”这三个字,并没有任何让人害怕的因素存在,这是极普通的姓,极平凡的名,天下间恐怕没有一千个叫张天齐的人,却绝对可以找出五百个。
江湖十大神秘怪杰中,世人只知道他们的绰号,恐怕每个人都有十七八个假名.二三十种化身,所以才能保持神秘。只有当他们认为需要以真面目现身时,他们才露出庐山冀面目。
现在,他的身份是游幕的无聊读书人。
游幕,也就是向做官的人混口食,或者向大户人家串门子做食客。替做官的人做幕客,是那时的读书人料场失意者的最好出路之一。
这位自以为有男子气概的美娇娘,武功的根底必定不错,哪看得起一个游幕糊口的落拓文土,其实,有些游幕文士并不真穷,而是另有抱负,不想做奴才官,暗中进行反清复明的工作。
但自从明末遗者相继老死之后,后继无人,后生晚辈欲藉游幕发展抱负的志士,几如凤毛麟角了,游幕反而成了谋取富贵的进身之阶。
总之,有不少人对这些软骨头游幕文土深恶痛蓖,那些志在反清复明的江湖志士,尤其对这些软骨头文人、抱有强烈的敌意。 尤其是势如风起云涌的神秘帮会组织,几乎把知识分子看成仇人。认为这些女人极不可靠,任何时候都可能转变成满人的奴才狗腿子;即使不至于变成汉奸奴才,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眼看对方不顺眼,尔后便很难产生好感。
他心中明白,这位美娇娃,对他的第一印象惡劣得很,他最好离开得愈远愈好。
进入城门,街上行人并不多,风雪交加,街静人稀,但美娇娃主婢三人.早已失去踪影。
进入第三条横街的名旅舍淮扬老店時,已是薄暮时分,落店的忙碌景象,驱走了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三更初,一个鬼魅似的黑影,悄然登上甫城的镇淮楼,飞升三丈高的楼槽,从楼匾后探囊片刻,取出一节小竹仑,轻灵地飘落,消失在城报的一条小巷内。
是一个穿了灰白夜行服的夜行人,戴了灰白色绘有鬼面孔图案的头罩,只露出五官,走动时脚下无声,似乎像个有形无质的妖魅鬼怪,来去匆匆出没如电影幻形。
他在一盏幽暗的门灯下,抽出管中的纸卷打开,上面写了两行字:“戊辰迄庚午四更正,要事须面告。乙丑,禄。”
他丢掉竹管,将纸折妥纳入百宝囊。
城中心的钟鼓楼,正传出三更三点的钟鼓声。
他眼中,出现猎食猛兽般的光芒,轻哼了一声。
“就是明天。”他自言自语,“但愿还来得及。可是,这希望十分渺茫,他落在可怕的仇敌手中了。”
黑影一晃,像是凭空消失了,好快的身法。
破晓时分,甫关一家药室的后院秘室内,聚集了十余位精壮大汉。
这是一间药室,空间里散发着浓浓的药味,也散发出令人寒粟的杀气。
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人,倚坐在墙根下,老羊皮袄沾满了紫黑色的血迹,虚弱妁躯体因寒冷而不住颤抖,纤紫的肿脸有不少伤痂,但一双红肿的双目依然放射出耀眼的冷芒。
十余名大汉皆佩了刀剑,或坐或立神情相当愉快。
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分左右蹲在伤者两側,一个大汉手中有—把作飞刀用的八寸尖刃刀,锋利的刀尖不时在伤者的颈郡和耳根游动,脸上有饿狼般的狞笑。
“留在镇淮楼匾后的竹筒留书,昨晚被人取走了。”大汉阴笑着说.“鱼已吞下了饵,马上……不,明晚,就可以起钩了。
因此,也就是送你上西天的时候了,已经用不着你啦!”
“嘿嘿嘿……”伤者一反常态,神经质地怪笑,令人闻之大感毛骨悚然,这种反常的怪笑委實令人听了感到不舒服。
“你还笑得出来?”大汉的尖刀停留在伤者的咽喉下,要发怒了,“你笑什么?”
“如果阁下认为神愉李禄是笨驴,那你一定是比笨驴吏笨的笨驴。”伤者居然能清晰地说话,对死亡毫不介意,更不在意刀尖入喉的威胁。“即便要送我上西天下地狱,也轮不到阁下出手。”
“哼!你……”
“我神偷李禄鬼混了大毕生,什么鬼门道没见过?就算我是白痴,看多子也就不怎么白痴了。你们还投有抓住我那位朋友,抓住了还得对证,对不对?何况你根本不是作得了主的人,你的主人再脓包,也不至于自己不出面向清口供,就下令让你们灭口.没错吧?”
另一名大汉急急伸手,阻止那人冒火。
“孙兄、你奈何不了这老奸。”大汉推开同伴的刀,脸上有陰森的怪笑,“神偷李老兄,你是偷遍大茳南北的名人.专偷大户的好汉,但并不是真的亡命徒,我相信你不是不明利害的浑人。”
“别抬举在下了,老兄。”神偷无所谓地笑笑,笑容怪怪的。“谁都知道我神偷李禄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是什么好汉,今天落在你们手上,就一任你们摆布,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但你—直不透露你那位朋友的底细。”
“我再三告诉你们,我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想透露也力不从心,除了你们把他捉住盘问之外.我不可能告诉你们更多的东西,逼死我也没有。”
“你替他调查扬州十位名人富豪的根底,居然不知道他的底细,我会相信吗?”
“你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这种人朋友品流复杂,哪能有闲功夫去一个个查究?”
“老实说,这位朋友的姓名是不是真的,恐怕大有问题?天下间叫张三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他给我三百两银子酬劳,我犯得着去查他的根底?这种事平常得很,三百两银子就有人去干。我又没发疯。岂肯多问根底自断财路?”
“你不是肯为三百两银子发疯的人———”
“你错了,老兄。”神偷苦笑.“我神偷虽说偷遍大江南北,其实真能偷到大批财物的日于有限得很,“大户小家保鏢护院一大堆,中等人家哪有人将三百两银子摆在床头等人来偷?别说三百两银子,三两银子也不易弄到手呢!你以为做小偷很容易?你去偷偷看?”
“哼!你不要逞能耍光棍……”
“你们就是听不进老实话。”神偷感慨地说,“该怎么办,你们瞧着办好了,反正我神偷走完了亥时运,被你们这群来路不明意图莫测的高手们弄来.早晚会下地狱做冤鬼,只能怨我李禄命该如此,你就把我剁了算啦!”
“只要你把张三的图谋说出,咱们绝不食言,放你一马!你……”
“难在我不知道,总不能胡说八道乱招。等你们把张三捉住问出他真正的图谋,你们不把我剁了喂狗才怪。”
“哼,你不会乱招的,是吗?”
”所以我才会被你们整治得只剩下半条命呀!老兄,你们到底是何来路?”神偷反而换口风。
“哼……”
“反正我是死定下,做糊涂鬼我的确不甘心。你们不怕我这即将被你们宰害的人向外透露口风吧?”
“等时候到了,敝长上自会让你死得明白的。”
“贵长上是扬州的保镖护院头头吧?”
“你说像他?”
“不像。”神偷肯定地表示。
“为何?”
“扬州的所谓保护神,是尚武门的门主神拳快刀贸七爷贾永兴.是个威震江北的火爆浑球,他不会玩弄诡计,做事唯恐人不知,嗓门大得很,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几位仁兄,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贾门主高明,贾门主恐怕还不配替贵长上提鞋,所以……”
“你不愧是成了精的老江湖。”
“夸奖夸奖!阁下是……”
“咱们是地底下冒出来的。”大汉狞笑,“你认为贵友张三,会在这三天之内,应你留字的要求,到镇淮楼与你见面吗?”
“老实告诉你,我不知道。”神偷不住摇头,“事先双方已经约定好了,我将调查结果写好放在竹筒内,他何时去取与我无关,彼此今后不再见面碰头。
“其实.我只看过他化装易容后的面貌,日后即使见面碰头,也不可能认出他是张三,他不可能仍然以我所见过的张三面目亮相。不必多问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你什么都不知道?“大汉变了脸,凶狠地说,”这么说来、你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恐怕是的。”神偷镇定地、以充满英雄气概的口吻说。
“你是知道结果的。”
“当然,在江湖混下几天的人,都会知道结果的,阁下的口气已经是够明白了。” ’“你阁下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我即使能胡招一些你们希望听的情节和理由,来苟延一些时辰,到头来结果仍是一样,反而多吃些不必要的苦头,因为张三一定会被你们众多的人手捕获的,我的谎言胡招将换来惨酷的折磨对不对?”
“很对,幸而你没用谎言招供。”大汉向持刀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同伴举手一挥,“孙兄,你可以透他上路了。念在他是条好汉,给他个痛快。”
”好的。”孙兄狞笑着扬小刀走进.“他将痛快得一无痛苦,保证干净利落。”
锋利的刀刃,划向神偷的咽喉。
神偷冷冷一笑,闭上了双目。
冰冷的刀气掠喉而过,奇寒澈骨。
神偷的笑容僵住了,睁开了双目。
“阁下不是手软吧?”神偷见孙兄将小刀收起,退至一旁。
“你目前死不了,还是留下你和张三对证,等该送你上路时,我保证我的丧门飞刀准得让你死也瞑目。”
神偷眼神一动,但立即哼了一声闭目假寐。
恰好冷风乍起,有人匆匆入室。
“怎么了?”先前盘问的大汉,向闯入的另一名大汉沉声问,没留意孙兄说了些什么话,更没留意神偷的眼神变化。
“属下无能。”入室的大汉惶然说,“没找到任何踪迹或脚印。属下在人影消失的方向,仔细地察看了所有的每一条街巷……”
“你们这些混蛋!饭桶!”大汉愤怒地大骂,“四个只会吹牛的所谓江湖高手,分别在镇淮楼四周不足百步处埋伏守候,眼睁睁让一个人取走了看守物来去自如,居然有脸说来人没留下任何踪迹脚印,你要我相信吗?简直混蛋。”
“属下……”
你不是说是被鬼取走的吧?哼!·“那人来去的确快得像鬼魅幻形,刚看到模糊的形影,眨眼间就不见了,谁也没料到他片刻也不停留。长上又再三交代,只许跟踪不许当场捕拿……”
“跟不上就该动手呀!你们是死人?”
“连形影都难以分辨。如何跟踪?属下……”
“算了,多事。”坐在窗下的一名中年大汉打圆场,地位似乎比骂人的大汉要高些。“第一步棋咱们并不指望必可成功,第二步才是重点。顾自忠。”
“小的在。”被驾的大汉恭敬地欠身答。
“瓦面上雪薄,踪迹难隐,难道真没留下丝毫痕迹?踏雪无痕决不可能支持百步,对不对?”
“回五爷的话。”大汉哭丧着脸说。“那人影真的来去如风,是不是用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无法估计,附近瓦面与街巷.的确找不到踪迹脚印。”
“唔,这个叫张三的人,似乎相当难缠,咱们第二步围捕的棋,恐怕得出动两倍人手才能成功。你们去休息吧!我得去向长上请示,走!”五爷向左右的大汉挥手示意。领了两名大汉匆匆出空走了。
神偷在闭目假寐,但室中的动静他一清二楚。
淮扬老店是金字招牌老字号,设备齐全格谓高尚.但落脚的旅客并不怎么整齐.固然有达官贵人投宿,也有品流复杂的牛鬼蛇神。
反正只要有钱付得起昂贵的食宿,穿得体面些,就可以像大爷般住进来,骨子里到底是何身份,是哪一方的神怪,并不重要。
张天齐当然体面大方,连雇来的随从也另辟上房住宿.真有大爷的排场,店伙计们对他极有好感,他出手赐赏一给就是一两银子,所以店伙把他看成财神爷。
那年头,一斗米只要两百文钱。一两银子,市值足有一千二百文,身上有百十文制钱.便已算相当阔绰。
所以,神偷说三百荫银手不易偷得到。三百两银子可是一大财富唰真可以买几十亩良田,所以愿意为三百两银子卖命的人多的是。
次日一早,风雪未止,他把雇请的长随打发返回淮安,打算在这里雇请南游的随从,在扬州还有一些时日逗留,身边不宜有人跟随。
返回三进院上房,突然在通向东院至二进院的廊口,被一个从东院走廊冲出来的店伙.迎面快速地撞上了,力道相当凶猛。
真糟!他本能地立地生根硬挺。
既然扮作无聊文士,岂能与莽夫对撞而不吃亏?砰然一声大震.权肩接触,店伙也奉能地出手猛拨,力道奇猛,右小臂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右肋上。
他这才猛然醒悟,这店伙不是昔通的莽夫,硬是练了内家真力的武友。
“哎呀!”他惊叫,向左飞撞而出,砰一声撞在廓柱上,接着反弹倒地。
店伙向前一窜,如飞而遁。
他还没爬起,东院里人影掠到,香风入鼻,猛抬头,便看到快速的人影一掠而去。
是那位冒牌纨绔子弟的仆妇,身形快得骇人听闻,而且居然没带起风声。
“咦!”讶然惊呼;接着人影再现,纨绔子弟背着手站在他身旁,脸上有强忍的笑意,似乎认为他的狼狈像令人忍俊不禁.而且觉得他挨了撞是活该。
“刚才的形影到底是人是鬼?”他傻傻地问,站起拍掉身上的灰尘。
“你们见到鬼子吗?”假公子的嗓音俏俏甜甜的十分悦耳,一口京腔字正腔圓,语带微笑,满是嘲弄,晶亮的明眸表情丰富。
“青天白日,哪来的鬼……”
”风雪交加,满天阴霾,看不到青天,更沒有门日,你是不是用错了典?”冒牌货撇撇嘴说,“你替我把刺客挡了一挡,他选不掉了,我得谢谢你。哦!你不要紧吧?”
“这点点撞痛,我还受得了。咦!你说刚才那个店伙是什么刺客?刺什么?”他颇感惊讶,这位假公子昨天刚落店,怎么就有刺客找上头来的?他心中了解,这位假公子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
那位仆妇,更是身怀绝技高手中的高手。以追的速度估计,那位扮店伙的人脱身不易,除非另有高明的人接应。
“别问你不懂的事,哦!你贵姓?”
“姓张。”他信口答,举步便走。
他不想介入这种行刺谋杀的纠缠里,早点脱出是非之地为妙。
“我和你同乘客船从淮安来。”假公子有意无意地移动。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知道。”他不得不止步,你住在官舱的上等房。我在后舱。”
“我姓章,文章的章。我还有点事善后,张兄,稍后再到客院拜望,再向张兄请教。”
“请教?”他—怔。“你我素昧平生……”
“有关淮安所发生的一些事,也许你在淮安曾经有所风闻。
回头见。”假公子的语气相当霸道,含笑转身返回东院。
目送假公手的背影消失,他心中微动。
凭他的经验与见识,知道这假公子对他的印象,正在逐渐转变中,从轻视转变为产生好感,该是好现象。
其实,他对这位姓章的假公子的第一印象并不差。美丽、大方、脱裕,只是……
为何要提淮安所发生的一些事?这些事牵涉到什么?他本能地生出警觉。
他沿走廊信步而行,就在起步的瞬间,眼角瞥见前面二进院的一道角门,有人在内悄悄向外排开一条缝,毫无疑问,里面有人在暗中窥视。
他提高了警觉心,觉得这件事愈来愈复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回房之后,他作了一些防险的准备。
假公子一直沒来三进院找他,店中的气氛有点不对,店伙们紧张的神色,表示店中发生了难以预料的意外。
旅客们议论纷纷,店伙们则是一问三不知,绝不吐露丝毫口风。
住在东院的假公子三个人,在发现刺客之后外出,黄昏时依然不曾返店。
张天齐心中有数,刺客逃掉了。
假公子不曾返店,这表示心有不甘,外出追踪去了,也表示假公子在畅州另有可用作追搜的朋友或同伴。这些人可能是懂得江湖门槛的行家同道。
那不相关的事,没有过问的必要。
掌灯时分,他在房中晚膳,外间灯光明亮,他独自据案进食,几味下酒菜加上两壶酒,自斟自酌十分安逸。今晚旅客并不多,左右邻房都是空的。
外面风雪交加,室内依然寒气袭人,似乎整座院子静悄悄,每个旅客都是躲在密不透风的客房内,连听候使唤的店伙也像猫一样走动无声。
朔风阵阵掠过院子,在房内听风声倍感凄清,眼看年关已近,是游子思家的时候了。
江湖浪人也有家。他,也有家。
但此时此地,他要求自己不去思家。
三杯酒下肚,腹中暖洋洋的。
这种徐沛出产的二锅头,是高梁烧中的极品,一口酒下喉,保证一定有热烘烘的烧灼感觉直下丹田。
他能喝,但今晚不是多喝的时候。
第四杯酒刚举起就唇,他突然僵住了。
一阵冷风入室,身后立即多了一个人,不止是人,另有一把锋利的力,冷气澈骨的锋刃,搁在他的右颈上。
只要持刀人轻轻一拖刀,他的颈侧血脉一定被割断,肌裂骨伤,说不定脑袋就要分家,凶险万分.这可不是开玩笑。
虚掩的房门外加有防风重帘,被人用行家的手法弄开,一开一合不曾发出丝毫声响,来人入侵技巧的熟练,已到神乎其神的境界。
共进来了三个人,三个以灰巾蒙面,仅露出一双怪眼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个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敏捷身法到了他身后,用刀制住了他。
另两人在桌对面并肩一站,狼似的阴森怪眼紧盯着他。
“我可以坐吗?”那位身材稍高,剑插在腰带上的蒙面人,用刺耳的假嗓音问。
不管他是否答应,发话的蒙面人已拖出长凳坐下了,而且伸手取走他手上的酒杯。
他不住发抖。一个无聊文土,碰上了刀客,怎能不发抖。
所以他抖得几乎像是见了鬼。
“你……你们……”他的语音现在抖得厉害,几乎字音难辨。
“不要问我们,问你,”蒙面人放下他的杯,语气柔和了些。“希望你合作。”
“我……”
“你叫张天齐,咱们是从旅客的登记簿上查到的,来自淮安府,没错吧?”
“是……是的。”他总算能清晰地说出这两个字。
“白天,你故意阻挡我们的朋友撤走。”
“什么……什么撤……撤走?好汉们。我……”
“你与东院那位章公子章达有何关连?看样子,你像是他的保镍。”
“章达?那……花花公子叫章达?天啊!我根本不知道他叫章达……”
“咱们曾经查了你的底细,也许你真的不是那小子的人,但你与他同船从淮安来,多少也知道一些有关他的底细,对不对?”蒙面人的口吻愈来愈和气了。
“我发誓,我……”他情急起誓,“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老天爷,你们……”
“我姓朱,人称我朱三老爷。你如果肯答应合作,我不会亏待你……”
“我明白了!”他抢着说,突然不再发抖。
“你明白什么?”
“徐、淮、苏、常一带,有十位心狠手辣,武功超絕,杀人越货,拥有众多爪牙的悍匪.号称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
他脸上有了笑容.对架在颈侧的锋利钢刀毫不在意。“阁下叫朱三老爷,一定是金龙四大王的老三孽龙朱武了。”
“咦!你……”朱三老爷变色推凳而起。
“你们在计算章达公子。”
“周健……”朱三老爷向制住他的蒙面人急叫。
“不要寄望你这位爪牙。他的刀动不了。”他泰然地说,抬右手握住架在颈上的刀向前带。
他身后的蒙面人周健。突然踉跄后退,像是见了鬼,也像是被人一拳打退的。
“咦!你……”朱三老爷骇然惊呼,伸手拔剑。
“我要是你,就不要拔剑,那会吃大亏的。”他缓缓站起,握住刀把信手轻指,从容的神情似有慑人的魔力。
“你……”朱三老爷拨剑的手僵住了。
“你混蛋?”他笑骂。“你这孽龙,竟敢兴风作浪,胆子还真不小?”
他的话不再有文味,粗野而充满江湖味。
“你是……”
“不要问我的来历。更不要妄想盘根究底。章公子是我的朋友,你们离开他远一点,套份交情好不好?你们走吧!谢谢”
“狗东西!你说的真轻松。”朱三老爷破口大骂。“原来你他娘的扮猪吃老虎……”
“吃龙。你可别说错了。”他纠正对方的语病。
孽龙怒吼一声,迅速拔剑顺势挥出,隔桌攻击有如电光乍闪,深得拌然袭击的个中三味,衔剑的内劲十分惊人,剑气将下面的杯盘震得四分五裂。
后面无缘无故丢了刀的悍匪,也同样向下仆倒,双手伸张,要抱住他的双腿将他按倒擒住,配合得恰到好处,前后夹攻势在必得。
他右腿后踹,手中的刀同时斜指。
长凳后飞,撞中悍匪,力道极为凶猛,悍匪狂叫一声,摔倒在地挣扎难起。 “铮!”刀震开了剑,火星四溅。
夹攻在刹那间瓦解,桌上的食具大遭其殃。
食桌随即飞起,猛砸第二名悍匪,挡住了扑势,有效地孤立了孽龙朱武。
刀光如电,剑芒在眩目的刀山重压下萎缩,递不出任何招式,只能尽力缩小防卫网自保,在狂野的刀光卞发岌可危,退出了房门,退入积雪的院子。
最后一声接触的清音传出,接着孽龙发出一声惊呼,刀光乍敛,剑芒暴退。
“砰!“孽龙摔跌出丈外再滑出,雪地上出现重物滑动的遗痕。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在下不想在阁下的地盘里耍威风?但也不甘受辱,阁下最好识相些。”他将刀丢在孽龙身侧,“你们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都是血案如山引起公愤的悍匪,竟敢在这种众所瞩目的客栈中公然行凶,还不给我滚?哼!”
“他滚不了。”院里暗影处传出人声、灰影乍现。“这里有上百奇案等他了结……”
孽龙飞跃而起,猛扑冲出的灰影。
“铮”一声金鸣,灰影指着刀暴退丈外。
“你薛捕头是什么东西?走狗一个。”孽龙咒骂冲上,剑出如闹海的狂龙。薛捕头已无法收回蔼出偏门的刀,剑来得太快,除了等死别无他途,想闪退也力不从心。
张天并一闪即至,快得令人目眩,一脚踢中孽龙撞剑的右小臂,剑身外荡,锋尖以分厘之差,从薛捕头的左胸前荡开了。
“霹啪”两声脆响,孽龙挨了快速的两耳光。
“滾!”张天齐怒叱,一脚疾踢。
孽龙被踢出两丈外。倒退至院墙下,惊得心胆俱寒,后空翻飞越院墙溜之大吉。
两名悍匪十分机灵、己比孽龙早一步悄然撤走。
“快留下他……”惊魂初定的薛捕头,向张天齐大声下令。
“去你娘的!”张天齐破口大骂,“你叫魂是不是?你叫谁留下他?”
“你……不帮公人办案……”
“你就要办我?嗯?”张天齐嘲弄地说,“那条孽龙真的要拼起命来,说不定一口气砍我十七八剑、你居然要我帮人,你是不是昏了头?”
“唉!”薛捕头长叹一声。
“别叹了,请问阁下为什么要追拿孽龙?”张夭齐问道。
“为了百奇案等他了结?”薛捕头道。
“哦”了一声,使转身离开此地。
回到客栈不久,外面又是一场搏斗。
啊!女性具有这种阳罡内功奇劲的人,确是罕见。
穿怪披风的女人大出意外,骇然变色,被震退出丈外,几乎失足摔倒。
“咦!”另一位怪女人惊呼,一闪即至。
“二妹,怎么了?”女人扶住同伴急问。
“手臂被震伤,这小贱妇可恶,大姐,毙了她!”受伤的怪女人尖叫。
野丫头身后,多了三个穿黛绿衣裙,外加轻狐袭的盛装女郎。
“小佩,不可撒野。”为首的披孤裘女郎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一出手就用绝学示威?”
“娘,你没看这女煞出奇不意使刚匕煞阴风掌打我吗?”野丫头大声抗汉。
怪女人大姐本来已接近至出手部位,正打算用可怕的绝学行雷霆一击,却被野丫头的话吓了一跳。原来对方已经知道己方的身份,二妹吃了亏显然不是意外,知己不知彼,失败自在意中。
“你们是有意冲我阴阳双煞来的?”大姐色厉内荏厉声问。
“你少臭美!凭你两个煞星女妖,还不配本姑娘找你们的晦气。”野丫人小佩大声说。“但碰上你们行凶,就不能不管。”
“这里是客栈,你们竟然使用可发魔音乱人神智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害人。为免伤害无辜,本姑娘故而出面干预,不服气是吗?”
“哼!”你与这个冒充斯文姓张的人有何关系?”
“本姑娘不认识他。”
“那你……”
“本姑娘是后院的旅客。如果换了普通的人经过,即使不被魔音所震呆,也将被暗器所泄放的散魄毒香所害。把解药护心保魄丹留下,你们走。”
“好大的口气,你贵姓?小丫头。”
“你可以到柜上的流水簿去查。”
“原来是不敢亮名号的胆小鬼……”怪女人用一上激将法。
“本姑娘姓葛,你记住就是,我叫葛佩如,你可以在江湖上找我,近期内本姑娘仍在江湖闯荡。”
“你用什么奇功绝学,震散了我二妹的七煞阴风掌?”怪女人进一步探口风。
“你去猜呀!要不,你可以出手试探,”葛姑娘不上当,反而激对方出手。“阴阻双煞凶名昭著,威震江湖,从来就不饶人,今晚不至于面对我一个野丫头就改情变性吧?”
阴阳双煞两个狠女人,确是令江湖朋友丧胆的女煞星。他们那半黑半白的怪衣裙,令人一见便心胆俱寒。
她们的为人,也令黑白正邪人士恻目,任性而为。睚毗必报,出手狠毒,杀人如屠狗,下手不留情。江湖人士恨之切骨,又畏之如蛇蝎,碰上了宁可忍气吞声,避道而走,唯恐惹恼了这两个魔道高手。她们在江湖行走十余年,据说从没碰上比她们更高明的敌手。
其实,江湖上商手名宿甚多.比她们强的人她们避免招惹,当然不会碰上敌手,她们都是非常聪明的女人,所以一直都很幸运。
今晚,她们吃了轻敌的亏,而且,老二(二妹)被人一掌震退,封死了她的绝学七煞阴风掌。以她们的经验估计,一个小女孩已经够她们头疼,在旁的三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又是小女孩的长辈,彼此实力显然大过悬殊,聪明人应该明审时度势才是。
“老娘今晚有事要办,暂且不与你计较。”怪女人聪明地打退堂鼓,语气凶狠。”我记住你了,日后,我们会和你姓葛的了断今晚的过节。后会有期!”
“哼!你们……”
“小佩快退!”贵妇突然急叫。
三个贵妇几乎同时挥舞双袖,无俦的罡风像狂飚乍起,在身外围刮起一阵惊人的龙卷风,她们在风中心向后不徐不疾撤退,退向三丈外的黑暗廊门。
小佩已退入三人的中心,退的身法快得惊人。
阴阳双煞发出—声刺耳的愤怒咒骂,两人的披风也急剧旋舞,劲急的阴风激起阵阵强劲的气,护住了全身,她们也向客房的廊上退走。
罡风呼啸,雪花狂舞。
十余个黑影跳墙而入,院墙上还有几个,十余个人同时以暗器行雷莛万钩的急袭,飞刀、袖箭、透风镖、铁蒺藜、追魄毒掸……各色各样暗器并飞,有些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玩意,势如狂风暴雨,向所有的女人集中折射,意图将她们一举尽歼。
张天齐躺倒在雪中,像是死人,不是暗器的目标,可能入侵的人并没有发现他,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人向死人发射暗器。
他躺在那儿,本来就像一个死人。
十余个黑影挥刀舞剑,一面发射一面潮水似地快速冲进。
劲道足的暗器,一接近三个女人布下的罡风,纷纷斜飞或反弹,偶或有一两枚劲道特别猛烈的暗器透网而入。近身也被葛小佩姑娘劈出的神奇掌力所击落,入网后的劲道已减弱子七八成,掌力一击便堕。
退入廊门,三女的身影立即消失了。
阴阳双煞的披风击落了不少暗器,也消失在廊上的暗影里。 十余个黑影一律大乱,但不敢冲入黑暗的房舍,偷袭无功,怎还敢再冒险深入?芦哨急响,暴乱的人影纷纷由原路退走。
雪地里,张天齐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店中大乱,直至二更后入声才静止。
三更初,假公于章达方带了仆妇和侍女,返店回到东院上房。
一个青袍外穿羊皮大袄的中年人,悄然推门入室。
外间里一灯如豆,假公子章达坐在桌前怒容满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假公子向恭立在桌对面的中年人沉声问。 “是悍匪孽龙的党匪闹事。”中年人恭敬地欠身答,“小的人单势孤,不得不隐忍不加插手。事发的经过是这样的……”
他将孽龙进入张天齐的客房,被张天齐逐出,以及悍匪大援赶到,所发生的经过一一说了。
“那张天齐呢?”假公子追问。
“不知道下落。”中年人照实说,“可能被悍匪们带走了,但小的不敢确定。”
“会不会是阴阳双煞乘乱带走的?”
“不可能,小的事后曾经接近双煞的住房,这两个女煞星仍在愤怒如狂。”
“好可惜”假公子苦笑,“阴阳双煞的散魂香如无她们的独门麻药,不死也将成为白痴,落在悍匪手中,反而少吃不少苦头,但……结果仍是一样的。”
“要不要派人把那些悍匪格杀……”
“不必,这些悍匪不但对我们没有威胁,反而会威胁那些亡命之徒的活动。”
“可是……”
“那不是我们的事。”
“小的记得。”
“哦!姓葛的几个女人是何来路?”
“小的无能,不知道她们的底細。““好好留意她们。”
“是的,小的已派有专人监视,另派人前往敦请五湖剑客前来听候公子差遣。五湖剑客许橱是熟知扛湖秘密的老江湖,他可能知道葛家众女的来历。他那些侠义的名宿朋友,或者有人知道她们的来龙去脉。”
“你可以走了。记住,我不希望住处附近,经常有意外凶险发生。”
“小的必定防患于未燃。”
“那就好。”假公子挥手示意送客。
中年人默默地行礼退出,行的是流有的满礼,跪右膝右手点地。
十余名悍匪撤出淮阳老店,分三路向城南撤走。
五名悍匪沿一条小巷急窜,风雪交加.连大街也罕见行人,小巷更是沉寂如死。
走在最后面的人脚下沉重些,肩上扛了一个魁梧的张天齐,脚下沉重是意料中事。
“三当家。”走在第二的悍匪向领先走的同伴说,”没捉住阴阳双煞,无法获得解药,把这个姓张的小子带上,等于是死人一个,大当家会责怪的,怎么办?”
“突袭失败,不能全怪我们。”三当家口气不怎么愉快,“近身相搏,咱们谁也不是那两个女煞星的敌手,要咱们的弟兄在房舍里与他们拼命,你知道要断送多少弟兄?划得来吗?”
“可是……”
“没有可是。”三当家坚决地说,“反正人已弄到手,是死是活不是一样的?我所担心的是女煞们追来,赶快脱离才是上策……咦!罗兄弟呢?他……怎么没跟来?” ‘罗兄弟,就是扛着张天齐的匪徒,身后,只跟来了三个人,就少了扛着张天齐的罗兄弟。
“哎呀!”三个同伴同时惊叫。
“快回头找。”三当家焦燥地发令。
“三当家,恐怕不对。”先前与三当家说话的人,有点毛骨悚然的说。
“什么不对?”三当家惑然问。
“恐怕……恐怕真被三当家料中了。”
“我料中什么?”
“阴阳双煞追来夺人。”
“这……”
“咱们的人已经分散……”
“不好,女煞们……”
后面不远处,两个人影依稀可辨,来势奇快,已可看到披风飘扬的形状。
“你们走得了吗?”女性的刺耳嗓音传到,“老娘要见你们那条死龙,他竟然敢向老娘下毒手……”
三当家心胆惧寒,一听便知是阻阳双煞追来了,立即断然发出散分隐身的信号,往防火巷中一站,消失在黑暗的房舍角落里。
三更天,高踞城头的镇淮楼屹立在风雪中,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踪,没有兽迹.扬州城在沉睡中真像一座死城。
附近危机四伏,城头、城根、民舍的屋上屋下、街巷暗影中,楼内楼处……共有卅余名高手布下重重埋伏,耐心地待候来应约的张三。
期限是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假使张三够警觉,今晚大概不会前来,很可能事先加以采探,证实没有危险,着不到凶兆,才会前来找神偷应约。 向城外的楼上外栏柱角,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神偷。
现在当然不是神偷李禄,只是穿了神偷衣裤的人而已。
钩鱼,钩上必须有饵。诱鸟入笼,笼内必须有诱鸟的鸟媒。
楼东西的一段城墙,外城根的城壕已经结了冰,城头积雪两尺余,雉堞也积雪甚厚,根本不可能藏人,一览无遗无处可隐。
两个反穿羔底外袄.头罩白衣裤的人,却挖开积雪蹲在雪坑中,全身与雪同色,如不接近至丈内,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形影。
埋伏距楼不足五十步,从楼上逃至城头的人,一冲之下,恰好受到他们猛烈的猝起袭击。
这正是埋伏的最佳位置,可以安全监视楼附近的动静。
这是第二道埋伏,位置十分理想。
可是。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楼附近,面向着高耸入云的淮阳楼,一无遮掩,是最显著的通道。所以埋伏的人,仅估计逃出的人可能从城头快速脱身,并没估计有人从城头接近,也就忽略了身后。
偏偏就有人从城头接近,从最显著的方位接近。
接近的人也是一身白,俯伏贴雪滑行,耐心与体力皆是超人的,逐渐接近两个埋伏的人。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人影扑出便已近身,一掌拍中一名誓哨,乘势斜飞滚滑,贴地勒住另一名誓哨的脖子,再向下压入坑内。
刹那间重归静寂,似乎刚才井未发生任何事故。
埋伏在楼下外围的两上警哨,相距不足卅步,居然不曾听到任何声息,也许是风声影响了听觉吧!而且在雪地上行走活动,是不会有多少声息发出的。
拎着两个警哨的背领,身躯不徐不疾地沿城头拖了百十步,两警哨昏迷不醒像是死人。
远出埋伏区,这人拦腰挟了两名警哨,像是携走两根无重量的鸿毛,掠走如飞,消失在城东的凤雪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五更初,全城仍在风雪中沉睡。
阴阳双煞两人住的上房分内外间。大煞余琼住在内间,二煞沈瑶自然住在外间。
忙碌了大半夜,这时好梦正甜。
她们有丰富的江湖经验,由于声誉不佳,仇人比朋友多好几倍,所以投宿时,门窗都安排了一些防险的措施。
即使是最高明的盗贼,也不可能开门窗前不被发现。
当然,她们睡得十分警觉,即使疲劳过度,任何轻微的声息,也会把她们惊醒。她们是属于夜间活动的族类、对夜间的各种声息感觉都特别锐敏。
可是,今晚她们碰上了入侵的行家,所有的防险设备皆失去效用。
入侵的人用的是最简单而又有效的方法入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速破门而入。
白影悄然接近房门,放下一个昏迷的人,双掌略一试探两道门闩的正确位置,神功默运力透门背,猛地吐出阴柔而且有奇大摧毁力的奇功,门闩碎腐,门倏然而开,冷风随之入屋。
门上方有一只悬铃,门后轻倚着长凳。悬铃乍响,倚门的长凳倒下尚未着地,白影已挟了昏迷的人,闪电似地抢入。
房中黑沉沉,江湖人住宿从不留灯。
外间床上的二煞沈瑶刚被铃声惊醒迅速地掀衾滚落床下,人影已近身,还来不及穿靴,沉重的打击已迅即而至。
她实在想不通,来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她下手的?来人是个行家,进入后立即将门掩上,因为门外可透入雪光,很容易让室内的人看到形影。
门掩上了,挡住了雪光,双方都处在同样的黑暗中,室内的人占了地位,根本不可能让入侵的人看到形影。
可是,入侵的人的确看清了她,首先便一脚踢在她的右肩窝上。
她仰面翻倒,接着耳门便挨了沉重一击,立即陷入半昏迷境界,即使神智仍在,也失去抵抗力,右手己力道全失。
点折子发出轻响,接着火焰跳跃。
点亮了油灯,内间门拉开了,大煞余琼站在门口,冷静地系腰巾。
点灯的人是张天齐,他像是房中的主人,举动从容不迫,把灯挑亮至最大限度,这才拖出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信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光。
“过来坐。”他含笑向脸色阴沉的大煞余琼说。“毕竟这房间仍是你们的。我这客总不能为主,目前你仍算是主人。”
“咦!是你?”大煞余琼镇定下来了。
“不错,是我。”
“你……”
“张天齐,同是旅店投宿客,在下没被你的散魄香摆平,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对,我大煞的散魄香,如无我的独门解药,决不可能自行苏醒……”
“余姑娘,所谓独门是靠不住的。”
“你不是被他们……”
“我逃出他们的控制,而且带回一个活口问口供,知道他们这些悍匪不少秘密送给你做人情。”
他踢了昏迷的悍匪一脚.又说:“他叫罗鸿,孽龙朱武的得力小头目,我对处治这种小人物毫无胃口。”
“我也不要。”大煞余琼拒绝接受,“把孽龙送给我还差不多,他胆敢找上头来群起突袭,我饶不了他。唔!你来……”
“我来讲理的。“他不笑了,“余姑娘。我张天齐与你们阴阳双煞无仇无怨。而且素昧平生,请教,在下曾经得罪你们下?”
“没有。”
“为何乘在下与孽龙了断公人找麻烦的时候,乘人之危用散魂掌来计算在下?我要知道正当的理由,当面把事情了断。”
他推凳而起,脸色一沉,“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算起来你阴阳双煞成名十五六年.该算是张某的前辈,而且名头响亮,是江湖风云人物,我听你讲讲理,也好让我心服。”
“阴阳双煞从不和人讲理。”大煞余琼厉声说。
“好,那么,用不着说了,谁强谁有理。房间很宽敞,咱们就在这里看看谁有理。”
他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站起,将桌和凳拖至房角.将凳放上窗台,显得斯斯文文毫无火气。
大煞余琼到了二煞沈瑶身旁,俯身要将人扶起。
“她的灵台穴被制住了。”正在将灯搁高的张天齐信口说。
“灵台穴不易疏解,有些独门手法连少林武当的元老也无可奈何。”
”你如果手法不纯熟,很可能让他变成白痴,或者毁了经脉成为废人,江湖上可能没有阴阳双煞了。”
“你威胁我吗?”
‘哦怎敢?我只有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浪人,只是实情实说,信不信由你,反正二煞是你的姐妹。如果我是你,就不要逞能妄想替她解穴。”
大煞余琼当然不信.但也不敢就此冒然去解穴,仔细地在二煞身上查探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失败,不再逞能。
因为她无法解这种她不知道的制穴手法。
“是你制了她的穴道。”大煞凶狠地问。
“应该不是这位打昏了的罗老兄。”张天齐回到房中心,“而且,室内只有你我两人,当然不会是你将自己人制住的。”
“看来,你是存心向我们阴阳双煞挑战了。”
“正相反,我是为讨公道而来的,是你们双煞先算计我,我如果不反抗,日后我哪有好日子过?”
“你是找死!”
“不见得。”
大煞一拉马步,阴森地玲哼一声,进马步一掌吐出,阴风突出,先下手为强,出手便用上了歹毒的绝学,将张天齐看成强敌,毫无迟疑地全力一击。
阴阳双煞是江湖魔道风云人物。七煞阴风掌不知断送了多少高手名宿,阴风入体使全身冰冷失去抵抗力,气散功消任由宰割。
武林中能具有抗拒神功的人为数不多,这种歹毒的邪门魔功,江湖朋友闻名战粟。可张天齐偏不信邪,所谓来者不善。
他也哼了一声,拉开马步一掌推出硬接。
他的掌平平无奇,出也似乎没用上内家真力,甚至看不出用劲的迹象,只是平平凡凡的一掌,掌心也没呈现任何异状。
双方相距丈余,不可能接实。
双方的掌心相距三尺左右。遥遥相对,突然传出气流的轻啸,彻骨奇寒的阴风四散而泄。
大煞突然疾退三步,马步一乱。
一声沉叱,张天齐猛獅般冲进。
这瞬间,房门被人砰然踢开了。 同一瞬间,大煞再次发掌自保,连拍两掌,阻风增强了一倍。
张天齐眼神一变,伸出的双手突然变得软弱无力。
同一瞬间,身旁人影入室,幽香随风而至。
“大胆!”叱喝声同时入耳。
张天齐连退三步,似乎是被阴风震退的。
而另一股颇为浑雄的奇异劲流,把大部分近体的阴风震偏。
灯火摇曳,人影倏止。
假公子章达,出现在张天齐身右,轻描淡写地抖手拂了一掌,奇异劲流震偏了大部分可怕的七煞阴风。“大胆”两宇显示出真正的女性嗓音,不再带男性假嗓,急切间暴露了女性的本能。
大煞像是僵死了,阴森的,其实还具有魅力的一双大眼,流露出骇极的神情;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与大煞面面相对,右手五指如钩,轻扣住大煞的咽喉,左手食中二指,点在大煞胸正中七坎大穴上。
“不要伤她!”假公子章达及时喝止。 仆妇收回双手,技高委实令人不寒而粟,高明得令人难以置信,声到劲收神到意到。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仆妇向大煞冷玲地说,双手并没放弃控制。任何时候,皆可以重新发劲,将大煞置于死地或活擒。
“你……你们是……”大煞几乎语不成声,似乎被这种快速制人的武功惊破了胆。
‘‘我们是管闲事的,你最好知趣地闭上嘴不要多问。”假公子冷冷地说,转向脸色苍白的张天齐淡谈一笑问,“感到身上寒冷吗?你不要紧吧?”
“还好,穿了乌云豹皮袄,还暖和。”他抱拳施礼,“谢谢你,这女煞星的阴风掌好厉害,幸而有你将她的阴风震偏,不然……”
“你知道她们的身份?”假公子似感意外。
·知道。”
“知道你还敢来找她们?”
“不得不找。”他苦笑。“她们毫无理由地计算我,我要不与她们当面了断,日后他们同样会不放过我的,我不希望心惊膽战躲躲藏藏过日子。”
“有把握抗拒她们的七煞阴风掌?”
“我练了正宗气功,火候不差,只要不被击实,必可支持百十招。”
“哼!正宗气功能保一时,三掌之后你将气散功消,真是自不量力。你不是被人擒走了吗?”
“我逃出他们的魔掌,还反擒了他们一个人。”他指指昏迷不醒的匪徒罗鸿,“出其不意制住了二煞,我的武功很不错吧?”
“女人睡在床上,你当然可以侥幸地偷袭成功。”假公子嘲笑弄地说:“你还不走?”
“我……”
“这里的事,我替你摆平,明天再说。”
“好吧!谢啦!“他抱拳再施礼,出房走了。
他觉得有点困惑,这假公子说话的口气相当自负,自信具有高人一等的权威,必定是一个有财有势,被宠坏了的姑娘,而且身怀絕学,天不怕地不怕,可能出身名门。
他搜索枯肠,思索这位假公子的来龙去脉。
凭他的见识与博闻,竟然想不起武林中哪一位名人大豪;有这么一位美丽神气自负的女儿。
能轻易化解七煞阴风掌,而又藐视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阴阳双煞,可知必定具有超人的武功绝技,当然该是一位名人大豪的爱女。
可是,举目江湖,那些堪称风云人物的高手名宿,似乎拽不到一个姓章的人。
他想:也许她用假名隐藏身份,这与他无关,天下间好强自负的姑娘多得很,多一个突然出现的章达假公子,并不是什么可惊可怪的事。
江山代代出人才,一代新人换日人。
江湖上哪一年没有武林新秀出现?当然死的也不少。
感觉中.他对这位假公子,观念渐渐在改变,好感愈来意多。
他有一睹假公子庐山真面目的冲動,想象中,如果假公子换上了女装,一定是一位出色的美丽小姑娘。
第一次见面,他认为假公子看他不顾眼,第一印象很惡劣。
但经过今晚这件事,显然是他料错了,假公子其实对他颇有好感,不然何以出头帮助他?所以,他对这位假公子的好感日渐强烈。
回房之后,假公子的音容笑貌,依旧在他脑海里一再涌现,挥之不去,磨灭不了。
阴阳双煞的房中,因张天齐的离去而气氛一紧。
假公子发出一声低呼,门外奔出扮书懂的侍女。
“小……公子爷。”假书僮低声恭敬地说,“外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小的已经查遍了。”
“把这匪徒弄走,别弄死了。”假公子指指昏迷的罗鸿说。
“在外面多多留意,小心了。”
“小的遵命。”假书僮拖了罗鸿快步出室。
假公子的目光,利箭似的落在大煞余琼身上。
不可一世凶横阴毒的大煞,本来就有一双慑人心魄的大眼,但在假公子的阴森目光逼视下,寒生丹田,竟然不敢仰视。
“我想毁了你。”假公子突然地说。
“那你……”大煞凶焰尽消,一代魔道名人,怯念极为明显。
“江湖有你这种人在,就可以保持混乱的局面。你我没有利害冲突,留你有用杀你无益,所以,我沒有杀你为世除害的兴趣。”
“你要羞辱我?哼!你……” “霹啪霹啪!”暴响的耳光声像连玮炮、仆妇的甩耳光手法快逾电闪,熟练极了。
“你少臭美!”仆妇不屑地说,“你已经是四十岁的贱女人,还配要我家公子羞辱你?你给我放明白些,想在口头上争脸面,我要你生死两难。”
“对付那些死鸭子般嘴硬的货色,最灵光的办法.就是把她弄成一堆零碎,保证万试万灵。”
大煞被打得退了两步,口角流血脸色泛灰,这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力道不算重,但也令大煞眼冒金星,大牙出血,吃足了苦头。
这一来,她脱离了仆妇的控制。
羞怒交加,她本能地伸手拔剑。
“剑离鞘,我一定弄断你拔剑的手。”仆妇凶报地说,双手叉腰屹立,根本没打算使用兵器。
大煞心中一震,神智一清。
对方如果怕她的剑,怎会轻易地让她脱离控制,,她的剑不敢拔出,悚然地放松剑上的卡簧。
“我有话问你。”假公子阴森森地说。
“你……你要……”大煞不敢接触假公子的目光,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表示意见。
“你姐妹来扬州有何勾当?”假公子气并不凄厉,但却有令人心中发凛的威力。
“我们……。”
“你必须据实回答。据实,你知道吗?”
“我们只……只是途经扬……扬州而已。”
“由何处来?往何处去?”
“从……从江宁来,往……往徐州府去……去找龙小筑主人,求证一件江湖公案。”
‘以你的名头地位,我相信你说的是实情。好,我有两件事要求你阴阳双煞做到。”
“你……”
“你如果做不到,我会设法让你明白做不到的后果。”假公子弦外之音,又令大煞心中大为震骇。
“你……你说说看,恕不保证。”她极不情愿地说,真想拔剑一拼,“阴阳双煞不在乎任何入的威吓,不要欺人太甚。”
“你还不配我威吓你,我的要求是不容拒绝的。其一,今后你离开张天齐远一点,不许再向他挑衅;其二,尽快赶到徐州、沿途不要逗留,以免发生意外,这样可以多活一些时日。”
“你……”
“记住,别忘了。命是你的,你自己不要命,那是你的事。
这两件事你如果做不到,那就表示你不要自己的命。打扰了。”
假公子毫无戒心地转身,神态悠闲地背着手向房门外走。
仆妇也爱理不理地跟在后面,以背向敌狂到了极点,根本没把一代女煞魔道名人放在眼下。
大煞几平抑止本子自己的冲动,几次想发令江湖朋友丧胆的暗器散魄消魂掌,但最后仍然忍下了。
暗器已握在手中,真需要极好的克制涵养。
双煞的暗器名字取得怪怪的,其实是蝴蝶镖的改良型暗器,外形如掌,五指可以恬动,飞行任意控制.此蝴蝶镖灵括数倍。
暗器中藏有迷毒散魄香,入鼻即昏,如无她们的独门解药,苏醒后也将神智不清,有如散魂失魄,甚至成为白痴,歹毒绝伦。
如果被击中,比被利刃贯体吏痛苦,创口大,在肉中仍有旋转切割的劲道,可怕极了.近距离发射,几乎百发百中。
本质上,却是远距离折向伤人,令人防不胜防的外门奇形暗器。
假使她有勇气,用连珠手法发出三枚散魄消魂掌,应该可以把假公于两个人杀死,等于是从背后偷袭,决不可能落空。
可是,她丧失了发射的勇气,僵立当场,仅用怨毒的眼神,目送假公子两人的背影抵达房门口,似乎手脚已失去活动能力。
假公子昂然出房而去,一直不曾回头。
仆妇在房门口止步,阴森森地转过身来。
“你很聪明,很识时势。”仆妇阴森森地说,“你手中早已暗藏着散魄消魄掌,能在极端冲动激怒中强忍不发,真不是易事。看来,今晚不杀你,是我犯了严重的错误,我已经有点后悔了。”
“你还来得及纠正你的错误。”大煞咬牙说,“免得你以后后悔。”
“可惜来不及了,我家公子决定了的事,是不容许改变的。” “贵公子尊姓大名?”
“你可以向店家查问。喂!千万别忘了我家公子的两个要求。”仆妇的神色不再那么冷厉。
“哼!”大煞气得要吐血。
“再见。”仆妇举手一挥,转身走了。
第二章 剑气玄功斗群魔
一早,房门被拍得像有人用锤撞击。
张天齐拉开房门时,衣衫已经穿好了,仅披上乌去豹外袄。冷风刺骨,一大早被人拍门吵醒,真不是滋味,所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干什么?”他向怒形于色迎门而立的大煞直皱眉头,“单身女人猛扑单身男人的房门,是不是有意要我打见不得人的官司呀严“老娘一大把年纪,你说这些混帐话反而显得太嫩了。”大煞余琼反唇相讥,”你制了我二妹的穴道,我不找你找谁?”
“哼!”
“该你狠。”大煞咬牙切齿说,“找到靠山,狠是应该有的必然现象。”
·少废话了,我张天齐不会有什么靠山。反之,你找到了靠山,不然昨晚有你好受的了。”
“昨晚沒有那小混蛋插手,你早就死在我的七煞阴风掌下了。”
”真的呀?好,咱们在院子里再拼……”
“这笔帐以后再算。我二妹……”
“再过半个时辰。”张天齐看看夫色,她就会百脉融通。”
“你……”
“我在她身上弄了一手鬼符障眼法.并没制了她的台穴,你穷紧张干吗呀?你走吧?”
一听张天齐并没制了二煞沈瑶的穴道,大煞恼羞成怒,这可是栽到家啦!“你这该死的……”大煞跳起来大骂。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有人突然飞射而至,好快,无声无息显现在身后。
“好哇!有人犯了我的禁忌。”是假公子章达发话,“决不轻饶。”
“我……我是来找他……”大煞大吃一惊,“找他替我二妹解穴的。”
“张兄,是吗?”假公子向张天齐问。
“是的。”张天齐含笑答道。
“我看到她怒叫。”
“她情急。”
“你制了二煞的穴道?”
“没有,只是用一种小手法唬人而已。”
“你还不走?”假公子瞪着大煞叱喝。
大煞狠狠地瞪了假公子一眼.迈出三丈外,突又转身哼了一声,想回话却又被假公子拎森的目光所吓住,终于一言不发地走了。
“章兄,你得提防她报复,阴阳双煞是有名的睚眦必报的魔道难缠人物。”张天齐好意地说,“好像昨晚你教训了她,她恨死你了。”
“我知道,我不怕她。”假公子信心十足她说,“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要我站在外面喝西北风?这是待客之道吗?”
“你敢进来?”张天齐怪笑。
“我为何不敢?”假公子反问,神色丝毫不变,“你不会也在我身上弄什么小手法吧?”
“我怎敢?二煞沈瑶是个什么都不怕的女人,也什么都不在乎,在她身上毛手毛脚,她认为毫不足怪平常的很,至于你……”
“我怎么啦?”
“你的发根前额都没剃。”
“这……”
“有婆家了吗?”
“啐!”假公子突然脑红耳赤.暴露了女性娇嗔的本能,男子气概一扫而空。
“还敢不敢进来坐?”张天齐大笑,“哈哈!你要是有勇气踏入一个浪人的房中,天下大可去得。”
“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假公子一挺胸膛,大踏步走进房里,硬向他的身前闯。
张天齐反而输了气,赶忙闪在一旁让假公子入室。
外间寒气袭人,没有火盆。
桌上有半壶冷茶、店伙还没来收拾。
“我去叫店伙彻壶茶来。”他反而有点拘束!昨晚上打打闹闹,店伙都知道了,不敢前来打扰。”
“不必了,一早喝什么茶?”假公子自己拖凳坐下,脸上红潮未退,“料想魔女不肯罢休,所以一早赶来看看,果然被我料中了。到扬州有事?““路过而已,打算休息三五天。”他在对面坐下,穿妥外袄,“准备前往苏州。”
“到苏州?有事?”
“听说江苏巡抚宋仲牧是个好官,幕客中有不少人才,我有心去投奔他谋一份差事,文才武功方面我都有良好的根基,也许他能用我。”
“老天爷!你像个混口食的游幕穷酸?”
“游幕之人并非个个都是穷酸,毕竟这是读书人相当不错的出路。”
“读书人?”假公子的嘲弄口吻。
“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秀才身份。”他正色说,“读书不成,举人无望,进士成空。然后是学剑不成,只会与匹夫氓棍争强斗胜。想想日后,觉得游幕倒也适合我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材料,所以……”
“失敬失敬。”假公子含笑摇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是当真的。”他郑重地说。
“真的?”假公子不笑了。
“你我一见如故,索昧平生,没有利害冲突,我用不著骗你。”他诚恳地说,“只是,我游幕的时日不会太长,合则留,不合则去。老实说,说游幕只是自我陶醉自抬身份的说法,真正说来,该说是乞食。
天下间真正称得上清官廉吏的人不多,而我又不屑于乞食,像我这种人,能用的人太少了,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公子不等他说出所以然来。“良禽择本而栖。张兄,我相信你文武才华过人,获举人、摘进士将如探囊取物,入琼林易如反掌。只是,你不屑摘取而已。”
“少抬举我了。”他笑笑,“坦白说,以我这种个性,决非庙堂材料,所以我宁可选择游幕,合则留不合则去,何等自在?”
“不为五斗米折腰?”
“是呀!”
“你去找宋巡抚,恐怕不会如意。”
“咦,你知道这个人?”他颇感意外。
“略有所知,’假公子泰然地说,“我游历天下多年,对各地官情民俗……”
“哈哈,你露出马脚子。”他大笑,“游历天下多年?章兄,你多大年纪了?不会是练成驻春术,成了仙的老太婆吧?” “不要笑。我是当真,十二岁我就带了随从游览天下名山眭境,到今天已经有七个年头。”
“唷,成了老江湖了!”
“至少可以滥芋充数。宋巡抚不算是个真正的好官,自负而胆识不够,仰江宁将军额山的鼻息,你和他处不来的。
“他的幕客甚多,把每一个幕客师爷都看成奴才。如果你真要为清廉的官吏作幕.不如去投奔按察使张伯衡。
他大感惊讶,怎么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对官场的事懂得那么多?“张佰衡,他又是谁?”他问,无暇多想。
“江南按察使张伯衡,大公无私的天下第一清官。宋巡抚很讨厌他,常制造事端,让他到各府州奔忙查案。所以你在苏州按察使衙门,很难见到张按察使,目前不知在哪一府州穷忙。“假公子似笑非笑知趣说,“投奔他,你将穷一辈子,你这件乌去豹裘,早晚会进当铺的,能有老羊皮袄穿,已经够帅气了。”
“真要穷得上当铺,岂不斯文扫地?哈哈!这件事目下决定未免言之过早:到苏州后,我还得好好看看,并不急。”
“妙啊!我们结伴而行,可好?”假公子欣然说,“我要到杭州,苏州我熟悉,我会是一个好游伴。”
“不行。“他一口拒绝,“沿途我还有些俗事料理,需留多久,连我都无法估计,不能因此而耽误你的行程。如果有缘,日后我们相见有期。”
“你……你是不是讨厌我?”假公子的脸沉下来了,“我承认我自負,脾气也不好,但我会……”
“你想到哪儿去了?”他郑重地说,“我比你痴长几岁,我也曾像你一样年轻过。那时候,我比你更自负。脾气更暴躁。
像阴阳双煞这种魔道煞星,早年如果如此冒犯我,她们死定了,你还轻易地放过她们呢。喂!别多心好不好?”
“我不管。”假公子姑娘的小性子使出来了,“我沿途慢慢走,在每一座城市小留,等你前来相聚,只要你抽空来见面,我决不干预你的事,除非有像阴阳双煞一类妩孽找我的晦气。”
“这……”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想见面嘛,你就来找我,我的落脚处你一定可以打听得出来。”
“也好……”
“我们说定了哦?”假公子终于流露出女性的妩媚和欢愉,笑得好甜好甜,男人的装扮出现女性的妩媚,真令人大惊小怪。
“你很顽皮,”他摇头苦笑,“吱吱喳喳抢着说话,抓人话柄断章取义,咦咦!我猜,你老爹对你一定很溺爱,一定感到头大。哦!章兄仙乡何处?”
“天津卫,”假公子泰然说,“祖父从前是前朝的牢户,散户后在杨柳青拥百十顷地。家叔经营海舶,远至朝鲜贸易。”
“你真该做个千金小姐。”他笑笑,“挟万金游历,天天做野丫头、小心日后找不到婆家。我也有几个钱,午间请你到醉仙居买醉,你敢不敢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什么不敢。”
“好,近午时分我去邀你,如何?”
“我等你。”假公子脸红红地说,居然回避他的目光,这才像一位大姑娘。
“近午了,我的早餐还没着落呢。”张天齐婉转地下逐客令。
假公子恋恋不舍地离座告辞,往昔的飞扬跋扈神情完全消失无踪。
“我的小名叫春,很俗是不是?”假公子在房门转身,羞赧地嫣然一笑,转身急急一溜烟走了。
张天齐站在门外,目送章春的背影发怔。
午间,两人在名酒楼醉仙居小酌,双方极为投缘,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心灵的距离逐渐拉近。
当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示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子,也不可能万事无讳。
江湖人有权为锐敏的观察力和警觉性,这一天中,行脚扬州的江湖朋友,已经感觉出潜在的危机,嗅到危险的气息,看到不寻常的凶兆。
紧张的气氛出现在江湖人的神色变化中,敏感的人已知道将有不寻常的故事发生。
有些人不愿意卷入了旋涡中,早早离境;有些人好奇心强,要留下来看结果;有些人希望找出蛛丝马迹以增见识;有些人攘臂而起准备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在旁煽风点火……
张天齐和章春,似乎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似乎没察觉出任何异象。事实上他俩也不曾与外人接触,似乎他俩不是江湖人,江湖任何变故皆与他们无关。
阴阳双煞结帐走了,避免和他俩碰头。
风雪交加.这场严冬大雪来势汹汹,还没有放晴的迹象,根本不可能外出游玩。
二更正。两人在章春的客院小厅围炉品茗,促膝清谈,夜静更阑,雅趣十足。张天齐返回住处时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分,大冷天正好睡个好觉。
三更正,风雪漫天。
镇淮楼附近,仍然危机四伏。
埋伏的人,今晚增加了一倍。
昨晚平白失踪了两个人,当然必须增强一倍实力。
楼东廿步外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一个灰白色的人影,突然得出人意料之外,橡是突然幻现的幽灵。
灰白色的夜行衣,灰白色只露出双目的头罩,腰间有一只灰白色的百宝囊,却沒带刀剑。
这人是如何安全通过外围三道埋伏的?埋伏在楼下四周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立即有一组警哨现身.四个穿了白衣裤的人,四面将他围怔。
灰影真像个鬼,不言不动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现身、合围,漠视一切,对这些声势汹汹的人无动于衷。
“什么人?”为首的人沉声问,与灰影相距约八尺前面相对。 “我。”灰影似乎不屑多说半个字。
“什么我?亮名号。”
“不必。”
“是张三吗?”为首的人沉声问。
“你知道就好。”
“你来……”
“来采找神偷李禄讨消息。”
“他……”
, “他被你们掳走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
“不错,我知道,因为昨晚已经来过了。”
“来得好,昨晚你掳走了咱们两个人?”
“不错。” “他们……”
“他们死不了,但生死决定在你们手中。”
“你……”
“我不管你们抓神偷有何理由,事实上你们也没有任何理由。神偷收了我的钱替我办事,打听扬州十大富豪的事并不犯法,与你们乾清帮更无丝毫瓜葛与利害冲突.你们掳他再找我,那是你们不对了。”
”本帮……”
“我对贵帮暗中做官富鹰犬,明里包容三教九流的事毫无兴趣,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我今晚来,是抱息事宁人的态度求见贵帮主事的舵主或执事务爷。阁下,相烦请贵帮主事人前来相见。”
“我就是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船首座香主杨一飞。舵主不在,我作得了主,我要带你……”
“你什么都不要带……”灰衣人打断对方的话,“既然你作得了主,很好,我并不想与贵帮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唯一的要求是,请阁下放了神偷李禄,彼此不相干。”
“什么?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刘香主大喝。
“刘香主,我不想伤了和气。”灰衣人说道。
元代天木群雄并起,聊可算是秘密会社的初期。明朝开国。的君主朱洪武,就是白莲会香军的一员。
太平时,拥有一部分徒众,交相谋利.无所不用其报:战乱时,蜕就为嘯聚自保。进而马上取天下,退可拥兵自卫。
几乎所有的秘密会杜,皆以这两大目标为宗旨,决无例外。
满清入主中原,绝大多数秘密会社瓦解,潜势力最大的白莲教也散化为无数无焰的星火。
康熙十六年,郑成功兵临南京,扬威大江.却无力向北京,而至师老无功,远遁梅域,南明已注定天运告终,满清气运正隆。康熙廿年,三藩之乱平廿二年,台湾平郑克爽降,明郑一群孤臣无力回天。郑成功的首席谋臣参军陈永华,在台湾沦隐的前一年逝世(清康熙十九年,明永历卅四年)。但他所领导的天地会不但沒被消灭,反而渡海潜入广大的中原地区,继续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号,干得轰轰烈烈。
从此,各种秘密会社纷纷崛起,蓬勃而兴势若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性质各异.但宗旨始终不变。天地会算是目标最严正的秘密会社之一,实力也最盛。
那时,晚期的三大主流清帮、洪帮、袍歌,还没有一点影子呢。
所以,当时天地会的确成为秘密会社的泰山北斗,旗号鲜明,前仆后继,可歌可泣,成为满清皇朝的心腹大患。
不知何时开始,以运河为中心,出现了许多股人马,纷纷打起秘密会社的旗号,各划地盘,扩展实际乾清帮,便是其实力也是很了不起的。
理所当然,不敢招惹这些人多势众的帮会。
灰衣人已明白表示,与乾清帮保持和睦,不伤和气,但口气相当强硬,要求却也合理。
这世间,真正肯讲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那些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对讲理毫无兴趣。
这位杨香主畅一飞,不是为讲理而来的。
灰衣人的合理要求,不合乎乾清帮的利益。
理,并没有利益重要!乾清帮只接受利益,不接受理。
理,很难讲,那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永远理不清。虽然世间几乎每个人都说自己讲理,但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讲理。
口中说有理走遍天下,心里却认定于我有利的才有理,即使丧尽天良,也认为自己的丧尽天良有理,天下与我无关。
杨香主杨一飞的理,就是神偷李禄应该任由乾清帮宰割的。
这位灰衣人,按理也应该任由乾清帮宰割的。
好家伙这位灰衣人竟然狂妄地提出绝对无理的要求,大概是吃多了撑着,活腻了,当真岂有此理,活该死一万次。
“去你娘的不伤和气!”杨香主愤怒得快要爆炸了,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吃了老虎胆豹子心,竟然掳走了本帮的弟兄,胆敢提出这种混帐要求,你是什么东西?还不给我跪下来认错求饶?混帐东西!”
“我心平气和再说一遍。”灰衣人毫不激动;语气平和,“贵帮管了不该管,于理不合,有亏江湖道义的事。在下不为已甚,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不伤和气交换人,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好来好去……”
“你打算向咱们乾清帮挑战?狗王八……’“我已经把话说完,你的答复是……”
“我的答复是要活剥了你。”杨香主厉叫。
“好,你的答复已经失去了理性,一切后果你必须负责,我……”
一声怒吼,杨香主拔刀出鞘,疯虎似的连人带刀狂野地冲进。
刀如天外来鸿,力道如山,恨不得一刀将灰衣人斜劈成两片,忘了要将灰衣人活剥的话;活剥应该将人活擒的。
刀刚劈下,灰衣人已先一刹那从刀锋下切入,快得令人几乎难以察觉人影的移动,近身了。
右臂被扣住腋窝处向上方抬,刀使无法砍落了。卟一声响,杨香主挨了一耳光,被打得眼前发黑,不知人间还是地狱,仰面便倒。
锋利的挟锋单刀易主,灰衣人退回原位,轻拂着夺来的单刀,似乎刚才未发生任何事。
“去叫你们能作主的人来评理。”灰衣人声如沉雷,向城头两端纷纷现身的人叫,“在下不希望这里变成血海屠场。”
共有十二名白衣人现身,加上杨香主的三名手下,十五个人围住了他。
“阁下,亮名号。”对面为首的人扬力沉喝。
“无此必要。”灰衣人沉声说,“现在。请把神偷李禄交给在下带走。”
“ 快毙了他!”在雪中挣扎难起的杨香主,发疯似地厉叫。
人多人强,人多一名就有理说不清,十五个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同声呐喊,挺刀挥剑一拥而上,刀剑交加势若山崩,无人能加以阻止。
灰衣人冷哼一声,身影乍动,刀突然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闪动时映着雪光耀目生华,刀气进发中向前进击,再左右席卷!冷电交织中,金铁交击声震耳欲聋,刚汇聚的人丛陡然四散进射,失去了主的刀剑向四面八方飞抛而出。
发生得快,结束似乎更快。
同时奔跃来的十个人,有八个丢掉了兵刃,其中三个人正跃出两丈外,重围瓦解。
“刀下留情,在下情义已尽。”屹立在原地的灰衣人语气阴森,横刀而立像个巨人。“下一次,用的将不是刀背,必定有人锋刃饮血,决不留情。现在,有人愿意平心静气解决交换的事吗?”
陆续有人赶到,人愈来愈多,总数超过四十,人更多气更盛,谁能冷静得足以控制激动的人群?他的话白说了。
一名虬须大汉像是主事人,肋下挟着的霸主鞭,重量恐已不下于廿斤,仰面而立威猛如天神。
“好小子,你像是吃定我们了。”虬须大汉厉声说,“能摆平本座十几位弟兄,你就敢狂妄大言?阁下,亮名号。”
“张三。”
“我,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船第一舵圭,混江龙。”
“张某正要找你。” 。
“我知道。”
‘知道就好,以免浪费口舌。神愉李禄是被贵帮掳走的。”
“不错。”
“他冲犯了你们?掳他的理由何在?”
”扬州县本帮的码头,任何人在本帮码头活动,都要受本分帮的控制,擅自活动,等于是直接向分帮的权威挑战。神偷是老江湖。他应该知道禁忌,居然敢偷偷摸摸在扬州作案“且慢!你说他在扬州作案?”
“不错。”
“苦主是谁?”
“这……”
“没有苦主,柯谓作案?他只是暗中调查一些人的底细,没动扬州一草一木,沒错吧?”
“这……哼!路某就是苦主……”
·峨!他侵犯了阁下的权威?”
“不错。”混扛龙答得理直气壮。
“阁下.你知道你也侵犯了在下的权威吗?”灰衣人语气转厉。
“你…”
“我张三在任何地方办事,决不许可有人出面阻挠干预,违者杀无赦。”
“胡说八道!你……”
“你们不但出面阻挠干预,而且掳走在下的人,复倚众行凶圈攻在下,犯了在下的禁忌,你怎说?”
“岂有此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
“不是强龙不过江,如果怕你,今晚我就不会来,或者以后找机会报复。我今晚来,吉凶祸福由你们决定。把神偷交给我带走……”
“你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少做你的白日梦。你看清处境了吗?”
“看清了,你的人很多。”
“一人给你一刀……”
“你们不可能同时出刀挥剑,—群废物。阁下,不要威胁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霸王鞭向前一伸,混江龙愤怒地踏进两步。
气氛紧张,所有的人皆咒骂着跃然若动。
“你们已经犯了一次最严重的错误,不能有犯第二次了。”
灰衣人的刀也徐徐上举,“看来,你们已经无可理喻了,世间有你们这种人,将是无穷灾祸之源,少一个就少了一分祸患。
阁下,当你们的刀剑挥出的瞬间,也就是在下大开杀戒为世除害的时候了,这里将成为血海屠场,不想丢命的人退!”
最后一个“退”字声如沉雷,震得飞檐上的积雪纷纷下堕,震耳欲聋。
沉雷震不醒这些横行霸道已久的強人。
霸王鞭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威兜头砸落,混江龙愤怒地发起抢攻,这一鞭力道万钧志在必得。
刀剑齐出,呐喊声雷动。
刀光斜逸。从鞭下一掠而过,灰影突然腾空而起.身影急速翻腾,刀光也因此飞旋狂舞,从左前方飞砍人丛,传出刀气破风与割裂人体的异响。
血腥迎风而飘,两声压抑性的叫号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刀光在另一方出现,每—次闪动皆有血肉横飞。
四十余名高手,丝毫不曾获得三人以上合击的机会。
灰衣人的身形太快,看清人影刀己裂体而过,每一刀皆狂猛急骤,攻击的部位把握得不差分厘、险之又险而且神乎其神。 片刻间,能站立的人不超过四分之一。
混扛龙是最幸运的一个,灰衣人的刀,始终没找上他的霸王鞭,他只能绝望地追奔掠如电光的刀光,眼看着刀光撕裂同伴的躯体而无法救援。
致命的片刻,为时甚暂,只看到人体接二连三摔倒,却完全无法分辨灰衣人是如何运刀的,虎入羊群,惨极了。
终于,刀光化虹而至。
“我跟你拼……了……“混江龙凄厉的狂叫,双手枪鞭全力向射来的刀光砸去。
“铮!”鞭搭住了刀。
混江龙惊得血液几乎要凝住子,这一鞭力道千钧,大石头也将一砸而碎。只有更重的兵刃和膂力才能挡得住这全力一击。
可是,轻灵的挟锋单刀,竟然搭住了鞭向偏门玉出尺余,刀尖却到了右颈旁。
他僵了,鞭似乎比往昔沉重—百倍,双手的虎口,不知被何种可怕的劲道,从梢鞭柄处所震裂,鲜血溢出,不易抓牢沉重的霸王鞭。
四周还有九名帮众,个个浑身发抖像是见了鬼,被这一场恶斗的惨象吓走了三魂,满地尸骨与刺鼻的血腥令人魄散魂飞。
有两个帮众竟然站立不牢,哀叫着向下跪伏。
“我不杀光你们,留你们几个人,做这场大屠杀的见证,向江湖同道证明你们所犯的严重错误。”灰衣入以字字铿锵震耳的啜音说,“明日正午以前,神偷李禄如果不能平安地在城南三叉河扬子桥头出现,我要杀尽你们扬州分帮的每一个混蛋,毁掉你们每一艘船。姓路的,你记住沒有?”
“仆”的一声响,霸王鞭失手堕地。
“我……你你……”天啊!”棍江龙如丧考妣地仰天哀号,“为……了一个人,你,你屠杀了我三十几个弟兄你……”
“我要你记住我的话,显然你不肯记。好吧!我找另一个传话……”
“不……不,我记……记住了……”混江龙狂叫,原来也是一个怕死鬼。
“你将话传给谁?”
“敞分……分帮主……”
“闹江鲨吴国良?”
“是的……”
“他今晚为何不来?”
“总……总帮来……来了两位护法,带……带了分帮主前……去拜会几……位远道来的贵……贵宾,所……所以……
“什么贵宾?”
“除了两……两位总帮护法,无人知……知悉。”
“晚上去拜会?”
“是……是的。”
“在何处?”’“在……”在城里,不……不知究竟在何处。”
“好,你们可以善后了。”灰衣人张三把刀丢下,“記住,明日午前,神偷必须出现在扬子桥头,如果不,便是大屠杀惨烈报复的开始。再见。”
灰影破空飞射,远出三丈飞跃雉蝶,向城外疾落,一闪不见,像一头鹰,不像是人。
混江龙发出一声哀号,软倒在地。
早膳后不久.张天齐出现在章姑娘的房外走廊,劈面碰上负责照料的店中仆妇。仆妇告诉他,章公子一早就出店访友,留下话说要傍晚时分才能赶回。
他并不介意章姑娘是否在店中等他,信步沿走道向前边院走,向店伙交代,说要到城外乎山堂踏雪寻梅,何时返店无法事先估计。
出店滑街西行,街上行人稀少,有些商店干脆关上店门,顾客只能从侧门出入。积雪及膝,出门的确是件苦差事。
出城踏雪寻梅真是自讨苦吃。平山堂在蜀冈,蜀冈距城有五六里,在雪深及膝的路上看风景,近乎发疯。
沿大道远出五里左右,风雷漫天,雪花挡住了视线,视觉模糊,道上行人绝迹,他留下的深深脚印,片刻间便被大雪掩没了?他突然挤入赂右的一条小径,急行半里地,进入一座雪封的冻林。
冻林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大雪已掩住子半截柴门,木屋甚小,四周的积雪树木比屋高,所以如不走近,很难发觉这里会有房屋的存在,他站在半被雪掩的柴门外,缓缓的除去皮风帽。
露出的脸全变了,不再是游幕文士张天齐,而是狰狞唬人的人,传兑中的银雷神是一具精巧的特制面具,紧贴上脸上不易看出破绽,像是真的,四神祠中的雷神显圣,做了亏心事的人,白天见了他也会心胆惧寒。
双手一抖,大手伸出袖口,左手有一柄一尺三寸长的兵刃天雷钻,右手有—柄尺二长的尖头雷锤。
“铮”一声异鸣,雷锤击在天雷钻的尾部.大冷夭居然溅发一颗耀眼酌火星。
异鸣的声浪并不大,但怪异得匪夷所思,入耳便令人感到耳膜欲裂,脑门发炸如受重击。
是两种兵刃相击才能进发的异响,锤和钻不知是何种怪金属所制的,反正不俾是钢铁。
连续几声异鸣,小木屋毫无动静。
大雪天门宙紧闭,密不透风,听不见外面的声息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用慑人心魄的怪嚎向叫。“你不打算出来放手一拼吗?”
树上的积雪,以及屋顶的积雪,檐下的冻柱,被声浪震得纷纷崩落折断。
没有动静,只听到罡风的呼号。
“小室内相搏,你毫无机会。”他真叫,“飞龙天魔陈伯刚,你会出来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有早与迟。”
“你欠了人家三十年的帐,时辰已到,该你还帐了。是祸躲不过,你也曾是一代雄魔,为何要躲?”
小木屋仍然毫无动静,里面可能没有人。 他哼了一声,将雷锤插入腰带,取出三顆鴿卵大的暗红色怪丸。
身后一株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白影,脚踏在浮雪上居然不向下沉落,像个无重量的幽灵,远在三丈外,身形向前滑出。
他倏然转身,冷冷一笑。
“你不是飞龙天魔。”他画了红眼圈面具露出的双目冷电堪湛。“但你的踏雪无痕轻功,确是已臻化境,独步武林,可惜仍然瞒不了在下的灵敏听觉。你躲在结冻的树下太久了,衣与树冻在一起,脱离时便被在下发现了。失去了在背后偷袭的机会,很后悔是不是?”
白影吃了一惊;在丈外止步,似乎仍然无法接受被他发现的事实,眼中有无法置信的神情流露。
是一个白风帽白长袍的人,掩耳放盖住了口鼻,仅露出一双精光四射,但眼中已出现红丝的一双不年轻的怪眼。
右手有一柄尖利的棱刺,锋刃长仅一尺六,比传统的三棱刺短了三寸。一寸短一寸险,一看便知是擅于近身搏击的利器。
“老夫潜蚊地魔黄腾蚊……”白袍人说。
“看了前辈的三棱刺,在下心里有数。”他收了暗红色的弹丸,“只是,天魔地魔在这四十余年的漫长岁月里,从设听说你们双魔之间有何牵连,从不走在一起,天南地北各有活动势力范围,今天居然同住在一起.委实令在下不敢相信。”
“你是来找我陈老哥的?”潜蚊地魔不作解释,只顾自己提出问题。
“不错。”
“讨卅年前的一笔债?”
“不错。”
“你多大年纪了?卅年前,你好像还没出生呢?”
“卅年前我出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欠了卅年的帐依然要偿还。敢情黄前辈是前来替他挡灾的?他为何不出来交代?”
“早些日子,有几个神秘的人,在扬州出没无常。接着,城中出现了数十张地状,写了四句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半世血债,一朝偿还。陈老哥绰号飞龙天魔,埋名隐世十载于兹,早年难免造了不少杀孽,结了不少仇家,心中不无顾忌,因此敦请一些老朋友前来,作万一的打算。没想到陈老哥不事而料中,果然有人前来找他。”
“造孽太多的人,一辈子都会有这种心态,风吹草动也会心惊胆跳,夜间经常作恶梦。陈老魔早年造孽太多,找你们前来作万一的打算是正常的反应,不足为奇。” “你就是散发地状讨债的人?”
“不错。你所说那几个神秘万分出没无常的人,其实只有我一个,用多种身份出没,化装易容术雕虫小技算不子什么。”
“陈老哥欠了你什么债’”
“他没欠我的债,我是替别人讨债。叫他出来吧!当面一提不就明白了?”
“原来是替人讨债的下流货色。”潜蛟地魔不屑地说,“我听过你这号人物。”
“真的呀?”
“江湖盛传当代十大神秘人物之一,雷神。出现江湖十年,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姓名出身根底如谜。你真是雷神?”
“如假包换。”
“老夫横行天下卅余年,垂垂老矣!但杀人如麻的夺命三棱刺不老,仍然寒光贯斗,小辈,你来得好。”
潜蚊地魔扯掉风帽纳入腰带,露出吓人的老丑面孔,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老夫那一代的风云人物,大多数不得善终或者年老凋谢。
你雷神十年来声威显赫,以报应神灵,算是这一代的武林奇葩。老夫不服老,压命三棱刺要会一会阁下的雷錘看今天谁死谁活,看老少到底谁是英雄。小辈,你上吧!”
“黄前辈,你是要陈老魔赖债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动拳解厄,在下不为已甚,但如果替他赖债……”
“赖债又如何?”
“那将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你这岂不是废话吗?不管任何理由,老夫都要杀死你。”
“好,那就看谁死谁活了。”
“对,上!”
“得罪了。”
天雷钻不是主攻的兵刃,因为握的方法是反握,手一动便隐藏在手臂内侧,根本就不是用来格斗的手法,雷锤才是主攻的兵器。
不论是雷锤或天雷钻,都比匕首短,所以是以贴身搏击为主的致命兵刃。
夺命之棱刺却是中距离的利器,比刀剑稍短八寸,却比雷锤长一倍。一寸长一寸强,而且具有近攻的威力,在兵刃上便占了先天下的优势。
潜蚊地魔是一代的魔头,功臻化境,修为深厚,经验十分丰富,当然知道自己兵刃的长处,决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
雷锤刚随马步拉开扬起。潜蚊地魔便不顾前辈的身份,抢先发起猛烈的攻击,一声怒啸,夺命三梭刺撑空而至,身形贴浮雪前滑抢入。
张天齐一怔,这老魔怎么像村夫一样,毫无风度地猝然攻击呢?不容他迟疑.本能地一锤向排空而重的三棱刺急封。
上当了,夺命三棱刺是虚招。
潜蚊地魔的左手,就在这刹那间吐去,久蓄的神功内劲发如雷莛,雄浑的风劲无可克挡,飘落的花在掌劲前化为轻雾狂涌。
砰然一声怪响,驟不及防的张天齐在拿前三尺身形倒飞而起。摔落丈外再向前急滑,被掌劲在三尺外击实,吃足了苦头。 以掌劲的浑雄力道估计,老魔的神功内劲已可伤人于体外近丈左右,内功火候不够精纯的人,在一丈左右便会被击饲,根本不可能有近身格斗的机会。
一出手便用绝学下此毒手,显然老魔早就计算好于,一照面便要将强敌击毙,志在必得。
“哈哈哈哈……”老魔得意地狂笑,不跟上追击。“小辈,你还可以多活片刻.九幽大真力已震毁了你全身的经脉,你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你死吧!哈哈哈……咦!”
狂笑声倏然中止,者魔笑不出来了。
张天齐沉着地挺身站起,站得笔直,作深长的吐呐,露出的大眼神光乍敢。
“九幽大真力如此而已。”他沉声说,“你老了,火候虽精纯而真力本复当年。全力一击只能损耗在下三成护体玄功,我将回报你这致命的一掌。”
“老夫不相信你能支撑得住。”潜蛟地魔拒绝承认眼前的事实.自信这一掌必可将张天齐置于死地。就算站起来,也站不子片刻。
张天齐不但站起来了,而且迈步向前逼进,一脚踏下去,浮雪掩及膝盖,明显地失去了提气轻身的能耐,也明显地表现受伤不轻。
潜蚊地魔大感惊骇,夺命三棱刺本能地徐徐上升。
张天齐的雷锤,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缓缓升起。
“老夫估错了你。”潜暗针魔不得不承认事实,“恒在劫者难逃,老夫加一掌送你这雷神归天。”
双方正要扑上发动攻击,积雪的柴门突然拉开了,灰影疾射而出。
是一个相貌狰狞的老人,大冷天仅穿了灰蓝色的夹袄,挟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鞘长剑。精力充沛,一双老眼冷电四射,在外表和行动上,似乎都比潜蚊地魔年轻。其实年纪要大七八岁。
“黄兄,且让他多活片刻。”老人一闪即至,及时制止潜蛟地魔发动攻击,“让他死得明明臼白,挖出他的根底,斩草除根,必须刨出他的老报永除后患。““陈老哥,先擒下他再问。”潜蚊地魔说,“这样问不出什么来。”
“他还有元气,何必和他作困兽之斗?等他内伤发作就省事多了。”老人向潜蚊地魔附耳说,“他的眼睛虚弱,正是元气将尽的凶兆,你已经重创他了。”
潜蚊地魔信以为然,真不愿与一头临死的猛兽相搏,点头表示同意。
假使他们知道张天齐也在争取时间,必定后悔不迭。
张天齐确是受到创伤,但情势不许他运玄功恢复元气,必须拼全力一击把潜蚊老魔击倒才有生路。
目下多了一个更高明钓飞龙天魔,一击之后,他就无力自保了,正好抓住机会暗中恢复元气。
张天齐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块高四寸宽三寸的银铸符牌,中间铸了两个字:忠义。左面是日形图案,右面是月形图案。
”你先看看,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他将银符牌抛在老人脚前,“飞龙天魔陈伯刚,不要说你不认只这块忠义符髀。”
飞龙天魔脸色大变,似乎浑身抖了一下。
“三十年前,扛南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文一武。文,是昆山顾家大明遗老的叛奴变节案:武,是金陵江南忠义案。
“这是忠义军的虎符,共祷了十二块。你盗取了一块,因此,导致江甫忠义案死亡三百八十人。
“你也因此而获得百万丧心病狂之财,然后在江湖横行霸道,以掩饰你的罪行,表示你与这件大案无关。
“廿年后你改名遁隐揚州,做你的地方富豪。陈伯刚,我说对了吗?你还有什么补充?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会赖债吧?”
“你是……是谁?”飞龙天魔沉声问。
“忠义军在江于暗图大举,十二位志同道合的将士中,有一位报应神崔方远,事败后战死牛首山,他是家师叔的族侄。
你,那时是义军的南路总先锋.也负责监管由各地志士捐输而来的百万军饷与军械。预定举事的前三天,你盗取了崔方远的虎符为证,夜入两江总督衙门,向总督舒穆禄图海告变,派手下心腹死党七个人,替官兵带路搜杀十二路敢死队,忠义军因此全军覆没,战死与俘杀的共有三百八十人。
尔后两年之內,被株连搜杀的男女老幼,与及被嫁祸破家被杀的无辜.总算已有一千出头。
你吞没了百万军饷,你哪七位心腹事后也被你杀掉灭口。
可是,天网恢恢,琉而不漏,崔方远毁家纾难,捐出全部家产,早年窖藏的官银,五十两的元宝皆另刻了暗记。你并没把那些有暗记元宝改铸,八年前有人在杭州发现了三只有暗记的银锭。
在下去年受家师叔的嘱托,着手调查这件事,足足花了一年,从杭州循线索追查至京师,这才获得确证,知道元宝的主人仍在江南。
京师小西天勇襄府还有一些人没死,图海死了十六年。他手下的家将仍有一些人在世。他的儿子图沁是个敬酒色掏空了的半白痴,虽然袭了爵位却不配做官,所以在勇襄府像猪一样活着。 我找他并不堆,不到一个月,我就从那些老将口中,查出你卖主求荣的无耻勾当。之后,便是追踪你,你躲了十年,但能躲得了吗?”
“你混蛋!这怎能算是卖主求荣?”飞龙天魔顿脚大骂,“我本来就无意参加他们造反,当然没有主从的名义。在公,我是替朝廷立功……”
“我不管替谁立功,也不问谁造反。”张天齐打断对方的话,“那不是我愿过何的事。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江湖客,可是并不是什么无私正义的浪人,只是做事得有始有终。所以我花了一年工夫找你,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你了。
期间我花了不少金银,雇请了不少三教九流朋友。玩弄了不少手段和计谋,总算心血投有白费。”
“原来扬州还未被发生的悬疑事故,都是你这狗东西玩弄的手段和计谋?”
“不错,比方说,神秘人物打探扬州豪门的根底;散布地状传单;骚扰过往的江湖朋友.恐昨公门差役;调查十大富豪的。底蕴…”
“嘿嘿……真花了不少金银,不但请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参予,我自己也以各种令人莫測高深的化身活动,终于逼你采取行动。
你这位瓜洲镇第一富绅陈老太爷陈天祥,明里登上了私有的画船游苏杭,暗中躲到这座神不知鬼不觉的木屋避祸。陈老魔,你是躲不过的,对吗?”
“去你娘的!”飞龙天魔怒叫,“我以为是什么诸天大菩萨来找我,以为是某个实力強大的人物来掏我的底,甚至以为是京师内务府派人来掘我的根,呸!原来是你这么一个小有名气的混蛋小王八在捣鬼。
“你雷神的名号,只能吓唬几个卞九流痞棍,居然胆大包夭,替罪该诛族的叛逆出头,找上我飞龙天魔头上来了,你真该死一万次,你……你……“老魔愈说愈冒火,如山洪暴发,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一个失去理性的唯一的行动,是立即诉诸武力。
剑出鞘幻化为霹雳惊电,看到剑光锋尖便已近身,怒极出手势在必得,这一剑已注入老魔的十成功力,剑上幻化的熠熠光华与慑人心魄的龙吟,显示出无可克挡的威力。
潜蚊地魔旁观者清,看出了危机。· .“陈老哥小心……”潜蚊地魔及时提醒忿极出招的老魔,同时挥刺急进。
大名鼎鼎大威镇江湖的老一辈魔中之魔,竟然在一个晚辈面前同时出手枪攻。
张天齐的雷锤,已极准地迎住射来的光华。
光华陡然上扬,不进而反退。
老魔的左掌,在同一刹那从剑下吐出,刚猛无比的掌力破空前涌,响起一声气爆的剧烈震鸣。
同一瞬间,夺命三棱刺以神速射到。潜蚊地魔的左掌也在同一瞬间吐出。
联手合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天魔韵忿怒抢先出后,与地魔情急的喝叫.原来都是骗人的把戏,其实是联手合攻的信号。
天地两魔往昔表面上各在西东,暗地里并肩联手,秘密埋葬比他们高明得多的高手名宿,用的就是这种诡谲的技俩,令对方在心无戒念下上当丢命。
这瞬间,霄锤突然疾退,斜掠!张天齐的身影,竞变不可能为可能,离开原地突出两魔聚合攻击的中心,出现在右侧三步左右,正好面对着天魔。
二比一。突然变成一比一,快得令人目眩。
接触快逾电光火石,没有任何变招易位的机会。
“铮”一声狂震,雷锤极准地击中了剑身,天魔空门大开,张天齐左手隐藏的天雷钻,神乎其神地反手吐出,贯入天魔的右肋,护体神功消去’三成劲道,钻尖击破护体神功人体三寸。
两魔的浑雄无匹掌功落空,把积雪掀掉了尺余,但见积雪飞舞。蔚成奇观。
“嗯……”天魔惊叫,飞退丈外。
张天齐也被反震出五尺,恰好躲过比魔所发韵第二招苷命三棱刺。
“啊……”天魔全力长啸,脸色灰白,有点站立不牢,摇播欲坠。
啸声刚起,三条白彭从张天齐的莳侧和后方,以惊人的速度扑人斗场。
气爆的轰鸣有如睛天霹靂、白影同时发招,乘扑势双掌连环遥攻,刚猛的劲道,比两魔似要更强烈,更浑雄,更可怕,丈外亦有裂石开碑的威力。
张天齐的身躯,突然缩小如婴儿,蜷縮成团虚悬在浮雪上,任由浑雄无匹的掌力及体,将他击飞出三丈以上,像扫球般在雪上急滚,再滚出两丈这才停止。
“不可扑上!”三白影中的一人急叫:“散!”
三白影三面飞跃而起。
地魔也闻声知警,向侧方鱼跃出三丈外。
“砰!”爆震似霹雳,火光令人目眩,浮雪飞溅,热流扑面,硫硝味中人欲吐。
惊天动地的一震、雪花成雾然后飘落,雪地中人影已杳,整座树林积雪震动,声势惊人。
只有张天齐一个人站在雪地中,欢脚发软,似乎巳无力支撑他沉重的身躯,露出的双目神光已敛,疲态显明可见,站在及膝的深雪中,依然摇摇雄欲倒。 他吃力地勉强站稳了,收了雪锤天雷钻,静静地注视小木屋片刻。
“可惜!”他喃喃地说.“假使我的剩余功力多一分,这一钻老鹰难逃公道,我该想得到他们还有党羽的,我该用雷锤先下手为强。”
显然那三个白衣人中,有人知道他情急会用雷锤杀人。
他最后瞥了小木屋一眼,转身蹒跚地离开。
“我得用些心计摆脱他们,他们必定会跟来用暗器杀我,永除后患的。”他自浯,往积雪的林中一钻,”我已无力自卫,这几个狗东西的掌功可怕极了,我的冥天神罡;竟然禁不起他们全力一击,几乎毁了我的根基,下次我得小心了。该死老魔这一走,我到何处找他?我……我误了大事!”
不久,五个人在小木屋中聚会。
“不要管我。”飞龙天魔急躁地推开替他裹伤的潜蛟地魔,“诸位务必再辛苦些.务必把小畜生效出来斩草除根,不然……”
“陈老哥,你省些劲吧!”那位大马脸白友人不悦地说,“咱们已搜了三里地,到外都有可以藏人的雪坑树洞,如何搜?分头搜,谁禁得起雷锤偷偷一击?那可不是血肉之躯能禁受得起的,你认为雷神的绰号是白叫的吗?老哥,假使他恢复功力去而复来……”
“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另一外以白巾蒙面的人说,“咱们三人以盖世奇掌全力一击,丈内足以化铁溶金,但小畜生依然能站起来,我可没有勇气等他恢复功力之后找来讨债,何况,明老兄与那内上婆娘的事还未了呢。” “黄兄,请背我走。”飞龙天魔脸色大变,“赶快离开险地。
小畜生挨了你出其不意的九幽大真力致命一击,似子并没受伤,他很可能很快地恢复功力,万一他找来,咱们…小快走!”
三又河,在城南十五里左右。
这是运河的交会处,从上江来的船,从仪真县驶入(仪真尚未改名为仪征)兆运河。从苏杭越镇江而来的船,渡过大江从瓜洲驶入南运河。
南北运河在三叉河会合,所以是自府城流下的运河分流处,上段运河建了一条扬子桥,是官道至瓜洲必经的要滓。
一早,桥上游的西岸芦苇丛中,距桥约半里地,一艘小鸟篷船隐藏在内.透过芦荡,可以看到桥上往来的旅客,桥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小船不见有人,近岸的芦丛中,却有两名渔夫打扮的大汉,伏在草中监视桥头。
旅客络绎于途,风雪中讨生活的人你来我往。 近午时分,张天齐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两大汉身旁。
他脸色发青,似乎很怕冷。
“怎洋,有何发现?”他向西大汉向,气色不佳,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旅客来来往往,就是沒见到神偷的影子。”一名大汉摇头苦笑,“张兄,守了一早上,冷得受不了。哦!你的气色很不好。”
“我知道。”他呼出一口气。
“你像是病了。”
“差不多。”
“那你就不要来等了,干脆我们送你回城。”
“不必了,快晌午啦!再等片刻。”
“这……也好。“终于,正午过去了。
风雪漫天,不易从天色估计时刻,但江湖人在任何时候都能正确估计出时刻,相差不会太远。
他从百宝囊中。取出四锭十两的金元宝。
“两位必须离开杨州,以免灾祸临头,有多远你们就走多远,走了就不要回采。”他将四锭元宝递给大汉,“谢啦!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我们用船送你……”
“不!你们顺河而下,下镇讧上江宁,愈快愈好。”他摇头拒绝,“今天的事,请守口如瓶,不然将有不测之祸。”
“咱们理会得。张兄,后会有期。”
两大汉上船驶出,向北运河急驶上江宁。
他再候片刻,悄然走了。
申牌初、旅客纷纷落店。
推扬老店是有名的老字号,落店的旅客都是颇有身份的人,至少必须付得起昂贵的食宿费,中下人士不敢问津。
三教九流中配称爷字号的人并不敢以裹正的身份投宿,有钱加上伪装的身份,就可以成为该店的贵宾。
所以,阴阳双煞能在最佳的客院出现。
所以.张天齐也成为受欢迎的旅客。
扬州的治安相当不错,捕房人手众多,地处江南要冲,捕快们不敢马虎偷懒。天没黑,管区的巡捕便出动清查各客栈,严禁奸党滋事。
随同三位巡捕查店的,还有三位穿便装的精明骠悍大汉,谁也懒得去了解他们的身份。
张天齐的身份,已可被称为爷子号的人物,三位巡捕照例问了一些话,态度倒还和蔼。而三位便装大汉则像三头觅食的狼,不住察看房中的隐蔽角落,阴森地留意张天齐的神色变化,甚至翻动行李各物。
终于,六个治安人员出房走了。
张天齐掩妥房门,坐在店伙送来的火盆旁。火盆的无烟炭火相当旺;房中寒气全消。火旁的水壶冒出阵阵蒸气,那是彻茶用的水。
他眼中仍有倦意,但举动尽量保持灵活矫健的神韵,以免引起巡捕们的疑心,总算投露任何破绽。
他在想那三个便衣巡捕的举动,心中頗感不安。
精明机警的他,已看出那三位仁兄不是治安人员。扬州的治安人员声誉甚隆,在扬州犯案被列为江湖一忌。
江南四铁捕之中,扬州就有两捕,一是府城的铁臂猿范宏,一是甘泉县捕房的妙笔生花周魁。
甘泉县是扬州的府廊,府与县的两名捕合作无间,江湖朋友虽把扬州看成最佳的觅场,但对铁臂猿和妙笔生花甚有颇忌,行动极为小心,如非万不得已,绝不大意落案铁臂猿范宏与天下各地绝大多数的治安人员一样,拥有许多三教九流线民,但他用线民的原则,是绝不用那些犯案累累的痞棍,与作奸犯科的混混。
这三位便衣人员,浑身散发出邪气恶味。
“可能有麻烦。”他向自己说,镇定地自己沏茶,暗中准备应变,准备迎接麻烦。
他并设有未卜先知的超人能耐,而是凭经验从某一种征兆中,知道未来将合发生某种变故。
这种感觉颇为锐敏,因此面生的警觉性常可趋吉避凶,果然不幸而料中,茶刚沏好,扣门声急响,不像店伙从容卑谦的扣门声浪。
拉开门,四十大汉一涌而入,领先抢入的大汉,正是先前随同巡捕查房的三位便衣之一。
四个人围住了他,气氛一紧。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沉着应变,语气带有火药味“看样子,你们好像要抢劫。不要乱来,諸位,抢劫是要上法场的。”
“你知道咱们的身份。”先前的便衣大汉沉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东西,你有什么狗屁身份?”他先发制人,破口大骂,“你别以为你跟着那三位巡捕走了一道,就神气起来了。我张天齐走了一大半江山,做过两府两县的刑名师爷,多大场面没见过?你如果是私下查案,亮你的腰牌;你如果想要找嫌犯,亮你的拘签;要抓犯人,快去找地方长来。不论公私,你唬不了我,我是行家,管过好几百巡捕快马,你算老几?嗯”
“你……”
“如果你想以现行犯向在下张牙舞爪,你宣布罪状、苦主、证人,是你带来的这三位仁兄吗?”他向三大汉一措,“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
假使他不曾打跑孽龙朱武,店中人全都知道他武艺高强,这几位仁兄可能就动手动脚了。
这时再表明他曾经在四处府县,当过间挂指挥捕快的刑名师爷,公的方面他一清二楚,想玩法对付他也是白費劲。
文的武的他都足以应付,四大汉神气不起来了。
”我只要送一张帖子进府衙,你们几位仁兄保证吃不了兜着走。”他进一步施加压力,“凭我的秀才身份,及就幕四任刑名师父的经历,我一定可以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想想后果吧!诸位。刨你们的根是很容易的,你们要我刨你们的根吗?”
四大汉被逼急了,一拉马步立下门户准備进击,要来武的“来硬的?”他嘲弄的说,“你们行吗?你们比孽龙朱武那些悍匪强多少?好,我陪你们玩玩,每个人弄断一手一脚,再叫地保店家抬你们进衙门,附上一张名帖罪状,我要和你们公私两了。”
先声夺魄,他的态度強硬,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可把对方镇住了。
说了就做,一拉马步付之行动,扑向便衣大汉.矫捷的身手不像一个受了不轻内伤的人。
“且慢!”便衣大汉反而气慑.急向侧闪,“我们是来传话的,也……也要搜查.彻底检查你所……所有的物品,看是否有可疑的违禁晶……”
“什么违禁品?”
“兵刃。”
“兵刃?你看我有刀剑吗?”
“咱们要找一把尖头锤,—把凿钻。”
他心中一动,但神色丝毫不动。
“尖头锤、凿钻?去你娘的!你认为我是石匠吗?”他又粗野骂人,“我张秀才读书不成做不了官,再穷途落魄,最多去扫地,哪能去做石工。石匠是需要有本事的,斯文人绝对无法胜任……”
“咱们没空和你蛮缠.凡是会武功的可疑人物,咱们都要搜查,而且强制搜身……”
“混蛋!你搜搜看?谁叫你搜这种工具的?说!”他声色俱历,逼进两步。
“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大汉向后退,凶焰尽消。
鬼怕恶人蛇怕赶,半点不假。
“是谁?”
“是……是捕房交代下来的。”
“我不信,刚才那三位巡捕提都设有提。”
“那不是他们的责任。”
“姑且相信你的话。还有,传什么话?”
“要阁下速离疆界,明夫必须离开扬州。”
“谁交代下来的?也是捕房?”
“这……”
“你不说,你们四十人保证要被抬出去,信不信由你,你最好相信。”他凶狠地说,摆出要吃人的霸王面孔,似乎随时皆可能扑上出手。
“孽龙朱……朱当家。”大汉屈服了。
“他?唔!你们与这些悍匪有勾结?真该死!”
“没有任何勾结……“”你替他传话赶我走……”
“彼此多少有些关连而已,替人传话是极平常的,走不走由你,你最好是走,扬州不欢迎你这种人。阁下,请记住,在下已经传到了。”
大汉说完,向同伴举手一挥,急急向房门返去。
虚掩的房门,突然自启,人影抢入反手掩手房门,幽香隐隐在室内流动。
“咦!”四大汉同声惊呼。
是一位秀丽矫捷的少女,人轻装外狐裘,皮风帽下血里透红瓜子脸蛋充满健康的色彩,一只灵秀而慧黠的风目清亮如乍夜朗星,美丽而充满野气。 “想走吗?谁也走不了。”少女悦耳的嗓音十分动听,却充满凶光,“说清楚再走。”
“哪家的大胆丫头……”大汉愤怒地喝叫。
“我姓葛,葛家的人。”少女抢着说,“我在门外听了老半夫,原来你们是替悍匪孽龙朱武传话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官司你们打定了。”
“你……”
“你们是乾清帮的人,错不了。”
“是又怎样?”大汉无形中承认了身份。
张天齐眼神微变,有点恍然大悟的神情流露。
他认得这位姓葛的少女,正是向阴阳双煞发威,一记奇异阳罡掌力,把二煞震飞丈外的野丫头葛佩如,黑夜中敢向朋阳双煞叫阵的武林女英雄。
“本姑娘亲耳听到你们与悍匪勾结,亲跟看到你们仗势胁迫旅客,有权处置你们。”葛姑娘摆出大人像,居然英气照人。
“江湖人的处置你们该懂吧?”
“大胆!你……”
“不大胆就不会管闲事。你们如果认为比阴阳双煞高明百倍,不妨动手反抗。”
“你……你就前晚……’“前晚向阴阳双煞叫阵的人。”
“你……你要……”大汉开始腔色大变。
“九绝人魔明贵。”
“什么,九绝人魔,”大汉脸色泛灰。“他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狠到家毒到顶的老凶魔,谁见到他都不死也得大病一场,我们……”
“贵帮人手众多,大江两岸北抵天津卫,都是你们的势力范围,应该知道有关这者凶魔的消息,尤其是你们扬州分帮。
“本姑娘从凤阳开始追踪者凶魔,经江宁至镇江,再转扬州才失去老凶魔的踪迹,显然他在这附近已经躲起来了,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本分帮的人,的确毫无所知,如果知道而不说,要遭天打雷劈。”大汉赌起咒来,表示自己不知道。
“胡说!”
“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好了。”大汉撒起泼来,干脆背起双手,表示任由宰割。
好汉怕懒汉,葛佩玉也不是真的心狠手棘的角色,傻了眼啦!“他们都是些跑腿的混混,逼不出什么来的,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分帮主闹江鲨吴国良。”张天齐为奴才打破僵局,“葛姑娘,逼死他们也是枉然。”
“哎呀……”葛姑娘又急了,要出房追人。
“追不上子啦!追上了你又能怎样?行凶?”张天齐及时相阻,“他们会把消息传出的,你以后留些神,说不定最近有找出老凶魔的希望。”
“也只能这样了。”葛姑娘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想知道他们找你的用意,你一天都不在店里,我想知道你如何逃出那些悍匪的毒手。”
“谢谢你的关心,前天晚上幸好你们及时出现,我中毒不深便被悍匪带走了,半途神智复苏,反而捉了他们一个人他将与阴阳二煞打交道的事。概略地说了。
“请坐,有件事请教。”他最后说“姑娘怎知道这些家伙是乾清帮的人?”
“到达扬州之后,我们曾经下过一番功决调查,暗中采过该帮的堂口。”葛姑娘大方地在火盆边坐下,摘下皮风帽,“本来打算向他们讨消息,苦于师出无名,深怕贻人口实,所以不能强索,我见过他们中的一个,所以知道他们是乾清帮的人。”
不论任何帮会,都有指挥的中心。乾清帮名义上是水上活动的帮会,但也建了码头作为指挥中心。
各重要府州要埠,皆设了码头,北上的船为主,所以称舵,意思是一船之主,船以舵为主要船只航行的中心。
码头则称堂,由堂主司事。
称舵主帮头,就表示是船上的主事人员;称堂主当家,就是码头堂口的人。至于香主,则船上堂口都有。
“姑娘与九绝人魔有过节?”
“他途经风阳,杀了白道名宿至尊剑白盛,恰好我们在风阳逗留,见了不能不管,所以……你听说过这江湖人畏如毒蛇猛兽的魔头吗?”
”听说过。这老魔横行天下四十余年,迄今仍在出没无常,血腥满手。有关这老魔的底细,我仅从传闻中得采,传闻是不可靠的。
“我只知道他的剑术叫什么九绝剑诀;在武林罕逢敌手。
聽说连少林的达摩剑法也克制不了他,所以少林的俗家高手名宿都对他深怀戒心。”
“你错了,张兄。”葛佩如大方地称他为张兄,说得十分自然,”那者魔的九绝剑法固然相当不错,但真正可怕的是他的那门掌力,以剑术做幌子,与人交手时,致命一击却是他的邪门掌功绝学。
“那老魔的掌功,的确稱得上絕学,全力攻出时,劲道变化多端,表面上看了是刚猛,及体却变成乘虚而入的阴柔,看似阴柔,却又突然进成刚烈,令人防不胜防估计错误立陷死妄,十分邪门。”
“是不是及体时洪涌而至,突又内聚于一点压撼心脉?”他正色问。
”是呀。咦!你知道?”
“传说中的九绝诛心掌!’他脱口轻呼。
“张兄,什么是九绝诛心掌?”葛姑娘也感惊讶。
“那是一种阴毒无比的邪门掌功,但练法却是以正宗内家气功打根基.基成而后变,可在刹那间聚力或分力,聚散由心的霸道掌劲,难怪我心脉……”
“咦!你……”
“我听说过这种掌功。”张天齐支晤以对,“听姑娘的口吻,像是侠义道门人……”
“我不知道什么叫侠义,别抬举我。”葛姑娘毫无心机地嫣然一笑,笑容好美,“随家母遍游天下寻幽探胜,不多管闲事,还不配称侠义道,反正没为非作歹就是了。张兄,你呢?什么道?”
“走方道。”他自嘲地笑笑,“我也不怎么多管闲事。天下事凄惨的不平事多如牛毛,那管得了呀?碰上了又不能不管。
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好哇!欢迎。”葛姑娘不胜雀跃,他对张天齐极有好感,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不担心阴陌双煞,又不怕悍匪,武功一定不错,碰上了老魔,你只要提防他的突发掌功就不怕了。”
“我会小心的。”
“我回房间向我娘禀明,再来请你相见好不好?”葛姑娘真誠说,“我娘是一位慈祥而好客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和我娘相处得来。”
“希望如此。这件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明天?今晚……”
“白天去逛城,本来打算出城走走,到隋宫旧址赏雪,一不小心风寒入体,感到很不舒服,今晚得好好休息养神,好好睡一觉。你瞧,居然叫店伙送火盆来呢。”
“也好,咱们就说定了,明天见。”姑娘离座告辞,天快黑了,姑娘家在客店中,在旅客房中逗留,毕竟有点不便。
“明天见。”
送走了葛姑娘,他立即奔人内间,把火盆放在床边。坐下来运气行功。
半个时辰之后眼中的倦容渐消,出了一身虚汗。
知道被何种掌力所饬,便知道如何疏解。
武林奇技形形色色,不管其变化如何,伤人的基本原理大同小异。但其中有些标新立异确也令人莫测高深。着力点各有专精,毁肋、伤肉、损筋、折骨、腐髓、断脉……或若含毒毙人,有些则诱发生理变化。
总之,那些岢功绝技如果不知根底,医洽不成反而早促其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懂其中窍门,最好不重加医治。
他很幸运,无意中知道他所中的是何种掌功,知道是谁向他下的毒手偷袭。
自然而然地,他对葛姑娘有了深刻的印象。
天终于黑了,而章春姑娘一直不曾返店,像他一样,出店后便踪迹杳然,说定傍晚时分返店,但二更初仍然毫无消息。
各有各的事,店伙计从不过问旅客的去向。
乾清帮实力空前庞大,是半公开性的秘密帮会,拥有几十个分帮。每一分帮有十几艘船(舵),有一两处码头(堂)。
扬州分帮有两处码头:府城、瓜洲。
由于与总帮的所在地江宁近在咫尺,因此与总帮派来的人有密切连系,发生重要事故,很快便可获得总帮的支援。
用快船传讯,一天就可以传抵总帮。
镇淮楼擒张三失败,死伤惨重,张三又撂下了狠话,情势极为严重。
空前重大的事故发生了,总帮的重要执事人员星夜赶来应变,江湖朋友已察觉出危机,有些胆小的人干脆远离疆界,有些则留下来看热闹,风雨欲来。
江湖朋友心中有数,这个叫张三的人用极普通的假名,与实力最庞大的乾清帮挑战,必定有恃无恐。
这场热闹必定精彩火爆,可观性极高,不论结果如何,反正这场江湖风暴必定有许多人遭殃。
第三方面的介入,一定会火上加油,所以也是野心家和有心人煽风点火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悍匪孽龙朱武,与阴阳双煞出现,是不是巧合很难说,反正一定是第三方面的人无疑。事情也因而搞得更为复杂。
运河从城北流经城采,绕城南南流。
东北数里有一处河湾,附近有廖落的几家农舍,地势偏僻而又距城不远,只有沿河下行的一条小径通向府城。
唯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南面不远的皆春楼和楼东的开明桥,是春季的花市所在地,江南芍药颇有名气。
而现在是隆冬季节,风雪漫天。
三更将尽,城外寒风彻骨。
那几家农舍,正是乾清帮扬州分帮的码头堂口所在地。
在东门码头,另有一处接待站。
只有帮内有地位的人员,才能直接前往堂口,昔通人员与江湖朋友,皆在招待站安顿。
这几天,堂口的戒备加强了三倍,虽则三更一过,不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但戒备并不因此而松懈,辛苦备尝,可谁也不敢大意。
分帮所有的人,皆对张三深怀恐惧。
对一个片刻间屠杀卅余名帮中高手的强敌,谁敢拍胸膛保证自己不害怕?河湾的大柳树下,泊了三艘快船,这就是分帮的“舵’”
戒备同样森严,与岸上韵堂相互策应,严阵以待,提防张三前来兴师问罪。
谁也不知道张三何日来,何时来。
有关张三的底细,谁都不知道,不知道才令人担心。
距农舍百十步,一名警哨在小在中往复走动。
路旁枯草积雪中,两名潜伏的警哨,聚精会神监视四周,兵刃暗器随时皆可发射,至少可以及时发现入侵者,发出督号通知农舍的人准备。
任何人想向走动的警哨袭击,皆难逃潜伏警哨的无情反击。
走动的警哨是诱饵,所冒的风险极大。
只有外行人才无知地袭击走动的警哨,稍具常识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夜间派单哨不合情理,一看就知道是诱饵。
偏偏就有人不在乎诱饵,胆大包天。
警哨刚从路右转身向路左举步,对面路左的积雪中白影破空疾射而至。
潜伏的暗峭在路右外侧,着到白色的淡淡虚彰,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走动的謦哨是高手中的高手,白影一动便有所警觉,可惜臼影来得太快,看清是人影时打击已临头,飞扑的身沫快得骇人听闻。
“呔!”警哨仓卒中沉叱,本能地向迎面扑来的白影一刀疾挥。
“噗”一声响,刀被一条白巾缠住往外震,白影疾落。
“打!”
跃起抢救的两暗哨狂吼,发射暗器抢救同伴,随暗器跃出。
来不及了,白影左手探入,掌心按上了警哨的印堂.身形一起,再起时已将昏厥的警哨扛上肩,沿小径向城区电射而逃。
呐喊声四起,有不少人拼全力狂追。
农舍一阵骚动,随即重新寂静如死。
譬哨是个内功已有相当成就的中年人,武功更是出人头地.所以才振作最危险的诱饵,做梦也没想到袭击的白影武功如此了得,袭击之快无与伦比,竟然禁不起一击,双方相差太远了。
一阵脸部的奇冷,把他从昏迷的混沌境界中拉回现实,雪光映罔下,他看到身旁站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影,只露出一双黑亮的怪眼,自己却半陷在积雪里。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白影用怪怪的嗓音说。
“张三?”他吃力地挺身坐起问。
“不错。”
“可否明示真名号?”
“无此必要。”
“张兄,有话好说。”
·无此必要。阁下,贵帮并没在限期释放神偷李禄。”
“敝分帮主本来要遵嘱释放舶,但总帮恰好有人在堂口,断然拒绝放人,希望张兄前来商谈,可否随在下前往堂口“无此必要。总帮的人是谁?”
“这……”
“你不说,在下也不需知道。”
白影张三语音刚落,他猛地飞跃而起。
双爪如钢钩。抓胸挂腹凌厉万分,相距水足三尺,这一记 猝然袭击的拼命狠着,对方即使能反击,也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钩碰上了更坚硬的钢钩,立即被白影的双手接住向下一按,有指骨折断妁声响传出。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他失魂,一阵拳打掌劈脚扰,打得他浑身骨散肉松,不知人间何世。
直至接近昏迷,白影才住手一脚踏住了他的右肘。
“神偷李禄被囚禁在何处?”白影张三厉声向。“要是你敢胡说八道,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说一不二。我还有两个俘虏可以问口供。谁说谎谁将生死两堆,说!”
前晚张三要把镇准楼变成血诲屠城,果然成了血海屠城。
“我……哎……哎……我……”他痛得快要崩溃了,说的话模糊不滑,叫痛的声音却清晰得很。
“我等你的回答。”张三冷酷说,“记住:我要的是实供,生死大权操在你自己手中。”
“我……”
“说!决定你的生死“神偷已……已经……已经……”
“灭口了?”
“他……他自……自杀的……”
“自杀?混蛋!他那种人精明机警,只要有一线生机,决不会自杀。你们没能捉到我,这就是他的生机,他应该明白。
“而且留活口比杀了灭口有利,他不舍自杀,一定是你们用酷刑迫死了他。说,谁迫死他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那表示你已经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了,那就……”
“我说,我……说……”不等张三动手,他崩溃似地厉叫。
“我在听。”
“是……是总帮香堂三……三爷程……程……”
张三突然向下一挫,微风飒然,形影俱捎。
锐利刺耳的破风声,从他的上空掠过,有可怕的奇门暗器从东面射来,而且在五枚以上,前三后二分两投群飞而过,远出五丈外,锐厉的啸声方徐徐消失,好强劲霸道的暗器。
可惜,沒击中张三。
他刚爬起,得救的心情喜在心头。
可是,他僵住了,像是顶门挨了一记雷霆。
“向敌人招供。你知道結果吗?”凌厉的语音入耳,令他感到浑身发冷。
一个白袍人站在他面前,手中有一把晶光熠熠的分水蛾眉剑。“弟……弟子是……是不……得已……”他用狼嗥似的嗓音叫号,直挺挺地跪下了。
不远处冰雪盈尺的稻田中,两个白袍人与张三面面相对。
“两位想必是江宁总帮的执事人员了。”张三的怪嗓音震耳,“哪一位是香堂三爷姓程的?”
“三爷在堂口,老夫特地来接你前往相见。”右面的白袍人语气相当托大,“阁下能躲过老三五枚连环追魂箭的袭击。决非泛泛小人物。老夫……”
“一箭勾魂勾俊亮,天下十大晴器名家之一。我对你这人不陌生,幸会幸会。盛名之下无虚士,并不尽然;你阁下以偷袭手法.共发射了五箭,并没勾了我的魂,可知你是个泡得虚名的混混而已。”
“张兄,咱们平心静气谈谈好不好?”一箭勾魂大概有点心虚,百发百中的追魂铁箭落空,心虚是正常的反应。“这两天本帮请江湖同道放出口信,请张兄出面,双方当面解释神偷“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张三厉声说,“神愉李禄受张某的委托,调查扬州十大富豪的底细,既没用不当手段损害任何入,更没冲犯贵帮任何忌讳,桥归桥路归路,与贵帮毫无关系。
而贵帮挟持了他,用他作饵设伏诱擒张某,不管你们有任何理由,这种做法违反了江湖规矩,张某需要报复。
你们不但不释放神偷,更变本加厉逼死了他,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话。
我曾经要求混江龙传话,相信他不敢不把话传到,当神偷李禄午前不会出现在扬子桥头,就是大屠杀的开始。现在,张某执行大屠杀的诺言,理直气壮,你们是第一批刀头舔血的人。”
“阁下,你未免也太狂了……”一箭勾魂怒极大叫,“本帮威镇江湖,人才济济,你……你死吧……”
死字出口,两手已同时前扬,寒星连珠闪现.破风锐啸乍起。
另一名白袍人也不约而同,双手同时发射连珠透风际,以内力发射这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真可以在三丈内贯穿砖墙,血肉之躯决难禁受。
先前制裁招供帮众者的白袍人,也挺分水蛾眉刺从侧方飞扑而至。
张三也穿子一身白,与雪同色,唯一清晰可辨的是一双露出白风帽外的黑眼睛。
白影向下萎缩,积雪突然被狂风所刮,飞腾而起阻住了视线,白影像是突然隐没在地底,隐没在飞舞的雪雾中。
暗器穿雪雾而过,发出慑人心魄的锐啸,远出六七丈外去了,显然不曾击中物体。
“砰!”暴响乍起,扑来的白袍人先抛掉分水蛾眉刺,然后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中,下陷尺余;滑出丈外留下一道沾血的雪槽,滑势停止,人也隐在雪中,手脚强烈地抽搐,再也起不来了。
发射透风镖的人,刚要拔剑随镖扑上,却被张三激起积雪突然隐没的情影吓了一跳,剑拔出一半,张口结舌吓傻子。
他惊魂未定,感到身侧有物急剧移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颈脖上便挨了沉重一击,有骨折声传出,脑袋一歪,仰面便倒。
一箭勾魂以为自己的连珠勾魂箭,这次决不会落空,所以不急于冲上,激然徐徐拔剑。
可是,却发现张三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听到同伴的倒地声,这位暗器名家心胆惧寒,加快拔剑,同时想退后察看结果,一闪三丈,退势空前迅疾,用上了平生所学。
两个同伴倒在积雪中,濒死的呻吟可怕极了。
眼前幻想张三的身影,相距约三丈左右。
张三屹立在风雪中,形影朦胧丝纹不动。
“我接了你一支追魂铁岭箭。”张三慑人心魄的语音字字震耳,“准备完璧归赵。你是当代十大暗器高手名家之一,应该可以准确地接回自己的暗器。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发射暗器,谁都会,搂暗器,百分之九十的人没有这份勇气,能硬着头皮躲闪,已经是具有令人赞赏的豪情了,能不能躲开是另外一回事。
风雪交加,视线模糊,天色幽暗,敢接回暗器,真需要超人的勇气与无比的信心。
“你别唬人。“一箭勾魂用不稳定的声音说,“老夫的追魂箭偏锋特别锐利.铁箭也边锋如利刃,没有人接得住老夫以内力御箭的劲道,更接不住快速羌匹的箭,少砍牛了、除非你已练至不坏金刚之体。”
“这不是你的追魂铁岭箭吗?”张三将一支八寸长的箭向上一抛,接住箭尖举起晃动了两下。
相距虽有三丈,视线朦脏,但隐约仍可分辨物体的形状。
雪光相当明亮,一点不错,确是一支箭,一箭追魂以目力超人自豪,从隐约的外形便知确是自己威震江湖的追魂铁岭箭。
“张兄,天下间设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一箭追魂更心虚害怕,“神偷确是自知熬不过五刑,所以……”
“所以,你们得付出惨烈的代价。你们组帮结众倚仗人多势众,便自以为是主宰天下人生死的神灵魔鬼,为肝欲为,无法无天……”
“你该死!”一箭追魂沉喝。
三支追魂箭先一刹那发出,箭破空才发出叱喝,箭的劲道駭人听闻,即便是白天,站在对面也看不到形影,就算目力比鹰准.也只能看到三点寒星而已,看到也无法躲闪,箭太快了。
白影连晃三次,幻化为三个虚影。
三支追魂箭准确地透过虚影而飞,奇妙绝伦。
可是虚影只是虚影,没有实质的人体倒下,一无停滞地远飞出五六丈外去了。
一箭迫魂大骇,火速再从百宝囊中取备用的箭,手刚探入囊口,突感有肩一震,有物打击右肩井穴,而且击破护体气功。
是张三发出的箭,箭本身就有击破内家气功的功能,贯穿了肩井,锋尖透背两寸,劲道可怕极了,气功的火候再深三分也抗拒不了。 箭卡在肩上,怎受得了?白影迎面压倒,噗一声响胸口挨了重重一踹。
伤上加伤,倒下去就浑身瘫痪了。
张三再次扑上,一脚踏住了一箭追魂的左肘。
“我要口供,换你的命。”张三阴森森地说,“不然,我要用你自己的箭,在你身上刺百十个洞,死在你自己的暗器上。”
‘哎……你……你……”一箭追魂痛得快要昏厥,本能地叫喊。
“谁下令要分帮的弟子;搜查尖头锤与凿钻?那是什么东西?说!”
“我……我不知道……”一箭追魂狂叫,“我也感到奇怪。
我……我是总帮的人,按规矩我……我不能越权干……干预分帮的琐事。”
“你感到有何奇怪?”
“这是分帮主闹江鲨亲自下的命令,又……又不详加说明,只……只要求弟子们向……向会武功的人,搜……搜查暗藏的尖头锤和凿形短兵器。
“劳……劳师动……动众,却又用意不……不明,所以我……我们总帮来的人,都……都感到诧异,却又不便追究……”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我……”
“你的命保住了,我不杀你。”
“救……我……”
白影一闪即逝,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胸口那一踹已伤了肺脏.胸腔内出血,右肩一箭贯体。天寒地冰,能支持得了多久。
片刻血已凝结成冰。
“救……救……命……叫声减弱,挣扎难起,片刻便寂然不动,声患全无。
第三章 鬼哭自自动天地
分帮的人先后陆续赶回,所有的人皆严阵以待,风吹草动也令人骚动不安。
先前入侵的人大胆地把警哨掳走,真正武功高强远迫的人并不多,脚下功夫不济的根本就不知该往伺处追,追也是虚张声势,走不了一两里便撤回。
总帮来的三个人都不曾返回,农舍内严阵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一个个心中悄悄不安。
与一个丝毫不知根底的人拼命,武功又那么骇人听闻,要说不怕,那是欺人之谈。
这些自命英雄好汉不可一世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英雄好汉,真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就英雄不起来了。
勇气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愈拖得久愈心惊胆跳。
四更天,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动静.中间那艘封闭了的舱篷内出现火光,随即火舌破顶而出,照得河湾一片通红。
船上的人救水,岸上农舍中也有人赶来扑救。
大乱中,农舍的后面白影出现。
共有五座农舍,每座农舍皆有十余间厅房,六七十个人,那能全部加以防守?白影手中有一把钢刀,映着火光,发出慑人心魄的刺目光芒.闪动着令人胆寒的焰波。
一声震天长啸,白影人、刀浑身一体,像一阵天风狂飚,刀过去血肉横飞,四名闻警现身阻敌的人,像是被狂飚刮倒了。
冲入第一栋农舍的后院,有如虎入羊群,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强敌已登堂入室。
有些人奠名其妙的被吹倒了,不知哪一个是敌人,屋中黑暗,走动的人先后遭殃,死得糊糊徐涂。
第一栋农舍起火.第二栋火舌冲上瓦面。第三栋……
火光冲天,没有人救火,被白影八方冲杀得七霉八落,惨嚎声惊心动魄,鬼哭神嚎令人胆落,白影终于脱离火场,沿小径南行,倒拖着血迹斑斑的刀,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
.五个帮众在里外追上了他,刀剑齐向前抢。
白影倏然转身,扬刀待敌。
“我不想把你们杀光。”白彰声震耳膜。“留一些人做见证。
但既然你们追来了,每人留下一条手臂。”
五个人反而不敢冲上,半环形围住了他。
“你……你好狠!”对面那位中年大汉凄厉地叫号。‘屠杀了本帮这许多弟兄,你到底是谁?”
“张三。”
“你……”
“血债血偿。”
“为了一个不值几文的贱贼,你竟然用本帮这许多人命来偿付……”
“神偷李禄在张某眼中,不算贼,就算他是贼,你们也绝对无权逼死他。”
“本帮……”
“我知道,贵帮有三十以上分帮,人数不少于三千之众,高手始去,威震江湖,我张三只有一个人。
但我有的是时间,不管何年何月,白昼或黑夜,只要看到贵帮的人,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直至连根拔掉你们这些杂种的基业才罢手。”
“你……”
“混蛋!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和我讲理吗?上!“白影张三厉叱。
大汉的剑刚要进招,刀光已电耀而至。
剑狂乱地挥向大汉脚部,刀光突然下沉,斜掠,刀过无声,大汉握剑的手已脱离躯体。
一声厉叫.两名大汉扭头撒腿狂奔。
逃得最快的大汉远出卅步外,以为自己腿快幸而逃离险境,百忙中扭头一看,眼角瞥见刀光一闪,脊梁便挨了一刀背,向前猛栽。
背脊被白影踏住了,冰冷锋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轻贴在颈侧。
“用口供换你的命,咱们做一笔交易。”白影张三的语音直贯耳膜。
“放……放我……—马。”大汉丢掉手中的力,不敢移动,发狂殷厉叫。
“我要口供。”
“我……”
“贵分帮主闹江鲨,为何不在堂口?”
“这……”
“你可以胡说八道,但记住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无奈尔何。” 。
“他……他在府……府城。”
“他不管你们的死活?明知今晚我张三一定会来找他的。”
“我……我只知道他……他来了贵宾……贵宾,同留在城里的,还有总帮的几位主事大爷。”
“峨!贵宾在何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你滚吧!”
刀离开颈侧,背心巨力消失,大汉挺身扭头一看,雪花飘飘,地面白皑皑。哪有半个人影。 “天哪……”大汉狂叫,爬起撒腿狂奔,连跌五六较,连滚带爬拼命逃。
一早,淮扬者店的旅客陆续结帳离店。
张天齐是短期住客,在扬州有几天逗留,所以店伙不来打扰。
店伙不栗打扰,却有其他的人打扰。
风雪已止,以后可能有几天放晴的日子,让人们到外面走走踏雪寻梅,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大风雷。
这几天的瑞雪还不算大,岁末的大风雪比达—场要大上数倍。
院子里的雪已冻结戍冰。己没有粉状的形态,人踩在上面,下陷时沙沙怪响。
居然有四个人在积雪的院子里练拳,形于外的是外家功夫,出拳时吐气开声,拳风虎虎刚猛凌厉頗见功力。
是四个仆从打扮的人,脱下放在廊柱旁的四件老羊皮外袄,确是一般大户人家仆从所穿的详式,穿在身上的灰青色夹袄与打手护院的形色相同,阴阻双煞以前所在的上房,显然换了有身份的旅客。那位站在廊口穿蓝缎团花夹袍,外披紫羔大袄的年轻人,身后侍立着两位英气勃勃,年约二十出头的年随从,一佩剑,一佩刀。
年轻人一表人才,廿十三四岁,一如朝阳初升时光,他剑眉虎目,英气逼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与傲视天下的气慨,好英俊的年轻人,腰间不但佩了剑,而且另有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
原来是监督仆从練武,可把仍然留在店中的旅客唬得受不了,那一声声沉雷似的震耳叱喝,直让那些胆小怕事的住客吓得打冷战,恍然置身在一群失去理性的暴徒中,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披及挨揍。
在房内睡早觉的张夭齐,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
拉开房门.他出现在廊下。
四仆从分为两双对拆,拳来脚往像是玩真的,手脚的劲道相当猛烈.毫不留情地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攻防有章有法.手眼步法一看就知道出于高人门下,攻得猛守得密,势均力敌棋逢敌手,打得兴高采烈。
隔了一道长廊,年轻人那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远远地注视着他,依然有震慑人心的气势和威力。
他不理会年轻人,盯着院子里坪叱沉喝的四仆从,剑眉愈锁愈紧。
看年轻人的气概风度,冀像武林的豪门公子,这种人比一般豪绅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同,好勇斗狠修养不够。普通人见了最好走远些,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挨一板揍小事一件,丢掉老命那才冤呢。
“喂!打扰了你,是吗?”年轻人突然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口气当然没有好味。
“你怎么不回家?”他也用不太好的口吻反问。
“回家?”年轻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闹闹,你老爹老娘见怪不怪,没有人敢说你吵扰。在客店里,能让入耳根清净吗?”他的话挖苦的意味甚浓,粗俗得不合他游幕的身份,当然含有挑衅的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故意引我?”轮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赶跑了悍匪,戏弄了阴阳双煞,这表示你十分子不起足以在当代年轻英雄中出类拔萃,所以我要一睹你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如此。”
“在下南门水裕。”
“幸会,久仰。”他脸色微变,“江湖盛传长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芝兰玉树.名不虚传。邀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載,声誉如日中天。” “你是捧我吗?”长春公子沿走廊向他接近,脸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属于不怀好意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这是由衷的赞誉。”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甫门兄是唯一的仁义门入子弟,又系出名门,声誉不是浪得的。““恕在下冒昧,张兄但不知出手何人门下?”长春公子到了他身旁,两位年轻随从亦步亦趋在后紧跟。
“艺自家传,见笑方家、”
“阴阳双煞是高手名宿中艺高心狠人见人怕的风云人物,当今天下南北两大门振中,那些元老辈的人也不愿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张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们戏弄得羞愤而走。在下行道五载,见过不少名宿高人,听说过不少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怎么一直没听说过兄台张天齐的名号?张兄的绰号是“幕客张天齐。”他泰然地说,“也有称我张刀笔。在我这行的幕友中,张刀笔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江湖绰号,到现在还没有混到手呢!或许是在下很少与江湖朋友打交道吧!”
“文武兼备,张兄,你真该在江湖上扬名立号的。”长春公子睥睨着他, “说不定你也会成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岂不为江湖大放异彩?”
“在下有身份,有财势;实在没有在江湖道上鬼混的必要。”他话中带刺,“像南门兄这种武林名门高弟,在江湖道上称雄道霸理所当然。”
“江湖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兼容并包,镖客护院武师,仍然是江湖行业执牛耳的主流。”
“南门兄出道以来,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敌手,声威所至,牛鬼蛇神谁不慑服畏惧?像我嘛!只配在公门中舞文弄墨耍刀笔,不属于江湖行业,永远不可能扬名立号。南门兄没听说过我这号人材,理所当然。哈哈!南门兄看我像个公子吗?”
两个相并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伟,不同的是,长春公于流露的傲世英风豪气,比张天齐出色多,气质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气概。
长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风谷,他老爹侠义道名宁天风居土甫门存信,在天风各建了一座长春庄,所以也称为长春庄主。
长存居士据说是少林直系俗家门人,所以被称为武林名门,在侠义道中算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对他颇为尊崇。
尊崇,说不好听些,也可说是害怕。
尊崇与敬爱是两码事。尊崇,是承认他的权威;敬爱,是把他当良师益友亲人,是完全不同的事。
长春居士是佛门在家弟子,但他的剑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情怀和修养,一副以力服人的的豪霸面孔,谁还敢不尊崇?长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张夭齐话中的利刺,眼中却有阴鸷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这四位仆从的武动身手如何?”长春公子改变话題。
“很了不起。”他竖起大拇指称道,“用了七成劲。暗劲已可伤人于三尺外,防御的一方,用手硬接,马步身法的灵活丝毫不影响。贵庄的百步神拳名不虚传,贵庄可说是大有作为。
是不是传闻中贵庄的長春四金刚?” 他心中有数,四金刚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隐藏了真实才学,劲道仅用了三至四成而已,他说七成,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说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实学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有这种想法。
“正是他们。”长春公子得意地说:“他们不但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很强,而且熟悉江湖情势,精明机警很少有办不了的事。”
“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刚在武功上对付得了阴阳双煞,但对他们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却没有必胜的把握。张兄对迷香毒物一类玩竟,想必学有专精吧?”
“抱歉,在下欠学。”他坦然地说,”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別无良才。”
“那……张兄又对付阴阳双煞的暗器……”
“双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点,就是飞行时发出慑人的怪声魔音.只要事先知道底细,屏住呼吸便可不受伤害,远出五丈外便绝对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复,“双煞这种暗器太过精巧,打造困难,所以如无绝对收回的把握,不敢乱用,没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呀?”
“半点不假。像贵庄的百步神拳,缺点也不少。”
“什么?”
“别生气,南门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时以三五成劲道发招,不然支持不了多久。假使全力一击,三击之后气滞全身,自己也陷于崩溃之境,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行家的高论,佩服。”长春公子手一伸,“张兄想必同样高明,肯否为他们赐教一二?”
四金剛已经停止交手.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四双怪眼冷然盯视着张天齐.敌意相当明显,显然已听到张天齐批评百步神拳缺点的话,有点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这人虽然练了几年气功拳脚,最讨厌与人作无意义的以武会友,恕难从命。”他一口拒绝,不接受对方的挑衅。
“如果在下坚持呢?”
“甫门兄,一只巴掌拍不响的。”
”哈哈!张兄说的是外行话。”
“南门兄的意思……”
“只要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义的拼搏。方法多得很,世间能修至打掉牙齿的人.少之又少,武林朋友有这种修养的更如风毛麟角。”长春公子的话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对面客房的廊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倚栏而立恍若浊世佳公子,大冷天依然齿白唇红。玉面泛现健康的肉红色彩,年轻、俊秀,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马甲,翠蓝色一叉的满式长袍,腰带上悬有精致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少爷气派。
“张兄,他在准备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来龙去脉。”浊世佳公子远远地亮声叫,嗓音清脆相当悦耳,张天齐颇感意外,怎么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是巧合吧?“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长春公子沉声问,院门口,踱入男装打岔极为出色的章春姑娘。
“他叫江南一枝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杰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装不知逗疯了多少怀春的小姑娘。”章春姑娘一口揭开佳公子的身份,“长春公子,你的百步神拳碰上了克星。
一枝春那一身邪门柔功,连刚猛绝伦的玄门罡气也伤不了她,所以,你虽好不要招惹她,那不会有好处的。”
“呦!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着问,“好标致的假公子,可惜我无法逗你发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好把戏可變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张天齐,笑容立即变得咀媚可人,“张兄,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生闲气犯得着吗?风雪已止,咱们到城外踏雪去。”
一听两个都是女人,长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现喜悦与得竟神情,怒意全消,笑容可掏。 在不远处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强烈的敌意。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葛姑娘小姐性子大发,向章春叫阵,“你得说个一清二楚。”
尽管她很美。毕竟年纪小,打扮又像个野丫头,与江南一枝春和章春这种成熟的少女相比。自然气质上差了一截。
虽则两女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成熟风华,她难以企及。
“小丫头你又有什么特别例外吗?”长春公子不识相地讽刺她,显然在有意讨好章春,“这里没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 “闭住你的狗嘴。”葛佩如毫不留情地还以顏色。
长春公子哪将一个毛丫头着在眼下,頓时脸色一沉.要发火了。
长春四金刚的排名,次序是阴云、暴雨、迅雷、惊电,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惊电来说,出手之狠之猛,比阴云、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断送在他们手下。江湖朋友闻名胆落,长春四金刚的名号,具有极强的震撼威力,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现在葛佩如身旁,凶晴怒突,脸色吓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声说,“权当冒犯少庄主的惩罚,动手!” 葛佩如轻盏地瞥了暴雨一眼,撇了撇红艳艳的小嘴。
“喂!”她向欲冒火的长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嚷狂吠吗?”
“揍她!”长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应声欺进,手出如电闪,一掌向姑娘的左侧掴,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肚腹十分阴毒,两掌同时攻击,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一记反掌其实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虽说大冷天姑娘穿得厚,看不见刚成熟的胸部曲线,但这仍然是大忌。
旁观的张天齐知道姑娘应付得了,但也怒火上冲。
“你这下流的混蛋!”他脫口大骂。
“啪”一声暴响,气流旋激;暴雨猛退丈外,几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实,显然吃了苦头。
“我要折断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冲而上。
“退回来!”长春公子及时叱喝。
暴雨惊怒之下,正要挫马步用百步神拳迎击,闻声侧闪,从旁疾退,摆脱了葛姑娘的冲扑。
迅雷出现在张天齐面前,立下了门户。
“狗东西你骂谁?”迅雷厉声问,拳已作势攻击。
章春姑娘一闪即至,到了迅雷的右側方。
“你这狗东西该死。”章春风目带煞,冷电湛湛,“我要打掉你满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装,发起威来真带有几分煞气。她可不是说来玩的,语音未落掌已掴出,有如曳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这一耳光被掴中,迅雷的左颊和牙齿必定无比惨痛,今后别想在江湖称雄霸道了。 迅雷不愧称长春庄的四金刚,脸部本来不易被人击中,急切中抬手封架,同时迅疾地后退,应变酌能力极为敏捷,封架的行动也极为精练老到。
手掌刚抬起,小臂便挨了五掌—击,凶猛酌劲道及体,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自己的脸。
“哎……”迅雷骇然怪叫,退出丈外,手臂抬不起来了,不由大骇。
章春世没料到对方能挡住这一掌,立即怒从心上起,身形疾冲而上,玉掌再次吐出。这一掌是拍撩,力道与挥拍不同,这是硬碰硬以力胜力的狠招,走中宫强攻硬压,声势与速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未稳,右臂抬不起来,想躲闪已力不从心,想招架也真力难再聚,糟透了。
眼看被击中,斜刺里伸出来一只巨掌,从中间插入,奇准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长春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噗”的一声响,罡风劲流四散。
长春公子斜退三步.马步一乱。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稳。
半斤八两,掌劲的力道势均力敌。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竖,眼中的杀气增了三分。
“有何不可?”长春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挫马步一击捣出硬接。
双方都动了真心,掏出了真才实学,掌劲似狂涛,拳劲似巨浪,拳风似崩山,无巧可取,是力与力的拼搏。
双方皆含忿出手,速度骇人听闻,一旁的人即便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
双方发于体外的凌厉内劲,触后相互抵消,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随即化为了气慌而激散。
气流一涌,然后掌拳接实。
一声闷响,人影急分。
又是势均力敌,反方向同时挫退八尺。
章春脸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阵紧,眼中的煞气,也因失去一些光彩而消散了许多。
长春公子脸色更差些、虎目中涌起惊骇的神色。
“好了,好了,请位犯不着有伤和气了,彼此无仇无怨,伺必呢?”张天齐急急插话。
本来逼向暴雨的葛姑奴,哼了—声停止逼进。
“你给我站远些。”长春公子不识好歹,把怒火泼在张天齐头上,“这里没有你的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双会说话的明眸,绵绵的注视着长春公子,显然对这位英气勃勃的武林公子极有好感。 双方沦才貌,确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章。
才貌相当,一见钟情井非奇事。
“你听到南门公子的话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张天齐笑问,笑意中寒意甚浓,“一个读书人,最好去找人谈书是吗?”
张天齐略感诧异,这美丽的大姑娘,怎么说变就变的?先前她不是与长春公子互怀敌意吗?他有点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长春公子,直接地讽刺了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认为伤了自尊,因而倒向长春公子的一面,与他反脸成仇人。
女人,情绪的变化真是令人难測,没经过特殊的情势变化,立即从敌人变成同盟,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这方面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至少自尊心不许可这样反复无常。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与葛佩如已明显地站在这一边,江南一枝春的转变,表面上是冲他而来,其实是冲章春、葛佩如而发的。
强烈的情绪变化,会给人更深刻更鲜明的印象。因此他对江南一枝春产生了深刻鲜明的印象,比对章春或葛佩如强烈得多。
“我不会理睬南门公子的话,因为他本来就存心计算我的。
我不怕他这种人计算,他知道一旦引发了野性,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见好即收,这是他名震江湖的本钱,也是他成功的凭藉。”张天齐温和地说,但词锋锐利伤人。
他又接着说:“到现在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发掘我的根底,了解我武功造诣的希望还没达到。但相反地,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顾一切暴露真才实学,否则不可能达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发掘的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着说,“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了解你的武功门路家数。”
“也许你真有这种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无意地向前一拂。
一无气魔激动,二无异声发出,奇异的劲道突然绵绵不绝地向他涌去。站在切近的长春公子,身影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了两次。 站得最近的章春咦了一声,退了两步。
葛佩如脸色一变,挫马步立地生根,立下双盘手门户,神态庄严。
除了江南一枝春,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滑动的情形出现,而身躯虽能保持马步平稳,却可看出全力运功抗拒的僵直神情。
张天齐也挫马步立地生根,身躯却寸寸向后缓缓滑移,退出丈二左右.方停止滑动脸色自红润变成苍白。
奇异的形质怪劲,影响了所有的人。
“这是什幺邪门怪功?”葛佩如骇然惊呼。
她是唯一滑动幅度最小的人。
长春公子眼神百变,怪异的眼神紧吸住江南一枝春的视线。
“像是寂灭大真力。”章春脸色也泛白,语气中流露出惊惧,“一种佛门度劫的上乘禅功,可以摒除外魔所加的磨练,有如金刚法体。”
江南一枝春不理会其他众人的议论和神色的变化,锐利的眼神紧随着张天齐移动,留意张天齐的神色变化。像精明的问案人。
张天齐放松身躯,呼出一口气,眼神显得疲惫,郑重地活动手脚。
显然,在场的人中,他是内功修煉最差的一个,被奇异的劲道推出丈二以上,距离比章春或佩如姑娘,远于五六倍以上。
“我会逼你出手的。”江南一枝春怒形于色,一步向张天齐走去。
“我怕你。”张天齐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后退,”你这种奇学已到了不可思议,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不是我这种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心子。”
“我小心什么?”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运功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避免不了伤害了血肉之躯。你今天显露惊世骇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后将有多少人在明暗中计算你吗?”
“你也计算我?”
“我不会。”
“你行吗?”
“如果我要计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说,“走在大街上,在人丛后给你致命的暗器并非难事。迷香、毒药、有毒的虫豸、花草……你受得了吗?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运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素昧平生,不曾和你争名夺利.我不至于卑鄙地计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 他窜入客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盯着他的房门发怔,脸色微变。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鉴人、冷电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领教你的奇功绝学。”她愤然一刹那运功护体,抱定非死即伤,用心险恶。
“你配说这种话?”江南一枝春沉声问,“不要以为你勉强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绝学,便狂妄地向我挑战,是想找死吗?““你只会玩弄偷袭暗算的伎俩……”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声,杀气腾腾地一掌击出,奇异的怪劲再次汹涌,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华强烈一倍,怪劲在匕尖前发出刺耳的啸鸣,匕首也传出隐隐清吟,在气流旋波中,她退了两步。
“咦!”江南一枝春竟似不信地惊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击散我的绝世奇功,真好,看你能支持了多久。“一拉马步,双掌一分,完成了出击的准备。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观,希望能证实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灭大真力。但气流一出现波动,在神匕的挥动下出现啸鸣,她失望了,这不是她想像的寂灭大真力掸门奇学,没有“寂灭”的现象出现。
长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改变幻想。
”走!”他向身后戒备的两位亲随低声说。
两亲随之一举手一挥,四金刚在远处立即后撤。
“咱们不能参与无谓的私斗。”长春公子大声说,上了走廊,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标是张天齐,目下张天齐不在,退走名正言顺,不过问姑娘们的纷争。
扛南一枝春一声冷叱,移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这次不再硬接,身影一闪,匕首斜挥,光华乍隐乍现,将怪劲引开,在啸吟声中闪电似地挥匕扑上,攻偏门探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长虹,匕首当然不可能吐出长虹,而是攻出时速度快,本身的光华吸引目力,像是幻化成长虹。
远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气压体,说明葛佩如匕上己用神功,志在贯穿江南一枝春的绝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绝学,也不可连续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内劲便损耗一两分,准以为继。
江南一枝春当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于力竭,不容许葛佩如巧斗,避实击虚,一声嬌叱,连环拍出两掌。
葛佩如果然上当,经验毕竟不够,撤招闪避,重新寻找空门进招。
双方都用的是虚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实真为未发。
立即突变成游斗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击分胜负。
长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这期间,他一直就留意双方交手的经过。
“路姑娘,用你的奇学柔功让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击的机会,游斗于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条泥鳅,除非能把她逼入院角,不然得拖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费工夫。”
“你这厮卑鄙!”章春沉声叫驾。
长春公子哼了一声,举步愤然往下走。但仅走了两步,突又转身大踏步进房而去。
这瞬间.院角、廊口、走道、院门,同时出现六名穿了老羊袄,风帽掩住口鼻仅露双目。平民打扮的人,双手挥动,大踏步进入院中。
“什么人?“章姑娘沉声叱喝,她已发现凶兆,“不许乱闯,你们……”
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欲吐。
她大吃一惊,不等她有何反应,顿感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一栽便失去知觉。
在昏厥的前一刹那.他记得听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时发出的惊叫声,和身躯摔倒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是长春公子关上房门的声响。
张天齐的房中,气氛一紧。
三位风华绝代的美妇坐在上首,她们是葛姑娘的母亲杨氏、二姨杨娥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连名字都随出闻而消失丁,称某某氏的机会也不多,只随夫姓称呼。
所以张天齐称杨氏为葛夫人。
另一面,坐着章春姑娘的仆妇章二、扮书童的侍女小桃,两人忧心忡忡,六神不定。
仆妇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为名的,男人却十分普遍。
张天齐心中雪亮,这仆妇功臻化境,轻功的速度超尘拔俗,真实身份绝不可能是仆妇,章二的姓名自然靠不住。
但他当然不便问,他不敢问。
“我是在内间洗漱,听到隐约传来的多少走动脚步声,一时心动,才出去察看脚。”张天齐神色凝重地加以说明,但晚了一步所有人都不见了。
“我拦住一位从邻房出来的店伙.据他说共来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几位旅客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拦在桌上,摇头苦笑。
“令爱的匕首遗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遗落的,而是失去知觉之前,故意插入积雪掩藏的,可知来人事先已有了周详准备,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药物,然后快速现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补充:“两位姑娘素不相识,为何同被掳走,莫非是同一个仇家所做的勾当?诸位从往昔的仇家身上追查,必有所获。”
“江南一枝春也被掳走了。”仆妇章二说 “起初我以为是她安排的阴谋诡计,查过她的行囊遗物,这才知道她并无其他同党,早膳还留在桌上呢?”
“长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问过了。“葛夫人不安地说,“他的人都在房内,门窗紧闭,门外又有了暖帘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路,没有丝毫线索。”
“青天白日他们公然在客店掳人,可知这些人胆大狂妄,决非无名之辈。”张天齐推凳而起,“咱们分头找线索,愈快愈好争取时间,不能坐在房中凭空猜测。”
“屋顶积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在下这就立即着手进行。
咱们在此地交换意见。”张天齐思索了一会说。
“对,事不宜迟。”仆妇章二欣然同意,“老身这就外出找人协助,告辞。”
片刻,张天齐出现在右面院角的屋顶。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来人不可能全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顶高手,即便是,也不可能长期使用。
果然不惜,屋顶留有撤走时的遗痕。
他是一个追踪的行家,不必多费心思,便找出负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迹。帶了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确地分辨出来。
足迹延伸至十余幢房屋后,然后跳下小巷撤走了。
很不妙,小巷中的积雪有不少人踏过,不易分辨谁先谁后。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询问了不少人,最后运气不差,有人看到三个人从巷尾走的,的确带了像死尸一样的物体。
半个时辰后,他出了北关进入城东北的积雪林区。
蜀冈,在府城东北四五里,是本城的名胜区。冈名有好几个;冈绵直四十余里,西接仪真与县界,东迄茅萸湾,据说地脉与蜀相通,鬼话连篇。
这里,也是隋朝宫苑的所在地。
世事沧桑,目前这一带成了乡野,仅留下三五座年久失修的故宫苑,官府派了些老弱役仆看守供游人凭吊。
春天,这里就成了春游的好去处,但日下隆冬季节,白雪皑皑,人兽绝迹。
在这—帶居民住,没有—般人生活的。除非年轻时赚足了钱,在这里养老。
至大仪乡的小径穿网越阜,沿途全是雪封的树杯,渺无人烟。春日,这条路却是车水马龙,去游隋宫故苑的雅客络绎于途。
路旁一座小冈下,一栋两进的古朴茅舍,孤零零地屹立在雪中,柴门紧闭不见有人在外走动、一个全身雪白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外,不知是从何处来约,附近沒留下足迹。也许他会飞,或者是神,悄然飞降而下,听以没留下足迹。
久久,他丝纹不动,像是雪人。
久久,门内有了动静,传出一声轻音,檐口有冰柱籟籟下坠。 “要进来你就进来吧!反正你是一定要进来的。”门内传出苍老的语音。
‘谢啦!”白衣人说,“你是前辈,未获前辈允准,晚辈岂能失理乱闯?”
他是张天齐。
已经是近午时分,他花费了木少工夫寻找线索,找到此地来了。
掀卉防风的苇帘,轻轻推开柴门,他毫无顾忌的进了室内,并顺手带上了大门。
草堂设备简陋古朴,八仙桌的上位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手边搁着一根竖木寿星杖。
老者一双老眼朦胧,脸色青灰,脸膛皱纹密布。
他所穿的羔皮外袄大概有十年以上的岁月,似乎已不适于老年人保暖,也就是说÷老者的经济状况不佳,不是在此地纳福的寓公。
桌上,放着一只手炉,那是竹制的取暖用具,大众化的冬日取暖恩物。可以随身携带,也可以塞进被子里取暖热脚。
“彭前辈请子,”张天齐郑重地抱拳有礼,“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你认识我?”老者彭前辈颇感诧异地问。
”不认识。”他坦率说。“前辈名威天下时,晚辈还没出生呢!接引使者彭独行失踪十一年,声威犹在;接引浮香依然是迷魂药物中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绝晶,江湖朋友闻名战粟的独门奇药。”
“这……你怎么知道我隐居遁世的地方?”
“前辈并非隐居,更不是遁世。”
“你是说……”
“前辈要听老实话?”
“是的。”
“挟持。”张天齐信心十足地说。
“这……”
“九真仙姬不在你身边。”
“唔!你好像完全了解老朽的根底。”
“晚辈浪迹风尘,确曾在博闻强记上,下过示少工夫。前辈的大名称独行,其实与九冀仙姬许九真是一双红尘佳侣,除非九真仙姬出了意外,她不可能不在前辈身边,坐视前辈在此地过孤单凄凉的老境。”
“你到底……”
“今早有十二个身手极为高明的人,各持一具施放接引浮香的喷筒光天化日侵入客店,掳走了晚辈几位朋友。
晚辈循跡追查。擒住三个乾情帮地位颇高的人,在一艘船上用蕊妙的手法,得到确实的口供,招出接引浮香的人是凌霄客方世兄,那十二个人也是凌霄客的爪牙,乾清帮只负责派人潜伏策应,并未出面参予。
而且,要擒的人是晚辈,而非晚辈的朋友。却不知为何未向晚辈下手,而改向敝友行凶。
他们都认为那时晚辈恰好离并,失去机会而改弦易辙,改在敞友身上打主意,确杏?不敢断定。
由凌霄客身上,晚辈想起了前辈,他是前辈的知交好友,有人五年前在瓜洲镇城内息浪庵北首,看到他在一座大宅出入。”
“不错,他住在爪洲镇。”接引使者的老眼中,突然燃起仇恨的火焰。
“晚辈登堂入室,发现全宅只有十一二名者弱奴婢,略施小计,便找出其中唯一会武功,而且内功火候极为精纯的人。”
张天齐一直留意对方的神色变化,似有所得。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白龙姜海。”
“对,就是他。”
“你把他怎样了?”接引使者冷冷问。 “他招出前辈在这里苦度岁月的事。晚辈囚禁了他,然后找来了。”
“你要……”
“晚辈要知道凌霄客的另一处秘窟,白龙不知道。”
“老夫也不知道。”接引使者一口拒绝。
“前辈……”
“老夫告诉你,不知道。”接引使者嗓门大得很。
“晚辈……”
“你登堂入室,也想向老夫逼口供?”
“必要时,晚辈非如此不可。”
“可恶!你认为你克制得了接引浮香?’“晚辈不是来了吗?”
“你接得下老夫的乾罡坤极大真力.”
“前辈,如果你并沒有失去这种神功,岂肯受制挟持,在此地过这种孤苦凄凉岁月?”张天齐淡淡一笑,脸上有自信与坚决的神色,“而且?晚辈自信还可以自保。前辈是魔道中人,该知道魔道人士处事的原则宗旨。”
“你是说……”
“晚辈也是魔道中人。”
“老夫一代魔中之魔,岂能受你脅迫?哼!”接引使者愤怒地拍桌而起,抓起寿星杖,.“老夫只好打发你……”
张天齐身影疾退,拉开了柴门托住芦帘。
“前辈.晚辈猜想,瓜洲的讯息传出,凌霄客的人该快要赶来了。”他跨出门槛大声说,“晚辈保证.他们决不是为了晚辈而来的。”
“你……““因为他们以为晚辈决不会比他们来得快,前辈,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人影一闪即没,像是平空消失了。
接引使者抢出门外,骇然变色,人确是消失了,雪地上没留下丝毫痕迹。
掩妥柴门,接引使者坐在堂上发呆,脸上神情百变,眼神变得更是复杂。 同一期间,三名穿着华丽的中年人,捧凤凰似的拥簇着仆妇章二,出现在南门外钞关西首百余步,一栋豪华的大宅内。
那是本城富绅高秉忠高三爷的宅院。
宅院改建仅十余年,中有亭台楼阁花坛水榭,是本城十余处豪华住宅之一,却建在这种龙蛇混杂喧嚣的地带,令人颇感意外。
广阔豪华的大厅中,仅是密闭式火鼎就是四具之多,厅内愠暖如春,寒意全消,坐久了真得脱皮裘,设有美丽的婢女专门侍候久坐的宾客宽衣脱裘。
今天,所有的奴仆全都打发走了,任何人禁止接近大厅,违者严惩不贷。
高三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堂下不住地寒战,五十余岁穿得像豪绅的人,竟然僳个囚犯般站在堂下躬身侍立,状极可怜。
仆妇章二高坐在大环椅上,三名中年人分列两侧像是侍从。
“你好大的狗胆!你要造反?”仆妇章二拍着扶手大骂,”歹徒们公然啸聚,光夫化日下掳人行凶.你居然说毫无所悉,如果不是你的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哼!分明是你在策划什么罪该万死的阴谋,是吗?”
“奴才该死!”高三爷颤抖着急急趴下磕头,“奴才委实失策,奴才大胆也不敢策划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奴才必定出动所有的人手,克期查询这件罪案。”
“哼!你倒会为自己脱罪……”
“奴才不敢,奴才……”
“赶快给我把那些强盗、帮头、天地会的会匪等等首要分子,与那些势力老大的江湖豪霸,统统给我抓采严刑拷问。”
“是的,奴才立即进行。”
“我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但如果我家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剥你的皮,有什么后果,你该知道。”仆妇章二声色俱厉,神情吓人。
“奴才拼死也要把这件事……”
“你还不赶快进行?你还不滚?滚!”
高三爷一面磕头,一面向后退,像一头惊恐后退的狗,口中不住应着“是退走”,状极可怜。
一名中年人跟在他身边.背着手神色荏茬,等他爬退下堂两丈,这才用靴碰碰他的头顶。
“争取时效,高三爷。”中年人缓缓地说,“趴伏在地下办不了事的。”
高三爷磕了最后一个头,爬起来狼狈地向厅外踉啮急奔,几乎被自己的袍袄绊倒。
跨出高门槛,中年入拉住了他。
“该找些什么人你知道吧?”中年人沉声问。
“我……我知道……”他语不成声。
“江宁来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我知道……”
“闹江鲨很有问题,他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秘密,你该放勤快些,不然会出大纰漏的,”
“我……我一定特别留心发……发掘,那……”那混蛋!我要……”
“小心不要打草惊蛇,知道吗?去吧!火速把这件事办妥,十万火急。”
“我……我这就亲自办理。”他扭头瞥了堂上一眼,仆妇章二正与另两位中年人低声交淡。
“还看什么?”中年人不悦地问。
“吕爷。”他惶然低声问。“她……她到底是……是……是什么人?她的小姐又……又是……”
“闭嘴!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中年人吕爷猛地掴了他一耳光,“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会活得不耐烦而告诉你。我只负责向你传话,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向负贵人直接请示或者申诉,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
“是……是的……”
“记住,泄露丝亳风声,小心你的脑袋,还不走?”中年人提腿要踢人了,“但愿你还来得及,滚!”
高三爷向前面的院子狂奔。 “来人哪!”远远地传来他在侧院狂吼的声音,“你们这些混蛋饭桶,都给我滚出来!” 接引使者的茅屋门宙俱启。冷风一吹,屋手里成了冰窟,似乎比屋外的雪地更寒冷。
他似乎不再介意彻骨的奇寒,仍然坐在八仙桌旁,只是早炉已不在桌上,而是抱在怀里。
他的胜色好难看,不住地发寒颤.老年人怕冷是正常的事,他真该把门宙闭得牢牢的防止寒气入侵。
朦朧的老眼中,先前愤怒、仇恨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种光彩,另一种怪异的神情。
似乎世间的一切已不复存在,只有他的精神与肉体,相互作激烈而绝望的厮打、咬噬、伤害……
到底两者谁战胜了谁,还没明显的结果,这就是所谓天人交战。
纠缠搏斗的中心,是那个这一辈子深爱他,跟随他、与他向甘苦共患难,数十年如一日永不更改的女人。
一个曾经身入玄门修真,为他而放弃修道成仙的女人,甘愿与他并肩携手抗拒天人的女人。
九真仙姬许九真,卅年前可是名号最响亮、最美丽一至少在他心目中最美丽一的江湖名女人。
他可以忍受任何痛苦,任何折磨,愿付任何代价,只求不要失去这个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爱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今天,他看到了凶兆。
当平衡局面一旦打破,必定有一方遭殃。而遭殃的一方通常是无所倚恃的人,也就是一向但求苟全的人,决无例外。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自己如果保全不了,其他的人结果如何?天人交战,他真的不知所从。
对难耐的等待,好寂寞。
在这里,他住了十一年,十一年的煎熬、等待、委屈、羞辱……他都不在乎。但现在,他在乎了,身份已被外人发现,吉凶无可预见,不管任何一方面的人,都会以他为目标,只有他死下才能解决这场纠纷。
八个穿了皮袄,兵力裹在袄内的人,终于快速地出现在门口,衣领内似乎有蒸气涌出,说明这些人曾经长于奔驰,浑身热气腾腾。
略一迟疑,为首一个年轻魁梧的佩剑人,见门窗大开,举手向七名同伴一挥,示意加强戒备。
留下两个人在门外戒备.领了五个人大踏步入室,摘下风帽纳入怀中,警觉地徐徐走近桌旁。
接引使者一直坐在原处,不言不动像个断了气坐化的道蜕,仅用那双朦胧的老眼,目无表情地向外茫然注视,对进来的人彷佛视而不见。
“彭叔,今天怎么啦?”年轻人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些,以掩藏带来的紧张不寻常气氛,“门窜大开,寒气积聚,不怕结成冰吗?” “天气冷不如世情冷,算不了什么。”接引使者说话显得有气无力,“老夫已感觉出气侯不正常,人的举动更不寻常。你带下许多人,是不是有灾祸了?”
“是的,有人发现了彭叔的踪迹,不久之后很可能找到此地来。”
“所以,你要我寓开此地?”
“彭叔,这……你要小侄怎么说才好?”
“反正你要说的,不是吗?”
“说与不说并不重要……”
“我明白了。”接引使者点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尸体陈列在这里,比活着离开重要得多,要找我的人,必定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彭叔……”
“我知道,十一年来,你们的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已经练至預定的境界与成就,接引浮香的炼制方法也早巳成功地自制使用,在我身上,你们已经榨不出什么了,该是我上路的时候了……” .“彭叔,有关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
“我知道,你们浪费了一倍以上的时间。”接引使者眼中有难測的,飘忽的神情,“这不能怪我不尽力,而是你父亲不该在暗算我的时候,用了过量的蚀骨散,而又不及时让我服下解药,以至骨伤肌扭,神耗气消,我自己的功力消失大半,已经丧失了这门神功绝技,又怎能正确地传授给你们?浪费时日是必然的事。这最后几年,我曾经仔细地观察,已经知道你父子其实只是帮凶,计算我的主谋另有其人,事到如今,你可以说出来了吧,也好让我死得瞑目。”
“很抱歉,彭叔,我不能说,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怪你。我能见九真最后一面吗?”
“抱歉!彭叔……”
”你们杀了她?”接引使者的声音提高了三倍。
“怎么会呢?”年青人急急分辨,“在这场大雪降临的前一天,许婶在丹房坐化飞升,她……”
“你说谎!她是修道人,年未花甲,决不可能坐化飞升,她至少也可以比我多活十年,甚至三十年,你们……你们好狠毒……”
“彭叔,我发誓这是实情,算起来他老人家坐化已经有十天了,只是……只是不便告诉你……”
“九真,你……”接引使者掩面狂嚎,叫嚎声令人向之心酸,“这又为什么?这什么……我之所以等你,是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能……能,阿!你为什么要走?你该知道我们的希望未绝,我们重聚有……有期……我们……”
这位老魔头崩溃了,抱在怀中的手炉掉落桌下,炉内没有炭火,跌滚出三段磨得锋利的四寸长铁块。
“好啊!原来老匹夫暗藏了睛器想拼命。”年轻人怒叫,缓缓拔出剑鞘。
“丸真,九……真……”接引使者伏在桌上,声泪俱下嘶声叫号。
肉体与精神全部崩溃,他已完全失去对外界的反应,先前作的拼死的一切准备,他全部忘了。
年轻人的剑举起来了,隔着木桌高高举起,只要向下疾落,足可将接引使者的头劈成两片。
另四名中年人,分列在接引使者身后和两侧,四支剑作势即出,随时可贯入他的身躯。
白影电射而入,唯一替年轻人警戒的中年人,眼角刚瞥见白影,脑袋便被钢铁般坚硬的巨事劈中,皮发未报,而骨髓脑髓立时了帐。
总算以一条命的代价,换取了一刹那时的时间。
年轻人及时警觉.反应超人地大喝一声.旋身、斜移、提剑、挥出,剑气进发,风吼雷鸣,劲道十分惊人,手眼步法皆臻无懈可击的上乘境界。
“铮”一声暴震,劲气四散。破风锐啸刺耳,垦芒飞射。
白影的刀,年轻人的剑,刀身剑身碎成百十段,向两侧激射飞散,有些铁片嵌入泥墙内,碎土纷落,声势极为骇人听闻。·同角神功御匕一击,两败俱伤。
两人同被震得侧飘八尺,罡风劲流,余威犹在。
八仙桌突然崩塌,伏桌号泣的接引使者向下一栽。
四个中年人吃了一惊,一呆之下,失去出创击杀接引使者的机会,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们措手不及,反应不够锐敏。
距白影最近的一个中年人反应最快,白影震飘八尺身形未稳,正是最好的抢攻机会,当机立断狂野地冲上,剑出狠招射星逸红,攻中上盘快愈电光石火。
白影突然放弃用千斤坠稳住马步的念头,转而缩腿、下挫、半途扭转,左手向上一抄,奇准地扣住了中年人一招落空的右手,右掌向斜上方疾吐。
响声令人心向下沉,但响声并不大的阴雷狂震中年人的腹部挨了一掌,身躯倒飞而起,便是被雷击中、浑身的肌骨像要散了.成了一块水豆腐。
“砰!”中年人的软身躯,飞撞在泥墙上,几乎成了癟人,软瘪瘪地反弹落地。
白影长身而起,左手将夺乘的剑交给右手。
“阴雷掌……”一名中年人骇然狂叫,战栗着向门口倒退,握剑的手猛烈地抖动,“传……传说中的雷……雷神绝……绝学,雷……神。”
白影迎面追到,中年人大骇。扭头飞跃。
白影来得太快了,跃起的身躯刚上升,剑尖巳无情地贯入后心。
“剑给我……”年轻人到了一名中年人身旁,一把将剑夺过,“快走!传出信息……”
中年人应诺一声;向敞开的唯一小窗鱼跃而起,剑排云御气而至,有如白虹横天。
年轻人一声沉叱,一剑急截。
慢了一刹那,白影御剑的遭度太快亍,身剑合一,浑如一体,令人目眩神移。
剑贯人中年人的背心,尸体趴伏在窗台上再下滑。
剑虹上升。反飞。
年轻人连击两剑,剑气如狂飚,火星四溅,但这次双方皆留了心,各屐乎生所学全力御剑,所以两剑虽缺口而不毁。
白影在空中发剑,先天就有无可挽救的弱点,大地是力道之源,人离开地面,所发的劲道有限,所以表面上看过两剑势均力敌,事实是年轻人占了先天的便宜,但并没取得优势。
接引使者仆伏有碎桌上,仍在连声叫号,隐约可以听清“九真”两个字,不知死神光临。
“不要接招……“赶不及冲上的年轻人狂叫,发狂似的挥剑冲来。
两个中年人已来不及撤招,本能地挥剑向上封架,这是本能的反应,不受意志力所控制。
铮铮……”三剑几乎在同一刹那接触,两个中年人的剑震裂而散。
白虹疾闪而过,两个人同时断喉。
白影斜飘而落,紧附年轻人的右后侧方。
“咱们全力—搏。”白影沉声说:“你已经失去捕杀彭前辈的机会,为你自己的生死作最后的努力吧!你的乾罡坤极大真力已有七成火候。准备了。”
年轻人距伏在碎桌上的接引使者巳在丈二左右。
但以白影御剑进击的骇人速度估计,必定可以在八尺内追出发剑,身影一动便可接触.确是失去杀接弓引使者灭口的机会了。
“你是谁?”年轻人厉声问,剑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内功御剑的劲道.正在快速地增加。
双方的内劲,皆已损耗了三成。
“你是唯一活着看见雷神真面目的人。”白影沉静地说,“所以有我无你。”
”张三?”年轻人脱口叫。 “得来全不费工夫。”雷神欣然大叫。
“飞龙天魔,潜蚊地魔,还有……”雷神猛然住口,不再说出有关的人。 ·“咦!你……”
“你与他们都有关。你是……不要……”雷神狂叫,挥剑冲上。
晚了二刹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仆伏在碎桌上哭泣叫号的接引使者,突然抬起泪水满颊、形容枯槁的头.右手一抬,一道金芒破空而飞,一闪即没,贯入年轻入的左肋,沒入体内无影无踪。
年轻人早巳运神功护体,刀砍剑劈必定刀毁剑折。但却挡不住金芒一击,击破护体神功的怪响如入腐革,一贯而入毫不阻滞。
原来接引使者仍可拼余力一击,年轻人完全估错了他的底细。
金芒不是什么专破内家气功的外门暗器,只是极普通的凤钗,金质性软,居然可以贯铁穿铜、劲道与速度骇人听闻。
那是接引使者的夫人九真仙姬许九真的凤钗,是九真仙姬少女时代的首饰,也是她赠给接引使者的定情物。男人应该送钗给爱侣,但她却将钗赠给情郎,可知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勇敢女人。
雷神到了,架偏年轻人的剑,伸手将人扶住。
“振作些!我救你……”他急叫。
年轻人张口欲叫,叫不出声音,四寸长粗如笔杆的金钱贯入内腑,五脏一团糟,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血四面一泌,那彻骨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只痛得浑身抽搐。快闭气了。
雷神是行家,情知不妙,火速将人摆下,找到创口一看,凉了半截。
创口仪沁出少仵的血,表示创口已经闭拢暗器已经完全进入腹腔,只有割开,才能把异物起出来。
异物的体型不小,里面的内脏……。
他颓然放手,摇头叹息。
“前辈,你误了晚辈的大事。”他向浑身在战抖,搖摇晃晃坐起的接引使者苦笑,“我需要的口供泡了汤,我白忙了一场。”
“答应我……我的要……要求,我……或许可……可以供……供给你……你所要的口……口供。”接引使者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
“你要求什么?”
“取出小畜生腹……腹内的金…金钗,插入……我的心窝……心窝,把……把我埋……埋葬在……在屋后的小……小丘里,我……我感谢你……”
“我办不到。”他大叫,断然拒绝:“你在要求我谋杀,断然不可。”
“我……我求……你……”
“办不到。”他再次大叫。
“好吧!我……我不求你。那……金钗是我夫人九……九真仙姬的遗物,我带在身上四……四十年……我要带……带入坟……墓……”
“前辈,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他几乎在央求了、“你还能活,甚至可能比我活得更长久些,你可以另行觅地隐居,你“迟了,我已经……”
“不,不迟。”他大叫,“你……”
“年轻入,哀莫大于心死,我……我的心已……已经死了,活……活着也……也将是行……行尸走……走肉。年轻人,成……成全我……我九泉瞑……瞑目。”
“抱歉,我不能。” “你……我不再求你。”接引使者盘膝坐稳,“这小畜生叫方玉,是老夫的好友凌霄窖方世光的儿子。
他父子俩暗施下诡计,在酒莱中下蚀骨奇毒,将我掳来扬州,复引诱老夫的夫人九真仙姬加以囚禁,迫老夫交出接引浮香配制秘方,井交出绝学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
十一年来,老夫所受的痛苦荆骨铭心,唯一让老夫活下去的理由,是老夫的仙姬还活在世间。而现在……”
语音渐渐虚弱,但脸色反常地出现血色,他一面说,一面将头抬高,老泪纵横,洒落在破旧老羊皮袄上。
“前辈,不要激动……”雷神急叫,“我帮助你……”
“不要过来!”接引使者叱喝,“凌霄客在扬州易名藏匿,豢养了一群武功高明的爪牙,利用接引浮香,秘密在天下各地作案,杀人越货,掳人勒索。
我已经留心探出一些端倪,他父子另有坑害我的主谋人,也就是他父子的主子,这人决非无名小卒,当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而在扬州包庇他父子的人,名号叫白龙姜海,至于这人的底细,我就不知道了,你所要的口供,找凌霄客或白龙,定有所获。”
“哦!有头绪了,谢谢前辈,主谋人是飞龙天魔。”
“这是解接引浮香的解药。”接引使者将一只革囊丢出,“抹少许在鼻端,可预防可解救。”
“这……”
“成全我!凌宵客的秘窟在……在吉……祥庵旁……”
“前辈……哎呀……”
他知道完了,接引使者头向下一搭,鼻孔流出两道玄门弟子所谓的玉筋,双目闭上了。
他走近伸手一摸对方的胸口,便知道接引使者已经坐化了。
收妥革囊,他—咬牙,割开已僵了的方玉的胁肋,取出金钗。再一咬牙,将钗刺入接引使者的心坎,抱起遗骸,大踏步向屋后走去。
第四章 美女佳丽舞池中
城外东南隅,运河旁的吉祥庵。后来,改名为智珠寺。那时,约有卅余名比丘尼在内修行。
这些比丘尼,有一半是带发修行的妇人。
在运河两岸的水上朋友心目中,吉祥庵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尼姑们不是在苦修,而是在享福。
它不但不是佛门清净之地,而是别有用心的男香客们亵渎菩萨的销金窟。
其实,扬州的风月场所多如牛毛,廿四桥处处都有广陵春,丽妹艳姐比江宁秦淮河的名花还要高一品;画舫璇宫也比秦推画舫华丽得多,连一个撑画肪的姑娘,也白白嫩嫩的风姿绰约。
偏偏就有一些丧失良心的人,和那些佛门叛徒污秽佛门清净之地,这种人的心悉,的确令人难以理解。
吉祥庵附近名义上是乡野,其实沿河岸建了不少民宅,甚至建有一些别墅型宅院,陆上有轿水上有船.距城又近,往来十分方便。
吉祥庵北面百余步外,濒河而建的那座广陵园,不但建有亭台花榭,也建了私有的码头,经常有各式船只停泊往来。
广陵园的主人方大老爷方武陵,还是扬州十大富绅中的一个,以船运起家,拥有百十艘货船,把江南的名产綾罗绸缎从苏州运往山东京师一带批售,获利甚丰,日进千金在府城神气极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方大爷,是一位江湖武功惊世的豪霸,更不知道他是十余年前的黑道恐怖魔星。
凌霄客方世光的事迹已渐被江湖朋友所淡忘,因为他已失踪了十余年。
方大老爷在城内有座大院,里面住的全是普昔通通的生意人和者弱妇孺。至于城外这座广陵园,平时园门紧闭少有外客往来。
往来都从水上来去,来去也以夜间为主,所以一年四季的白天里,很难看到园门有人出入,神偷李禄曾经花了些工夫,调查方大老爷的根底,是不是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谁也不敢料定。
神偷已经死了,或者失踪,这件事得由雇请神偷的张三来查明。乾清帮也已死了许多人,为杀死神偷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件事还没了,风云正紧。
出现了许多神秘人物,半天中,有不少牛鬼蛇神失了踪,江湖朋友人心惶惶,有些机灵鬼腿快,匆匆忙忙远走高飞去避风头,乘船走得更快吏方便。
广陵园一如往昔沉寂,未受波及,因为方大爷不是江湖人,不会武功,是富绅,江湖风雨吹不到他身上。
他是府城中有身份的人。
申牌时分,一艘小鸟篷船沿河向下放。
运河从城东北绕城东而过,向西南一折,两三里便是吉祥庵一带河面,不是十丈宽的河面水流并不急,冬日本来就是水枯期。
两岸垂柳放行,丛丛半枯的柳丝迎风摇曳。
船沿岸下放,逐渐接近了人烟稀少的广陵园私人码头。
码头泊了两艘乌篷、一艘游河肪、两艘代步的三桨快船,但看不到半个人影。
像这种人丁稀少的郊外大宅,正是进行神秘勾当的最佳场所。
广陵园的船只,从不与乾清帮的船只有任何瓜葛。广陵园方家的人,也从不沾惹瓜洲息浪庵那家大宅的边。
因此从任何角度侦查,也无法查出二者之间有何牵连。
白龙姜海住在瓜洲的大宅内,是凌霄客的死党同谋犯,居然也不知道凌霄客的另一秘密是广陵园。
可知凌霄客狡兔三窟的防险工作,做得十分成功、连亲信用谋都被蒙在鼓里。
情势总算明朗化了,凌霄客不但与乾清帮有勾结,而且可以借用乾清帮的人为非作歹。
更重要的是,凌霄客可能暗中与飞龙天魔有往来,甚至可能是飞龙天魔的走狗。飞龙天魔支持凌霄客坑害好友接引使者,暗中可能得到不少好处。
飞龙天魔受伤逃掉了,当然不可能躲在瓜洲第一富绅陈天样的大宅里等死,要找老魔的线索,只有寄望在凌霄客身上了。 凌霄客掳走了章春等三位姑娘,按理藏匿处该在房屋众多的广陵园,这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秘窟。
但派出杀接引使者的八个人失踪,其中包括凌霄客的儿子方玉。
后续前往的人,当已发现接引使者的坟墓了,广陵园的底可能已泄,那么,老奸巨滑的凌霄客,还敢把人藏在广陵园?船缓缓驶过广陵园码头,亲自操桨的张天齐扮成水夫,破烂的穿着十分契合身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用不着停下来笨头笨脑察看情势,打草惊蛇,而是泰然自若地将船顺水下放,未作分秒停留。
船順流一滑,便到了吉祥庵附近的河面。
这里是一处河湾,庵距岩约百余步,河滨是吉祥庵的产业。耶一排两人合抱的大柳树可以系舟。
往来这里的所谓寻芳香客,船都系在南首的河堤,这段河堤不曾则石,船可以半搁在岸,也方便。
已经有十余艘轻舟系住堤外,船夫们郡躲在舱里歇息,偶或有人上下出入,都是仆从打扮的下人。
他的船靠上了河滨,系妥舟,挟了一个大包裹,匆匆上岸走了,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吉祥庵有三层殿堂,庵后的尼房外围墙建了秘密出入的门户。
紧邻墙外的一排外表不起眼但装璜华丽的房舍,那就是艳窟的所在地,艳尼们毕竟不敢大胆地在庵厅亵渎菩萨。
庵四周遍栽茂林修仃,颇为幽辨,沿河小径通过庵侧,是往来村落的要道,从陆路来的寻芳客,就是从这条小径往来自勺。
张天齐的身影,消失在偏僻的竹林内,已经时近黄昏,积雪三尺,小径上不见人蹤,谁会留意—个船夫躲到何处去了?”
天终于黑了,广陵园黑沉沉,人影已无。
不远外的吉祥庵暮鼓已经敲过,偶或可以看到一两盏照明用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惨淡的光,凄清的郊外雪夜冷寂得像是鬼域。
广陵园码头吏死寂,吏凄清。
二更过去了,府城钟鼓楼传来隐隐的三更起更钟鼓声,积雪的大地似乎也沉睡了。
码头突然水光一闪,再闪。
一艘中型乌篷船,正顺流缓缀下放,船首没悬桅灯,却点了一盘大香。
船突然加快,四枝大浆轻灵地划动,船以平稳的速度,轻灵地靠上了码头。
原本死寂的码头,突然多了二十余名刀出鞘剑在手的人,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船舱内钻出一名船夫打扮的人,但腰带上有刀有剑,身乎矫捷,在船上起落脚下无声。
片刻。上面下来了六个灰衣人,有两人抬了一只大麻包,在森严的警戒下,登船将麻包交给船下的人接收,然后登岸走了。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片刻便一切妥当。船立即下航,码头上空空如也,恢复了先前的冷寂。
警戒森严,但注意力全放在陆上与水面,却没留意水下。
大冷天滴水成冰,河水冰冷彻骨,浸在水中片刻便会冻僵,谁敢在水中活动,连鱼都不敢出游,人根本不可能在水中出没。
一个裹泅水衣内的人影,像蚂蟥一样吸附在船艄近舵处,随即向下流急驶。
船抵达南门外的销关浮桥,三名船夫飞跃登桥,抽开桥板让船通过,再放板恢复原状飞跃登船,举动干净利落,敏捷快速,是专干这种勾当的老行家。
下一站是三叉河,也就是运河分流的地方,右至仪真,左放瓜洲。 过了扬子桥,船驶入至仪真的河道。
.这表示去向该是江宁,与瓜洲的任何人无关。
向上江走,而非渡江至镇江一带逃匿。上江的江宁是江南第一大埠,从前的南京都城,有百万以上人口,正是藏匿的好地方。
舱面舱后各有两名船夫担任警戒,四名浆夫与舵工.都是兼看风色的行家,九双眼腈留意河面与河岸的动静,决不可能出错。
可是,不时向后眺望的舵工,突然发现右尾舷上坐着一个黑衣人。
“咦!”舵工大惊失色。
还来不及出声示警,黑影近身,脖子便被勒住了,有骨折声发出。 坐在后舱面向两侧监视的船夫,骇然一跃而起。
‘什么人……”叱喝声像焦雷,一刀一剑随声同向穿泅水衣的人集中砍刺。
“张三!”
乾清帮的死对头来了!张三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却有震慑人心的魔力,胆气不够的人真会被吓得浑身发软,失去反抗的力道。
随着通名声,抓起舵旁原属于舵工的分水刀。长身而起,伸刀猛地一振,清鸣震耳,火星飞溅,攻来的一刀一剑向两侧飞腾而起,堕落河心去了。
刃光熠熠闪烁.无情地切割人体,刀过处血肉横飞。
两声信号.两声水响,人体飞抛时,张三便堵住了后舱口,大喝一声,将两个闻声挺刀冲出的人劈翻。
五条人命接二连三被勾消了,快速的攻击,一刀—个刀刀不落空。
篷船楼,里面漆黑,他不想冒险冲入,劈翻丁两个人立即旋身,暂住了从右舷跃来的两个人。
他人化流光,身形消失,幻现,出现在篷顶。
暗器如飞蝗,掠过他先前现身截击的地方,假使他晚一步离开,身上恐怕会出现五枚以上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
刀光再现,宛若天雷轰击,人刀诨如一体,锲入两个船夫肉体,人影倏然中分。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船夫丢掉刀剑摔倒在舱面滚了一匝.血流在舱板上腥味刺鼻。
他一声长啸,飞越篷顶,一脚蹋断了桅杆,在没升帆的桅杆倒向前舱面的同时,冲入慌乱的舱面人丛,利用桅杆轰然砸落的大乱情势,人刀一体迅速乘乱切入,有如虎入羊群。
风雷骤发,刀下绝情,没有怜悯,没有慈悲,七名船夫打扮的高手与四名桨夫,一冲之下便倒了四名,再回旋,又有三名丧身九泉。
舱面窄小,一片混乱,而且是黑夜。他尽情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自己也难免在纷乱中受到伤害,共挨了一刀一剑。
剑割裂他的背肋部位,锋刃贴肌滑过,毛发未伤。
刀砍中他的左后肩,也砍裂了泅水衣,刀反而折断,被他的护体神功震断的,肌肉先内凹随即复原,昔通的刀剑伤不了他。
假使他的护体神功修炼不够,向人丛冲入,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有许多高手名宿对向人丛冲不感兴趣,且将之列为大忌。所谓蚁多咬死象,人一多就施展不开,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了。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
他今晚情急救人,有点沉不住气,举动像是逞匹夫之勇,但他冒险成功了。
极短暂的片刻,他从船尾到船头,刀头饮了十四个人的血,到处都有身躯被刀撕裂的死尸。
水响入耳,水花四溅,剩下的由个人中,有两个胆小鬼跳水逃命去了。
最后两个人无路可逃,被他逼在笼舱口,假使钻船逃命,绝对快不过他的刀。
“住手!不许过来。”一名船夫沉喝:“咱们舱里有看守浮虏的人,你如果扑上来行凶、咱们的人会把浮虏杀掉,你“哈哈哈哈……”他扬刀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
“笑你。”
“在下有何好笑?”
“笑你的话莫名其妙。你们杀掉俘虏,与张某何干?俘虏是神偷李禄吗?如果不是,你能威胁到我吗?”
“正是神偷李禄。”船夫厉声说,“他是你的朋友,替你探扬州十大富豪的底,设错吧?”
“不错,他是张某用三百两银子,雇请他来扬州探十大富豪的底,被你们擒住,在镇淮楼没伏要捉我斩草除根。
“你们没想到,神偷在留柬上动丁手脚,透露了风声,让你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在留柬了动了手脚?不可能的!”
“不可能?老兄,如果换了你,干这种风险的事,你会在柬上具名吗?”
“你……” “那张柬上,就具了他的大名李禄。”
“这天杀的贱胚!”船夫怒骂。
“你们正在付出代价,还要不断的付出,每日每夜每时刻都在付出。我张三已经单刀向天下同道宣告,要杀光贵帮每一个人,烧掉每一码头堂口,毁掉每一艘船,今晚是第三次执行张某的宣告,你们都得死!”
“张兄,咱们不……不是乾清帮的人……船夫口气一軟。
“我张三不是善男信女,而是邪魔外道,既然认定你们这艘船是乾清帮的,那就毁定了,是也好,不是也好,承错了就讓它错吧!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半个,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
贵帮也遵守这杀规矩,所以才不顾一切毁了神偷,再图谋张某,认命吧!老兄.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这……张兄……”
“你刚才就承认俘虏是神偷,却又否认是乾清帮的人,出尔反尔,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咱们只是充江湖道义,替乾清帮两肋插刀的,好吧!咱们已经尽了力,相信乾清帮会谅解咱们的苦衷,神偷交给你,放咱们一马,如何?”
“这……张某要考虑考虑。”他欲擒故纵。
他当然明白俘虏不可能是神偷,神偷的死已由俘虏口中证实,他的所谓考虑,用意是衡量眼前的情势何者最为有利。
他并不知道俘虏是什么人。
三位姑娘被掳走,而做计的俘虏只有两个,对方不可能留下一个另加藏匿,所以他并本能断定俘虏是三位姑娘。
假使池不顾一切冲上毙了这两个家伙,俘虏可能送命,不管俘虏是不是三位姑娘,他也不能妄动。
即使不是,他也不愿成为间接害死俘虏的凶手。
“张兄,你还考虑什么?朋友的生死,难道对你毫无意义吗?”船夫反而焦急了。
“好吧!把人带出来,交换你们的性命。”他顺手推舟让步:“神偷如果有三长两短.哼!你们……”
两船夫不等他的话说完,更不让他有提出其他要求的机会,立即转身钻舱。
这里,舟已顺水漂了两里左右,两岸枯苇密布,荒野一片银色世界。他的刀已经放下,任船夫转身入舱,已经控制了全局,他未免大意了些。
两船夫乘低头钻舱的机会,双腿一蹬,分两面斜向虎扑而出,精确无比地贴船舷穿滑,水声轻响,斜插入水,形影俱消,身法之灵妙,令人叹为观止。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役有任何拦截的机会。
假使船夫飞跃入水,他是可将刀掷出,在半空将一个击毙,这两个船夫才真是经验丰富的脱逃专家。
他大喝一声,刀光一闪,钻入船舱,功行全身产防暗器袭击。
舱面黑沉沉,根本没有人看守俘虏。
摸到两个大麻袋,果然里面盛的是人,着手仍有余温,而且会动。
拖出舱,解开第一只麻袋,把人拖出,他愣住了,暗叫一声:“糟!”
是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手脚被捆住,口中勒了布条,叫不出声音。
松了中年人的绑,再解第二只麻袋,不由大喜过望,辛苦有了代价。
是葛佩如小姑娘,绳刚割断,小姑娘便要跳起来,但手脚捆久了不听指挥,砰一声摔倒在桅杆旁,狼狈万分。
“小佩,小心!”他急急相扶。“是什么人掳走你们的?”
“鬼才知道!”小姑娘跳脚大骂。“那些天杀的狗贼,用迷香偷袭,问口供时又蒙住眼睛,直今为止,我连一个人的脸孔都没看到。张兄,你……”
“我先把船靠岸,路上再说。”他抓起一支架.用桨当篙,水深仅丈余。桨长一丈八,刚好可以将船撑走,向河岸急靠。
中年人略为活动手脚,也取了一支桨帮忙。
“她们呢?”他一面撑一面向姑娘问。
“谁?”姑娘一时会不过意来。
“被掳走的共有三个人……”
“哎呀!我娘……
“不是你娘。”
“那……”
“假公子章春,假男人江南一枝春路天香。”
“不知道。”提起另两个女人,小姑娘醋味上涌:“你倒很关心她们呢!”
“我谁也不关心。”他没好气地说,“我唯一辛辛苦苦营救你们的原因,是当时我在场。同时,我要查明其中的阴谋,到底谁在计算我?” “他们计算你?”小姑娘似乎健忘,忘了先前自己的话题也不介意他话中所表现的不快。
“他们主要的目标是捉我。”
“这……”
“咱们边走边谈。”船冲上堤岸.他丢下桨对中年人说,“老兄,咱们就此分手,赶快离开扬州,这些混蛋不会放过你的,保重。”
“张兄。”中年人抱拳施礼,也随小姑娘的称呼叫他为张兄。“多蒙临危握手,大恩容当后报……”
“老兄,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并非有意救你的,顺便而已。
在下的事十万火急,不能耽搁,告辞。”
“张兄……”
他举手一挥,挽了姑娘的手飞跃登岸,如飞而去。
小姑娘先是一惊,本能的想縮手挣脱,却又俏皮地抿嘴偷笑,反而紧握住他的大手。
中年人站在河岸上,目送他迅速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苦笑。
“小伙子是个莽张飞。”中年人含笑自语,“这世间.像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是会吃亏的。
“唔?能片刻间屠杀全船十余名武功高强的人;定非泛泛末流,怎么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这么一位姓张的年轻高手?倒得留心打听一下,也许……”
也许什么,他设说。 广陵园的房舍约有十余栋之多,由于是别墅的形式,所以与一般大尸人家的大院落不同。
格局以休憩宴游为主,楼阁几:泸全是独立的,仅中庭的主宅是连三进的建筑,大院也是一座有花有树的场所。
假使照料的人手不够,就会成为大杂院。
三更将尽.共有四座房舍火舌冲霄。
按地方抬安规定,起火必须鸣锣示警求援,附近的街坊、村落、邻舍,都必须出动求火。
广陵园却不理会这一套,并没鸣锣求救。凭自己的人手救火,甚至派人阻止赶来救火的人进入。
以往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因此火光冲天,近郊都隔岸观火,不想自讨没趣赶来自告奋勇救火。
近在咫尺的吉祥庵附近住户,有些住户连开门察看也不愿为。
平时罕见有人走动的广陵园,今晚意外出现了数十位骠悍勇猛的人,挥动沉重的火叉火斧救火。
连一些妇孺也个个孔武有力,升屋登靖如履平地。
这一场火,暴露了广陵目的底细。
一个灰白色的人影,隐吠在一座高楼的瓦垄中,居高临下留意变化,在忙着救火的人丛中找寻猎物。
这栋大楼的四周,共有三名刀隐肘后,往复巡视为警卫,对混乱的火场视若无睹,似乎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只全神留意是否有人接近大楼。
所有的房舍,几乎全是木造的。
除了砖墙不怕火烧之外,其他建材都禁不起火,因此抢救屋内物品必须迅速.以免被火封死了退路。
火光通明,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在楼近河滨的两栋平屋里,十余名大汉神色紧张地,将五六个人挟持出来,押往靠近码头的一座小院。
两栋平屋的右首三二十步的一座二楼建筑,上层已成了火海,很可能波及这两栋平屋,因此必须先将平屋里的人和物及早撤出。
再笨的人,也知道四处地方同时失火,决非不小心酿成的灾祸,而是有人蓄意纵火。
园内明处戒备森严。已经表明主事人已经发现警兆了。
火势刚控制住,蓦地主宅的南房传出—声轰然狂震,地动山摇,屋上与树林的冰雪纷纷震落,声势之雄,有如万响爆竹同时爆炸。
爆炸声接二连三,共有四栋建筑被炸毁,烟硝硫磺味强烈刺鼻,爆炸后的砖瓦木石犹如暴雨,接着火焰升腾,火势比先前四处更加猛烈。
情势失去控制,全园大乱。
轰然爆炸声中,大楼上面隐伏的人影消失了。
靠近码头的小院毫不起眼,像是码头执役人员的住处,院里堆放着不少船用的杂物和工具,厅房各处也杂乱无章。
任何人也不会注意这种下人长工的栖身所。连小偷也不屑光顾。
附近的废物堆里,却隐伏着三名警哨。
门窗紧闭,里面不知暗藏有多少人?主宅附近的大火、爆炸,并不影响这些人的情绪。
三名警哨依然全神贯住监视四周的动静,警觉性提高至极限,手中的兵刃与暗器,随时准备使用。
一个长工打扮、剑隐肘后的人,飞奔而来。
火光冲天,反映的雪光更为耀目,与白昼相差无几,来人的像貌接近至卅步内便清晰可辨。
一名警哨从隐身处一跃而出、劈面拦住了。
“五哥,怎幺啦?”警哨急问,“爆炸是怎么一回事?可曾发现受伤的人……”
一连串的疑间,表示出警哨外表镇定,其实心中惊惶不安。
“被极高明的纵火行家计算,把咱们整惨了。”五哥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地说,“用的是军仗局爆竹厂的火药,用线香定时引爆,这家伙可怕极了。”
“大总管传下话,恐怕与火灵官罗大德那王八蛋有关,一定是他那些徒子徒孙要来硬的,很可能随后前来抢救他,这里不安全,快通知孙管事.把火灵官赶快送上船弄走,以后再和他算帐。”
好,我这就通知孙管事办理。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暂时别管。”五哥说,“地牢加大锁,不许你们以外的任何人接近,小心了。”
五哥匆匆交代毕,回头飞奔而去。
警哨发出一声信号,通知附近的警哨,奔到院门有方,击掌三下即飞越院墙。
灰影出现在小院右首三十余步的偏僻角落,从背上的包裹取出四具作燄火用的大型花筒.但筒座已经除去,用火折子点燃一段火香.这才飞身而起。
花筒焰火如果除去地座,便无法固定,点燃后便会像地老鼠一样在地面乱窜,十分危险。
焰火极为猛烈,在屋里乱窜,那情形真够瞧的,窜到哪就烧到哪,想扑救十分困难。
用大香点燃了引信,四具焰火花筒破空飞掷,分别抛落在小院的内部四周,破空的引信喷火嘶嘶声,吸引了警哨的注意。
第四具抛出,第一名警哨到了。
“你该死……”警哨怒吼,一面冲来一面发射连珠飞刀。
第三把飞刀出手人已近身,手中的长剑招法飞虹戏日,虚攻上盘而目的却在胸腹,剑上风雷声隐隐,御剑的内劲十分惊人。
灰影哼了—声,隐在肘后的刀突然拂出。
”铮“一声暴响。剑被震出偏门。
“杀无赦!”灰影沉叱,刀光一闪,快逾电闪掠过警哨的右肋,肋开内脏外流。
“嗯……”警哨闷声叫,扭头便倒。
“砰砰……”
焰火花筒在小院爆发,星火飞舞中,火树银花灿烂耀目,喷火的嘶鸣令人心惊胆跳,整座小院鸡飞狗叫,立时大乱。
三个反应最快的人,狂风似地向灰衣人冲去。
灰衣人轻拂着单刀,正一步步昂然接近。
“张天齐……”到得最快的人惊叫,骇然止步,手中剑不敢动。
“谢谢你老兄记得我。”张天齐止步怪腔怪调地说,“你们派人到客店计算我,诡计不逞却掳走了在下的朋友,所以我非来不可,一方面是为顾朋友尽心力,另一方面是要知道你们计算在下的原因何在。”
“啊……”第一人发出求援的啸声。
“不要寄望有人来支援了。”张夭齐大声说 “主宅的人自颐不暇,死伤一定十分惨重。
“当爆炸声传出时,园口附近的四头雌老虎母大虫,用她们磨得锋利的长剑,像疯虎般杀人。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沒有人能挡得住她们四支剑,除非贵人亲自率领亲信出马,但贵主人今晚好像不在此地,广陵园今晚是完蛋了。”
他不是虚声恫吓,而是确有其事。
从国外杀人的人,正是葛佩如一家四女,四支剑比净王帖子可怕百倍,形成无坚不摧的剑阵,来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像砍瓜切菜般长驱直入,所经之处尸体狼藉,说狠真狠。
葛小姑娘恨重如山,她的剑全被鲜血染红了。
陆续有人赶到,即将合围。
“有人要招供吗?”张天齐最后厉声问。
“用暗器毙了他!”有人大吼。
灰影一闪即至,刀光如电闪,看到刀光刀刃及体,这位仁兄的脑袋突然脱頂抛落。
. “杀!”张天齐的喝声如裂帛,刀化狂龙漫天狂舞,所经之处波开浪犁,血肉横飞。
小院已成了火海,有人发令放弃救火,分出一半人围攻张天齐,另一半人带了六只麻袋从院角撤走。
九个人像漏网之鱼、越墙奔向码头。
距码头不足十步,灰彰已在码头扬刀恭候。 所有的船部不见了,大概早半个时屉便漂走啦!码头上摆了三具尸体,那是僭伏在码头警戒的人,尸体己僵,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一直不曾将警号传出。
“不杀光你们这些王八蛋,决不罢手。”张夭齐咬牙切齿说,“只留一个人带口信,告诉凌霄客方大老爷,我张天齐不认识他,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计算我!他必须还我公道。”
九个人丢下盛俘虏的六只麻袋列下大三方阵,每门三人,把张夭齐围在阵心。
“我,后园管理孙某。”主阵的大汉沉声说:“我可以据实事告。”
“我在听。”
“但有交换条件。”
“说说看。”
“交换咱们的安全。”
“我得盘算一下是否值得。”
“别忘了,咱们仍可一拼,脱身也非难事。”
孙某的话不无道理,论武功,张天齐固然超尘脱俗,这些人也不弱,每个人都可以名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九比一,实力依然空前雄厚。
另一面是河,搏斗时跳河逃命并非不可能的事,张天齐即使能在刹那间杀掉一半人,另一半必可逃生。
刹那间杀死一半一流高手,恐怕无此可能,九个人九面分开逃生,恐怕三分之一也杀不了。
“我相信你们可以一拼,但结果你们也預见了。”他遂渐增加压力,“我几乎屠光了你留在囚屋里的人,他们也认为可以和我一拼。”
“阁下不要太过相逼……”
“好,在下不为已甚,答应你的条件,问题是,你的口供必须是真的。”
“孙某不是默默无闻的久保证每句话绝无虚假。”
“好,我相信你,说。” “敝主人名义上是隐名纳福的地方大老爷,但事实仍受到某些人的暗中挟制,这些人是何来路,孙某发誓不知其详,只有主人心中明白。反正这些人必定极为可怕,要不,凭主人的实力,何至于不加丝毫反抗?”
“唔!有道理。”
“孙某只知道昨晚三更天,主人突然搂到通知,要主人派人前往客店,尽快把你捉来,由敝主人也化装亲自出马的情形看采,可知那些人必定曾经严重警告敝主人,势在必得。后来为何临时变计,退而求其次把三个不相关的女人捉来,主人只串不提,孙某怎敢呀白?所以……”
“所以,事实上张某从阁下口中,一无所获,仍然一头雾水。”
“这……”
“除非找到贵主人,看来别无希望了。”
“张兄……”
“三个女人目下在何处?”
“一个被一群神秘人物在不久前用船接走了,主人午间才接到的通知,早就安排好了。另两个……”
“你们离开那六只麻袋。”张天齐沉喝。
“这……”孙某本来悄悄向麻袋移动,悚然止步。
“你不肯?”
“好,依你。”孙某向侧退,举手一挥,示意同伴向两侧移动。
张天齐身形一闪,便到了六个麻袋前面。
这瞬间,九个人突然飞跃而起,向河下飞堕,身法极为高明,不约而同飞跃,默契已致无间境界。
张天齐没料到对方出奇招冒险逃走,想追已来不及了。码头是向外伸的,九个人分向两侧落水中,他如果追,最多只能追上—个,与这个人同进落水,人即使捉到,自己也变成冻鸡得不偿失。
六个麻袋也需要照顾,不能丢下不管。
割开所有的麻袋,他知道上当了,幸而运气还不太差.其中有江南一枝春在内,其他五个人是四男二女,他一个也不认识。
六个人都被制了昏穴。情势紧急。处理俘虏的人不想耽误时间上绑,制了昏穴塞入麻袋带走,死活不管,后果也不问。
昏穴制久了,会成为白痴废人。
解昏穴并不能,附近又有可令人神知复苏的雪。
六个昏穴刚解的人,被雪一揉脸面,醒得甚快,但—时还没完全恢复神智 。
两个黑影势来如电,两支剑芒四射.眨眼简便已到了三丈外。
张天齐一蹦而起,手中刀龙岭乍起。
“来得好”他欣然大叫:“在下等俘虏送上头来,口供有着落了。”
他颇感惊讶,怎么是两个蒙面人?自从潜入广陵园迄今。
他所看到的人,没有一个是蒙面的。 ‘他身后第一个摇摇晃晃站起的人是江南一枝春,像一个醉酒未醒的人,可知神智仍沒完全清醒,仅凭本能挣扎爬起而已。
稍一迟疑,几乎吃了大亏。
对方蒙面,他以为不是广陵园的人.可能是友非敌,也许是葛姑娘请来的朋友,因此刀上的劲道减了五成。
同时,失去了主攻的机会。
接触太快,没有思索与分析的余暇,反应出手本能,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于生死吉凶。
他这瞬间的惊讶与迟疑,对方的剑巳排云驭屯而至。
“铮!”他一刀急封,身形斜转。
凶猛绝伦的震撼心脉奇劲从刀上传来,加上他自己的反震力道、虎口一热,马步一虚,身躯如受狂风所刮,真气有泄散现象发生。
千钧一发中,他真气内聚,神意内敛,全身放松,意动神动护住心脉,“砰!”他震摔出两文外的积雪中,感到眼前发黑,浑身发抖。
那人也不好受,惊叫一声,身形斜而出,半途脱手丢剑想移卞攒势,斜飞起八尺高,远出两丈外,刚吸腹拳腿,身躯已向下急坠。
“砰嘭!”水声如雷,水花上冲,收入码头旁的刺骨河水中。
第二个蒙面人晚到一步,没料到发生这种变化,两人分向两面震飞,晚到一步便突然失去对象。
刚想折向攻击倒地的张天齐,却发现同伴已经掉下河去了,吃了一惊,脚下迟疑。
“是你这老王八……”狼狈挺坐起身的张天齐,一面站起一面破口大骂。
蒙面人又是一惊,断然放弃乘机攻击张天齐的念头,向前飞跃,一把挟起神智还没完全清醒,摇摇晃晃的江南一枝春,飞掠而走,不理会落水同伴的死活。
落水的蒙面人,已从水下溜之大吉,入水之后便不再浮起,也不管岸上同伴的死活。这两位仁兄,倒真是你奸我诈的妙搭档。
张天齐恢复了元气,两个蒙面人早已不见了。
他从剑上传来的可怕劲道中,估计乃是奇学九幽大真内功,内功中的邪门秘技,那三个老魔都练成这种奇学。
那天晚上他孤身斗魔;夭魔受了伤,今晚这个蒙面人用剑,该是天魔无疑,但天魔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而且怎么还敢留在扬州,他真该继续在杨州追寻的。
“可惜!我只要少撤回一分劲,就……”他后悔不迭。
五个死里逃生的男女,已可站起活动手脚。
“兄弟不要紧吧?”一位中年人走近关切地问。
“还好。”他苦笑,把刀递给中年人,“你们……咦!路姑娘呢?”
救了六个人,现在只有五个在场。
救人的目标是两位姑娘.其他的人都在,所救的江南一枝春却不见了,难遭自己一声不吭走掉了?“谁是路姑娘?”那位衣衫不整,皮袄有血迹的少妇讶然,“我不姓路……”
“我是指江南一枝春路姑娘。”他焦灼地说,“我就是专程来救她的。她刚才还在……”
“被一个蒙面人挟走了。”另一个壮年人说;“是从这一面走的,我躺在地上看得一清二楚,我还以为是兄弟一起来救我们的人。”
“哎呀!”他惊叫,“你们快逃,我要去追那老狗,他可能是飞……是个老凶魔……”
他反觉自己失言,幸好没把飞龙天魔的名号说出,不再逗留,向蒙面入撤走的方向如飞而去。
唯一知道飞龙天魔下落并见过面的人是雷神。
他当然不能说出飞龙天魔的名号,除非他重新改变身份,不然将有大麻烦,要找雷神等报复的人真不少。
江湖十大神秘人,都有许多许多仇家。
所谓神秘,意思是隐起本来面目避仇。
雷神是十大神秘人物之一。
江湖朋友认为雷神以报应神自命,并不怎么公允,因为被雷神杀死的人中,固然有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与黑道豪霸,但也有几位侠义道上名宿与白道高手.丧身在雷锤、雷钻与雷珠之下。
这种黑白不分同样处置的行径,与邪魔外道井无多少差异,怎能算得上公正的报应神?分明是钓名沽誉的邪道魔君。
但为雷神喝采鼓掌和称快的人很多,见仁见智.亲痛仇快,这是人之常情。
五男女不敢再逗留,匆匆逃命脱离险境。
城根的三株巨柳下,葛夫人一家四女站在树下枯等,眼看五更将尽,要等的人还不见踪影,“他……他到底怎么啦?急死人!”葛佩如像热鍋上的蚂蚁,不停地往复走动,不停地埋怨,眼巴巴地向南望,小嘴撅得老高。
城根有一条小径,是城外居民行走的唯一道路.往南三里地便是南门。是运河码头的所在地,钞关税司递运所都在该处。
夜间城门关闭,城内城外断绝往来,路上不会有人行走,雪光明亮有人老远便可发现。 “你急什么?女儿。”葛夫人笑笑说,“那小伙子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精,武功深不可测,还用得着妳耽心他的安全?安心的等吧!他会来的。”
“娘,他……”
”他怎么啦?”
“他去救那个什么江南一枝春,什么章春……哼!都是春都不是好东西……”
“哦!丫头,原来你耽心的是这些……”
“娘,不来啦!”小姑娘顿脚撒娇。
“好,不笑你。”葛夫人拍拍爱女的肩膀,“你真的没吃苦头?”
“没有,仅挨了两耳光,被踢了两脚。”葛佩如恨声说,“当他们知道女儿是沧海幽城葛家的人之后,便说尽好话要女儿写信约娘会晤,女儿坚决拒绝,所以他们要将女转交给什么主子处理。” “据张小哥所说,广陵园的主人确是凌霄客方世光,这人早些年称雄天下,目中无人,具有豪霸的气魄野心,怎么可能尊奉别人做主子?”葛夫人不安地说,“这个主子,当然比他更可怕,今后我们真得特别小心提防,不然将有意想不到的灾难临头。”
“姐,他们已经直接向我们沧海幽域挑战了。”二姨杨碧娥愤愤地说,“唯一防止意外灾难发生的办法,就是着手刨出他们的棍底来。”
“对,别让他们躲在暗处玩弄阴谋诡计。”奶娘方氏冷静地分析,“他们敢迫小姐写书威胁,捆起来用麻袋盛装,似乎没把沧侮幽城敛在眼下。如果我们不挖出他们的根底,敌暗我明,会吃亏的。”
“我和他们没完。”小姑娘火气怪旺的。
·你又能怎样?举剑叫他们出来?”葛夫人笑问。
“我要去找方老狗。”
“怎么找?他在何处?”
“广陵园……”
“广陵园毁了,他会躲得更隐,玩暗的。”
“他们不会死心的。”二姨肯定地说.”沧海幽城站在任何一方,都会增那一方的实力,成为争取的对象。”
“可惜今晚我们所拷问的人,都是些所知有限的走狗,除了知道他们的主人方大老爷之外,毫无无知。”葛夫人慎重地说:“这也说明控制他们的人极为阴险,实力雄厚,人多势众,我们将防不胜防。你们记住,今后切不可独自走动,严防意外。”
远远地,灰影飞掠面来。
“他来了。”葛佩如欣然叫,“晤!只有他一个人.救人恐后……”
果然是张天齐,空手而来。
“夭色不早,葛夫人,咱们回城去吧!”他忧心仲仲地说。
“张小哥,人没救到?”葛夫人关心地何,“你不要紧吧?”
他将救人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不胜懊恼。
“张小哥,你已经尽了力。“葛夫人温言安慰,“吉人天相,也许救她的人对她并无恶意,或者是她的朋友,据我所知,江南—枝春在江湖人缘甚佳.人也不错,朋友甚多,很少与人结怨……” ”问题是那蒙面人是敌非友。”张天齐不安地说,“一位名女人,一般落在邪恶的魔道人物手中,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但你已经尽力,你们本来就素昧平生。难道说;你还有线索?”
“有关江南一枝春,目前仍无线索。至于那位假公子章春,已有端倪。”
“你打算……”
“我得作周详准备,这时作打算言之过早。累了一夜,真得好好歇息,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葛佩如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留意他说及江南一枚春和章春时,脸上及眼神的变化。
江南一枝春是江湖名女人,一个美中略带妖味的女人,言行举止经常受到卫道士们的非议。
但大多数江湖人都知道,她不是一千随便乱来的放荡女人。
仅管她与三教九流的人都谈得来,说说俏皮话无伤大雅,真要恶形恶僳,她可能反脸不认人;所以风评颇佳。
没有人把他看成葫妇淫娃,都知道她是个不怎么介意礼数束缚,带有几分豪气又漂亮的武林英雄、江湖女杰,风流而不下流的人,与她亲近保证如沐春风。
她被掳禁在地牢内,仅有两个人向她盘问了一些并不深入的问题,比如家世、出身、朋友等等。
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并没受到虐待、对方对她并不重视,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女人.利用价值有限得很。
谁救走她的,她毫无印象,刚要清醒又被拍昏了,乌天黑地一无所知。
神智终于完全清醒,她发觉自己躲在一堆乱草中,草霉气息加上汗臭尿味.令人欲吐。
“这是什么地方?”她讶然叫道,一蹦而起。
“你可醒来了。谢天谢地。”对面传来她并不陌生的语音。
是长春公子,衣衫凌乱躲在对面的草堆里,神色有点委顿,但英伟的气概仍在。
“咦!你?这里……”她愣住了。
”这是权作囚室的村屋。”长春公子说.“土墙厚实,小偷鼠窃最讨厌这种土墙,挖起来十分费事。小门外有看守,逃走不易。”
“你怎么也……”
“路姑娘,你大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起什么?”
“你被擒的事。”
“怎么不记得?这些混蛋用迷魂药把我囚禁在一向地牢里,里面囚了好些男女,其中有火灵官、冲霄鹤。两个家伙盘问了好些琐事,似乎对我相当优待。天杀的,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后来呢?”
“外面天动地摇,看守加贼胜说有人杀入,几个人把囚禁的人一一打昏,我就记得这些。你……”
“掳走你的主事人,是府城的富绅方大老爷。”
“什么?怎会是他?他又不会武功,更不是江湖人。”她似乎不信。
“他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反正擒你的主谋人就是他。囚禁你的地方,是城外吉祥庵左近的广陵园。
“我打听出一些风声,亲往广陵园踩探。恰好有人入侵.大乱中,狗腿子们把囚禁的人撤走.半途被我出其不意救了你。回城途中,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埋伏突袭、咱们俩目下成了他们的囚犯。”
“哎呀!又是方大者爷的人?”
“不是,相信不久就会知道的。他们正在忙,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急待处理,所以还没有提我们问口供。路姑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是呀!但目下……”
“看清那扇小窗吗?”
“倒像是通风孔。”
“一尺宽尺半高,你会缩骨功吗?”
“这……勉强可以出去,但你……”
长春公子的身材比她高大得多.钻这种尺宽的窗,縮骨功的火候沒有七成以上,免谈。
“别耽心我,你先准备。”
“准备什么?”
·钻窗。我断后,万一看守闯进来,我掩护你。”
情势紧急不容许她多想,偷情掀开宙门向外摇望,外面是半凋的竹林,遗处有积雪的稻田,没看到人影。
她向长春公子一打手势,吸口气运功,骨骼传出格格声。
缩骨,那是唬人的外行话,该称为叠骨。人骨是不可能缩小的。
片刻间,她似乎缩小了三分之一,女矮又小,爬上了窗台,向外一钻。
这瞬间,她听到房门轰然塌倒,然后是长春公子的沉喝,与及被击中的人的惨号,乱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一急想退回与长春公子并肩应故。
“快出去!”身后传来长春公子令她宽慰的声音,“我击毙了两个警卫,已惊动了其他的人,快!”
她飘落窗外,长身而起,身躯恢复原状,转头一看,长春公子正站在她身后,身形似乎正在长高。
“快走!往左。”长春公子催促她,“我在前面开路,掩护我。”
一阵急走,进入丘陵起伏的积雪山林。
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芦哨声传出,表示四面八方都有围墙的人活动。
江南一枝春本能地随着长春公子奔跑。在紧要关头,真需要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做支柱,这时候,一个女人是无法胜任的。
看失色,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夜幕即将降临,是逃亡者最危险的时刻,撑得过这半个时辰,天一黑就有脱逃的希望。
终于,芦哨声渐渐抛在身后,前面展开绵绵无尽的积雪原野,偶或可以看到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落、竹丝、凋林、冰封的池沼和田野……这地方蔽地处处,是逃亡者最理想的避风所。
后面,许久没听到隐约的芦哨声了。
·快累惨了。”长春公子说,脚下一慢,“得找地方歇息,找食物充饥,再拖下去。咱们都将变成沒腳的螃蟹啦!”
“我们身在何处?”江南一枝春怯怯地问,拉住长春公子的手抓得牢牢地,气喘吁吁,浑身热气蒸腾,快要累垮了。
任何武功高明的高手,也决不可能长途奔驰用轻功赶路。
在这种积雪大地中落荒越野逃命,一脚跺下去雪掩及膝,步履维艰,比平时走路要多费三倍精力。
他俩不知到底逃了多远,体力快要耗尽啦!这时如果歇息,后果也极为严重。没有食物补充热量体能,就会一躺下来就永远起不来了。
汗已经湿透了内衣,片刻间就会结成冰,足以将人冻成冰棒,只有铁打的人才能免于冻僵。
“我也不知道。”长春公子说:“依方向估计,我们是向东或东北逃走的。地势平坦,找下到分辩方位的山冈景物,尤其是咱们被囚禁的地方不知是何处,怎能估计身在何地?”
“那……”这放慢脚程片刻,江南一枝春已感到冷气内使有点难受啦!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再等片刻就后果可虞,大大的不妙。
“先别管身在何处,找地方歇息生火,才是当務之急。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我好饿,好冷。”她懊丧地说,“除了到村落去“决不可以接近村落。”长春公子坚决地说,“留下踪迹线索,咱们就完了,目下你我身无寸铁,想杀掉对方一个赚回老本也力不从心。”
“是什幺时候了?”
“申牌将尽,他们追不上来了。算起来,咱们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真令人受不了。”
“一天一夜?”江南一枝春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啊!昨晚我五更初救了你.随即落入另一批人手中,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未进水米,到现在一整天奔波,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啦!”
“是的,双腿发软,身上寒冷……”
“你看那边。”长春公子向左前方—指,一处平冈的凋林深处,露出一座屋顶,“有人家。”
远在两里外,暮色苍茫中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不……不是村落……”江南一枝春不住冷得发抖,脸色快冷青了。
“是村落也顾不了许多,赶两步。”
是一座大户人家的避暑茅屋,连两进不大大小,门窗紧闭,空阔无人。
长春公子叫了几声,拍子几次门,最后不客气踢门而入。
门没上闩,处面也没加锁,里面用长凳反顶,可知这里必定偏僻而治安良好,不会有窃贼入侵。
奔入后进的灶间,江南一枝春发出一声欢呼,忘了寒冷,忘了恐惧。
灶间很大,隔邻柴房有柴炭悬有干鱼腌肉,米缸有米,柴米抽盐俱全。
她急急生起火灶的火,片刻间灶间温暖如春。
她成了女主人,立即准备食物。
长春公子橙查全屋,屋内外整理得颇为清爽,似乎最近几天曾经有入住过,大概霁后离开的。
后进的两间内房,衾被蚊帐一应俱全,而且颇为清洁,没有一般农舍难闻的臭味。
长春公于并没闲着,他找来一只大锅。三只砖作底座,在房间里权当烤火的火盆用。点起了油灯,房间里热流苗漾。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炭火用不着珍惜,一锅火炭成了大火炉,驱起了彻骨的寒流。
他自己烤衣。
江南一枝春也闭上了橱门,把浑身上下的汗透衣裤烤干,所穿的男装不怕被异性看到,里面的衬衣裤可不能露的。
食物搬进房,两人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安逸满足,忘了两天来的凶险。
“我查过房籍。”长春公子一面进食一面说,“这里是曲亭村西北隅。曲亭村我知道,在府城东北偏北约廿五里。再往北走,可以到部伯湖的南岸。往东,可以到达漕河。吃饱之后歇息片刻,咱们回城。”
“我对这地方不熟悉,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走漕河不如绕走蜀冈,走远些比较安全。”江南一枝春并不反对连夜回城.甚至急于回城。
“走哪一方都不安全。”长春公子说,“我们是拼命逃.把追的人扔在后面,所以沿途平安无事。但回去,可不是好玩的。他们必定四处遍布埋伏或搜查,躲在暗处用箭或暗器偷袭,你我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
“那……”
“我得赶回府城,免得我那些随从耽心。接近府城,我便不怕任何人撒野了,我的随从是不饶人的,何况我还有不少朋友。而且我可以弄船下放。没有人敢向我长春公子公然挑衅。
白天我任何不怕,怕只怕他们晚间用暗器偷袭。”
“我也急于赶回府城,明天我有个重要的约会。”
“约会?”
“是的。”
“什么约会那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
“非去不可吗?”
“是的,非去不可,否则会误了大事,我在场容易圆满解决。”
“是什么性质的约会!”
“南门公子,我……请恕我守秘……”
“好吧!毕竟不关我的事。”
“南门公子……”
“我叫永浴,‘南门永裕’。”长春公子笑笑,“咱们曾经同患难共生死,叫公子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
“路姑娘……”
“我叫天香。”她嫣然—笑,泛出三分羞意,笑容动人极了,“你的复姓叫起来很别扭……”
“你就叫我永裕好了,叫你天香不嫌高攀吧?”长春公子也笑,笑容是真诚中带有三分风雅,是挑逗正陷在困境中的姑娘最具吸引力的利器。
“该说是我高攀。”江南一枝春回避他灼人的目光。“皖山天风谷长春庄是武林名门,与侠义道朋友有广泛的交情,而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女浪人……” ’“女浪人也不错呀!我不是在扮演男浪人吗?至于侠义道朋友,那是家父与他们的交情,我对侠义道兴趣缺乏,奢谈侠义谈何容易?我不是这种材料,所以少与他们往来。做一个浪人容易多了,至少不至于吃亏。你看那个张天齐,他就没有行侠仗义的负担。哦!天香,你与他的交情不错吧!”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江南一枝春坦然地说,“我之所以起初对他颇有好感,是因为他有勇气向你挑衅。
你知道的,我这种江湖浪人的性格,通常是对那些敢向豪强挑战,敢作敢为的人有好感的。”
“呵呵,我真是豪强吗?”
“永裕,至少你是武林名门公子呀!等他一有人帮场,我不是站在你一边吗?”
“谢谢你,天香。”长春公子不着痕迹地,十分自然的拍拍她的掌背,“努力加餐,今晚咱们将九死一生,杀出一条生路来,回到府城咱们就安全了。这把切菜刀还可以振用场,你带着动身。”
“这……”
“天色不好,云沉风黑,无法分辨方向,只能向老天爷祷告,别让咱们迷失方向,也希望天老爷帮忙,别引导咱忙闯进他们的死亡埋伏陷阱里。”
“真有那么危险吗?”
“天香,你以为我说着玩的?”长春公子正色说.“那些混蛋无一庸手,人数多得无法估计。不是我自夸诲口,我长春公子行走江湖以来,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怕过准来?而这次如何?”一下子就被人打昏,还不知被谁所制住呢?所以……”
“那………我们等天亮吧!”
“这……”
“至少,天亮之后,中伏的机会减少……”稍停,长春公于又补充道,“白天我估计不会中吠,凭你我的见识,会傻瓜似的盲目向埋伏里送?”
“那就明早走吧!永裕,我有大事在身,我不希望死在那些混蛋的暗器下。”
“这……也好,我也不想被他们任意宰割。”
决定了行止,两人安心地进食。
长春公子在屋周巡视许久,在附近布了一些预警的小巧机关设备。
江南一枝春也在屋内,布下了一些实用的示警装置,合作无间十分愉快。
火锅中加满了木炭,室中温暖如春。
长春公子安置了水壶放在火旁,小桌上备好茶具。
床上,当然只有一副衾枕,“你在床上安歇。”长春公子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我守夜,你可以放心地安睡,养精蓄锐,明夫才有精力闯剑海刀山。”
江南一枝春自从归房之后,神情一直显得不稳定,时而有点惊惶,时而羞态可掏。
江湖儿女这礼俗本采就开通得多,但孤男寡女独处斗室,毕竟不是一般道学人士所能接受得了的。
南邮州南面三十里,就建有一座露筋祠,祭唐朝时候的一双姑嫂烈女。
她们夜宿古祠庙,庙中已先有男人在,因此宁可在外面露宿,宁可被蚊整死筋骨外露。可知礼教之严,男女授受不亲为应有的禁忌,何况同室同居?危急之际,可以从权。
而权的解释各有其词,看法不尽相同,因此毛病也多。
今晚,他俩从权。
长春公子一直就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
江南一枝春对他的好感也就愈来愈强烈,本来就对这位浊世佳公手倾心,感情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长春公子愈表现得像君子,像大丈夫.她愈加沉陷得深,愈情不自禁。 她本来就是见过世面且在江湖打滚的女浪人。
“我守上半夜。”她站在火旁,红云上颊,手不知道该往何处放好,“你……你毕竟不是铁打的。明天,明天还要寄望在……在你身上呢。”
“放心!”长春公子含笑而起,自然而然地握住她微颤的温暖小手,温柔地牵到床口,“毕竟我是一个曾经千锤百炼,经过大风浪的男子漢,些少劳累算得了什么?我只要一个半个时辰打坐,就可以恢复疲劳生龙活虎。不要多虑,天香,听话,好好睡,知道吗?”
最后温柔地拍拍她滚烫的脸颊.轻柔地把她向床上扶去,退了两步,顺手拉帐除钩。
其实,严冬里根本不需放帐,那来的蚊子?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法,让对方有心理上的缓冲时间。
刚放下一面的帐,手便被握住了。
转脸一看,看到一双水汪汪的深情明眸。
“天香……”长春公子的声音动听极了。
“永裕……”又腻又媚的低唤,娇羞的神韵,深情的凝视。
“天香……”
她带有汗抹的娇躯,激情地投入坚实的胸怀里,不知是谁发的劲,也许是双方齐发的,反正是两人都立脚不牟,重重地跌落在床上。
双方都情不自禁地、紧抱住对方,充满激情地寻找对方灼热的嘴唇。
生命在辉煌,室中热流激荡,冬天里,依然有令人沉醉的温暖春天。
屋外,却是严冬的彻骨奇寒。
几个阴森的、带有彻骨寒气的、血味甚浓的怪影在附近飘忽,出没如鬼魅。
同一期间;吉祥庵西南的田野里,一个穿了一面白,一面苍灰披风的怪彰,正小心翼翼向吉祥庵接近。
就像一个幽灵,倏隐倏现逐段深入,隐时倏然消失,现时但见白彰一晃,便到了五六丈外,怏得真像鬼魅幻形。
剐伏身在一条田垄下,右侧田角白影突然蠕动。
“是我……”白影急叫。
当这白影刚蠕动时,他已像猎豹一样扑入,世间没有任何生物能比大豹扑击快速,他比大豹更快上三倍,被扑上哪会好受?假使这白影慢一刹那出声,结果将十分不妙。
他伏下了,贴在白影的身旁。
“你搞什么鬼?你来做什么?”他低身问。
是张天齐,二探吉祥庵。
昨晚他曾经告诉葛夫人,假公子章春的线索已有端倪,却又不肯进一步说明。
其实在他追寻江南—枝春时间其久,先后弄到五名俘虏,得不到消息,也因此而判断出可能的情势,已经暗中决定了行动大计。
他对章春不但极有好感,而且动了真感情。在他廿四年的生命中,以及遨游天下的十载岁月里。一直不曾有异性进入他心扉,章春的形影不知不覺闯进他心里,他敞开心扉容许这位意气相投的异性进入。
他的计划,不曾向葛夫人透露。独来独往,是他行事的宗旨。
他真设想到,葛佩如小姑娘竟然在此地等他,而且等个正着,令他不胜惊讶。
对这位沧海幽城的小丫头,他的印象只限于一十顽皮刁钻胸无城府的野丫头,或者一个小玩伴,一个男女形质模糊的小玩伴而已。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玩伴很不少,有男有女,男或女毫无分别,天真无邪甚至忘了性别的存在。
这位葛佩如野丫头,就如早年那些小玩伴一蝉,打架吵嘴百无禁忌,谁也不介意谁男谁女。
当然他不是真的不明白,过去的岁月永不会再回来。但在下意识中,他仍然仿佛回到童年那段温磬美丽的岁月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小姑娘气冲冲地说。
“你……”
“你心里有什幺牛黄马宝,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姑娘肆无忌惮地伸一个指头,点一点他的胸口,“在客店里你一直顾左右而言她,我就知道你心中在打些什么主意,转些什么念头。”
“去你的,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差不多,来救两个女人,沒错吧?”
”这是不用猜的,我从没表示过我要撒手。”他笑了,“不过,算你鬼精灵。”
“也很聪明。”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胸口自负地说。
”你怎知道我从这里接近?”他也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算你聪明,鬼聪明。”
“吉祥庵我曾经来过,这方面接近最困难,一无遮掩,最辛苦,而你却是不怕困难不畏辛苦的人,一定从这一面接近。
我料对了,不是吗?”
“鬼精灵。”他拍了小姑娘背部一巴掌,“你娘她们也来了?”
“没有,我溜出来的。”小姑娘说。“我娘她们根本就反对你救那两个不相干的女人,而我……”
“你怎么啦?也反对?”
“我……不和你说啦!”小姑娘撒娇,“反正那些贼胚毫无理由地用诡计陷害我。我有正当理自找出他们的主子讨公道。”
“太危险,你得赶快离开。”他郑重地说。
“你就不危险?你以为你的武功强多少。”小姑娘声音提高了一倍,要撒野了,“要不我们先打一架,着谁行谁不行。”
小姑娘作势要爬起打架,却被他一脚拔住了。
“好好,算你行。”他不得不让步,心中也感到好笑,这小丫头是个霹雳火,“你葛家的玄天神罡,是练气神功的一绝,我怕你。”
“你是说,你答应带我—起去了?”
“我可没……”
“你的意思就是答应了,是不是?”小姑娘步步钉入。
“你到会栽赃……”
“我不管.我非跟你去不可,不然……”
“不然你怎么啦?”
“我就跳起来大叫,叫有贼,叫有刺客,叫……”
“老天爷!你可别叫了好不好!”他感到头大,他早年的小玩伴,可没有一个捣蛋鬼。
“你答应了,是不?”小姑娘乐得想在雪地里打滚。“天齐哥,我知道你会带我见世面的,谢啦!”
先是你你我我,然后是天齐哥,叫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真无邪,没有丝毫尴尬,没有丝毫扭怩,自然得好像他们一直就是在一起快乐玩耍的玩伴。
“这……”
“说,说你答应了的,好不好?”小姑娘得理不饶入,“人家谢过你啦,不是吗?”
“好,你……你这小捣蛋。”他苦笑,“但话先说明白,一切你得听我的,不许胡来,不许鲁莽冲动,不许……”
“你到底还有多少不许呀?你烦不烦呀?”小姑娘笑吟吟地偎近他。“你的经验见识都比我丰富渊博,我哪敢不听你的呀?该走了吧。”
“好,好,走。”他摇摇头,拧小姑娘凉凉的粉颊一把,“我先走片刻,你才能跟上,当然必须证实沒发现异状才跟上。”
”好的,你是主将。”小姑娘吃吃轻笑。
他先向附近视察片刻,猛地电射而出,宛若电火流出,一闪即没。
如果把吉样庵看成特殊的只有个性反常的人才前来走动寻芳的艳窟,那就正合乎主事的心意和目的,这样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以普通的活动掩护特别的目标,以合法掩护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手段。
像这种尼庵中的艳窟,往来的全是特殊的鬼混人士,这种人成不了大事,最多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成不了任何大事,连混不开的小差捕人士,也不屑在这些人身上花心思找线索。
所以,吉祥庵从不引入注目。
而在禅房深处,另建有一幢密封式的大堂屋,位于艳窟的中心偏北处,只有两座暗门出入,对外则以地道贯通不远处的广陵园。
由于艳窟连房并院,内部秘室暗道甚多,曲曲折折方向难辨,所以外来的寻芳客,根本不知身在何处更不可能知道里面还有一座神秘的秘堂密室。
而秘堂密室却可知道各处所发生的事故。
两座暗门随时可以派人出来封锁每一处地方,也设了不少隐秘的观察孔,可以窥视外面的重要所在。
每晚,前来寻芳的入并不多。
主事人也不希望来得多,以免失去控制、有一些人应应景便已达到目的,所以这些寻芳客有大半是者主顾,控制容易。
今晚也不例外,三二十个人,把艳窟点缀得春意盎然内部酒香肉香,外面天寒地冻。
秘堂密室中别有洞夭,另一处世外桃源。
堂分上下,上面是矮脚胡床半坪排列的歇息处兼看座,堂下是朱漆舞池,另一边是乐工与歌妓的席位。
三者之间,皆以云纱与蝉绸明绡的帘帷隔开,以珠帘作为门户,互相可以往来.半透明的视界隐隐约约另有情趣,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抚逗性。
九排宫灯,把秘堂照得亮丽迷人,加上五盏特制的走马灯,马的图案改成裸女,并加衬各种五彩背影,灯旋动时。五彩的光华把全堂映成真的璇宫。
二十只密式火鼎,穿了蝉衣也感到有如盛夏,似乎不脱衣裤,真无法久耽。
歇息处兼看座并设有回式长案,摆满了酒菜与时鲜果品点心等等。整座堂圾尽奢华,王亲国戚也不可有这种享受。
假使不小心被官府查获,并没有什么不得了,风月场所极尽奢华并不足奇,虽违禁但触法不重。
但如果在某一位仕绅、达官、平民的宅中被查获,再碰上一位嫉恶如仇,专以抑制聚强为己任的地方官,宅主人破家是一定的,很可能全家老少都会以重罪上法场。
因此,通向广陵园的地道设有巧妙的机关,必要时不但可以封闭,而且毁坍不留地道的痕迹,有周详的准备,出了事不至于连累波及广陵园。
已经是二更将尽,郊外已无人迹。
看座共有三十余位只披蝉纱,里面赤条条不着半缕的青春少妇。或躺或坐吃着果晶点心,不时传出数声轻笑,观看舞池的舞剧演出。
中座,是五个相貌狰狞,仅披了白罩袍的中年人,辫子盘在头上,从身材上可看出都是魁梧健壮的强悍角色,眼中的凌厉光芒令人不敢正视。
每个中年人身畔,各有一位棵女陪侍。幸好歌舞正酣,这些入哲时把注意力放在歌舞上,述不至于恶形恶像。
右面一排坐着十二名神情淡然的女郎,身上也仅披了掩不住体的蝉纱。
其中一个是章春姑娘,她那健美的身材完美无暇,颇为引人注目,风目中涌出阵阵怨毒的火花,不住偷偷瞥视那五个中年入。
一旁,瑶坐着一位道髻己华的穿玉色道袍的道姑,和两位穿薄纱朱衣的明眸皓齿俏女尼。
乐工全是美丽的女郎.穿得倒也整齐,一式宫髻、五色衣、绯裙、饰金佩玉。乐器以丝竹为主,八音和鸣,仙乐令人沉醉。
歌伎有十二人,也都是些绝色美女,以二重唱各展歌喉、唱出悱侧缠绵的长恨歌后段。
“金髑西厢叩玉扇.转教小玉报双戌———” .舞池中,半课的、玉纱衣裙仙姬打扮的太真仙女,倚枕側卧在玉床上,体态撩人,春情漾溢。
扮勾小玉与董双成的仙女,还像真有仙女的神韵。似乎不比扮太真的女郎差多少,同样是絕色佳丽,隐约呈现的胴体撩人心弦。
扮临邛道士的中年人,仙风道骨颇有几分神仙气概,是舞池中唯一的男人、“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徘徊,珠箔银屏开;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太真推枕而起的一段歌舞,在凄侧的乐声歌声中展现,美得令人屏息,把一个听到情人派专使前来问候,又惊又喜又哀又怨迟疑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举手一投足充满美感。
帐和屏的展开,是由暗隐在旁的人控制的,太真衣裙飘飘旋舞而走,令人恍若身在锦绣篷莱宫里。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食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舞得好并下难,心情欢愉才起舞。
而这位舞姬必须含泪而舞,舞出太真悠悠生死别经年的悱侧情怀,真需要炉火纯青的修养刊工夫。
这位美丽的舞姬,就有这种火候,看得五名中年人如醉如痴,居然不自觉地吐出深长的叹息—“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够了,停!”中间那位暴眼中年人突然高叫,并且鼓掌三下。
扮鸿都客的道士一怔.扮太真的舞姬也僵住了。
“总管,怎么啦?”道譬已现灰白的道姑转首问,神情冷漠,眼神木然。
“我不看下一段生死两茫茫发晦气的情节了。”总管是个不想看悲剧的俗人,神气有点冷硬:“九真仙姑。你这舞编得很美很好,看来,这一批美女,你训练得很成功,但不知她们的其他技艺成就如何?”
“总管可以亲自考察她们。”
“我会的。这些美人。”总管指指章春一群十二个人,“我要求你在短期间把她们训练好,以便早些派出去担任联络人。”
·贫道当力而可为。”
“那就好,如果不堪造就,给她们喝一杯丹心酒,送到前面去交给如意老尼派用场。”
“贫道遵命。”
“你来,我要考考你其他的技艺。”中年人向舞姬挥手,“让那些姐妹见识见识。”
舞姬梨花带雨的悲愁面庞,陡然换上了明艳如春花的媚笑。
她取掉花冠,解散支髻,俏巧地娇躯徐旋,王羽霓裳飞扬击起,随那轻盈一转之下,衣裙化作蝴蝶飞散飘落,及腰的秀发化作飞篷,动人的赤裸胴体,在五色旋转灯光下呈现在眼前,美得令人心荡神怡。
她用美妙的舞步,向通向中年人的珠帘门舞去。
勾小玉与董双成,也美妙地利用舞步卸衣。
堂上其他四个中年人,已追不及待地把身畔的裸女抱入怀中,淫笑声取代了乐声。
第五章 凤目如火情意浓
蓦地.堂下的玉床前,出现白劲装、右手握着光芒如电的匕首、凤目喷火的葛佩如小姑娘。
“你们这些妖孽……”她厉声咒骂,匕首一挥,高帷纷落,珠帘崩散,身匕合一向堂上猛扑,气势如虹。
她激怒得快要疯了。
“定下心神!”暴喝声震耳欲聋,张天齐从屋角飞跃而进,左手一枝竹手杖,右手一把挟锋刀发出阵阵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
竹杖像闹海神針,所经处高惟一扫而光.珠帘一一散毁,人如惊电排空而至。
小姑娘不知厉害,愤怒如拄猛扑为首的总管,找上主事的人。
主事人通常是武功最强不好惹的高手,她忘了救人重任,却咬牙切齿要杀主事的人泄愤。
总管吃了一惊,也勃然大怒,倏然而起反掌齐推,遥攻—招如推山填海,同时发出—声愤怒的大吼,掌出狂飚乍起,破风的啸吼声势惊人。
还在丈外,小姑娘凌空的身躯没有借力处,无所畏惧地匕首一振,震散了从头面涌采的如山掌劲,却震不散后续的余劲。
“哎……”她惊叫一声,像被狂风所刮,像一只风筝,翻舞着向后震起,摔落。
避在一旁的舞姬,突然虎扑而上,一双赤裸的手像章鱼的臂爪,搭上了小姑娘的肩和腰,立即乘小姑娘气功耗散的时机,制住了左肩井和背部的身柱穴,相抱着向堂下坠滚。
张天齐来得正是时候,竹杖先下搭,点中舞姬的天灵盖,人向下落。脚将失去知觉的舞姬踢翻,妙像毕呈,丢掉杖一把推开小姑娘。
“何穴被制?”他急问。
“左肩井、身柱、麻手法。“小姑娘也急急回答。
一个中年人到了,大力金刚掌先来—记劈空掌.再切人伸手便抓,是大力魔爪功。
张天齐哼了一声,不加理睬袭来的劈空掌劲,掌劲近身突然自消。
“嗤!”刀光疾闪,割肉声令人心惊。
中年人不但断了右臂,右肋也被刀下降的余势砍裂了,几乎被斜劈成两段,狂嚎一声摔倒在地。
“你就会乱发脾气,该打”他一面责备小姑娘,一面替小姑娘解穴。
麻手法制穴属于轻手法,用对穴震或捕立即可解,当然只限于解昔通制穴术,如果是独门手法,就不是容易疏解得了的,麻烦大了。
“嗤嗤!”又有两名涌来擒人的裸女被劈翻了。
张天齐毫无怜香惜玉的修养,对近身的裸体美女,毫不留情地挥刀,一刀一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冲来的美女,全是堂上总管附近的裸女,显然她们是这里忠心耿耿的女人,武功都有良好的根基。
乐工和歌伎都一哄而散,群莺乱飞,尖叫声大起,乱得一塌糊涂。
与章春同坐在一起的十二个新到的美女,有一半惊得快昏迷咖拥成一团倒子一地。
“我要杀光他们!”小姑娘厉叫,一蹦而起。
“不许胡闹!救人要紧。”张夫齐低叱。
这片刻,两人身畔已倒了八个人,其中有两名中年人的尸体,血腥刺鼻。
“不要叫这些女人送死!”张天齐舌绽春雷大吼,左掌一挥,狂飚骤发,五个扑近的裸女向两面飞起、坠地,滚动、摔昏。
小姑娘向章春一群人冲去,总算不再胡闹,用左掌拍翻了五个挡路的女人,老道婆和两妙尼挡住了她,阻止她冲上救人。
“不许过来!”老道婆九真仙姬冷叱,“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滚!”
喝声中,连拍四掌,阴柔而强劲的掌风,把小姑娘震退了丈五六左右。
小姑娘的匕首,震不散九真仙姬的掌劲,玄夭神罡仅能保护自己不受伤而已,老道婆的内功修炼比她精纯得多,想正面突破谈何容易,真被挡住了。
裸女们骇然后退,却又不敢逃走,被杀的裸女尸体惊心动魄.她们已完全失去以赤手空拳上前送死的勇气,退得远远的不住战抖。
三个中午人面对着张天齐的刀,他们本是来享受温柔,身上没带有兵刃,情势恶劣。
“你是什么人?敢到此地撒野?”总管厉声问。
·你不认识我?”张天齐沉声反问。
“你是什么东酋?本总管怎认识你一个小辈?”
“不认识就算了,毙了你之后……”
“呸,小狗你狂!”总管愤怒地叫吼,双掌直施故技抢先出手,但这次是连环拍出,狂猛的掌劲反而比攻击小姑娘时猛烈—倍。
刀振出,气旋的激啸有如天际传来的殷雷.刀气进出锐利刺耳的震吟。
双方都全力以赴,石破灭惊。
刹那间的接触,张天齐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魔手,推退了三尺,脚下靴痕所经处,水磨花砖全部破裂,似被万斤巨轮辗压而过。
总管却连退了七步,脚下踉跑似乎体重不胜负荷,脸色大变,跟中凶光一敛。
人影一闪,张天齐重新出现在总管面前八尺。
“在下知道你的根底了。”他的刀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语气冷森,“六合夜叉明浩,你的大天龙掌火候.比五年前更精纯了。
“好像五年前你曾经在武昌黄鹤楼前,光天化日之下,杀死卖艺的赛君平徒众十三人。江湖朋友以为你六合夜叉仍在天下为恶,沒想到却暗中在这里当起龟公吃娼门饭来了,你是愈混愈下沉得不像话啦!”
刀气进发,刀光如电耀霆击。
六合夜叉不敢硬接,快速移位捷逾电闪,在间不容发中摆脱行将及体的刀光,到了张天齐的左侧,连声厉吼,刹那间连攻三记大天龙掌,刚猛无俦的掌劲势若崩山决堤,行致命的全力一击。
张天齐已知道对方的虚实,知道对方内功掌劲的根底,不愿浪费真力硬拼,也展开快速如电的身法,连换三次方位。双方以快打快,攻出的万招掌劲,皆距不上对方迅疾的闪避身法。
最后一次移位,背部恰好呈现在两个中年人眼前,相距术足八尺。
内功练至可发于体外伤人,不论是那一种内功,都必须下苦功勤练半甲子岁月才能臻化境界。
有超人的天赋又当别论,有些天生异秉的人,三年五载就可能打破传统,创造奇迹。
两个中年人不约而同立即出手,四只巨爪虚空向张天齐的背部猛地一抓。
内功发于体外伤人,劲道以发出前击为主,下过苦功有惊人成就的人,伤人于八尺一丈井非太困难,但只限于将劲道发出,劲出即无法再加以控制。
所谓收发由心,仅指发与停而言,不可能将劲道收回来,极少例外。也许有些奇门异术可以办到,毕竟少之又少…。
这两位中年人,用的是虚抓.表示可以将劲道收回,被劲道伤害或控制的人,随劲抓而收回。
这要比伤人于体外的内功修练,要多费一倍的时间与精力苦修。也就是说,这两位仁兄的修炼与功力,要比总管高明深厚。 除非两人练的是邪门怪功,邪不胜正,不能在双方面对面拼搏时使用,不然何以甘为人下,受总管的指挥?果然是邪门怪功,爪出时腥风触鼻。
这表示两人必须有稍长时间的运动准备,方能将奇功异功发出。双方空手拼搏,攻防快逾电光石夕,那有时间运功?对方又不是傻瓜站在原地等侯。
张天齐的身躯,突然向后暴退,像是被爪功抓回,速度极快,两个中年人鬼迷心窍,还真认为抓功突袭成功,却没看出张天齐的退势,是在爪功回收前一刹那的事。
变化太快,两人没有看出破绽情有可原。
近身了,张天齐的左掌,向后来一记倒打金钟,右手刀半途换握成反手刀。随急速的退势向后送出刀尖,恍若电光一闪。
眼看背部要被两个中年人从左右伸来的手所抓住,他的身形突然上升,翻腾,前空翻不但回到原位,而且再进丈余,再次盯牢了总管。
“呔!”总管厉吼,双掌齐推,用尽了剩余的精力,向凌空翻落的张天齐拍出,劲道如山洪倒泻,傾全力一击声势动魄惊心。
张天齐不进反退,硬被震得倒飞丈余,飘落原位再跄退一两步,呼吸一阵紧,脸色略变。
总管也人去楼空,耗尽内功呻吟几声,摇摇欲倒。
张天齐身后的两个中年人,一个掩住小腹,浑身战抖,想叫叫不出声音,马步一乱。
小腹挨了张天齐一记可怕的一击,那招倒打金钟阴狠极了。
掌及体传一声异响,像是九天传来的沉滞殷雷声,如不留意,无法知道这种声浪的来源,另一名中年人,肚腹被刀贯入八寸左右,正掩在并沒有太多鲜血溢出的刨口,扭曲着摔倒。
”补……我一刀……”这位仁兄蜷曲在地上叫喊。“你……
你不……刺要……要害,我……半个时辰内死……死不了,痛苦却……却非人所……所能忍受。快……快补我一刀,不……
不怨你……”
“呃……”小腹中掌的人倒了.口中喷出大量鲜血,“阴……阴雷……掌,你……你是雷……呃……”
鲜血狂涌,这人终于猛烈的抽搐着停止呼吸。
另一面,小姑娘正与老道姑死缠,八方游走奋勇进攻,可惜一直无法近身。
两上妙尼一面替老尼道姑押阵.一面制止十二位女郎移动。
没有人听到中年人濒死的话,连在对面急忙调息的总管六合夜叉明浩,也沒听清阴雷掌三十字。
临死的人说话本来就不够清晰。
“我就是要慢慢痛死你们这些混蛋。”张天齐冷冷地说,沉着地向六合夜叉走去。
“你用刀,胜之不武……”六合夜叉厉叫,失去调息恢复精力的机会了。
“你人多,是吗?”他的刀徐徐上升。
“老夫要求公平生死一扑。”
“在下没有与人印证较技的胄口,更没有在敌众玮伺下逞英雄公平拼搏的兴趣。”
“你不配称英雄……”
“一点不错,我张天齐本来就不是英雄,自古英雄多寂寞。
你是英雄吗?”
“我六合夜叉……”
“你六合夜叉只是一个不要脸的王八!”他破口大骂,“你只会伤害那些弱女子,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人,我鄙视你这种与畜生同类的王八!你想活命吗?”
“什么意思?”
“把凌霄客方世光的藏身处说出,你就可以活。”
“小王八!你认为你吃定我了?混蛋。”六合夜叉怒骂,“老夫沒有兵刃,同样可以将你碎尸剔骨……”
叫骂声中,双掌一探,揉身欺上,上下交攻有虚有实,主动发起抢攻。虽然已没有内劲发出,身法之迅疾与掌法的奇奥,却是经过干锤首炼所获得的真才实毕,同样具有慑人的威力。
张夭齐可不愿放弃自己的优势,神功默运力贯刀身,虎目炯炯屹立如山,刀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嘯龙吟,刀光映着五彩旋光熠熠耀目。
“我一定杀死你!”他沉声说,站在那儿像天神当关,等侯对方近身。
内劲即然无法再伤人于体外,必须近身。
六合夜叉不是傻瓜.怎敢不要命切入? 他一沾即走,变招移位另行制造机会,飞快地移至他的左后侧,狂风似的抢入来一记吴刚伐桂,掌如开山巨斧猛劈腰脊要害。
他身形半旋.还没出刀,六合夜叉已收招急旋,招变狂风扫叶,仍抢在他的左后侧一腿猛攻下盘。
这次他不转身,让对方以为比他快。
出招变招快得令人目眩,快得令人必须凭本能反应而防御反击,快的一方,必定占尽先机一击便中。
“噗”的一声爆响.六合夜叉的靴,吻上了他的左筋骨,打击力当然十分沉重,反震力当然也沉重。
“哎……”六合夜叉惊叫.跃追丈外,左腿一沾地,人便向下挫,几乎跌倒,膝盖着地够狼狈的。
刀光电射而至,森森刀气压顶。
“我认……栽……”六合夜叉崩溃似地呼叫。
锋利的刃口贴在天灵盖上,只要一拖刀,一定可以把脑袋割开两片。双手握刀的压力是极为可观的.用内劲向下压,也足以压破天灵盖。
“我要凌霄客的下落,换你的命。”张天齐咬牙说,“本来我决不饶你的。”
“你……他在瓜……”瓜洲……”
“混蛋!瓜洲我去过,那里只有你们的同谋犯白龙,我宰了他。”
“那……那就在蜀冈的……的隐藏大屋……”
·你敢撒谎?那是接引使者被囚禁的地方……”
“不是那……那一家……”
“还有一家?” “那里住……住了一个叫……叫什么伯……伯公的人,听……“听说是……是个修仙的怪人。
方老哥如……如果上扎手的事,就……就偷偷前往请那人消……消灾解祸,好像蛮……蛮灵验的。
这件事,只……只有我和徐老弟知道。
昨晚广陵园遭……遭了巨祸,他……他就走……走了,留下话要……要咱们不……不动声色……”
“天殺的,又失去机会了。”他突然顿脚自语。
所谓伯公,显然指的是飞龙天魔陈伯刚。
小木屋就是雷神光临的那一家,距接引使者身死的茅舍不足两里地,难怪那些灭口的人来得那么快,原来指挥的人就在左近,他忽略了地缘关系。
飞龙天魔隐身的小木屋,虽然人已不在,仍有暗中指挥的功能,定然留下了指挥与暗通讯息的物品,真应该费些心机在那儿潜伏留候的。
“你……你说什么?”六合夜叉惊问,真耽心他刀中用劲脑袋被剖。
“我说,他不可能到那小木屋躲藏。”他沉声说, “那小木屋早些天已被人掀了底,他应该已经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怎敢前往自找麻烦?”
“那……”
“你在敷衍,阁下。”
“老天!我只知道这么多。”六合夜叉恐惧地叫.“我只负责替他訓练一些美貌的女人,派往天下各地,利用美人计网罗一些武林名门子弟与达官豪绅,从中榨取财物囊胁他们接受指挥,我也乘机从中牟利而已。他的一切秘密,我很少过问,也不敢过问……”
“那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不!不要……”六合夜叉快要崩溃了,“你……你可以去……去找乾清帮有……有头有脑的人,或……或许可以得……
得到一……一些线索。”
“我早已知道你们暗中与乾清帮勾结。”
“不!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另有人安搭连络的事宜,平时广陵园的人决……决不公然与乾清帮的人有……有任何往来……”
“谁负责与乾清帮连络?”
“白龙。至于白龙指挥那些人,就只有白龙自己才知道了。”
“看来,在你口中已问不出什么了。”
·放我……一……马。” 一脚将六合夜叉踢昏.在对方任督二脉连下十二指之多。
他练的是玄门经脉,任督是主经身柱,与一般内家练气的冲脉带脉等等不同,那种纵、横、环绕、循环的理论,有些地方是与玄门有所冲突的。
制了任(身前)督(身后)两脉,主经身柱失去支撑,人就成了废物,不需破气门气海,先天真气自散,十分霸道。
“任你自生自灭。”他自语,拖了六合夜叉的小辫子。像拖了一条死狗.向仍在死缠不休的斗场走去。
“不要浪费精力。”他向拼死心一而再挥匕前冲的葛小姑娘叫,“你冲不破她乾罡坤大真力所布下的铜墙铁壁,她的修炼比你深厚一两倍,交给我啦!”
葛佩如不得不承认失败,匕首是神刃,但仅能化解有限的劲力,始终无法接近八尺以内,累出—身香汗,无可奈何,英雄无用武之地,已耗掉了五成真力,再拖下去,可能就要任人宰割了。 “我非要扎她百十个窟窿不可。”她仍然嘴硬。
“她如果不想保护那十二个类女,你一定吃亏的。交给我啦!”
“毙了她!”姑娘仍在跳脚。
“毙不得,她有深仇大恨要了断。”张天齐丢下六合夜又的小辫子,将人蹋滚至一旁,含笑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肘,“听话,小佩。”
小姑娘本来咬牙切齿,手一被捉住,突然感到渾身一软,倒不是因为张天齐手上用了力,事实上力道轻微得毫无劲道,但她却受不了,那是另一种神秘的力量,一触身便令她的心跳加快了一倍,甚至两倍。
“不……不要饶她,这老……虔婆……”她愤怒全消.不自觉地倚在张天齐的虎腕上,感到自己的双脚发软,张天齐身上所散发的热力,和带汗味的男性气息,似乎有令她窒息的魔力。
“她只是一个可怜自私的女人而已。”张天齐拍拍她的肩膀,“你等着看,小心那两个妙尼姑。”
两个尼姑,把十二十美女逼坐在一处,由九真仙姬—个人在外面,绕四周阻止小姑娘接近。
自从六合夜叉被刀制住之后,所有的棵女、乐工、歌伎、舞女,全部逃走,外面也没有人进来声援。
大概爪牙们已经知道来人十分可怕,大势去矣!进来白送死,是智者不为的。
九真仙姬其实比小姑娘所費的真力更多,但修炼比小姑娘深厚所以表面上二仍然保持三分优势,神态依然保持镇静从容,养气蓄力的功夫比小姑娘强得多。
现在,面对的是有力对手,形如天神,威风凛凛谈笑自若的张天齐。
身披蝉纱坐在众女中的章春,一双叫眸自始自终,一直随着张天齐转,张天齐收拾强故的一举一动,她都一一在目,眼中兴奋的神情,化为异样的光采形淆于外,甚至已忘了自己身在险境。
张天齐将小姑娘挽至身后,轻拂着刀向九真仙姬徐徐接近。
“不要过来,小辈。”九真仙姬色厉内荏,马步沉稳,双掌凝神待发。
“咱们谈谈。”张天齐沉静地说。
“没有什么好谈的,贫道负责管教这十二个新来的女人,你却要教她们,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九真仙姬坚决地说。
“如果你是九真仙姬,你就必须和我谈,不然你会后悔八辈子,死于九泉也难以瞑目,更不用妄想成道成仙了。”
“废话!”
“你是不是九真仙姬?接引使者彭独行的夫人?”
“咦!你……”
“我想,你就是九真仙姬了……”
“滾!”九真仙姬大喝一声,双掌连环拍出,因为张天齐已接近至八尺内,情急抢先出手相阻。
阳刚与阴柔两种迥然不同的潜劲,像怒潜般汹涌而出,两种不同的破风异嘯,也令人心惊胆眺。
刀向前一振,张天齐的左掌也同时挥出,刀吟突然猛烈一倍,耀耀刀光宛如万道霞光涌动。
罡风四散,气旋把散落在地面的帷幕吹起外飘。
“前辈,你这点道行还阻止不了我。”张夭齐鄭重的说,“现在,请冷静地定下心神,听在下说一段故事给你听,你就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亲痛仇快的事下。”
九真仙姬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六合夜叉这些入遭殃的原因了,号称武林一绝的乾罡坤极大真力,在刀气一振之下,可击碎碑石的劲道,像泥牛人海无形自消,双方的实力优劣已判,怎能不惊?”贫道不会听你胡说。”她的口气仍然强硬。
“你会听的,听了之后你如果不掉眼泪,算我张天齐着错人,要不就是你已经是没有心肝的人了。”
“你……”
“在蜀冈附近,建了一栋两进的囚人茅舍,当然这个囚字并不太正确,但如何囚不必深究。里面所囚的人……”他用饱念感情的浯音,将接引使者殉情而死的经过,一一详尽的说“我不信……”九真仙姬大声叫.但已经是老泪纵横,“方世光已向天发誓对我保证,只要我一辈子忠心于他不背判他,他决不对独行再加丝毫伤害。十天前,我还亲自去看独行,他活得好好的……””
“前辈,十天太长了,彭前辈的死,却是昨天的事,在下之所以找来,其实是彭前辈所供给的消息。
“要不是方小狗说你已经死了九夫,彭前辈也不至于断绝活下去的念头,方小狗即使已获得乾罡极大真力的真传,也很难将彭前辈置于死地,因为彭前辈已经有所准备,准备反抗作孤注一掷。前辈……”
“我要证实你的故事是真是假。”九真仙姬掉泪说。
·知道那座茅舍?”
“知道,去过五六次。”
“知道舍后有座小丘?”
”知道。”
“好,你可以去挖。我手葬了彭前辈,你可以在他的心坎里,找到你的风钗。方小狗几个人的尸体,埋在小丘北面的深雪里,不难找得到。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亲自带你前往。”
“我不相信你,我会自己找。”
“请便。”
“我要把你们和这十二个女人,暂时囚禁地底迷宫里,等贫道求证之后,再释放你们。”
“前辈……”
“你如果拒绝,贫道立即毙了这十二个女人。”九真仙姬厉声说。
“前辈不可……”
;我九真仙姬不是善男信女,我会毫不迟疑杀掉这十二个可怜的女人。”
“这……”
“我是当真的。”
“好吧!依你,在下已无可选择。”张天齐只好让步,别无他途。
“仙姑,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一名妙尼厉声说,“这是背叛,你……”
“你走开!”九真仙姬沉声说。
“反了,你……”
九真仙姬突然一掌拂出,远在丈外的两个妙尼骤不及防,身躯倒贯而出。
十二个女人是爬伏在地的,只有章春和两个稍胆大的人坐着,也被可怕的劲道所带倒。 两妙尼是站着的,上体像被着不见的魔手挥掼而出,身躯未掼落之前,口中已有鲜血溢出。
“你两人在后面两丈跟来。”九真仙姬郑重地说:“走近一步,贫道就一掌击毙这些女人。”
“好,请便。”张天齐无可奈何地说。
“起来。“九真仙姬向众女沉喝:“进地底迷宫,不走的我就杀死留在此地。”
地底迷宫的门户,在堂后的复壁内,人一进入,唯一的门被封死,永远出不来见天日子。
迷宫的建造同样豪华.其实只有九间秘室,钻进去就弄不清门户,但也并非绝境,而是享乐的地方而已。
没有机关埋伏,食粮充足,在里面耽上三两个月也无虞匮乏,舒眼得很。
九真仙姬丢下他们,封闭了门户径自走了。
同—時间,曲亨村的舍内室里,一灯如豆,火锅做的代用火盆热流荡漾,滿室生春。
在床上,两个裸体男女相拥相偎并躺在衾内,手臂全暴露在外,相抱着并颈低声呢喃,甜蜜的拥吻,仍然沉浸在激情后的瘟馨与快乐中,快乐挂在他们的脸上。
“天香,我们结伴遨游江湖吧!”长春公子情意绵绵,一手轻抚着江南一枝春红艳艳娇媚若滴的粉颊,说,“一个人流浪,毕竟是寂寞的,并肩行道,互相也有照顾,是吗?”
“可是,水裕……”
“不要说可是,亲亲。”长春公子吻了吻她的撄唇,把她的话堵塞住,”江湖道上的神仙神侣为数不少。我相信我们会是最幸福最美满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当然,我不会用名份来束缚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结为夫妻,夫妻或佳侣的决定权在你。”
“我的意思是,不要想得太早了。”她软软地说,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
“什么意思?有困难?”
“这……”
“你不由自主?”长春公子紧追问。
”这…”不,不是这意思。”她急急否认。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我们还没脱险呢。”她支吾以对,“当我们返回府城时,追袭的人必然已经在途,生死目下言之过早,天知道…
“请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杀出一条生路.冲破重重险阻,我有信心一定能化险为夷。只要我能设法夺得一把剑在手,千军万马我杀得进去冲得出来.何所畏惧哉?”长春公子信心十足地说,傲世的神情流露无遗。
“这……”
“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沉默片刻,眼神一变。
”明天,如果我不幸被杀。”她郑重地说,“永裕.请替我做—件事。”
“咦!你的神色不对……”
“请听我说,我如果死了,请将我的死汛,传给城内清月桥头周家周光斗周二爷知道,”
“你与周家有亲故?你不是扬州人……”
“请不要多问。”
“好,我一定……只是,你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再说,我如何取信于周二爷?”
“你用这个手式,他就知道了。”她抽出双手,先作出抱拳式,然后左手上翻,右拳下转,左拇指上指,有拇指向下。
长春公子眼神一动,淡淡一笑。
“你是帮会中人?”长春公子突然问。
在本朝以前.正确的说.该说是帮会重新发韧之前,不论是武林朋友或江湖人士.相见行礼的子式,有抱肘、有并掌、有拱手.与常礼并无多少差异。
但自帮会韧发,天地会自康熙十六年.郑成功进出长江失败,退守海宁.北明为暗潜赴天下各地发展转入地下之后,行礼有了明显的改变,那就是抱拳礼。
右手像月,左手像日对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明字,象征大明的遗民志士,也表明反清复明的宗旨,豪气干云,受到江湖朋友的普遍认同。
之后,抱拳礼成了江湖人士与武林朋友的风尚。
而其他的人,尤其是上流社会名士缙绅,他们一直就不接受这种下流社会的行礼方式,对抱手作揖与爬地叩头十分热衷,死不改变。
“是的。”她神色一正,“永裕,你后悔了?”
“笑话,我以你为荣。”长春公子义形于色。“你也知道,大多数侠义道高手名宿,明里屈服但心存明室,所以绝大多数不与公门合作。
除了一些白道人士,不得不为生计而从事白道行业之外,太多数的人皆暗中同情反清复明志士。天风谷长春庄的人,从来就不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士公然往来。”
“这一点我们知道。”
“你们?”
“本会对武林情势相当了解,对扛湖动静也有相当正确的资料,这也是我愿意和你亲近的原因,长春庄是同情我们的。”
“谢谢你的信任。”长春公子相当狂野地亲吻她,“假使需要我尽力的地方,只要不公然露面协助,我一定尽力替你办到。以我的身份、地位,的确不便公然协助贵会,那会陷我长春庄于万劫不复绝境,请原谅我。”
“我知道,举目天下武林名门大振,谁敢公然协助本会?永裕,我希望明天突围成功,我不想死,我有大事未了。”她黯然地说,“不成功,我九泉难以瞑目。”
“天香,有这么严重吗?”
“是的,你听说过飞刀会?”
“哦!也称匕首会或小刀会的极神秘帮会。”
“对,他们以暗杀手段为主,狙杀不少汉奸与满人大员。
奉会则以发展广大群众为主,遍埋反清复明的火种,如果两会结盟,实力将乎空增强三五倍,双管齐下,大有可为。”
“哦!你说的重要大事……”
“明晚入黑时分,本会从江宁来的主事人,将在三叉河湾,与飞天会的领袖会盟,那是飞刀会总香坛的所在地,促成两会结盟的人就是我,所以我必须在扬州协调。”
“哦!湾不是叫塔湾吗?”
“对,河西岸高文寺的天中塔在那里。上一次那个狗皇帝巡威江南,在高文寺建了行宫;那一带戒备森严,所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飞刀会在塔湾村建香坛,十几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一定全力保护你突围,生死置之度外。”
她激情地投身在长春公子身上,无限感激无限兴奋地投下一连串热吻……
迷宫里,也是春色无边,但情调完全不一样。
张天齐好不容易把又哭又愤怒的章春安抚下来,找到了一间有衣裙的秘室,十二位美女穿上了衣裙,这才替她们疏解被制的软穴。
十二位美女中,有一半是练武颇有根基的姑娘。
凌霄客方世光对掳来训练的绝色少女,第一条件是文武双全,其次是必须有绝世娇姿。
章春姑娘就是文武双全的凛亮少女,所以被送来这里准备接受训练。
张天齐一个正常的大男人,被十三个女人缠得无可奈何,尤其是六个娇怯怯胆已吓破的少女,央哭啼啼跟着他,把他当成吉祥救命大菩萨,牵衣抓带走一步跟一步,要不是有葛佩如解围,他什么事也别想干了。
他不想在此地等待,假使凌霄客的得力爪牙赶来,岂不在此等死。
他利用单刀和厨房的几把菜刀,拼命挖掘放下的厚厚铁闸门,就算他有万斤神力,也奈何不了这种封死了的,从上面加压的沉重铁闸,没有工具,单刀和菜刀连挖掘石壁也无法着力。
但他不死心,拼命挖掘侧方的石壁,直至精疲力尽,却发现外面是坚实的土壤,不知到底有多厚。
”除了等待,别无他途。”他盯着深挖三尺的土洞摇头苦笑,“那老道婆死心眼,可坑害了咱们啦?”
“但愿老天爷保佑,不要让她看到了接引使者的尸体,一时想不开当场自杀,不然咱们就得死在这里了。”
“我决不放过她!”章春姑娘咬牙切齿说,“那个老道婆不能这样对待我……”
“算了,小春。”张天齐收刀入鞘苦笑,“她已经够惨够可怜的了。为了爱侣的命,她在此做龟婆甘受六合夜叉的奴役,换了你……”
“我宁可死掉!”章春发疯似地大叫。
“死,是很容易的事,忍辱等死,才是真正的艰难。“葛佩如凄然地说,”要是换了我,我……我……”
“你又怎么啦?”章春气呼呼地问。
“我也不想死,毕竟还有一线希望。”葛佩如掩面说,“还有与爱侣重聚的希望。我相信九真仙姬,也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不然她不会有勇气活下去。
她本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道中人,死她视同羽化,只有情才能让她如此屈辱地苟活,我同情她。”
“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做情?哼!”
“你……”葛小姑娘跳起来大叫。
“好了,别吵了。”张天齐禁止两人斗嘴,“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口自们都是局外人,一切假想都不切实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犯不着把自己扯进这种复杂的困境里。我累了,我要找地方歇息。天杀的!但不知几更了?’,地底迷宫,只有灯火的光芒,怎知时辰天色?他算是白问了。
十一位美女,已经在四周的氍毹上睡着了。
屋里共搬来四只火鼎,暖洋洋地不需衾被。
他往壁根下一坐,叹了一口气。
“这种听天由命的滋味,真是令人难以下咽。”他懊丧地说,“阴沟里翻船,我算是栽在老道婆手中了,本来我可以一刀宰了她的,唉!”
“你后悔来救我了?”章春偎着他坐下幽幽地说。
“废话!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天齐……”章春颤声说,粉颊忘情地偎入他怀中。
葛佩如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双手又腰站在两人面前,凤目像要喷出火来。
“你坐远些。”她尖声大叫。
“咦!你……”章春吃了一惊。
“他累惨了,让他好好歇息。”葛佩如理直气壮大叫,“为了救你和那个什么江南一枝春,他这两天出生入死吃尽了苦头,让他安静地睡,不许你缠他。”
章春也是一个不饶人的霹雳火。也盛怒地一蹦而起。
“我看你是吃错了药。”章春的嗓门也大,“我不是正在陪他歇息吗?你……”
“你是怎么一回事?”张天齐一把将章春拖倒身旁。“小佩也是一番好意,这两三天我为了你们的事,的确累得焦头烂额。
“为了来救你,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你这样对她吼,公平吗?她还小,心直口快,你就不能让她一点?睡吧!不许再说。
“小佩,你也在旁边,躺一躺。”他拍拍身左的厚软氍毹,“你比我还要辛苦些,好好安心睡一觉,养精蓄锐。说不定马上就有一场凶险万分的厮杀,在凶险的危境中,谁能保持精力谁就是胜家,来。”
葛佩如的气消得很快,心花怒放地在他身旁坐下,头一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身畔躺下了。
躺下之前,她向对面的章春示威性地做鬼股。
“我明白了。”章春突然恶作剧地怪笑,眼中却有奇异的光芒,“人小鬼大,原来……”
张天齐不耐地伸手掩住她的嘴,将她扳倒在身側躺下拧拧她的鼻尖。 “再多说一个字,我堵住你的嘴。”张天齐一面说,也一面躺下了。
在刁蛮泼鼾的两位姑娘中间,他除了用强制性与象征性的办法制止她们撒野之外,毫无办法。
不知睡了多久,逐渐梦人他乡。
在人梦之前,他被两位姑娘夹在中间,感觉中,她们依然在精神上你来我往互相仇视,蠕动的身躯已明显表现出敌意。
有美共卧。他一点也没感到轻松,也没产生任何杂念,尽管两位姑娘都将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挽住,异性的女儿体香不断沁鼻,他也亳不动心。
比起长春公子,他差得太多了。
也许,他的确担心将到来的生死祸福吧!”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反正挂在壁间的照明琉璃宫灯,已添了一两次油。
供取用的烛台,也更换了两次蜡烛。
天终于快亮了。
长春公于醒得早,催促江南一枝春下厨准备膳食,他扭断一条凳脚做兵刃,悄悄出门察看动静,东天泛白.他匆匆返回,江南一枝春已经备妥食物,两人相偎相依甜蜜地饱餐一顿.像煞—对恩爱的小夫妻。
食毕,两人结束行装准备动身‘“天香,切记听招呼行动。”他在江南一枝春红艳艳的粉颊上,情意绵绵地亲了一下,“任何时候,不要远离我左右,今生今世,我要尽全心力来保护你。”
“谢谢你,永裕哥。”江南一枝春激动地抱住他回吻,久久才依依不舍地放松拥抱。
“我先出去,听信号再出来。”他转身向天井走,预计要跳墙外出,眼中有得意的神采。
他在天井稍一停留,定神倾听外面的声息,一长身,手搭上墙头,徐徐引体上升,探出头向外小心察看,并不急于翻越。
外面是雪地、凋林、衰草,没有什么动静。
他手一用劲,身躯贴墙头鱼跃而过,消失在墙外。
江南一枝春的腰带前,也插了一根凳脚。她立即向上轻跃,手搭上了墙头。
这瞬间,墙外传出一声惨嚎。
她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过。
三丈外的雪地里,有两具尸体显然是被长春公子出其不意击倒的.尸体仍在抽搐。 长春公子正用凳脚当短降使用,被两个面目难辨的人一刀一剑,逼得有点闪避困难。
一声怒叱,她拔凳脚急冲面上。
“抢尸体的刀剑……”长春公子急叫。
她真听话,折向急纵,纵向最近的一具尸体。
尸体是出其不意被击倒的,剑还在鞘内。
她不假思索。伸手急拔尸体插在腰上的连鞘长剑,先抢到手再说。
左手伸出.右肋猛地一震,一只一寸半径的光亮铁胆打得她眼金星,向左便倒。
白影自有方扑来,狂笑声震耳。
“哎呀”她听到长春公子的惊呼,自己也摔倒在地,痛得七荤八素。
肋骨是要害,这铁咀力道不轻,发射的距离如果稍近些。
她最少得断掉两根肋骨。
强风刮来,长春公子到了。
“我带你走”长春公子急叫:抓起她挝上背,一跃三丈,落荒而逃。
芦哨声此起彼落,有不少人从南面赶来。
除了向北逃,别无生路。
但他们应该茌南或往东边的,而东和甫不少人狂追不舍,芦咱声与叫喊声.说明南面还有后继的人迫杀,此路不通。
辰牌左右,他们进入湖滨的沼泽区,四面八方全是半枯的芦苇,湖水不曾结冻,但小湾小汉的薄冰不能行走,乘载不了人的重量。
他们应该向南到府城,现在,却向北又向北,远至邵伯湖酋岸,愈逃愈远了,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漕。
幸好湖岸地形复杂,深深的干芦苇别说躲一个人,躲三五千人也不易发现。
南,西两面,不时远远传来芦咱声.表示那一带有人不断在搜索。
江南一枝春受伤不轻,需要有人扶着走,当然长春公子不会丢下她独自述生,当然也不可能背着她突围,与无数高手拼命。
等待,别无他途。
好漫长的等待,直至夜幕降临,芦哨声才消声匿迹,搜索的人大概撤走了。
江南一枝春急得要吐血,恨不得插翅飞走。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他俩相搀相扶,摸索着向东赶,又饥又寒,吃尽苦头。
向东,可以到达运河口,一定可以雇得到船直放府城,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去路。
江南一枝春塔湾村践约的事,已经毫无希望了。
好漫长的等待,等得心中惶惶,等得七窍生烟,等得头发都快白了。
迷宫中,十四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耐心的等待,毫无作为。
“这老不死天杀的老虔婆,我……我绝不饶她!”章春姑娘不断地咒骂,“她要把咱们囚死在这里,恩将仇報她必须受到惩罚。”
“我得重新挖掘,挖出一条活路来。”张天齐焦噪地说,“老道婆很可能自杀,死在接引使者的坟坑里了,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天齐,不要浪费精力了。”章春沮丧地说,“算算看,进入复壁的第一道门,下降四五丈的地道,再右折进入外室门,再左折走了十余步甬道,最后才是这座向下沉落的闸门,怎么挖?就算是地老鼠穿山甲,恐怕也得挖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天日。”
“必要时,我会是穿山甲。”张夫并咬牙说,拔出刀向先前挖出的地洞走。
“格格格……”闸门传出响声,徐徐向上缓升。
“她来了!”葛佩如欢呼。“她没失信。”
“散开防险尸张天齐急叫.挥刀闪在门后。
闸门长上定位,九真仙姬脸色泛灰,抱着僵了的接引使者的尸体,像游魂行尸般进入室内。
“前辈……”张天齐惊叫。
老道婆把丈夫的尸体挖出带来,确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怒火冲天的章春,也不知所措愣住了。
九真仙姬把尸体缓缓地放下,无限深情地替尸体整装,轻抚尸体的脸颊,久久,久久。
终于,她徐徐站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天齐。
“叫所有的人上去,守住所有的门户,严防那些畜身们进入。”她一字一顿地说。“施主请留下。贫道有事奉告。”
不等张天齐转告,葛佩如第一个奔出。
所有的人都走了,张天齐感到身上凉凉的,尽管室内温暖如春。
“凌霄客逼独行交出乾罡坤极大真力绝学,同时要我帮他训练许多绝色美女。利用她们施展美人计,敛财和裹胁武林高手名宿与达官贵人。但他只是一个利令智昏的爪牙,指挥他的主子是谁,我无法查出。”
九真仙姬用沉静的嗓音继续说: “但我也听到一些风声。
那个主子积极网罗高手名宿,培植实力组成一个神秘的集团,专做些残害异己从中取利的歹毒勾当。施主,日后务必留神这个可怕的人。”
“可能是飞龙天魔。”他肯定地说;“不可能。”九真仙姬也肯定的说。
“这……”
“天地双魔根本还算不上人物,论身份名望,他还不配号召。”
“会不会是乾清帮的人?”
“也无此可能,乾清帮与凌霄客父子之间,只订有利害相关的协议,彼此之间合作并不愉快,凌霄客父子如非必要,决不肯沾惹乾清帮,以免引 人注意。”
“白龙之所以未能获得凌臂客的绝对信任,问题就出在白龙与乾清帮走得太近。贫道所知有限,—切全靠施主小心留神了。”
“晚辈感激不尽。”
“你们出去之后、最好找地方住宿一宵,切不可乱走。”九真仙姬转变话锋。
“为何?”他惑然。
“城关关闭前的片荆,府城内外戒严,满城的八旗兵出城之后,府县的丁勇立即封锁城内外.擒捉犯夜禁的人.箭手埋伏在要道,抗命者射杀勿论。目下已是三更初,城内城外处处杀机。”
“咦!戒严?为何?”
“听说是兵发三叉河,那儿有叛逆聚众造反。”
“不可能,三叉河湾的高文寺,建有皇帝的行宫,派有一个佐领,带了三百名八旗军驻守,附近严禁闲人走动,怎会有人聚众造反?皇帝上次下江南,迄今快十年了。皇帝没来,造什么反?”
“我也不知道.反正诸位千万不可走动,以免大祸临头,施主,出去之后.请击毁闸门的机关。”
“前辈自己击毁……”
“贫道不出去。”
“咦……““这里,就是贫道羽化的地方。”
“前辈……”
“走吧!祝福你。”九真仙姬稽首行礼,缓缓坐下。
“不要……”他大叫,急向前冲伸手便抓。
九真仙姬突然躺倒在接引使者的尸体旁,天灵盖突然砰一声进袭开来,红自一齐溢出。
“前辈安眠……”他心酸地叫,深深稽首,找来一幅缎衾,覆盖在两尸上,再稽首,心情沉重出室。
扬州像一艘快要沉的船,扛湖的牛鬼蛇神像是船上的老鼠,船还没沉,老鼠已跑了个精光大吉。
来不及跑的,当然遭了殃。
大逮捕继续了三天,好几百人进了监牢。
官府用大刀阔弄怡理,凡是有底案的歹徒,一律罪加一等,雷厉风行,蛇鼠地棍也就随之遭殃.城内城刿人人称快。
以后三十月内,罪案减少了十分之九。
外籍的可疑歹徒,一律上囚车遵解回籍处刑,远道的则上枷上链,由如狼似虎的解差拖着走长途。
海捕公文有案的已捕逃犯,就地执行再行文本籍,一府两县的父母官铁腕处理,大快人心。
知道内情的人,事后方知道这—府两县三位大人,职权如此惊人的背景,原来出于扬州守备府,以及扬州营参将衙门。
更强硬的支撑,赫然是高高在上的江宁将军府,公文往来皆用羽书飞传,由一位协领亲司其事。
甚至,驻江宁的两江总督,与驻苏州的江苏巡抚,全部介入此事。
至于文官方面,江宁布政使(江宁)与扛苏市政使(苏州),当然牵涉在内.但他们自动放弃管辖权,而由军方暗中主持其事。
军方,全是满人。
扛宁布政使也是满人,叫颠兆纳尔,通常,不论文官武官,满人不任五品以下的奴才小官吏。
扬州卫守备大人发兵三叉河的结果,官方不但沒公布。甚至禁止耳语,杜绝传播之口,只有参于其事的人知道。
这些人都是八旗兵,八旗兵说话也没有人懂。
除了谣传,这件事故无人知道真正的结果。
五日后,镇江。
镇江,才算是江南的大城。
在天下各地,提起江南两字,都认为是泛指苏、松、扬、常、与杭州,江宁等等地方。
但在大江南北,所说的江南扛北,扫:南则措镇江、江宁、苏州等少数江南岸地带;江北,则指畅州、徐州、通州诸岸大埠。
两地钓风俗、民情、贫富,都有很大的差别,甚至江北人说话,江南人都听不懂。
打起架来,通常江北人要表现得勇猛剩悍些。
江南人碰上江北汉子,宁可采取吵架而不打架,吵起来你我都听不懂,叽哩呱啦各骂各的,不伤感情。
有一现象颇为有趣,那就是扛北妇女裹小脚的很多很多,而扛南的妇女天足数量真不少。
这表示江南的妇女,要比江北的女人强些,至少上了年纪不要人挟着走路,也就显得活泼健康些。
另一现象也有趣,扬州是江北,却具有浓厚的江南风味;镇江是江南,却具有江北的面貌。
所以说,扬州是江北的江南,镇扛是江南的江北。这也就明白地表示,镇扛有许多江北人在此落脚。
这也表示镇江是一座最复杂的大城,海运漕运的中心,商业鼎盛,比两座首府(江宁、苏州——江苏设两布政使司)吏繁荣,更富裕。
毫无疑问地,这里也是牛鬼蛇神的最佳猎食场。
人口急剧膨胀的结果,是贫户愈来愈多,铤而走险的人,也日渐增加。当然,也非作歹噬人自肥的人,并非完全是贫穷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有城镇村蒋,就有城狐社鼠;绝无例外。
京口驿在西门外运河旁,通常把这里称作漕河码头,相当热闹,酒肆林立,樯桅如林。由于位子城外,所以没有夜禁,旅客不受拘束,因此有些地方彻夜营业,什么古怪事都可能发生。
京口客栈是一座口碑不怎么好的二流客店。落脚的旅客品流复杂,藏龙卧虎,蛇鼠同穴。
张天齐落店已有两天,住房在三进院,是一间有外间的上房。
近午时分,他一身亮丽踱入驿站北面的鸿宾酒楼。
鸿宾酒楼算是颇具声誉的老字号,酒菜很不错,食客以船上的货主或有钱的旅客为主。
楼上已有六成食客,大芈是前来牛膳的人,酒菜也简单,宴席通常要在天黑后才有人叫。
在座的食客中.他穿得不算稂体面,乌云豹袭其实不是豹皮,而是次等的狐皮所裰制。他邻座那位粗眉大眼的大汉,身上就穿了大马皮外袄(狐腋裰制.或称白孤袭),价值就比他的乌云豹高二十倍以上,甚至三十倍。
他刚坐下,还来不及向跟来的店伙吩咐,穿大马皮外袄的大汉,一双巨跟紧盯着他,突然举手喂了一声。
“小子,你不是张天齐吗?”大汉瞪着巨眼叫,穿得像个绅士,说起话来却粗野得很,江湖味好浓好浓,“他娘的,招示长在头顶上,不认识铁金钢霍大魁了?”
“嘻!原来是你这混球!”他也欣然叫,“三年不见,你他妈的发了横财,抖起来了.穿得像个人样,我哪敢认你呀?他妈的!你这件大马皮袄,到底是从哪一具尸体上剥来的?神气极子,”
一个粗野的绅士,一个毫无文味的文人,在大庭广众间旁若无人胡说八道,却没引起食客们的注意,似乎见怪不怪,平常得徂不是新鲜事。
“过来喝两杯,我作东。”铁金钢霍大魁敲敲酒壶,“徐沛的高粱.一锅头蕞有劲,大概你小于能喝毕壶。他娘的,财嘛!多少发了一些,倒楣运也走了不少,现在马马虎虎像个人样而已。”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发财了,作个小东道也是应该的。”张天齐过来坐。店小二赶忙过来加餐具,“但愿我也有发财的命。”
“要发财并不难,俗话说:若要发,须在穷头头上刮;你小于专向那些大宦富豪打抽丰,怎能发得起来?”铁金钢嘲弄地说,替他斟酒,“看样子,你山东东平府的师爷差事丢掉了。”
“去他娘的!你走的第二年我就卷铺盖啦!东平府那位张青天大老爷,是我的同宗,对我这个同宗倒小气得离了谱,我一气,扔饭碗逍遥去也。”
“气色不错嘛!另有高就了,在哪一角落?”
“还没有着落,打算到苏州看看风向影色。昨天到.准备住几天压压惊。”
“压惊?我明白了,从江北来?”铁金钢怪腔怪調问。
“又才。”
“怎么一回事?谣言满天飞,不会是扬州闹瘟疫吧?”
“差不多,比瘟疫更可怕。”
“难怪,所有的牛鬼蛇神鸡飞狗走,你……”
“差点ㄦ入了书房(坐牢)。”张天齐摇头苦笑,“幸好见机得早,半夜溜回客店,愉取了行囊,跳城掉入护墟河成了落汤鸡几乎冻死,一口气跑到乡下龟都不生蛋的地方避了两天风头.溜上一条船直放江南,所以我才在此地逍遥。”
“到底———”
“反正扬州城的牛鬼蛇神,目下是清潔溜溜,连一头狐鼠也躲不住,甚至连常替官府做鹰犬的乾清帮,也换了码头泄了底,连一个鬼也不见了。”
“我是问三叉河的事。”
“天知道。反正官兵会同行宫的什么御林军,铲平了一座什么塔湾村,鸡犬全不见了。据说有十几个受了重伤的人,其中有妇孺.全都秘密解往江宁去了,霍老兄,你的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有名的天知一半,你他娘的是有意考我吗?混球!”
”哈哈!不是考你,是探你的口风。小子,你幸好跑得快,要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就算你不上法场,也会被人剥皮抽筋。”
“乾清帮?”
“有他们一份,白龙是不是你抽了他的筋?”
“对。”
“张三是不是你?”
”不是。”张夭齐说谎神色丝毫不变。
“他们咬定是你,说你唆使神偷调查扬州十大富豪。”
“我也打算找他们。”张天齐眼中捅起食肉兽的光芒。
“有一群混蛋也要找你。”铁金钢不住摇头。
·谁主使的?”张天齐颇感意外。
“长春公子,他说你刮了扬州富绅不少金银,杨州几个化名豪绅被抄家,是你弄的鬼、他证实神榆是你的人。”
“有人肯信?”
“长春公子的话,比你的份量重一百倍。”
“好,小意思,我要不杀他个血流成河,就是狗娘养的。
可知道江南一枝春的下落?”
“你不知道?”
“知道还问你?我昨天傍晚才到。”
”她就在长春公子身边。”
“哦!怎么可能?”张天齐吃了一惊,“哈哈!小子,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别少见多怪。二个武林名门公子.一个美艳的扛湖女英雄,走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侠侣不是很响亮吗?”
“我不是指这意思……哦!他们过了江?”
“比你早三天过。”
“目下……”
“老朋友嘛!消息不讲价码,五条件奉送。出朱方门,经过秀公亭,岔入左面的小径,前行里余,往右的雅致别墅叫三山园。
那是长春庄主无风居士的好友——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的纳福别墅,算是镇江无数名园之一。小子,你可别冒失地乱闯。”
“我知道,乱闯会头破血流。来,三年不见,看看酒量有否长进?干三大杯。”
“小子,酒量不够,少喝些,免误生死大事,一杯够意思了,干!”
茶楼酒馆,是传播风声的最好地方。
张天齐与铁金剐,在酒楼公然用大嗓门嚷嚷,决不会是少见识的冒失鬼犯的错误。
他当然不会是昨晚过江来的。
上次在扬州,章春姑娘亲眼看到他同船抵埠,事实上他早巳在扬州暗中活动多日,以各种不同的面目明查暗访,由神偷分散有心人的住意,他得其所哉。
这次,他要主动吸引对方的注意。
要引采大群蚂蚁,你必须先有一块糖,或者一块肉.钩鱼,也必须先有饵。
返店之后,他立即结帐,提了大包裹走路。
城南郊有不少小山,春日遍山锦绣,目下却冰封大地。满目全是凋林与衰革,间或点缀着青松与毫无生气的丛竹,村落星罗棋布。
在这一带只要肯花饯,找地方借宿租屋都十分方便。
官道直通丹阳、金坛,是旅客众多的要道,严冬季节,道上不时有三五旅客赶路。
大雪未止.道上积雪已无影踪,成了烂泥路。天宇中浓云密布,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呵气成冰,正蕴酿着第二场大风雪。
他并不急于赶路,提著大包裹悠哉悠哉信步南行,像在游山玩水。
两三里,菊花山在望。
路右一丛竹林内,踱出三个戴盆帽的皂衣公人,虹带上有铁尺、铐链、榴绳。
为首那人,则不佩尺而佩刀,一看便知是捕快,佩刀的是捕头,身材特别高大,相貌狰狞,小毛贼一见便会发抖。
路左,也踱出三名捕快。
他泰然前行,嘻皮笑腔往一字排开的人墙闯。
“承蒙列队欢迎,深感荣幸。”他笑吟吟斯斯文文地说,在捕头面前止步。
“你就是张天齐?”捕头翻着怪眼向。
“正是区区。怎么?姓张名天齐没犯法吧?没冲犯哪一位皇帝的圣洁吧?嗯?”
说的话,渐惭不斯文了。
“你扬州的事犯了。”捕头厉声说。
“放你娘的狗屁!”他大骂,一点也不斯文了:“福州府县要捉拿的要犯很多,可是令在下深感怪异的是,淮扬老店中要捉拿的嫌疑犯中,有长春公子.有江南一枝春,可就是没有我张天齐,也没有姓葛的母女一家。
“但我仍然有点害怕,因为我还没找到馄饭的差事,算是无业流氓,所以偷偷溜之大吉,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何榜贴上无名。
你这混蛋门神.居然在这里诬指在下扬州的事犯了,你他娘的要不是神经病发作,就是吃错了药认错了爹娘,呸!”
镇江属县有丹徒县,丹徒的名捕门柿冯昌隆,就是这位仁兄,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这位门神不好招惹,惹了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这位捕头不但内外动已臻化境,而且心狠手辣消息灵通,整起人来不知轻重,动不劫就把人打个半死,或者先弄成残废再讲理,黑道人士恨之切骨,白道朋友也不以为然,认为他做得太过火。
张天齐的一顿臭骂,不啻泰山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挑衅的态度极为明显。
门神冯昌隆快气炸啦!一拉马步双手上提,要动武了。
公门人动武是绝对合法的。那年头,公门人揍伤人,从来没有赔偿的先例,谁被揍伤了谁倒霉。
所以,这是白道行业中,最受武林朋友向往的行业,既可以揍人,又不必负责任。
“贼王八!你……”门神的叫骂声震耳欲聋。
“闭上你的臭嘴!”张天齐的嗓门更大,把包裹丢在一旁,捋袖挥拳准备打架,“张某做了几年刑名师爷,你那些鬼门道太爷我都懂。你如果拿不出扬州的海捕公文,太爷要揍你个半死。
“你没有任何证据指控太爷是现行犯,太爷包裹中没带违禁品,手无寸铁没有凶器,看你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你叹口气。我门神也可以给你安上一个罪名……”
“你试试看?最好不要试。”张天齐沉下脸.”大不了大爷把你们全宰了.再改个名同样在天下各地快活逍遥。混蛋是谁指使你出头送死的?”
“你这狗东西……”
铁拳捧空直入,速度不徐不疾。
门神怒火焚心,伸手来一记金丝缠腕擒人。
手一搭张天齐白勺手腕,突觉五指如被火烙,搭住的不像是人手,而是通红的烙铁。
想放手已经来不及了,如山铁拳及颊,砰一声眼冒金星,脑袋一歪,拳背又击中右颊。
这时运内功抗拒,已来不及了,轻估对手实力自信过高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门神碰上的钉子不但大,而且锋利无比。“噗”的一声小腹挨了一膝盖,内脏像要往外翻,嗯了一声上体前俯。
“噗”一声背颈又挨子一劈掌,打击力沉重无比,庞大沉重的身躯反腿支撑不住,向前一栽。
单刀失了手,背心便被踏住了,力道重得像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
“不宰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算是老天爷算错了帐。”张天齐轻拂着刀,向呐喊着拔铁尺要向上涌的五个捕快说。
然后将刀尖向门神的后颈窝徐徐沉压。“太爷不管你们得了多少好处,你们必须为了这点点好处而送掉老命,那点点的好处决不会是一座金山,即使是一座金山,没有老命享受要来何用?”
”不……不要上……”门神吃力地扭偏脑袋狂叫,制止同伴冲上,“张……张老兄,逗……逗你玩的,请……请别当真……”
“刀尖贯入你的颈窝,可是当真的。”
“不……不要……刺……” “你知道太爷在扬州的事吗?”
“我……我发誓不……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太爷在扬州曾强对付了哪些人?”
“我发誓不……不知道,只听说你……你是个江湖小……
小浪人,小……小混馄……”
“哦!难怪你只带了五个三脚貓,拦路想打断我的腿,你他娘的昏了头,为何不下些功夫,向扬州的同行打听清楚再决定?你怎配称江南名捕?呸!”
“我……我八辈子也……也没听说江……江湖有……有你张……张天齐这……这号人物……”
“好,你现在知道了。”张天齐挪开腿,一脚把门神踢翻了两匝,“站起来!把太爷看清楚,免得以后忘了,太爷就是揍得你七荤八素的张天齐。”
“当”一声响.刀丢在门神身旁。
门神晕头转向爬起,拾起居然不敢再发威,手不住抖索,忙乱的收刀入鞘,凶焰全消。
“是谁唆使你出头的?嗯?”张天齐沉声问。
“这……“ “你不说,大概要等到丢掉身上某些零碎再说了。比方说,一只耳朵……”
“我说……”门神打一冷战:“虎距门外荷香池陈家……”
”妙哉!贵地的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他竟然不惜羽毛,找上我这条过江的强龙,好,你转告他,叫他洗净脖子等候,张太爷随时都可能一刀砍断,记住了设有?”张天齐厉声道。
“记……记住了…”
“带了你的人,滚!”
门神大叫一声,撒腿狂奔。
一口气狂奔两里地,后面的同伴跟上来了。
“冯头。”一名同伴问,“那小子几记粗俗不堪的拳脚,并不快嘛!你怎么就挺不住了?”
“去你娘的!”门神找下属出气:“你挺挺看?他那手上有鬼,一沾手,我的气功就散了。一拳头打在脸上.像是挨子一记万千重锤,连天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了。”
“这……他真有那么厉害?”
“混蛋!我会灭自己的威风?”
“那……咱们……”
“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离开他远一点。”
“可是,陈大爷的事……”
“去他娘的事!让他自己去了断。”门神总算够聪明,“他真,会坑人,说那小子是个混混,要咱们派两个人,把那小子打断一条腿,弄进班房吃几天太平饭。天杀的!咱们去了六个人,几乎反而断送几条命。
我警告你们,以后准再沾上姓陈的,乖乖給我自己卷铺盖滚蛋,别让我一脚把你们蹋跑。哼!他不仁,不能怨我不义,岂有此理!”
六个人一面嘀咕着,咒骂着,垂头丧气返城。
此后镇江的公门人,一听“张天齐”三个字,便拔腿开溜,不再过问张天齐的事。
张天齐的背影,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大道转弯处,路旁现场不远处的枯草丛中,站起两个穿老羊皮外袄的大汉,盯着南面张天齐的消失处冷笑。
“如果然不出老太爷所料。”—名大汉向同伴说,“门神果然派不上用场。”
“我感到奇怪,二哥。”另—名大汉駭然说,“明知门神靠不住.为何要他出击打草惊蛇?”
“你真笨。”二哥说,“这一来,就可以证明姓张的小辈与公门人为敌,就可以让侠义道门人子弟有堂堂正正的藉口,找张小辈去暴除奸呀!你懂不懂?”
“我还是不懂,二哥。”另一名大汉不住摇头,“这对老大爷又有何好处?姓张的就算是强龙,与老爷风牛马不相及,为了什么?”
“想想着,公门人把他当成歹徒,侠义门人把他看成邪魔外道,帮里的人怀疑他是张三。
“而会里的人认为他与三叉河塔湾村的屠杀有关,成了众矢之的。老太爷出面,岂不名正言顺受到各方的赞扬?”
“你老太爷为何要出面?他并没威胁到老太爷的地位。重投有利害冲突……”
“你不会知道的。”
“所以才不懂呀!”
”我倒是听到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不该知道的事,最好不要打听,知道吗?那会有祸事的。”二哥正色说,“少知道一些所谓秘密新闻,就可以少一分凶险,这是忌讳,千万要记住。”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嘿嘿阴笑。
两人倏然转身,大吃一惊。
张天齐背着双手,站在两人身后不是八尺,阴笑声固然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脸上的阴森表情,更令人一见便心中发冷。
“你却明知故犯,二哥。”张天齐阴森森地说,“犯了忌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风声,告诉我,好吗?”
“你……”
“我对门神这位名捕,颇有相当了解。”张天齐替对方释疑,“他如果重视某件事,必定有周详的布置,所以成功的机会比失败多。
“他并不重视我的事,所以我知道这是某一位在暗中控制情势的仁兄.有意轻描淡写,利用门神达到某一程度的目的就够了。
“如果连这一点点阴谋诡计我也看不出,我还敢在天下各地逍遥自在?那位仁兄派你们躲在一旁着结果,显然有点失算。”
“并没失算,因为在下有自信对付得了你。”二哥镇定地说,“老太爷像是诸葛亮,万事小心,顾虑太多,所以成不了大事,对付你一个小辈也畏首畏尾.一步步穗棋下得平庸呆板。毫无胜机。”
“哦!你准备走险下险棋?”
“不错,我一定可以把你弄成一团死肉.老太爷其他的计划都不必进行了。”
“你行吗?” “行。哼!大概你还不知在下是谁。”
“对;你老兄到底是哪一方的神圣呀?”
”安庆陆。”
“哦!安庆陆,陆一刀陆全,久仰久仰。”
“唔!你知道陆某…”
“你袖底的飞刀很了不起,号称刀出无影。也叫一刀封喉。
据张某所知,你是小刀会英雄一敦公认的叛徒。三年前便被该地除名。
“该会派有专人搜捕阁下以会规惩处,他们想不到你会自贬身价做一个小打手,难怪他们找不倒你的踪迹。今天你老兄为了先声夺人,抬出真名号想先吓得我心惊胆跳,就可以任意摆布我了。”
“呵呵!陆老兄,你看我像个闻名便丧胆,心惊胆跳在你摆布的人吗?你老兄…”。”
陆一刀淡淡一笑,左手有意无意地轻抬。
电芒穿袖口而出,一闪即没。
相距不足八尺,对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电芒。即使目力超人,也只能看到一星光芒,决难躲闪。
四寸小小的柳叶飞力速度太快了。
张天齐背着的双手,右手也恰在同一瞬间移至身前,有意无意地抬起整理衣领。
“你老兄名列江湖十大暗器杀手之一。”张天齐继续末说先的话,似乎并设发现对方发射了飞刀,“你的为人与我无关.你与小刀会的家务事我毫不知情。
“我以往并不认识你,彼此无仇无怨,可是,你用飞刀要我的命,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同意吗?”
陆一刀脸色大变,骇然后退。偷袭暗算百发百中的袖底刀不见了,对方似乎毫无反应,决不是中刀反常的现象。
刀太小太簿大锋利,中刀人如果不是被射中要害,短期间可能毫无痛苦的感觉,甚至不会发现身躯中有异物,反常的浑如未觉,会继续地进行正常的活动。但只要活动稍加剧,刀与肌肉反生磨擦,痛苦就会突然光临。
所以这种小飞刀,目标以咽喉心坎为主,射中别的部位.一短期间不起作用,这也就是陆一刀另一绰号一刀封喉的由来。
“你怎么说?”张天齐追问,声调提高了一倍。
陆一刀急退两步,从怀中拔出锋利的短匕首,另一大汉反应也十分迅速,大喝一声,左手一抬。崩簧乍响。
张夭并右手一抄,食、中指勾住了一枝精巧的袖箭。
“礼尚往来”张天齐叫,左手轻轻一拂。
电芒破空而飞,化为一团矇胧光环。
这种小柳叶飞刀头重尾轻,所以能作直线飞行,也可以旋转飞出,而且可走弧形攻击墙后的目标,十分霸道。
大汉毫无躲闪的机会,相距太近,而张天齐发射飞力的速度,几乎比陆一刀所发的劲道强一倍,看到朦胧的光影,光影已经近身了。
光环擦过大汉的左颈侧、割开了颈肌,割断了大动脉,连颊骨也伤了。 “二哥快撤……”大汉急叫,还不知左颈己挨了致命一刀,反正袖箭在不可能落空的惰势中落空了,再不走岂不是大傻瓜。
发出招呼他扭头撒腿狂奔,一跃两丈颇见功力。
很够情义,知道招呼陆一刀撤走。
可是,陆一刀走不了,张天齐已如影附形冲近,左手一招云龙手硬抓挥动者的匕首。
匕首是虚招,引诱张天齐封抓,左手的飞刀才是致命的武器,就是双方急旋两照面的短暂刹那,两把同型式的柳叶飞刀连环发射。
臂套内共藏有三把飞刀,构造十分精巧,手一动,便有一把刀滑入掌心内,控制自如,通常一把便可将对手杀死,所以绰号叫一刀,其余两把可对对付其他强敌。
两把飞刀皆被张天齐右手的袖箭拨偏,那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确是发生了。袖箭在张天齐手中,成了可以自动迎接飞刀的神物,拨中飞刀的脆响相当悦耳,飞刀飞舞着跃三丈外翩然堕地。
拨的准头与技巧神乎其种。目力不可能看清飞刀飞行的轨迹,完全是凭神意将飞刀一一击飞的。
第六章 英雄侠女落难情
陆一刀心胆俱寒,虚晃一匕,鱼龙反跃急撤。
身形刚飞跃而起,袖箭来势如电,人陆一刀的左肩井,锋尖透背半寸。
“砰!”陆一刀着地便倒翻一匝,左肩井的痛楚影响了身形,无法稳下马步和身躯。
人影入目近身了。
“我与你拼了!”陆一刀厉叫,一匕挥向脚下的快靴,那是张天齐的脚。
靴突然停顿,匕尖一掠落空。
“啦!”靴随后踏下、踏在右胸骨上。
“哎……”陆一刀狂叫,胸骨断了三根以上,匕首脱手,起不来了。
“我要把你弄成一团死肉。”张天齐站在一旁凶狠地说:“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两不相亏。”
”救……我……”陆一刀挣扎着想爬起来。
“叫你的同伴救你吗?没有希望了,他快要流尽鲜血啦!躺在二十步外的积雪中等断气呢!”
“放……我……马……”
“有条件。”
“饶………我……”
“你们的老大是谁?”
“我……”
“你不说,就没命。”
“陈……陈洪……”
·果然是他,神爪冷镖陈老太爷。你陆一刀的飞刀,比他的玲镖强十倍,你竟然做他的打手,难怪小刀会始终拽不到你,我猜,神爪冷镖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我化名为……为赵二……”
“很妙,连姓都改了。陈老太爷为柯要計算我?”
“这……”
“你说过,你曾经知道一些风声,没错吧?我的记性是很好的。”
“我只是听……听说……”
“听说的事,有时却颇有真实性。”
“他……他要利用各方面的人逼你露出冀面目……希望证明你……你是不是……是……”
“是什么?
“雷……雷神……”
“中头彩了!”张天齐怪叫。
“你中……中什么……”
“你不配问。他凭什么要查证我是雷神。”
“我……我不知道。”
“有五个人曾经见过雷神,然后乾清帮替人搜索雷神。现在陈者太爷要查证我是不是雷神,真是脉络相承。妙极了,那不关我的事,再见。”
“救我……”
“我干嘛救你?不杀你已经够情义了。”
“我……我用数……数万两银子,换取你……你救我。箭透左肩,右胸骨折,我……我支……支持不……不了片刻“呦!数万两银子?好买卖‘银子呢?”
“在……在仪……仪真的……艘船上……”
“鬼话”
“真的,不……不骗你。我结交了……一些下五门朋友、他……他们精得很。银子是……是扬州府库发出的,五万多两。库大史的一名亲随。是我朋友的朋友,消……消息十分可靠……”
“是公款?没胃口……”
“不……不是公款,只是众公……公款项下拨……拨发的而已。”
“拨给谁的?”
“不知道,只知是几个极神秘的人。银子是两天前拨出的,要在仪真交验,今明两天定……定可双方交接。本……本来我今天就……就要溜走,偏偏派到盯你梢的鬼……鬼事……”
“好,我救你,张某接你这笔买卖,我带你找地方起箭裹伤慢慢谈,咱们该互相亲近亲近。”
门神只是丹徒县的捕头,只能管府城外廓的治安。
府城内,有府衙刑房的巡检和捕快负责,巡检上面有督粮总捕通判主事,扬州是清军捕盗同知,京口驿也另驻有一位主簿。 所以门神在城外还像个模样,进了城还轮不到他称老几,他只是一个“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鹰犬,上下不讨好,处处讨人嫌的可怜虫。
他刚返回捕房不久,府城总捕头八极功曹胡秉亲自带了随从来找他,说是通判大人找他去问话。
上官派人召唤,他怎敢迟延?匆匆忙忙随从顶头上司八极功曹出了县衙,直奔府荷听候差遣,他心里像有十五个水捅七上八下,不知上官召见是吉是凶。
以往,除了府县合办重要大棠之外,府与县的治安人员极少有越级召见的机会。 这一跟,跟进了大堂右面的胥吏协办所。
所有的胥吏役丁全不在,似乎府衙今天公休。
他立即感到气氛不寻常,今天不是公休巳更非年节,附近的人全被赶走的,没错,协办所外面有两入怪打扮四不像的入,抱肘站在,门口像是门神,百邪回避,不回避准倒楣,闲杂人等岂敢逗留?堂上高坐着一位同洋难辨身份的中年人,相貌威猛,紫蓝锦泡,土豹皮神反及肘的马褂,小帽(瓜皮帽)球是珊瑚所制,那风度.气概、威严.皆有震慑人心的无形威力,一看便知此非常人。
左右后方,又手侍立著两个威风凛凛,穿紅豹皮皮褂的精壮大汉。
案右,也有两个精壮大汉,也穿了锦袍,外面是红狐皮马。褂,膀宽腰圆高大魁梧,仪表非俗。
骨瘦如柴的通判大人施铭,在这坐在上首的五位贵宾之前,简直成了小鬼陪金刚,可兮兮不成比例。
堂下,躬身肃立的有驻京口驿的主簿(门神的直屑上司)曹主簿、巡房马快头儿戚捕头、弄房主笔周鼎,大堂站堂官俞辉。
不怕官只怕管,门神首先向施通判行政人的请安礼,不等他开口,施通判已一抬手,向案上人虚引。
“向上行礼,不许开口。问你,你才能回答。”施通判以权威性的口吻说,然后站起向上拱欠身说,“他就是丹徒的捕头冯昌隆。”
门神是聪明人,一看捕头上司施通判太人坐在侧下方,便知道上面那位爷,即使不比知府大人身分高,至少也比通判大人高许多,怎敢怠慢?乖乖上前,整衣,拜倒、磕头,可不敢开口说话。
上面那位爷哼了一声,向左面的穿黄狐皮马同伴举手一挥。
一位同伴向下走,站在门神側边。
“你就是冯昌隆?回话!”这位同伴用洪钟似的大嗓门向。
“小的正是冯昌隆。”门神爬伏在地上回答。
“舞后不久,你干什么去了?”
“小的出城外訪……”访查奸究……”
“你再说谎,我要你永远说不出进来,混蛋”
“是的。小的混蛋……他心胆俱寒,暗叫不妙。
“你带了两个人,干什么去了?”
“小的追查……一个可疑的人……哎吆……” 那位爷一脚踢在他的右肋上.几乎把他踢了个元宝大翻身,沉重的身躯扭翻半匝,痛得他额上直冒汗。
“这是警告,下次一定踢掉你的满口拘牙,说!”
“小的去……去拦一……一个叫张天齐的人……”他惊恐地重新跪妥,爬伏着乖乖吐实。
“谁叫你去的?”
他打一冷战,开始渾身发寒。
“虎距门外陈大爷陈洪。他说那张……张天齐可……可能是贼。”他乖乖供出:先保住满口牙齿再说。日后的吉凶日后再料理。
问话的人,向上面的人打手势。
上面的人,也用手势回答,不说话仅用手势沟通意见。
“你很听陈洪的话。嗯?”问话的人追问。
“小的接到消……消息线……索,不……不能不去查证……”他硬着头皮说。
“我有话警甘你。”
“小的听……听候吩……吩咐。”
“把张天齐这个人忘了,日后见到他你也不认识,记住了没有?”
“小的记……记住了。”
“忘了今天的事,忘了这里你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有丝毫风声走漏我要你的脑袋。”
“小的什……什么都不知道,什……什么人也……也沒见过,甚至今……今天小……小的根……根本就投进城里来。”
“很好,你不笨。施大人,叫他走。”
当八极功曹把他带出衙门,他发觉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濕透了,好冷,连走路都得靠八极功曹扶他—把。
薄暮时分,张天齐出现在北固山西面的江滨。
大江风涛险恶,夜间漕河关闭禁止夜船,入江口的京口闸没有闸官管理,天一黑便禁止入漕河。以免闹出覆舟的惨禍。
因此夜间要找船过江,不能在京口的码头雇船,必须远出北门外,到大江江滨找胆大的船夫。这一带才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水上好汉,敢在大风浪中玩命。
江滨死寂,云沉风恶!十余里宽阔的江面由于恰逢满潮,浊浪排空,风涛声令人心惊。
北固山拦住了不少风涛,因此江湾中仍然?白有不少大小船只。
他将盛了陆一刀陆全的麻袋,塞在草丛中藏妥,小心翼翼向水滨走去。
几艘小乌船倚岸插臂,黑沉沉鬼影俱无,不知是作何用途的船只,反正篷舱内不见灯光,似乎像是空船。
这里,是江湖朋友偷渡的地方,私贩的集散处,为歹徒们的聚会所,豪强们的联络站。
距水滨还有百十步,他突然忻到不寻常的声音,发现了警兆,警觉地隐下身形凝神戒备。
草声吼吼,有几个人贴地飞射而来,从正面连续飞扑而上。
他心中一震,长身欲起的身躯重新下挫,反手折了几株干草、快速地折成尺长的草梗,猛地飞洒而出,人如脱兔,斜窜出三丈外。
犬嚎声刺耳,五头黑色猎犬一一被洒出的苹梗贯穿胸腹,一阵暴响,摔倒在地挣扎狂号。
“我上当了!”他心中暗叫。陆一刀身上,带有引诱猎犬追踪的药物,这位神爪冷镖陈洪,步步设阱老谋深算,将是我最强悍的劲敌。”
江边全是枯草丛,树林还在百步外,也就是他藏匿陆一刀的地方,退回去必定与大批跟来的人遭遇,往前走就必须跳水。
黑色中敌情不明,碰上劲敌就难以脱身了。他虽然知道自己身怀绝学,武功超绝,但碰上更高明的高手名宿,那就麻烦大了。
上次飞龙天魔埋伏了三个可怕的高手,在他身后出其不意行雷霆一击,就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
今晚可不能再冒险与不明来历的人拼老命。
他动了从水中脱身的念头,但又担心陆一刀的生死。
他真不该把陆一刀装在麻袋里带走的,等于是他亲手把陆一刀的命断送的。
两侧人影快速地通过,奇快地阻绝了往江边退身的路。
这些人都是行家中的行家,身形一止便向下隐伏,四周见不到站立的人,极有耐性地等他现身。
“嘿嘿嘿……”北面百步外是水际,三步外传来刺耳的阴笑,声不大,但入耳直薄内膜,甚至感到头脑被震撼得出现晕眩现象,这人的撼人笑声可怕极了,是属于驭音伤人的邪门魔功。
“嘿嘿嘿……”右前方二十步外,也有阴笑声传出,但没有令人震撼的威力,却有令人感到迷乱的怪异功效,又是驭音伤人的邪门魔功。
“他们早就在镇江等我。我却毫无所知。”他自语,“天杀的,一定是飞龙天魔那群混蛋!”
“嘿嘿嘿………”北面阴笑声又起。”小子,算定你要从此地过江逃命,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出来领死吧,草里面是躲不住的。” 他一咬牙,徐徐挺身站起。举目四顾。
首先,北面连续站起三个穿长袍的人。
然后,四面八方又出现了八个人。十二个人在外围二十步左右,形成大包围把他圈在核心里。
显然五头猎犬在刹那间被击毙,让这些人怀有强烈的戒心,不敢冒失地冲上把他赶出来,改采包围威胁的办法逼他现身。
“諸位为何冲张某而来?”他沉声问“咱们曾经有仇有怨吗?”
“你叫张天齐,没错吧?”先前发话的人问。
”不错。”
“你在杨州漕河,救走了一个姓赵的人,与一个姓葛的小丫头,设错吧?”
他心中一动,原来料错了,不是飞龙天魔那些人,八成是广陵园主人凌霄客的党羽,他心中一宽。
凌霄客方世光的底细他清楚,偷来的乾罡坤真力,修炼有限得很,党羽即使高明,也高明不了多少。
他救葛佩如时,另一麻袋中的确有一个,姓什么,他沒问,这时才知道那人姓赵。
载葛佩如的船是从广陵园将人接走的,船上的人招供,供认不是乾清帮的,而是冲江湖道义,替乾清帮两肋插力。
凌霄客的人,也招供说很少与乾清帮往来。
招供的人各说各话,相互矛盾。
按常情推測,凌臂客必定与乾清帮相互勾结利用,早些天广陵园已被官府抄没,像失群之雁,必定横下心投靠乾清帮了,纠合爪牙来讨债啦!“不错。”他心中渐定,口乞渐趋强硬。
“那么,你就是张三,张三也就是你张天齐了。”
“不错。”
“你还有其他的化名身分吧?”
“当然有。”
“雷神?”
他心中一震,原来与飞龙夫魔又扯上了。
只有飞龙天魔知道他张三的化名,雇神偷暗中调查扬州十大富豪,来掩护自己的调查活动。
乾清帮也接受调查雷神的委托,其中必定有关连。
凌霄客的秘窟,在飞龙天魔的左近,不是巧合。
“你们就把张某看成雷神好了。”他沉声说,“难怪你们不尔敢聚在一起,据说,雷神的雷珠,可炸毙三丈方圆以内的人,人愈多死得愈多。”
“你们上吧!在下最少也可以弄死你们一半人来垫棺材背,这一半人很可能有阁下在内,亮名号啦!在下记住就是。”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雷神的面具与兵刃都不在,赤手空拳,大事不妙。不管任何时候,他都不带兵刃亮相,只有以雷神面目出现时,才有致命的武器应用。
他知道,扬州的几次事故,对方已经有脉路地发掘出他的根底,张天齐,张三、雷神,这些老江湖精明过人,不难作正确的推断。
他动了改名的念头,张天齐这个普通的名字,今后不复存在了。
“咱们已知道如何对付你,你的百珠有无可弥补的缺憾。”
为首的人说,“你只能发射一枚雷珠,咱们一近身,你就成了死雷神,炸了咱们的人,你也难逃炸死的噩运,雷神将在今晚除名。”
一声呼哨信号传出,十一个人同时飞掠而进。
对方估计得不错,就算他有雷珠,也只能向一方投出一颗,自己还难以避免波及,对方相反方向的人恰好堵住,近身抢攻缠住他,他怎能再发射雷珠?除非他想与对方同归于尽。
要命的是,目前他根本没有雷珠可用。
二十步距离,眨眼即至,十一方汇合,生死将判。
一声长嘯,他向北面水滨突围。
一声狂笑,北面的三个人左右一分。
灰雾涌腾,异味刺鼻。
他吃了一惊,倏然鱼龙飞跃,后空翻不进而退,半空中探手入怀.掏出一小包接引使者所送的接引浮香解药丢入口。
瞬间的接触.各展所学全力一击!一声沉喝.他翻落时连拍两掌,向后面冲近的两个人拍去,双脚随即沾地,反应之快骇人听闻,掌出阴雷乍响,劲道空前猛烈。
两个强敌内功的火候极为精纯,借冲势四掌齐推,接触太快,谁也休想闪避,硬碰硬全力一击,功深者胜,强存弱亡。
“嘭……“六只手掌接实,恶风四面进爆,劲气化为光涌的气旋,地面的及腰枯草漫天飞舞。
“叭哒哒……”两个硬接的人倒摔出丈外,压坍枯草再倒滑出两丈。
他也有点支撑不住,倒挫三步。
糟了,身后罡风压体,腥臭的功流涌到,共有三个人向他的背部发掌,距离不足八尺.正是内功登峰造极的人,内劲伤人威力蕞强劲的距离。
“嘭!”气爆声震耳。
护体神功已因先前硬拼而捎减了三成劲道,怎禁得起三个超等高手联手合击?他向前急冲,但脚不听指挥,强烈的震撼力,把他震出两丈,眼前发黑,喉间发恶。
“毒龙掌……”他心中狂叫,“我完了……”
“哈哈哈哈……”身后狂笑声震耳,“雷神如此而已.活剥了他……”
三个随后冲来,得意洋洋要活擒他。
“砰!”他摔倒在三丈外。
“哎呀……”半昏迷中,他听到前面传来极熟悉的惊叫声。
“天齐哥……”
他感觉出叫声己近,知道有人将他抓起扛上肩。
“跟我来!”他听到另一个人的陌生语音。
“快追!”有人在叫。
他一阵恶心,随着失去知觉。
那是一场毫无希望的追逐,江滨地势复杂,北固山附近更易于藏,几个人不够分配,追至北固山以东的江滨,被迫的两个家伙早已头子踪。
救走张天齐的两个灰影,逃走的身法快逾星火,三闪便形影俱消,轻功之佳无与伦比。
五头猎犬已全部被击毙,人在黑夜追踪谈何容易?九个人带了两具尸体,沿北固山大道,咬牙切齿恨声不绝走向北关。
这是通北固山的大道,距北关仅里余,夜间不能进城,连北关也是关闭的,按理,夜间绝对没有人行走,大道空荡荡鬼影俱无。
前面路两侧的巨柳下,灰影一闪。
九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名宿中的名宿,目力超人,但居然没看清灰影的移动。
路中共出现了八个灰衣人,似乎像是突然幻现的鬼魅,现身的举动如一、快速如一。
九个人警觉地止步,已发觉不祥之兆。
接着,蹦出三个身材稍矮小的灰影,往八个雁翅列阵的灰影中间一站,气氛一紧。
周围一气灰黑;只可隐约看到刀剑饰物的朦胧闪光。
“谁是主事人?站出来。”中间的灰衣人,用女性的悦耳嗓音问,但语气却一点也不悦耳,充满了杀气危机,而且极为托大。
“你们是什么人?·这二面也列阵,为首的人声如洪钟,有意撼心魄的威力。
“别管我们是什么人。张天齐呢?”
“哼!你……”
拦路的人,看清两个灰袍人放下肩上的尸体。
“该死!你们把他怎样了?”女性灰衣人厉声急问.黑夜中一时还看不出是死尸。
“小女人,你是他的党羽?”
右首的灰衣人打一冷战,手按上了剑鞘。
“小姐,两具都是死尸,身躯已僵直,已死去多时。”灰衣人向女性灰衣人低声说、“恐怕……恐怕……”
女性灰衣入浑身一震,举手向后一拦。
“上去两个人,检查是死是活。”女性灰衣人嗓音全变了,“他……他……”
两名灰衣人大踏步而出,接近至两丈左右,金鸣隐隐,两把沉重的雁翎刀出鞘,直向对面的九个灰袍人闯去,步伐坚定整齐,无形的杀气慑人心魄。
“大胆!”为首的灰袍人厉吼,举手一挥.左右两各灰袍人同时迈步迎出,一刀一剑出鞘。
“站住亮名号。”右面的灰袍人沉叱,剑向前二伸剑气迸发,龙吟隐隐。
灰衣人哼了—声,突然冲上,力光疾闪,雁翎刀势若雷霆排空而至。
“混帐!”灰衣人大骂,一照面便走中宫强攻,岂不是太狂太瞧不起人吗?一剑急封,刀来得太快了,灰袍人并不想示弱闪避,力贯剑身全力封架,要震断雁翎刀示威。
“铮!”火星飞溅,刀剑狂猛地接触。
刀不但没被震断,剑反而向外反震。
这种武林人使用的剑,份量比雁翎刀轻一倍以上.用剑来硬接雁翎刀,简直狂妄得不像话。
雁翎刀也就是宽铮剑.此剑短六寸,完全是硬攻硬抢的狠家伙,用转灵的武林佩剑硬接,后果不难想像。有如鸡蛋碰石头。
刀光狂野地一闪、再闪,剑与刀浑如一体,无畏地撞入灰袍人怀中,刀过处胸裂臂落。
另一个用单刀拦阻的灰袍人,也仅攻了一力,双腿突然被雁翎刀自下盘掠过,齐膝而折干脆利落。
“砰”一声大震,第一个灰袍人残缺的身躯摔倒。
“啊……”双脚齐折的灰袍人,也倒地狂嚎。
两个灰衣人挥刀虎扑而上,冲向两具己僵的尸体,对刚才挥刀杀人的事毫不在意,似乎并不比踏死一只蚂蚁严重。
电耀霆击,无可克当,气势之挥雄,挥刀之勇猛无畏,把这些在江湖鬼混的高手名宿,吓得毛骨悚然心脏俱寒,那曾见过这种砍瓜切菜的阵仗。
愈是出身名门大派的人,愈是讲究风度排场,尽管怕对方怕得要死,碰上了也得先斗斗嘴皮子,拉开马步立下门户,摆开架势比手划脚,再移位找空门进招出手,也许转了者半天仍是沒完没了。
而这两位灰衣人,人如龙刀如虎.以雷霆万钧之威直撞而入,刀下绝情,砍瓜切菜,仅声势就足以惊破对方的胆,可怕极了,那股摇山河撼泰岳的杀气令人精神崩溃。
负责带尸体的两个灰袍人,一看灰衣人挥刀冲来,吓了一大跳,胆寒地疾退丈外;其他的灰袍人以为这两位同伴儿怯阵撤走,本来心中已虚,不等为首的人有所表示,不约而同向后方飞退。
兵败如山倒,七个有六个脱离现场。
“你们……”为首的灰袍人大叫,想阻止同伴逃走,但突然发现对面九个灰衣男女像狂风般冲来,叫声倏止,转身一跃三丈,比同伴逃得更快更远。
“小姐,不是张天齐。”一名灰衣人在僵了的尸体上擦拭血迹,沉静地禀告。
“这个也不是。”另一个灰衣人接口。
“捉活口!”小姐断然下令。
逃命的人.一定比追的人跑得快,稍一耽搁,七个灰袍人已逃个无影无踪,活口捉不到了。
张天齐从恶梦中惊醒,仍然感到手脚虚软,头晕目眩,背部的痛楚依稀仍在。
好冷,他终于完全苏醒了。
“我落在他们手中了。”他心中暗叫。
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绝望地长叹—声,苑亡的阴影罩住了他,失败的感觉爬上心头。
这是一间相当宽阔的厅堂,卻显得破败不堪,墙灰斑驳蛛网尘封,案椅残破不全。
四角悬了四盏糊了绿纸的灯笼,满堂呈现惨绿色的幽光,像是地狱的殿堂,灯笼闪烁出幽其鬼火,难怪那么阴森寒冷。
他被捆了双手,悬系在厅柱的大钉上,双脚刚好着地,幸好没悬吊双手不至于成残。
葛佩如小姑娘运气不错,被捆在破交椅内,用焦灼痛苦的眼神,留意他的动静。
“天齐哥……”小姑娘凄切地叫唤,“你……你醒来了吗?”
他依稀记得自己中了毒雾,挨了三个联手后面的重击,其中有一个人使用歹毒的毒龙掌,击散了他的护体神功。
在晕厥之前,小姑娘突然现身救了他。
可是,现在两人都成了俘虏。
“我……我在虎距门外陈家采探你的下落。”葛佩如懊丧地说,”探山神爪冷镖陈老匹夫,正调兵遣将计算你。”
“我心中一急,暗中跟下来了,幸好在千钧一发中救了你,危急中跟着一个灰衣人突围脱身,半途……天杀的,却被灰衣人出其不意将我打晕,醒来就在此地了。你……你可无恙?”
“还好,好像有人给我服了解药,用精巧的手法阻止毒龙掌毒扩散。你……”
“在扬州你偷偷走了,我和娘……”
“跟来镇江寻我,何苦?”
“天齐哥……”
“你不该找我的。”他深深叹息,“我走到哪里,凶险灾难总伴随我……”
“我不在乎凶险,更不在乎灾难……”
“不要说了,你这不听话的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我掌毒在体,无法行功,你……”
“我的气门被制。天齐哥,我们必须设法脱身……”
“来不及了。”
内厅鱼贯出来了两列青衣人,后面出来九名黑袍人,戴了黑头罩仅露双目阴森像一列行尸。
两排青衣佩刀大汉,在堂下分列两旁。
九个黑人像官老爷坐堂,在堂上一列就座。
两名赤著身,一手执皮鞭一手握匕首的大权,在张天齐的两侧一站,一看便知是掌刑人。
“你是张天齐.也叫张三的人吗?”首座讯问用死板板冷冰冰的嗓门问道。
“首先,在下要知道你们代表什么组织来对付我。“张天齐大声说,“你们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你们这算什么?”
“叭叭叭叭!”皮鞭在他胸口猛抽四记,打得他眼冒金星。
“你最好乖乖回答,免吃苦头。”讯问人死板板的噪音更冷了。
“好,张某认了。”他咬牙说,“如果你们代表了凌宵客方世光,我就是张天齐,假使你们代表乾清帮,我就是张三,假若你们代表飞龙天魔陈伯刚,我就是传说中的雷神。”
九个黑袍人你看我,我看你。
“扬州三义河塔湾村的变故,有人指证是你将消息出卖给官府的,你承认吗?”讯问人厉声问。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张天齐冷笑,“张某在扬州寻仇,由手乾清帮做仇人的帮凶,所以在下毁了他们扬州分帮的堂舵。替被他们谋杀了的神榆索取血债。
“乾清帮是贵会的死对头,三义河事件张某事前事后皆没听到风声,你们不找实力庞大的乾清帮,却找上我一个单身行道的江湖客,贵会可以休矣!指证我的人,何不将他唤出来对证?”
“诸位,如果你们是天地会的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只是一群又聋又瞎,自以为是的混混匹夫而己,想反清复明,简直是异想天开。
看你们对待张某的手段,就知道你们成不了气候,至少在你们这一伙的人手,绝对搞不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住口!你……”
“你们这是开什么堂?”张夫齐沉声问。
“你不配过问本会的事。”讯问人厉声说,“侠义名宿群起向你声讨,可知他们已经说明你是三义河事件的罪魁祸首……”
“哈哈哈哈:……”张天齐怒极狂笑。
“你笑什么?有何好笑?”
“一百个所谓侠义门人,倒有九十九个半是欺世盗名之辈,却有九十九人是与当道合作的汉奸,恐陷找不到半个同情支持你们的人,他们心目中的主人已经不是朱家子孙了。”张天齐朗朗而言,狂态毕露,今晚带了猫犬袭击在下的十一个人,主谋是镇江的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
“使用百毒飞雾的人,可能是毒郎君甫宫定。使用用毒龙掌的人,是掌下魂消马元方。这两个人凶名昭著。可不是什么侠义英雄。
神爪冷镖自认为颇具侠名,以镇江仁义大爷自命,派遣这两个邪道杀手混在侠义英雄中偷袭,他仁义大爷仁在何处,义在何处?以十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群起而攻我一个后生晚辈,侠义何在。道义何在?诸位如果敢以贵会的名义,登门与神爪冷镖打交道而不出意外,我张天齐从此退出江湖,敢消雷神报应的名号,你们敢不敢与在下赌?”
不但九个黑袍人你看我我看你,堂下两侧的二十四名青衣大汉,也用目光交换意见。
“我已有了一些眉目。”张天齐继续说,“唆使神爪冷镖计算我的人,八成儿是长春公子,目下他在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的三山园作客,呼风唤雨凌有光与神爪冷镖有深厚交情,在镇江狼狈为奸。
在扬州淮扬老店,张某与长春公子曾经有冲突,在场的江南一枝春、葛佩如小姑娘、章春姑娘,都可以证明那天冲突后,所发生的风雨变故。
贵会三汉河出事,张某正为营救三位姑娘出生入死,被囚禁在吉祥庵艳窟的地牢迷宫一两夜。第二天凌晨返店跳城选出扬州。我雷神虽则声誉并不佳,但自信所行所事,无愧于天无愧于人。
我屠戮乾清帮堂舵,并不表示我痛恨他们做官府的鹰犬与满人的奴才,而是他们不该毫无道义地谋杀神偷李禄。
我与贵会无仇无怨,你们这样对付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咱们走着瞧。现在,要杀要剐,动手好了。”
“如果你…你真是是……是传闻中的雷神……”讯问的人口气一软。
“火焚广陵园救江南一枝春,就是在下的杰作。同时出动的,还有沧海幽城葛家参与其事。”
紧闭的厅门突然自启,葛夫人、二姨杨碧娥、奶娘方氏,三支剑发出隐隐龙吟,冷电森森。
“沧海幽城的人在中原遨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葛夫人咬着银牙说,“女儿,他们虚待了你吗?” “娘,他们好可恶。”葛佩如实叫。
“胆敢迫害我葛家子弟的人,沧诲幽城报复之惨,即使比不上雷神惨烈,也相去不远。”葛夫人声色俱厉,“今晚这座古宅,必定成为血海沙场,看沧海幽城的惊涛十二剑。江武林还够不够份量。”
“小姑娘,你可别火上添油。”讯问人叫,“咱们并没亏待你。在扬州,咱们就知道你是沧海幽城的人。”
“贵城的人与本会凤马牛不相及,不会做出伤害本会的事来,所以迄今为止,还没向你问过任何一句话呢?”
“阁下,你在自说自话。”葛夫人而带怒容,“我女儿明明被你们捆在椅上,一定制了气门,不然区区牛筋索怎能捆住她?难道我眼花看错了?”
“令爱与涉嫌出卖本会的张天齐走在一起,本会对令爱已是够情义了。”讯问人口气转硬,“你可以把令爱安全地带走……”
“阁下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
“葛夫人,不要迫老夫走极端。别忘了,令爱仍在咱们的有效控制下。”
”我可以牺牲一个女儿,保证可以用贵会一百条命来偿还。”葛夫人不肯示弱,“沧海幽城在江湖上还有一些朋友,集中全力挖贵会的根,暴露贵会的根底井非难事,你不相信?”
“本会弟兄遍天下……”
“人愈多死的也愈多。哼!你还不放人?”
“葛夫人,话讲在前面……”
“没有什么好说的,本夫人不与你们谈条件。我再问你一句,你放不放人?”
三支剑徐徐向前挺进,向二十四名大汉所列的阵势闽,凶险的搏杀即将展开,杀气浓得化不开。
危机一触即发,后堂突然传出一声呼哨。
“放人。”讯问的人高叫,“葛夫人,双方并没造成伤亡,希望这件事不要伤了双方的和气。”
“哼!” 两名大汉上前解了小姑娘的绑,顺手解了气门的禁制。
小姑娘略一活动手脚,凤目怒张。
“我的百宝囊,我的神犀匕,你们想独吞吗?”她凶霸霸地高叫,”你们给我记住,我和你们没完,我说了算数。”
一名大汉送来了百宝囊和神犀匕。
小姑娘哼了一声,拨剑出鞘向张天齐砍去.匕首焕发碧绿的寒芒,那是反射而来的灯笼绿光。
两名执刑人迎面拦住了,气氛一紧。
“你们如果阻挡我,我一定把你们砍成八段。”她厉声说,神犀匕一振,冷气扑面。
讯问人及时挥手示意,两名执刑人急急退开,割断张天齐的捆绳,小姑娘眼中有泪光,急急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天齐。
“天齐哥……”她颤声低呼,“你……你不要紧吧?是否受到禁制?”
“沒有。”他低声说。“扶我走,快离险地,须防变卦。我急需觅地行动,及早驱除体内的毒龙掌毒,迟延遗患无穷。”
小姑娘心中一急,半抱半扶急急向外走。
葛夫人打手势示意,奶娘方氏立即抢先守住厅门。
张天齐在厅门口转身,眼睛注视着九个黑袍人。
“诸位,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他一字一吐,神色冷森,“你们今晚不杀死我,那是你们的不幸。”
“乾清帮是前车之鉴,我雷神与你们一帮一会沒了没完。
你们的旗号不再鲜明,你们将在江湖仇杀中疲于奔命。”
“你撂下这些狼话威胁本会吗?”讯问人拍桌而起沉声说。
“当在下以雷神面目与贵会相见时,阁下就知道是不是威胁了。”
葛夫人最后退出,在厅门外收剑入鞘。
“本夫人以为,你们实在缺乏有远见、有胆量的主事人才。”她沉静地说,“这样办起事来,实在危险得很。”
“三汉河事件暗涛汹涌,网罗将更加紧张,你们不但不加倍小心警惕,反因些小风声无凭无据,便鲁莽妄动出面掳入追供,树立更多的仇敌,这样做聪明吗?”
“沧海幽城的人与雷神,对贵会不但没有成见.而且頗为尊敬与同情诸位的大义宗旨。只是以今晚的事看来,你们的手段并不比黑道帮派光明,反省反省吧!诸位,但愿还来得及。”
所有的人,神情肃穆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
后堂出来了五个打扮相同的黑袍人,无声无息更像幽灵,瞅眼间便到了案旁,九名黑袍人悄然向外侧退,让出中间的座位。
“长上认为如何?”担任讯问的人郑重地问。
“相当满意。”刚就主座的新来黑袍人目含笑意,“有些结局,算是双重收获。沧海幽城这三个女人,咱们几乎估错了她们的真才实学,能神不知鬼不觉凭一点点形影,就轻易找到此地,真了不起。”
“可是……”
“几乎砸锅,是吗?”黑袍人跟中的笑意更浓,“能同时证明他们双方的想法和起事宗旨,你不认为收获大吗?当然她们出其不意出现,的确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和震惊,幸好我及时断然处理,总算没酿成灾祸。这件事已没有让咱们担心的必要了,不要再费神,知道吗?”
“属下知道。”
“撤走时务必小心,必须毁去所有的痕迹。”
“屑下知道。”
“我先走一步,你们赶回去据实禀报,要快。”
不久,这栋江摈的废弃大宅重归沉寂。
南面两里外一座江滨的草棚中,张天齐在黑暗中默默地行功疗伤。
姜修吏可排除休内异物与毒物的境界,天赋高的人也需下一甲子岁月苦功。但他二十余岁年纪,居然修至这种不可能的境界。
这是供往来此地的村民歇息的草棚,用芦苇搭建,聊可遮蔽风雨,附近三里内没有居民。
葛夫人母女四人在四周警戒替他护法。一直就对他能行功排险毒龙掌自勺事存疑,所以小姑娘心中焦灼,不时悄悄溜进棚察看,像热锅上的蚂蚁。
“娘,要不要用真气助他一臂之力?”她出现在乃母身旁不安地说,“好……好像他有了困难,有……有点像真气上不了重楼现象,头在冒冷汗……”
“女ㄦ,关心则乱,你可不要自作聪明帮倒忙。”葛夫人拍拍她的背肩,用令她心安的平静口吻说,“他如果没有把握,决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的。”
“先天真气疗伤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排除异物可是性命攸关的大险,稍一差错,不死也将成残废,异物会堵绝或毁坏经脉,连你爹都设修到这种神化境界。
“我想,他一定有成功的信心,任何人想插上一手帮助他,都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定下心来,别胡思乱想。”
“娘,大概要……要等多久?”
“谁知道?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估计,女儿,你太关切他,有时候反而会误他的。”
“女儿该……该关心他的……”
“我知道,但是……娘只能告诉你,你年纪还小,不要太早就……”
“娘,也许女儿……”小姑娘期期艾艾,词不迭意,“不管怎样,女儿是……是很……很喜欢他……”
“感恩图报?”
“女儿不……不是这意思……”
“好了好了,娘只是提醒你,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你必须在心里有所准备,等到心收不回来,可就有苦头吃了。”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娘的意思是指……”
“他对你最多……最多把你看成一个顽皮的小妹妹,你本来就小。““这…”
“他在扬州洒脱地、无牵无挂地溜走了之,就因为他把你看成小妹妹,所以心没有负担没有挂念,没有依恋,你还不明白吗?”
“女儿正在成长,正在……”
”不害臊,羞!”葛夫人笑骂,“我看你真需要好好管教了。
你再三偷偷溜走四处闯祸,看我不把你关起来……”
“娘!”
在棚南首戒备的奶娘方氏,突然发出一声暗号。
四周都是及腰的蒿革,积雪尚未溶化,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左右,但如不留心,便不易看到悄悄接近的人,寒风呼啸枯草摇曳,视线易受扰乱。
片刻,甫面十余步外有人长身而起,然后接二连三出现七个人,全穿了灰劲装,外加一件马甲形的无袖皮袄。
八个人两面一分,徐徐举步向茅棚接近。
葛夫人长身而起,距棚十步卓立。
“不要再接近了,免滋误会。”葛夫人沉声说,“诸位有事吗?” “咦!是女人。“为首的人按在剑鞘上手松开了,大概认为一个女人不值得动剑,“什么人?亮名号以免自误。”
“没有亮名的必要,诸位何不先示来意?”
“北关大道上,有四个人被杀,咱们是调查凶案的人,在附近搜查凶犯。半夜三更荒野之中,你一个女人在此现身,想必是武林中人。”
“本来就是武林中人。”,“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恕难奉告。”
“哼,那么,姑娘涉嫌重大,老夫必须盘根究底。”为首的人一面向前接近,一面挥手命七名同伴跟上,八个人缓缓逼进,气氛一紧。
“阁下的口气,不像是公人,倒有点像强盗口吻。”葛夫人緩緩举剑,“谁再接近,休怪老身剑下不饶人,生死各负其责。”
对方用行动作为答复,中间的三个人一声沉叱.三支剑狂涛似的捅到.剑气破风声如万项松涛,每个人都用内功驭剑,向一个女人发起群殴,毫无武林朋友的风度气概,着阵势就知不是好路数。
葛夫人怒火上冲,剑起处风雷乍起,一招浊浪排空攻出,向三支剑涌发的剑处懊入。
“铮铮……”金鸣震耳,剑光狂舞中,人影四分,当招胜负已决。 “聊施薄惩,下次必定有人丧命。”葛夫人追回原位冷冷地说。
三个人皆是右肋申剑,伤肌而不曾损骨。
小小的创伤。把三个的胆都快吓破了,那势若狂涛的剑影封不住闪不了,排空切人一击便中,假使存心杀人,三个人恐怕无一幸免。
其他五个人大吃一惊,忘了救助同伴,也忘了一拥而上拼搏,愣住了,似乎还不相信三个高手一照面便栽,这怎么可能?一声呼哨传到,八人人狼狈地徐徐后退。
葛夫人听到呼哨声不再轻松,沉着地起细立下门户全神待敌,并发出大敌将至的信号。
蓦地,一道电虹从三十步外暴起,有如长虹贯夭,以慑人心魄的奇速射来,眨眼即至。
葛夫人裙袂飘飘,身动剑发,绝招惊涛駭浪出手,惊涛十二剑中的精华杀着,气势浑雄无匹,人与创合而为一,—着射来的电虹,进发出无数惊心动魄的光华,她用上了真才实学全力以赴。
数声慑人心魄的剑鸣并爆,风吼雷鸣中,两人的身影向两侧急分。
是一个发辫灰白的干瘦老人,斜飘出丈外立地生根,手中电芒闪烁的长剑,仍传出隐隐龙吟。
“原来是沧海幽城的妖妇。”干瘦老人沉声说,“惊涛十二剑果然名不虚传。博老,该你出面了。拖下去夜长梦多,这泼妇交给你哦!”
两个穿了一黑一白怪袍的人.从十余步外并肩缓步而来,似乎身上散发有死亡的气息,阴森的形态也充满慑人的鬼气。
“真该由老夫出面的。”叫博者的白袍人一面走一面说。
“沧海幽城的剑术并无奇处,派得上用场的是玄门练气绝学玄夭神罡。老夫的太极神功,自信还有与玄天神功分庭抗礼的把握。”
“我百毒真君可以让这妖妇生死两难。”穿黑袍的怪人说。
“博老,何必浪费元神真气拼命。”
“这是匹夫之勇,让贫道伸一小指头;把她弄成软骨美女,根本不费三五两力道.岂不太妙?不过,人我要。”
百毒真君名号,可把葛夫人吓了一跳。
这玩毒的老道叫青松,道号子平凡凡。号称玩毒的祖宗,所以绰号叫百毒真君,提起他青松的道号,反而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多。
在魔道人物中,每个魔头都自称魔中之魔,难免有自卖自夸之嫌。
而这位百毒真君,的确可称魔中之魔而无愧色,撞敢毒物时人畜遭殃,一次毒死三五十个人,在他说来的确不费吹灰之力。他说用三五两力道来对付葛夫人,已经说得太客气,把葛夫人看成劲敌了。
葛夫人久走江湖,留意江湖情势、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百毒真君其人,难怪心中吃惊。
她也知道穿白袍的博老是何人物,那身怪白袍就令人心中发毛。白无常银博,姓得怪,绰号也吓人。
夜间出现时,按例穿的是银色怪袍,白天在外行走才穿白袍。 所以夜间看到银白色,真令江湖的高手名宿心惊胆跳,是一个黑道中恶名昭彰的杀人魔头,杀人越货心狠手辣,但却不是强盗,黑道与绿林道劫财杀人的方法是不同的,虽则手段相去不远。
“人,当然无条件交给你,你百毒真君对鼎炉的选择要求甚滥,什么女人都行,只要是女的就好。”白无常嘿嘿怪笑.说的话邪味十足。
“但老夫坚持要见识见识玄犬神罡的威力,你得让银某有松松筋骨的机会。”
“好吧!三招,如何?”百毒真君让步。
”三招正好,这一来,银某如果败了,也在脸上挂得住,不至于一招便灰头土脸。”
“少废话!上啦!”
一声怪叫,百无常手中的阎王令凶猛地冲上挥出。
葛夫人的剑轻一倍以上,怎能与男人比膂力?但她别无选择。非接不可。如果白无常一冲落空,很可能乘机冲入茅棚,在棚内行功祛毒的张天齐,有死无生,所以她不能不接招。
金鸣声与气爆声狂震,一剑一令疯狂地纠缠片刻,蓦地狂啸声震耳欲聋,再传出两声可怕的金鸣,火星飞戳,枯草乱舞中,蓦地风止雷患。
葛夫人连退三四步,脚下虚浮,身躯似乎在这刹那间矮了半尺,以剑支地摇摇欲倒。
白无常退了五步,屈右膝着地,阎王令无力地斜支在一旁,浑身雾气蒸腾。
“太极神功足以与玄天神足分庭抗礼。”白无常的嗓音全交了,吃力地挺身站起,“沧海幽城的所谓盖世玄功,未免夸大了些,老道,再给我三招的机会。”
”不行。”百毒真君断然拒绝,“假使你们两敗俱伤,我的损失大了,到何处去找有此慧裉的鼎炉?你给我站到一边去。”
葛夫人身侧,出现二姨杨碧娥、奶娘方氏、葛佩如小姑娘,两支剑一把神犀匕布下阵势,掩护葛夫人调息,显然已看出情势不妙。
“不能全陷在此地。”葛夫人虚脱地说,“方嫂,速带佩如脱身。”
“娘,女儿不走。“葛佩如咬牙说。“要死,就死在一起,女儿……”
“哈哈哈哈……”对面的百毒真君狂笑,“贫道的手下管制人的生死,阎王爷也不敢与贫道争。”
“你们,贫道看中了你们几个好鼎炉,就算你们大限已到注定三更死,阎王也不敢派使者勾你们的魂……“四女身后,突然出现张天齐的身影。
“老道,真的吗?”张夭齐中气充沛的噪音震耳,举步超越葛夫人。”我雷神却不信。阎王管不了你,神却不容许你任意荼毒人命,你的时辰到了,妖道。”
“雷神?”—旁的白无常脱口惊呼。
雷神的名号,确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百毒真君哼了一声,但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再逼进,传闻中,雷神的霸道武器雷珠,威力可远及百步外,掷出的距。距离也就是威力范围,被击中保证可以血肉横飞。爆炸的威力令人丧胆。
“贫道也不信雷神能管得了我百毒真君的事。”百毒真君厉声说,“你也不是神,你同样是血肉之躯,禁受不起贫道的百毒……”
“当在下知道你是百毒真君时。你已经死了一半了。“张天剂枪着说,“你不会有枪上风放毒,或者近身毒杀的机会,在下可以在十丈外杀死你,而你绝不可能在三丈外用毒物杀我,除非你能及时抢得上风。”
“你少吹大气,贫道就可以……嗯……贫道可以在……呃……在三丈外……呒……哎……”
最后一声哀叫尖厉刺耳,不住摇晃的身形突然扭转。不敢用纵跃术,撒腿狂奔,侮是见了鬼.奔跑时身形歪歪饲倒,像个醉鬼。
白无常与其他八个人,超初看到百毒真君一面发话一面发出嗯嗯呃呃的怪声,而且身躯随怪声而不时抖颤,正感到莫名其妙。但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等到妖道转身琅跄逃命,他们才大吃一惊。
雷神说,可以杀人于十丈外;目下双方相距有四丈左右,妖道不但不出手反而逃命,逃走的形状,已清楚的表明受了伤。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老道不是不动手就认输逃走的人。
第一个一跃三丈飞逃的人,正是白无常。
八个人都不是笨蛋,像惊散了的鸦群一飞而散。
“你不要紧了。”小姑娘喜形于色,忘形地收了匕,一把抱住了张天齐。
“先天真气更精纯了些。”张天齐挽着她走进葛夫人,“伯母,不要紧吧?”
“还好。”葛夫人收敛苦笑,“白无常的太极神功.确是玄天神罡最强的劲敌,我几乎毁了气门。哦!你用什么邪遭吓跑他们的?你会妖术吗?”
“棚柱上有几板船钉.可惜又短又小不足三寸,四丈外击杀普通人尚无困难,想击毙百毒真君这种有太极神功护体的高手,就难上加难了。”
张天齐沉静地又说:“我利用和他说话的机会,首先击中他的下阴,断了他的冲脉周天气路。然后是鸠尾和左右期门,最后用全力贯入神关穴。”
“如果我所料不差,妖道的腰带内隨有铁镜一类护身物,钉可能贯穿了护脐镜,能否贯入脐就无法判断了。”
“我从不使用暗器杀人,雷珠也不是用来杀人的。但对付百毒真君这种近身必被他毒死的凶人,只好用暗器计算他了。”
“他会死吗?”
“死不了,日后我得小心提防他。四枚船钉都伤了穴道,但伤势有限,要不了他的命。葛伯母,谢谢你们赶来救援,感激不尽。再蒙诸位冒险阻止他们……”
“张小哥,你就不必说感谢的话了。”葛夫人阻止他继续道谢。“你救小女在先,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伯母是跟踪小佩来的?”
“是呀!她偷偷溜出客房,我就知道她要到何处找你了,神爪冷镖纠众声称对付你,乃是众所周知的事。
“我晚到一步,小妖怪已跟了一批人绕城北走,幸好及时赶上了,没想到捉你们的竟然是天地会的人。”
“恐怕不是天地会的人。”张天齐一语惊人。
“不是?他们已表明身份……”
“本来我也深信不疑,但……”
“有何可疑?”
“天地会不论开何种型式的堂,尤其是性质近乎刑堂的理会外人的外法堂,不可能有人在暗处牵线掌握影形同无外之天。
“该会毕竟是有组织有纪律.旗号鲜明以菰臣孽子身份,拥有强大潜势力的秘会,不可能摆出这种黑暗豪霸在暗中控制会场,躲在幕后不敢亮相的阵仗,那会引起会中弟兄互相猜疑;导致离心离德的恶果。”
“所以我怀疑他们可能不是天地会的人,虽则穿着打扮与气势并无错误。天地会的底细、我对他们不陌生,就是觉着不对劲。”
“那你的猜想是……”
“想不起来了,日后当有水落右出的一天。哦!小佩,你发现我带着的麻袋吗?”
“里面是不是盛有人?”葛佩如向。
“是的。”
“那人死了。”小姑娘叹口乞。“猎犬先找到麻袋,正在犬后的几个立即舟暗器袭击,把人拖出,已经无教了。我还认为是你,刚要扑出和他们拼命,即听到有人叫不是你,几乎吓掉我的魂。你……你……”
“镇定些。”张天齐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危险已经过去了,我得好好謝你。”
“那人是谁?”葛夫人问。
“小刀会的叛徒,陆一刀陆全,也叫安庆陆,江湖十大暗器手之一。”
“咦!你怎么与他走在一起?”
“神爪冷镖派他来诱杀我,却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我要过江,快三更正了,你们尽快返城……”
“好啊!你又想独自溜走?我不让。”小姑娘跳起来叫。
“我一定要跟你走,不然……”
“丫头,别闹。”葛夫人喝止,“张小哥,风狂浪猛,三更半便如何过江?如无必要,不宜冒险,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明天,五万两不义之财泡汤了。”
“什么?五万两不义这财?”
“是的。”
“说说看!” ”是扬州府库拨出来的秘密开销银。满人的皇帝十分可恶,吃穿咱们汉人了,地方的税赋不留分文给地方使用,全都得向京师缴交,地方上修一条路,也休想扣缴—文半文。地方没有钱做任何便民利民的事,只好巧立名目向百姓摊派,地方官都是汉人.首姓恨首府却不恨皇帝,你看毒不毒?现在扬州州府库居然拨出五万两银子秘密开销,沒有任何一个知道官场规矩的人肯相信。我相信,所以我要去查明白。”
“陆一刀有朋友在杨州府库大使衙,知道有关拨银的事,用这件消息换他的命,我答应银子的事证实就放他逃生,没想到他依然被杀死了。”
不远处草梢一动,站起—个灰袍身形。
“请勿误会,是友非敌。”灰袍人急叫。
张天齐已像个幽灵,出现在灰袍人身左。
柑跨四五丈,连葛夫人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接近的,反正只觉眼一花,他就在五丈外幻现了。
“他会变化?”暗暗惊心的葛夫人脱口轻呼,“那怎么可能?”
张天齐有点心惊,只觉神意一动,移动的身形任意折之行动与神态意合而为一,这是练武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的所谓道玄境界,玄门方士所谓地行的成就,也就是他不想的境界。
他有点醒悟,先前他曾经告诉葛小姑娘,先天真气吏精纯了些,投想到比想象中的境界更精纯。
那毒龙掌沉重一击,掌毒深入体内奇经百脉,生死关头,他为了自救,以无神精髓洗炼奇经百脉,竟贯通了生死玄关。
等于是经历了一次蜕化大变,道行更深三分。
玄门重视劫难,能度一劫,结果有两种极端情况出现。一是道基全毁,得重新修炼;一是死而复生,道行更深三五分。
这一退一逝之间,差异极为悬殊。
他经历这一劫难,幸获后者的成果,等于脱胎换骨,进入今他也太感惊讶的奥堂。
灰袍人假使出声晚一刹那,可能就叫不出来了。 “你是什么友?”张天齐冷冷地问,直掌当胸,随时可以出手,将灰袍人控制在威力圈内。
“生死交情的朋友。”灰袍人沉着说。
“我不认识你。”
“你救葛小姑娘时,同时也救了另一个人……”
“喂!原来是你。”张天齐消去敌意。
“老朽姓尹,尹萧萧。”
“尹?”张天齐一怔。
“对,尹二。”
·小刀会三祖师的尹二?风萧萧兮易水寒?”
”正是老朽。惭愧的是,老朽一辈子暗算人,却一时大意,被人用接引浮香糊糊涂涂弄翻了。
接踵而至的惨祸令老朽痛心疾首,三汉河塔湾事件,敝会英雄几乎被一网打尽。天地会江宁方面派来的会盟人员,也不幸伤亡殆尽,此仇此恨,没齿难忘。老朽正为了此事进行侦查也希望向老弟面致谢忱。”
“请勿挂在心上,在下之救前辈并非有意,顺便而已。”张天齐摇头苦笑,“贵会与天地会的事在下从不过问,对你们所知有限.在下对组织帮会的事毫无胃口.三汉河事件,在下离开扬州才知道一些眉目。沒想到的是,一到镇江,就有指称在下是出卖两会结盟消息的罪魁祸首。” “不久前,天地会摆出九老开堂阵仗,指证在下的罪状,真是莫名其妙。尹前辈,你也要指证在下……”
“老弟请勿误会……”
“真的?”
“本会早就知道江湖上有一批极端神秘的人,与官府暗中通声气,而且专与满人方面的大员交易。”
“满人出赏最高的两件事,一是告变,一是提出有妄自刻印书刊的人。告变,包括招兵造反,谣言天命、组会结社等等,天地会与敝小刀会更是被禁黑名单的首要。”
“陆一刀是敝会的叛徒,他往昔的确认识许多的三教九流的狐鼠,他知道杨州府库有银拨出并非空穴来风。老朽猜想这批银子,可能与三汉河告变事件有关,老弟是否让老朽一同前往一查究竟?”
“这个……”
“老朽指天发誓……”
“尹前辈,请不要这样,”张天齐抬手架住了下跪发誓的尹蕭蕭,“在下相信前辈的诚意,咱们这就找船过江,在船上再商量。”
“老朽有人在江滨,有快船可用。”
“这就走。”
”我呢?”小姑娘跳起来叫,要撒野子。
“你跟伯母回城休息。”张天齐断然拒绝。
“你……你……你休想赶我走.你……”
“张小哥,带她去见识见识也好。”葛夫人说,“我相信你能照顾得了她。这丫头心眼多,闹起来真会影响你办事。”
“带人消灾?”张天齐拧了小姑娘的脸颊—把,“你是个敲诈勒索的专家。好吧!但你得放乖些,你那毛躁性于如果不改,早晚会闯出大灾祸来的。”
·我在改,你及感觉出来吗?”小姑娘幽幽地说,”我知道我有点任性……”
“知道就好。”张天齐诚恳地说,“人总会长大的。多长一年,你将多知道一些做人的经验和见识,玩命的人更必须克制自己的性情缺点。我对你娘有承诺。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知道吗?”
“好嘛好嘛,人家听你的就是啦!”小姑娘可懶得费神听他说教,只知道可以跟着走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女生外向。”葛夫人半真半假地说,“这一路上,她在我面前,从来就役有这么听话,张小哥,一切拜托啦!”
“伯母,小侄如果能平安返回,小佩也一定乎安地在小侄身边。”张天齐郑重地说。
弦外之音,也明白表示,如果他不能平安地回来。那就不用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心了。”葛夫人抱了抱爱女,语气难免有点异样。
插州的豪富很多,最富的以包销官盐致富。
扬州一府的盐税汁岁输出一百二十万两,每一分一厘皆须往师缴纳。而前朝扬州的税额只有三十万两,地方上留用之山。
包销官盐的扬州富商有十二家,负担税额八成左右。
光是这十二家盐号,每年就付出一万两,加上其他名目的活协费、火耗、厘金、损输,每家每年付出十五六万两井非奇事。
而那时,四或五两银子可买—亩肥田。
十二家大盐号,有十家的栈仓庄号在仪真而不在扬州。
盐船从运盐河抵扬州,与运河(漕河)会合.经三汉河走上河,在仪真下江口聚泊。地名十二圩,在县城东南十余里,也是上运河的入口,盐船以这里为集散,也就是十家盐号所在地。
码头与漕运码头分开,形成另一小王国,设有盐运司管制。由县城南门外汇口盼奇兵营派兵支援。
奇兵营是八旗兵驻肪,有六首名水队勇健,由一名游击統领,专向各商号船舶索常便钱。
当然他们不会来自出面需索,而是利用地方名人与地棍混混做中间拉线人;所以,真正的富豪在仪真十二圩,而不在扬州,扬州只是他们的别业所在地,享乐纳福的销金处而已。
盐运码头盐仓林立,工人们昼夜不停地忙碌,半夜三更仍有活动.混进三五十个人,谁也不会注意。
有些船来自湖北、湖南、江西、各种听不懂的方言大聚会谁知道身旁的老兄是老几?每天都有数百艘大小船只进出,生面孔谁也不认识谁。
四更将尽,一艘快船悄悄怕上了西码头。谁也没注意这艘船,邻舟的人甚至连招呼也懶得打。
码头靠西首的一座大盐仓内,仓内紧闭,不再有工人活动,大概已经封仓了。
今夜的帐房灯火明亮,十余名健壮的大汉在烤火喝酒取暖,三个穿袍服中年人,则在案上清理一些文书单据,神情颇为严肃。
房外近壁处,堆放了五十只麻袋,看了方才的外形,便知道不是盐袋,里面必定是木箱。
仓内盐袋堆积如山,一股盐味冲鼻。盐袋比这五十只箱袋人两三倍,可知里面所盛的决不是盐。
十余名健壮大汉似乎没带任何兵刃,三个穿袍中年人一律佩剑两佩刀。 一排四座大仓门,是从里面上扛关闭的,除非破门而入。
而这种沉重大仓门真不易撞破,撞则惊动码头上的人,在这一带像强盗一样破门,会被抓住砍脑袋的。
仓顶没加建木楼,行家只须爬上去揭掉瓦,就可以开天窗进入,轻而易举。
盐包堆得几乎高与梁齐,揭瓦开天窗的人人降下毫不费劲。
十余名以黑巾蒙面的人,就是从上面开天窗进入的,没发出任何声息,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帐房财近空间并不宽阔,盐包一堆堆排得整整齐齐,每一条走道宽不足八尺.帐房前面也只有两丈左右的活动空间,十余名健壮大汉就在这地方的长条凳上喝酒、歇息、或者假寐。
三个中年人在长柜内的大桌旁,就灯低声谈论一些单据的事。
其中工人偶然抬头站起伸伸懒腰,突然从柜上的一排窗口向外瞧,看到两堆盐包中间的走道,鱼贯踱出几个蒙面人。另一条走道,也有几个人踱出,神态沉静,脚下无声,像是鬼魂出现。
“咦!”中年人惊叫,“什么人?”
外面的十余名健壮大汉失惊而起,有几个跳起来,火速从老羊皮袄内,拨出暗藏的锋利匕首,三面一方,布下阵势严阵以待。 共有十四名蒙面人,只有四个人穿着不同。任由对方列阵,泰然地在仓门一面雁翅排列,无声无息,对严阵以待的十条名大汉视若无睹,也不回答中年人的喝问。
三个中年人急急外出,其中之一挟了一只公文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佩剑挟了公文袋的中年人沉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不要管咱们是怎么进来的。”以黑巾蒙面的张天齐说,”东西准备好了吗?”
“咦!你们……你们为何早来半个更次?”中年人颇感不悦,“在下必须按时交货。不能提早,你们……”
”阁下,这种事如果按时办理,万一事先走了风声,是你负责呢,抑或是我负?少废话。”
“不行,这……”
“那么,咱们走,一切后果,由阁下负责。”张天齐欲擒故縱“哼!说不定你们这边走漏了风声,半个更次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可怕变故?告辞!”
“老兄,你别为难在下好不好?”中年人急了,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说,“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万一出了纰漏,岂不是…”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老兄……”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不能稍留免生变故,阁下既然不变通办理。在下只好走了,日后……·“半个更次你们就不能等?““片刻也不能等,告辞。”
两名佩刀中年人低声商量片刻。与佩剑中年人低声耳语,并且点头示意。
“好吧!”佩剑中年人终于勉强让步,伸手指指壁下堆放的五十只麻袋方包,“东西都在这里,你们先点数再按规定点交。”
“唔!在下得打开检查……”
“老天爷!你这岂不是存心找麻烦吗?”中年人叫起苦来。
“东西是盐运司仓场大使派人运来的,在下从府城来,仅负责接收和点交,我带来的这些人根本不曾动过这些东西,谁知道里面盛了些什么物品?你老兄要打开检查,我怎么知道多什么少什么?岂不是任由你老兄说好说歹吗?”
“你是府城来的?”
“不错,在下是弄房译字所的属员,负责与满城守备府的通译连系,前天到达此地,入黑时分方进仓接收这些东西,预定五更三点苒开仓交给你们…”.”
“好吧!大概你也不知道详情,点交吧!”
中年人从公文袋中,取出一把劈开成两半的半棍木签,上面刻了模糊的古怪满文,和半张也写了蒲文的桑皮纸,往柜上一放。
“在下要先核对信物。”中年人说,“请取出来并合核对。”
张天齐傻了眼,他哪儿来的信物?半根木签,半张桑皮纸文书,他必须有另一半签和另一半文书,而且必须双方能契合才行。
“沒带来。”他硬着头书说,“交给咱们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
“天老爷!你这岂不是存心要我的脑袋吗?没有信物,我回去怎么交代?你……”
“少废话!”
“他们是贼。冒充的接货人。”佩刀的中年人拔刀怒叫,“擒住他们,死活不论。”
他冲向张天齐,刀刚举起,张天齐身有的二个蒙面人右手一拂,电虹一闪即逝。
是一把小飞刀,小刀会弟兄的暗杀绝技,近距离出刀快逾电闪.百发百中。
刀贯入中年人的右肩并,虽是重穴却不致命,右半身失去活动能力,贯在穴上方奇准无比,血不至于沁入胸肺,医治得当甚至不会成为残废。
“呃……”中年人叫,刀失手堕地,人仍向前冲,被蒙面人抢出一掌劈昏了。
这片刻间,砰砰噗噗倒了八个人。
佩剑中年人只攻出一剑,便被张天齐扣住了右腕。左手扣住脖子,抓鹅似地吊起、扔出,立即被蒙了脸的葛佩如—脚踢昏了。
包括尹萧萧在内的十二个蒙面人,仅用飞力伤人,打昏,根本无意与大汉们的匕首拼老命。
再片刻,另八名大汉全倒了。
“准备欢迎接货人。”张天齐下令,“把这些人捆好藏妥,几个首要的人以后要带走问口供。”
众人急急动手处理俘虏。
尹萧萧拆开一只麻包,里面果然是盐运司经过改铸的官定银箱。橇开箱,二十锭五十两紋银光亮耀目。
五十箱,每箱纹银一千两。纹银.也称一银,是官铸的通用银两;但用来缴税,同样要加收火耗折损。
打开了后库门,十二个人一阵忙碌,将五十箱银子快速搬上船。不久,盐仓重归沉寂。 巡街的更夫,敲出五更初的更声。
码头上,仍有役夫在忙碌,有些船正在焚香敬神准备启航。 黎明前的阵黑光临,五更三点。
远处,隐隐传来寺庙的晨钟声,打破黎明的沉寂。
云沉,风黑。
十六名挑夫打捞的人,大摇大摆到仓门外。一个挑夫上前,抓住门环敲三、三、三,八声三节暗号。
里面的人取下沉重的门杠拉开沉重的仓门。
“请进。”启门的人说,闪在一旁。
灯光明亮,四周共点了八只灯笼。
帐房外,张天齐与尹萧萧带了三位同伴迎客。
“请核对信物。”张天齐取出半根本签和半张文书放在柜上,“诸位真准时。”
十六名挑夫全进来了,不住向四周察看。
为首的挑夫从怀中取出另一半木签,和另一半张文书,双方合并十分契合。
“东西呢?”挑夫问。
张天齐收了信物,指指壁根下堆积的五十包盐。
”那就是.在下这就点交,你们数数看数量是否相符。“他紧跟在为首的挑夫身右,“在下验收的,就这五十袋,这是你们的。” 有十个挑夫不假思索地上前,毫不迟疑地推動盐包。
一袋盐是一首六十斤,真需要壮实的汉子才奈何得了,通常由两个人抬起,放在一个人的背肩上背着走。
“且慢!”为首的挑夫阻止同伴背盐袋,鹰目中有疑云。
“不对,在下所获的指示,虽每袋的重量约六七十斤,这些……”
”给多还不满意?”张天齐失望地,“在下所奉的指示,就是这五十袋,要不要悉从尊便。”
对方既然不知道所盛的内容,也就表示与五万两银子无关,至少也是不明内情,像那位点交的译字所属员一样,根本不知道点交是银子.所以张天齐深感失望,对方安排策画得十分周密,是犯罪的专家。 假使对方真把盐搬走,他更失望呢!一直就在人丛最后面的一位挑夫,突然撑众而出,伸手拍拍盐袋。
“是盐。”这位挑夫狠盯着张夫齐说。
“也许是盐。”张天齐指指四周如山的盐袋推。“除非那些袋里盛的不是盐。”
“贵上真要你移交这五十袋盐?”
“我可没说是盐。”张天齐泰然地说,“反正我不知道盛的是什么,只知奉命把这些物品。至于里面到底是些什么,我不知道。”
“混蛋!”挑夫大骂。 “什么?你骂人……”
“你给我听清了,好好招来,到底是谁在玩弄愉龙转风的老把戏。”挑夫一把揪住张天齐的領口厉声说。“守备多怿参领亲口转达的承诺。亲友的领赏信物,清清楚楚说明是五万两银子,你这袋中是银子吗?”
“哎呀!你……放手小…”张天齐尖叫,“不关我……我的事……”
“混蛋,守备府本身没有钱,当然指定扬州府库垫发,府库自然也投有这许多银子,所以由盐运运司代筹,先由盐税款中抽量,责令十大盐号提前缴交.日后再补扣。所以需要五六十天时限才能办妥。”
“这也是咱们等在此地交付的缘故。你这混蛋赶快说,毛病出在何处?府库?盐运司?各盐号?说!”
“毛病出在我身上。”张天齐说,“原来你知道内情,像这种牵涉到五万两银于的大事,岂能派一些完全不知情的人来搬取,官司你打定了……”
噗噗两声闷响,两记短冲拳全捣在挑夫的小腹上,左手扣牢了对方抓领的手,对方无法倒下。
挑夫呃了一声,左手食、中二指点在他的七坎大穴上。
他感到身躯一震,护体神功居然有撼动现象,这位挑夫的点穴劲道十分惊人.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瞬间,四周电虹来势如狂风暴雨,挤在一团的十余名挑夫,想躲也力不从心,狂叫着中刀挣扎。
“噗”一声响,他的右肘攻出,来一记凶狼的霸主肘,力道如山。
“呃……”挑夫支撑不住了,肋骨大概有几根受損,内腑必定受伤,人向下挫。
“交给你了。”他将挑夫向尹萧萧一推,“二爷,知道该如何循线追查吗?”
尹萧萧说着将挑夫一掌劈昏,屈膝下拜。
“老弟云天高谊……”老人家泪下如雨,“二百一十二名男女老少九泉得以瞑目……”
“二爷,好自为之。”他急急扶起尹萧萧,“这该可以洗雪晚辈的嫌疑,逐一循线迫索,必可将罪魁祸首批出来的,祝你们成功。”
“老弟…”
张天齐一拉葛佩如的手,三两闪便消失在仓门外。
辰牌末,渡船靠上了西码头渡口码头。
这是府城至对岸瓜州的渡船码头,也叫京口渡,渡船一个往返,需一个半时辰。
十来里宽的江面,风浪稍大便险象环生。航线随潮水而上下移动,载车马的大型渡船,单程就需要一个时辰。
葛佩如紧挽着张天齐的手。得意洋洋地通过收渡钱的栅口,能平安地往返,她心满意足,毕竟曾经与心爱的人一同历险,虽则这次几乎无险可言。
张天齐却有点失望,对方策划得太周全,未能捉住重要的人物,小刀会追查便得多费不少工夫。
那么,天地会在这期间,很可能再向池采取行动,他的处境依然凶险,除非他能硬下心肠大开杀戒。
他不能杀天地会的人,尽管他对帮会的组织沒有好感。
“天齐哥,不要躲到城南山里去嘛!”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说,“没有什么好怕的,到城里的京口老店去,我娘替你预订了上房,他们敢在城里撒野吗?”
“在扬州有人撒野,在镇江他们难道就怕子不成?你没忘了你是在客店被掳走的吧?”
“这里……” “镇江比扬州复杂几倍。”他笑笑。“歹徒恶棍也多十倍。
我有事,不能躲在城里避祸。”
“那你要……”
“我要找一个老混蛋,老汉奸,老凶魔,他也决不会放过我,很可能比我找他更迫切,他怕我把他的混帐事公诸天下,必须尽早杀掉我灭口。
我在郊区等他,可不希望走在大街上,被人在后面捅一刀,或者撒一把入鼻封喉的奇毒,你明白吗?”
“是飞龙天魔吗?”
”你记性不差。”
“当然。”小姑娘毫不脸红地说,“而且我很聪明机警。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忆在心里。”
“你是什么?记话的葫芦?”他调侃小姑娘,“我的话你最好不要记.因为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话鬼话。你从北门进城,我绕过西门往南走,小心啦!”
“哈哈!我跟定你了。”小姑娘欣然大笑。
“什么?你”……”
“你不敢进城,我娘那边你不交代?如果我独自进城出了意外,你没忘了向我娘所作的保证吗?”
“这……罢了。你这鬼丫头难缠得很,先到城南,晚上我再送你回城。”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得意地说,“天齐哥,人家肚子饿了嘛,早膳还没着落呢!真该在瓜洲进食的,都是你,要十万火急赶路又赶渡船。”
向南岔出一条大道.绕城而行,左面是城壕,右面里余是清河出口的京口闸,附近野林竹丛遍布,路两侧视野有限,平时就很少有人行走。
“到京口驿进食,我请你吃绿杨春的精致点心。”他信口说,“我上一次途经镇江,曾经在绿杨春吃过……小心!”
随着他的叫声,挽了小姑娘的小腰肢飞退两丈外,反应之快,匪夷所思,心字仍在耳隙,人已远退数丈。
三道电芒从路右的竹丛内飞出,一枚接一枚向前移,假使不退而向前纵跃.决难完全避开三枚喑器的袭击,向后退,暗器便追错了方向。
“该死的鼠辈无耻地偷袭,给我滚出来!”小姑娘冒火地大骂,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三枚小银梭,也叫梭子镖,第一枚几乎贴她的酥胸掠过,危机间不容发,难怪她心惊。
这瞬间,她突然发觉腰肢一松,挽着她的手不见了,扭头一看,张天齐也不见。
“他快得像个鬼!”她心中暗叫。
竹丛后方,突然传出张天齐的一声怪笑,然后竹丛簌簌急动,竹叶纷落,强劲的气流撼动竹丛,像是蓦地刮起一阵怪风。
她知道张夭齐正向竹丝用劈空掌攻击。 她心中一动,飞跃而进。
竹丛侧方人影暴起,森森冷电入目。
“好!”张天齐迎着斜方向攻来的剑虹一掌虚攻,强劲的气流更猛烈一倍。
破空而至的剑虹突发龙吟.一声娇呼传出,扑出的身影一顿,随即倒退入竹林,枝叶播摇。
“噗”一声,背部擅在一株竹千上,向侧反弹。
“咦!是你?”张天齐大感惊讶。
是江南一枝春,由于风帽掩耳已经放下掩住口鼻,所穿的又是长裤短袄,所以男女难辨,要不是那一声惊呼是女性嗓音,怎知是男是女?张天齐记性特好,听出是江南一枝春的声音。
江南一枝春稳下身形,似乎已把张天齐忘了,一声怒叫,重新挺剑冲出。
“我是张天齐。”张天齐急叫。
剑尖距体约尺余,张天齐正要侧闪。
剑突然顿止,剑气徐消。
扛南一枝春本来放射出怨毒冷电的明眸,突然换上了笑意。
“哦!是你。”江南一枝春剑垂身侧徐徐走近,“你也从扬州赶来了?”
“咦!路姑娘,你不知道我来了?”他讶然问。
“嘻嘻……”江南一枝春笑声悦耳极了,“怪事,我该知道吗?是不是你认为我对你有好感,所以……”
“我哪敢有这种念头呀?”张天齐也笑,“我是江湖浪人,你是江湖浪……江湖女杰,走在一起,蜚短流长就令人受不了啦!我是男人无所谓,你是女人……”
“你胡说什么?”江南一枝春掀起风帽掩耳,白了他一眼.眉梢眼角流露出女性的风情。
“我知道你在三山园。与长春公子在一起,你那位风流倜傥的武林公子。正唆使一些无聊鼠辈计算我,我不信你不知道,除非你不在三山园。” “唷!你说得多难听?什么我的风流倜傥武林公子?你得解释明白……”
“天齐哥小心……”小姑娘急叫。
葛小姑娘站在一旁,看张天齐与江南—枝春有说有笑,男的嘻皮笑脸、女的似在眉目传情假娇假嗔,她愈看愈冒火,打翻了醋罐子。
在她心目中,张天齐是她的伴侣,至于张天齐怎么想,她认为一定是相同的:我喜欢他,他当然也喜欢我。
这种想法很危险,不成熟,一厢情愿,这是尴尬年龄的少年男女们的通病。
所以,她像一头容易发威的雌虎,就在她即将爆发的瞬间,她发现了令她震惊的迹象。
江南一枝春的剑尖有聚劲的现象,锋尖待升。
江南一枝春的媚笑,仍然挂在脸上。
随着叫声,她以前所未有的奇速,拔出了神犀匕,身形突进,匕化流光猛地一拂。
”铮”一声龙吟,江南一枝春骤然升起刺出的剑,被神犀匕拂中重新下沉,锋尖触地。
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江南一枝眷的左手同时扣指弹出一缕罡风,虚空射向张天齐的眉心要害。
张天齐就在指尺及体前一刹那,险之又险地左移三尺,但剑尖重新疾沉时,划破了他的裤管。
一声怒叱,小姑娘奋起攻击,神犀匕形成万道霞光,向江南一枝春连续吞吐,她怒极狂攻,声势空前猛烈,每一匕贴身发招,凌厉无匹,锐不可挡。
江南一枝春连封十八剑,快速地闪退,竟然连反击一剑的机会也没抓住,封架得十分吃力,剑气挡不住匕首的进入。
有几次她几乎被锋利的匕尖伤及右肋,险象环生,长度几乎超过匕首一半的剑,占不了丝毫优势。
铮一声剑匕再次接触,小姑娘锐气不继,剑才能脱出纠缠,两人的距离拉开了。
张天齐到了小姑娘身旁,伸手把她拉住了。
“算了,小佩。”张天齐说,“长春公子即将亲自出马了,咱们留些精力对付他,这位路姑娘替他打头阵,为朋友赴汤蹈火值得原谅。”
江南一枝春知道对付不了葛小姑娘,不再逞强,脸上冷厉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
“我不是替长春公子打头阵。”江南一枝春发了剑,脸上有明媚动人的微笑,“他不想有失身份出面找你的晦气,无仇无怨无凭无据,他得保持风度。
我找你,是想试试你的真才实学,想知道你来镇江有何图谋,希望不要影响我在镇江的活动。唔!你很了不起。”
“夸奖夸奖,但是,比你仍然差子一截。”张天齐指指裂了三寸长的破口的裤督,“你那一剑,在下几乎无法躲开,右膝差点儿就被你割裂了,世间恩将仇报的人为数不少,似乎你江南一枝春不是这种人,但……”
“什么思将仇报?”江南一枝春一怔,“你是说我吗?要不就是你信口开河.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江南一枝春久走江湖,结交了不少朋友,也树了不少强敌,恩怨分明,这也就是我颇有人缘的缘故,自问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卑劣事情,你怎么胡说影响我的声誉?”
张天齐审视对方的眼神变化.找不出可疑神情,略一思忖,有点恍然。
那天晚间他救醒的六个人,大概神智还没复苏,便碰上了两个蒙面强敌袭击,江南一枝春被一个蒙面人带走,很可能江南一枝春根本不清楚当时所发生的事,所以不知道是被他所救。
“好好好,我道歉。”他放弃将那晚发生的事故说出的念头,“在下也没指证你是恩将仇报的人。”
”不管你是不是替长春公子找麻烦而来,在下不介意。你已绎证明武功比在下高明,应该满意了吧?”
“她满意,我却不满意。”葛小姑娘沉声说“天齐哥,她用诡计偷袭你,下手毒得很,你怎能证明她的武功比你高?呸!她配说比你高明?我要向她挑战,我要她灰头土脸,我要……说要就要,猛地身匕合一发起急袭,神犀匕再次发威、像是无数电虹经天,疾冲而上。
江南一枝春吃了一惊,来不及拔剑,以金鲤倒穿身法倒跃而起。 一阵枝叶摇摇,倒飞入竹林,半途翻转身形,手脚并用一沾竹梢,美妙地斜飞而起,两起落便已飘落在竹丛后,飞腾的身法美妙轻灵。轻功这般令人叹为观止。
葛小姑娘冲过浓密的竹丛,确被江甫一枝春的超绝身法挡住,即使能飞越追赶,也无法将人追上,绕过去要耽误时间。
“你给我记住,妖妇。”小姑娘隔着七八丈宽广的竹丛大叫下次你再用卑劣的手段计算天齐哥,我一定要把你的手砍断。”
“她走了。”张天齐说,“很可能把长春公子的狐群狗党召来,咱们赶两步,以免耽误早膳。”
葛小姑娘曾经听张天齐提及救江南一枝春的事,那晚她与乃母四个人在广陵园搏杀,并没出园追杀歹徒。不曾参与教人的行动,人没救到手是事实,所以她不计较江南一枝春恩将仇报的荒谬行为。
她动怒的是:江南一枝春不该笑里藏刀,与张天齐眉来眼去,却突然挥剑攻击,这种女人太可怕,所以她也用突袭作为回报。
“要是碰上那个什么花花公子,交给我。”她收匕火爆地说。“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理由找你的晦气?哼!他来好了。”
两人一阵急走,想早早赶到京口驿漕河码头早膳。
第七章 一男两女仗剑行
江南一枝春并没走远.出现在京口河岸的一座农舍小院里。
堂屋里有两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不像满面春风成功得意的人。”那位大马脸老人平静地说,“当然也不像个狼狈失败者。”
“老七,假使你一直把三汉河惨案放不下,你就不可能冷静地处理任何事务,你会遭到一连串的失败,所以古人说祸不单行。”
“三汉河事件你没能赶上,这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内疚,这会加重你心理的负担。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利的。”
“老七,说真的。”脸圆圆象个富家翁的老人诚恳地说,”如果你那晚赶上了,结果是一样的,多牺牲你一个人而已。”
“多你一个人也挽救不了败亡的命运,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你如果一直以激怒的心情处理事务。会一直失败下去的。姓张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你必须用绝对冷静的心情才能与他周旋。”
”是的。”江南一枝春有点泪丧,“这次失败,我还有下次。
这次要不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沧海幽城的小泼妇,我很可能成功了。”
“他恐怕不会再给你机会……”
“所以我决定任由长春公子处理,长春公子已着手布置天罗地网了。” “老七,我再一次警告你。”目光阴森的老妇沉静地说,“长春公子与张天齐,两个人同是在江湖亦正亦郛、全凭情绪的好恶而过向江湖事的人,他们没有正确的是非标准,没有择善固执的情操,没有民族大义的目标和宗旨。”
“本质上他们是相同的,只能算是一切为自己的江湖游侠浪人,早晚他们会走在一起的,恐怕你诱使他们火并仇杀的本钱不够。
“你的美貌和才华,还不足以让长春公子死心踏地受你的利用,所以,你不要太过寄望在长春公子身上,不要太过积极,欲速则不达,必须小心善加运用。““还有件事要转告你。”大马脸老人说,“扬州传来法堂弟子的调查报告,指出广陵园主人确是早年的魔道恶霸凌霄客方世光,这老魔跟你根本设有任何认识,为何派爪牙将你从客店掳走,令人百思莫解。
“进一步调查,你被救走后,广陵园被张天齐与沧梅幽城的葛家四女所毁,爪牙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证明方老魔派人追捕你的现象。
到底是什么人连夜追杀你和长春公子,迄今仍无任何线索。你自己也得费心,调查凌霄客的下落。”
“我已经在进行。”江南一枝春说,“广陵园是被官府抄设的,怎么与张天齐有关?”
“官兵抄沒是天亮后的事,第三天又抄没了吉祥庵,那是凌霄客暗藏春色的地方。已经证实确是张天齐夜袭广陵园,用骇人听闻的火攻利器爆炸纵火,葛家母女随后杀入。广陵园之被官兵所抄,是固为失火罪受到调查,凌霄客却逃匿无踪,所以被查抄法办,被捕的人供出吉祥庵的秘密。”
“哼!这只能证明张天齐与官府有关。”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我一定要交出真相来.决不放过他。”
“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能不能请堂上派人支援我?”
“不能.目下正在布置第二步棋,各地香堂选派得力弟子前来听候差遣,以大局为重。不瞒你说,连我都不知道布置的情形。
由于三汉河的失败,扬州的屠龙行动不得不取消,很可能改在这里或苏州进行,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今后你千万不可过问责任以外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
“长春公子方面,也切记守口如瓶。”
“这……”
“我再告诉你,游侠浪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设法加以利用,不可让他们知道任何牵涉到本会的事.切记切记。”大马脸老人郑重地叮咛,”尤其是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大多与白道人士有交情,白道人士却是首府的走狗。长春公子与仪真道士走得太近,你得特别留心。你若有事我们会派人找你的。”
江南一枝春出门时,脸色不正常.像是病了一场,而且在冒冷汗。
距京口驿码头还有两里地,路旁已有零星的房屋。
长春四刚的长相相当唬人,那一式的随从打扮也相当抢眼,老远便可分辨出他们的来历身份。
由于在城外,所以不怕公门人找麻烦,敢公然佩刀挂剑亮相。
在城内,佩刀挂剑在大庭广众间出现,可能招来大麻烦,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公然提刀握剑,在街上大播大摆耀武扬威的,说不定会被当作强盗捉入官府丢,然后送上法场。
张天齐便看到路右房屋前,长春四金刚的高大魁梧身影,腰前插有连鞘长剑。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向葛小姑娘说,“看样子,这混蛋要来硬的了。”
“他真来了?”葛小姑娘气往上冲。
“对,那四个家伙,正是威震江湖的长春四金剐,你该认识他们的。”
“他只会派爪牙耀武扬威,哼!““这次他一定会亲自出马,人现在屋子里。为了江南一枝春,这混蛋是会不顾一切蛮干的。”
“我要单挑他。”葛小姑娘恨恨地说。
“你可能应付不了他。”张天齐握住小姑娘的手,郑重地说,“长春庄主把他所叁研的剑术,称为天风绝剑,确是精妙霸道,赫然以宗师自命。”
“天风绝剑或许在狂野上稍逊于你的惊涛十一二剑,但在精绝上却有独到的秘诀,加上火候精纯的内功相辅,威震武林罕逢敌手。
“小佩,你一定要绝对控制情绪,不然你不可以冒险向他单挑,任何情绪激动都对你不利,知道吗?”
“可是……”
“你愈想杀他,失败的机会也愈多。何况他带有爪牙保镖,爪牙们不可能让你单挑。记住,他是冲我而来的。非必要你决不可以插手。你的声誉地位,还没有包揽是非的份量。”张天齐举出种种现由,希望能阻止葛小姑娘出头,“你向他挑战,没有正当的理由,他就会理直气壮,在气势上他就胜了三分。
你只要沉着地冷眼旁观,就会有人主动找上你,你就可以获充分的理由应战了。”
”好,我听你的。”葛小姑娘居然肯改变态度,而且冲动的情绪正逐渐稳定下来采。
谈话间,已到了二十步外。
长春四金刚神色拎峻,举步向路上走,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挑衅的态度极为明显,气势慑人,四双怪眼中杀机好浓奸浓。
门开处,长春公子缓步而出,身后两名英伟的亲随亦步亦趋,是十分称职负责的贴身保镖打手。
再后面.高高矮矮跟出九名男女,全都是江朗上有名有姓的侠义道风云人物,看态势便知道是助拳的人,竟然眼在后面走,其中有些人名头辈份,都比长春公子高,頗令人莫测高深。
张天齐在长春四金刚前面三丈左右止步,抱臂屹立冷然向前注视,不言不动像是石人。 长春公子十二个,则在屋前燕翅捧开,十二双怪眼。狠狠地瞪视着张天齐与葛小姑娘,对长天齐冷傲的神态,逐渐感到愤怒不耐。
“哈哈哈哈……”长春公子反而沉不住气,先大笑一阵“张兄,咱们终于碰上了。”
“对,呵呵呵呵……”张夭齐也大笑,“在杨州你老兄神气地向在下挑衅不成,这时纠合大群狐群狗党拦路打劫,全在张某意料之中,所以张某一点也没感到奇怪,今天即使不碰上日后总会碰头的,是吗?”
“不错,早晚要作一下断的。”
“为何?““你心里明白。”
“对,我心里明白。南门公子,你已经得到了江南一枝春,实在没有找张莱的必要……”
“住口!”长春公子怒叱。
“你又怎么啦?怕张某揭你的疮疤?”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在下找你了断的理由正大光明,而不是为江南一枝春。”
“是吗?好,说说你光明正大的理由。”张天齐嘲弄地说,“人多人强,嘴多理由也多,希望你不要说理由,干脆摆出霸王面孔反而可爱些,咱们纠纠武夫讲的是谁强谁有理,其他理由都是狗屁。” “在扬州客店闹事,官府下令捉人,名单上有我长春公子南门永裕,却没有你张天齐,你说,你是不是替官府做走狗的混蛋?”
“去你妈的!你看我像呜?”他摆出泼皮样子,痛快地臭骂。“既然提到官府,咱们就在天理国法人情上来讲理。”
“你看,你们这群混蛋,口中说的是无父无君的话;佩了剑带了刀公然拦路打劫.充分表现出无法无天的歹徒恶棍行径。”
“你老爹长春庄主天风居士,朋友中有一大半是白道名宿高手,白道行业大半吃的是公门饭,你这东种居然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居然骂别人替官府做走狗,你又是什么东西?呸!如果官府要捉拿你,那就表明你是为非作歹的罪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法无天的匪徒,为害天下的祸胎。”
“老天爷!你足有上千个理由做藉口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却愚蠢得挑出这最无理的藉口来吠叫?阁下,我可怜你,名不正言不顺,你已经输了一半,你……
“这小狗牙尖嘴利罪该万死……”一名中年人怒吼,暴躁地飞纵而出。
理亏的人情急动手,毫不足怪。
谁强谁有理,声到、人到、掌到,来势汹汹,一记向心掌力逾千钩当胸拍到,朱红色的掌心有腥味发出,是可怕掌功朱砂毒掌,五尺被掌风沾体,不死也得大病三月,出手便是杀着。
张夭齐似乎反应不够快,大吃一惊仓猝间左闪,后退,显得手忙脚乱,被对方快速绝伦的抢攻震住了。
这一闪一退,完全落在中年人算中,电芒一闪,以令人难觉的奇速拔剑,如影附形挥出,剑虹如匹练,剑气似寒冰,这一剑太快太玄了。
张天齐的速度,突然间加了十倍,剑虹刚掠至,人影已切入近身。
左手扣住了中年人的右肘。右肘已顶在对方的肚腹上,如击败革,气散功消。
所有的旁观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连足以跻身超等高手之林,在后面丈余近立的葛小姑娘,也没看清变化,只觉剑虹电射中,眼一花,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接触便有了结果。
张天齐的手中,握着原属于中年人的剑,锋尖斜沉,剑身仍发出隐隐雷鸣。
中年人双手抱在肚腹,骇绝地,痛苦地躬着身子僵立,双脚不地顫抖。
“你的名号。“张天齐沉声说。
“在……在下赤……赤煞神……”
“赤煞神掌陈锦全?安庆的名武师?”
“正……正是在……在下……”
“你开设尚义堂?”
“是……是的。”
“你是白道英雄?”
“这……”
“很多,是不是?”
“你……”
“你对长春公子骂在下做官府的走狗,不但没表示你的立场、反而抢先向在下偷袭动剑,你的尚义堂所标榜的义,是哪何种义?”
“这……”
“祸国殃民的义?”
“你……你……我……我与长春居士有……有交……情……”
“所以你把义的意思歪曲了,所以急切地要杀我以掩饰你的不义?”
“阁下……”
“你先杀我,所以我有机会杀死你。跪下认错,我放你一马。”
“南门贤侄…救……我……”赤煞神掌狂叫。
一名手中护手钩锋利无比的中年人.到了两人的右侧,大环眼凶光四射。
“冲在下来,在下还你公道。”中年人沉声叫,护手钩光芒闪烁跃然欲动,“在下和你评理。”
“仗你手中钩评理?”张天齐冷笑,“你行吗?”
“混蛋!”
赤煞神掌抓住机会,扭头便跑。
护丰钩及时掉出,掩护赤煞神掌逃走。
剑吟乍发乍止,光芒有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赤煞神掌的颈背,同时顺势封住了钩。
“铮”一声爆震.钩被剑震出偏门。电虹再以快得令入目眩的速度,吻上了中年人的右胸。
中年人莲人带钩斜震出两丈外,砰然倒地。
“砰!”赤煞神掌的身躯,反而在后一刹那仆倒,颈骨已断,差点脑袋分家。
“不杀光你们这些满口仁义,心中男盗女娼的混蛋杂种,此恨难消。”张天齐冷然咒骂,“你们把别人不当人着,看成可任由你们宰割的牲口,在下实在不能把你们当人看,你们本来就不是人了。”
雷霆一击,两个人几乎同时被杀,其他七名男女大惊失色。怎么武功最强的两个人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再上去岂不是白送死?世间真正不怕死,真正敢为漠不相关的事而视死如归的人毕竟不太多。何况在自己理亏的时候,硬着头皮上阶送死的胆气有限得很。
七个男女怯容明显,先前狂傲的神态一扫而空,不但无人敢逞强出头,连上前察看同伴死活的勇气都消失了,再经张天齐咆含威胁、充满死之血腥的话一激,更是心胆俱寒,勇气全消。
长春公子也吃了一惊,拔剑的手有点不稳定。
一声长啸,长春四金刚同时拔剑急冲而上,为主人分忧,当然不能让主人冒险。
葛小姑娘匕首一种,剑冲而出。
长春公子身后的两个年轻亲随,突然双手疾扬,四枚威震武林的回飞锥,从斜方向电射而出,快速地绕弧飞行,眨眼间便到了小姑娘的后心。
四金刚四支剑,以剑阵向小姑娘迎面猛压。
小姑娘不可能突破剑墙而不受伤害!二支剑排列得参差不齐,不可能凭一把匕首排并参整不荠的剑墙,那不是一击便可同时将剑墙击溃的。
她还没有这份能耐,四金剛的武功剑术,一比一并不比她差多少。
后心.回风锥先一刹那近身。
各方面的人几乎同时移动,两亲随的剑随锥急速猛进,配合四金刚前后夹攻。
人影如虚似幻,突然在小姑娘身后显现,是张天齐,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剑发风雷,一拂一绞,强劲无匹的剑气,把鱼贯前飞的四枚回风锥圈住,引偏、失速而堕。
“鱼龙反跃!”张天齐的喝声震耳。
小姑娘正感到对面的剑阵可怕,无法钻隙切入,闻声知警,龙剑尖前上升,翻腾、倒飞滚翻。
张天齐身形倏转,左手接住鱼掼掉落的四枚回风锥,反手一抖,锥脱手速度太快,几乎连光影也无法看到,站在远处的人或许可以看到闪光形成的光弧,无法分辩是何物体。
冲来的两亲随正在将剑挥出。等候小姑娘翻落,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的回锥会反飞,即使知道也着不见,更不用说闪避了。
四枚回风锥,每人两枚,一一贯入腹肋,尽尾翼而没,造成的大创口径足有寸大,人怎受得了?铁打的人也会痛得魂飞魄散。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亲随狂嚎着摔倒,鲜血成川流出创口,连肠子也堵不住锥旋转时所造成的大创口。
同一瞬间,张天齐的剑已锲入对方的剑墙中,从不可能的二点突入,突然向外分张进发,似乎千百道金虹向四面八方射出,罡风的激烈爆发声连绵不绝,声势之雄.令人心胆俱寒。
人影四射而分.长春四金刚有两个退翻而出,砰然摔落地面亦为之震动。
地面,跃落了两段剑身。
为首的金刚叫阴云,脸色真成了阴云密布,难看己极,暴退出两丈外,几乎失足跃倒,有胯骨袄开裤裂,鲜血染红了裤管。
第二位金刚叫暴雨,右肩外侧被削掉一块油皮。
电耀霆击,一招解阵伤敌。
长春四金刚在保护庄主天风居士闯荡江湖期间。四人联手几乎没失败过,所以绰号称金刚。
今天却在有备之下一招瓦解,两剑断两人伤,败得惨重。
葛小姑娘功不可没,她歪打正着,首先吸引了四金刚的注意,让张天齐及时看出剑阵弱点,无畏地强行突入行雷霆一击。
两人在仓猝间配合,居然十分完满。
假使小姑娘不配合,略一迟疑,局面可能改观,长春四金刚是百战百胜的高手中的高手,张天齐很难一击奏功。
恶斗发生得快,结束更快,生死顷刻,胜负立判,任何人也来不及挽回,更不可能及时抢救,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七个旁观的高手男女,惊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你……你杀了我的亲随……”长春公子惊怒交加,凄厉地狂叫,“我要碎裂了你,我要……”
“你那么大声干吗?”张天齐冷笑,“我又没聋。挺剑上啦!大嗓门吹牛吓不死人的,要碎裂我,得着你的剑利是不利,是吗?”
长春庄主天风居士,号称武林剑术的宗师之一。天风绝剑罕逢敌手。
据说正打算开山立派,有意称长春门或天风门,以一代宗师门主自居,与少林武当两武学宗源分庭抗礼。
长春公子突热冷静下来了,吸口气功行百脉,徐徐逼进,神色随剑突的上升变得沉靜庄严,虎目中冷电湛湛,杀气开始涌发。
果然不愧称天下四公子之一,一亮门户,便有赫赫名家的气势和风度。似乎静如山岳,任何外加的压力也撼动不了他,强烈凌厉的杀气,足以令对手心中发虚,浑身会冒冷汗发寒顫,失去抗拒的勇气。
张天齐却完全相反,握剑的手毫无力道,马步松垮垮毫无气势,神情懒散,好像应该以剑诀助势的左手没地方放,抚襟摸带更像在抓痒,双目也没有慑人杀气。似乎记子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定性生死决斗。
这是他的习惯:对手愈强劲,他神色愈冷静从容。
假使对方人多,而又是一群鸟合之众.他就会声色俱厉,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强攻猛打,瓦解对方的斗志。
宇内的一双惊世年轻高手.终于面对面生死一拼。
一个神色庄严,杀气腾腾!一个神态轻松,把生死大事当成儿戏。
“他媽的!”张天齐轻拂着剑徐徐移位,一面邪笑着骂人,“你像头三个月没吃东西的饿狗!想要用狗嘴犬牙咬我吗?摆出这鬼样子唬人,喂!你认为我是被人唬大的吗?”
长春公子以行动作为答复,人影冉冉而至,二道剑虹天矫如神龙凌空下搏,空间里充满天风急下的簌簌异鸣,人与剑似已浑然为一。
连击三剑,形异影幻,奠知其所自来,神手其神。
响起两声双剑相互吸引的异鸣,乍合的依稀形影在丈外重视。
两丈距离遥遥相对,接着双方徐徐相迎。
长春公子脸色依然庄严,呼吸像是停止了,脸色肌肉的线条也凝结了,虎目中凌厉的冷电敛了一下,再重新涌发更凌厉的冷森光芒。
张天齐先前动似流光,这时静止又恢复轻松。瞥了衣袄的右下摆一眼;那儿有被凌厉剑气掠过的—条寸长指宽袭痕,可以看到里面的乌云豹袭底板。如果是锋尖划过,就会呈现狭窄的袭痕。
“一剑换一剑,互不相亏。”张天齐指指被剑气袭裂的痕迹微笑着说,“你的右背透风了,要不是气功到家,肌肉就会开裂啦!冷不冷?”
长春公子的右肋外后侧,皮袄也穿子—个剑孔,透了风,寒气侵体。
哼了一声,第二次抢先机出手,剑以惊电似的奇速刺到,簌簌异鸣强度已加一倍。 “铮!叮叮……”剑鸣清越,人形剑影发狂般纠缠一刹那,倏然左右飞射。
刹那间的猛攻,双方接招回敬合展所学,移动如电火流光,每一击皆有雷霆万钧的威力,比上次接触猛烈数倍,凶险也增数倍。
长春公子震飞出路右,几乎一脚陷入路旁枳了一半雪的水沟。
张天齐也飞退丈外.立地生根保持身形稳定。这一照面,他明显地略占上风。
“你的金剐禅功火候已有八成,剧猛的声势已敛,修至阳极阴生境界了,所以剑气的啸鸣有异,宛若天风降临,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你了,阁下。”张天齐朗声说,脸上的邪笑更明显。
“前三后四七剑机你先劳而无功;暴露了阁下的真才实学根底。”
“你如此而已,雷神的绰号欺世盗名。”长春公子沉声说,重新回到路中。
”他妈的!你怎知道我是雷神?”张天齐先是一怔。然后沉声问,腔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知道雷神底细的人没有几个,昨晚那群可疑是天地会的人也只是猜想而已。
“你以为天风谷长春庄是浪得虚名吗?江湖机密武林秘密怎瞒得了本庄的耳目?”
“不对,哼!我要挖出你的老根来。”
“该死的混蛋”……”
一声冷哼,张天齐首次抢制机先攻击,剑上风雷蒹发,激射的剑虹漫天遍地。
“铮’’一声狂震,长春公子在漫天覆地的如网剑光中斜穿而出。
只接了一剑。
“你仍可支持,”张天齐大叫,身剑合一跟到。
四金刚同时大吼,每人发射三把飞刀,十二道急旋的光环连续飞到,及时截住张天齐的进路。
长春公子飘落时屈右膝着地,飞刀及时挡住了张天齐的追袭。
“叮叮叮……”剑二挥之下,斜向射来的五把飞刀碎成寸段。
张天齐飞掠而过;但击落飞刀时顿挫了一刹那,錯过如影附形的追击好机。
剑网光临,长春公子恰好站起。
“退!”暴叱声震耳。
剑虹飞射而来,宛若电火流光。
长春公子向下一挫,闪电似的暴退丈余,从剑网前及时退出,让出空间。
“铮铮铮’’三声狂震,罡风激射,刚飞射而来的青色剑虹,与张天齐剑上发出的剑网作致命的狠拼接触。
剑虹人影骤分,风雷徐歇。 长春公子先前跃倒的位置,多了一个像貌甚猛,手中剑青芒暴射的中年人。八字胡已有几根白须.吊在背后的发辫边有几缮华发。穿团花紫袍,暗红太袖立狐袄,一表人才,真像一位神气的地方乡绅。
四个同样体面的中年大汉,向他电射而来,在乡绅身后两面一分,出鞘的剑发出隐隐龙吟,随时准备听令出击。摆出的打手态势,一看便知是乡绅的保镖。
“好!这才是威震武林的天负绝剑神髓。”张天齐沉声说。
“天凤居士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来吧!先拼十招再讲理。“皖山天凤谷长春庄庄主,夭风居士南门存信及时赶到,救了愛子长春公子的命,张天齐已动了杀机,长春公子决难在他的杀机下全身而退。
“后生可畏!”长春居士眼中有浓浓的戒意,“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定然是崂山东诲散仙浮云相士的门下,以昊天神罡驭大罗天绝剑妄动无名,你就不怕有损道基?哼!”
“阁下,你的儿子带了孤群狗党,为了一个女人在这里向,在下群殴,招招致命,在下有权以牙还牙。”
张天齐向他逼进又说;“阁下当然得替令郎出头,骑虎难下,必须与在下拼个你死我活,天风绝剑与大罗天绝剑,将在此地作强弱存亡的决定性一搏,”
”你真是东海散仙门下?”
“不错。” “令师五十年绝足中原,不再过问中原事,大罗天绝剑已成为武林传闻……”
“阁下,你少给我说些这无意义的废话。家师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并不表示他老家弃绝世事。”
“天下太平不到一甲子,怀有野心的武林人故态复萌。重新用刀剑争名夺利你砍我杀,无所不为,在下积修外功,碰上该管的事就必须管。”
“在下与令郎素昧平生,谈不上恩怨仇恨,他竟然坐镇三山园,唆使一些无耻匹夫向在下群起而攻。他真该死!”
“我不找他已经是你南门家祖上有德他竟然找到我头上行凶撒野。好,你是前辈.你怎么说?”
“老夫还没弄清内情……”
“不管你是否弄清,你已经势成骑虎。”
“你是说……”
‘在下已经杀了你们四个人,除了生死一决之外,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小辈,你未免太狂妄太咄咄逼人了。”长春居士露出本来面目,“你在逼老夫……”
“在下即使不逼你,你也会逼我,不是吗?”张夭齐毫不妥协,“你儿子表示贵庄消息灵通,一口说出在下雷神的绰号,在下深感怀疑,他必须将消息的来源说出,在下要将他带走,阁下能同意吗?”
“小辈,你杀了本庄四个人,其他的事没有谈的必要,老夫必须先向你讨血债。”长春居土厉声说,“我长春庄名动武林,不是甘受欺侮的善男信女。”
“对,这就是标准的豪强霸王嘴脸。我雷神同样不是善男信女.唯一解决之道便是诉诸武力,谁死谁倒楣。你是要公平决斗呢,抑或要自贬身价群起而攻?”
“小辈,按规矩,你还不配向老夫要求决斗。”
“怕死鬼!”
长春居士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四名打手向前列阵。
长春公子与四金剛,在后面亮剑。
路旁的七男女,也硬着头上前合围。
张天齐拉住葛小姑娘的手,她掌心直冒汗。
长春居士甘愿做怕死鬼,十七比二,张天齐心中雪亮,两人大事去矣!葛小姑娘是最弱的一个。
“紧随在我身后。”他向小姑娘低声叮咛,“向西面突围。”
”西面是漕河,绝路,天齐哥。”葛小姑娘心虚地说,已经知道情势不妙。
“东面是城根,死路一条。南北两通.他们会迫得我们上天无路,何况还可能有狗党狐群拦截。跳漕河是生路,我可以带你过河……““我的水性很好,只是……冷……”
“冷总比送命好,准备。”
合围已成,生死关头。
西面大道人影直射而来,最前面三个是章春姑娘、仆妇、会侍小桃。后面。六名骠悍大汉纵跃如飞,佩了清一色的挟锋单刀,一个比一个雄伟。
“天齐,留几个给我。”章春姑娘老远地大叫,“我已经把三山园弄成血海屠场,杀得那群武林名人望影而逃。呼风唤雨这老狗逃往这条路上来了,这些人一定是他的党羽;杀光他们。”
一声长笑,张天齐抓住众人分心的刹那好机,向路旁的七男女飞跃而上,右手拉了葛小姑娘,以左手运剑,剑涌砭骨寒祷,无畏地冲向阵势最薄弱处。
他早已看出七男女心中早虚,只不过迫于无奈,才不怎么甘愿地结阵合围,斗志可想而知。
果然所料不差,七男女一着他长笑而来,豪情奋发,本来已丧失十之九的斗志,终于完全崩溃了,不约而同慌乱地两面一分。
就在他急冲而过的刹那间,突然鼻中嗅到一丝淡淡泥士气息。
冰封大地,地上积雪未消,那来的泥土气息。
七男女中唯一的女性,是个扮成老太婆的人,风帽护耳放下连口鼻一起掩住,仅露出一双仍然清澈的大眼,与老态龙钟的外形并不相符。
此时此地,没有人会注意极平常的泥土气息。
老太婆闪退时,左手打出奇怪的手式。
章春姑娘一群人来势如电,。但仍然远在三四十步外;先前在远处的叫喊,用意在于替他壮胆,增加对方心理上的压力,并没有实质上的作用,如果发生事故,不可能及时策应。
屋南出现一个反穿皮袄,掩住口鼻的人。
“快撤!”这个鬼祟祟探头出屋角的人急叫,“那几个狗男女的方阵骇人听闻,一冲错之下,你的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半,快走”
不等长春居士有何表示,这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一声暗号,长春居士首先向北飞掠而走。
张天齐放开小姑娘的手,刚想追赶,突然感到心跳一紧,头脑有点昏眩感。
一忙之下.失去衔尾追赶的机会,同时心跳重崭恢复正常,昏眩感也消失无踪。
“天齐,我……我找得你好苦……”飞掠而来的章春兴奋地颤声道,丢掉剑张开双臂,忘形地向他扑来,他岂能拒绝这种热情激动的表示?“我终于找到你了……”章春投入他杯中,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狂喜地低唤,“天齐,天……齐……”
一旁的葛小姑娘风目怒张,猛地一跺脚。
“你……你……嗯……”葛小姑娘暴怒地叫喊,最后变成惊惶的叫声。
身形一晃.她摇摇欲倒,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现象明显可见。
奶娘手急眼快,抢出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你怎么啦?力竭”奶娘急向。
“我……我胸口闷,我……我头晕……”她虚脱地说,吃力地勉强站稳。 六个骠惮的大汉,稍一停留便向北走了,并不急于追赶长春居土.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行动皆以手势信号指挥。
张天齐轻拍章春的肩背,温柔地轻轻将含泪的面庞捧住。
“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软弱。”他含笑柔声说.“谢谢你及时赶来,不然……”
“在扬州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章春委委屈屈地含泪说,“你好狠心,你……”
“全城都在抓人,我能不走?”他苦笑,“满城风雨,腿不快可就有太平饭好吃了。刚才那些人是长春庄的人,他们……
晤……”
“我知道。”章春没留意他的脸色变化,“长春公子落脚在三山園,唆使一些狐群狗党计算你。”
“他老爹是昨晚到镇江的,迫不及待四出追寻你的下落。
我一气之下,请来一些人擒毁了三山園。”
“小姑娘,你……你是中毒。”奶娘焦急地叫。
叫声吸引了张天齐的注意,大吃一惊,急急向奶娘走去,刚想伸手接住小姑娘,突觉双腿一软,心头发恶,头晕目眩。
“哎呀!我……”他惊呼,向前一载。
“天齐……”章春的惶急叫声入耳,抢过去抱住了他。
“我……中……”毒……”他含糊地说。
之后,他失去知觉。 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是镇江的武林名流,在地方上颇有地位。
但一早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明火执仗公然杀人,园中没留有多少宾客,宾客都出动搜寻张天齐去了。主人所豢养的打手护院,也有一半被派遣外出,留下的一半人,被入侵的人杀得落花流水。
主人呼凤唤雨跑得快,总算留住了老命,但房舍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不能再住了。
呼风唤雨不敢报宫;而官府不同不问装聋装哑。
武林恩怨千头万绪,绵绵不绝,当事人都把自己看成英雄,宁可自己了断解决,决不报官。 即使官府主动追查,当事人也多方隱瞒拒绝合作。所以官府方面,只要没有苦主,也就张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三山园不报官,邻里却不敢不报。
但官府派来几个人,不但不至三山园查勘,反而警告邻里保证,严禁他们再说论这件疑是强盗打劫的怪案。
狡兔有三窟,呼风唤雨当然也有三窟,另一窟在金山,距江天寺(金山寺)不远,位于玉带桥附近,是一座汇园林之胜的大院,出门便可以看到玉带桥奁的来鶴楼(操江楼)。要住金山,需乘船前往。
凌家有自备的快船,往来十分方便。
客厅里,宾主双方的首脑人物济济一堂。
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年仅半百上下,不像武林豪霸,倒像脸圆圆的富家翁,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道上,可以呼风唤雨的武林大豪。
宾客有好几个,主客当然是身份、地位、名望更高的长春居土南门存信.与长春公子南门永裕父子。
江南一枝春也在座,这位江湖女人的地位并不低。
那位扮成老太婆的女人,这时除了风帽,现出本来面目,易容术并没撤除,头发仍有细白粉装饰的灰鬓,脸上钓皱纹可以乱真。有一权眼睛无法装老,依然显得明亮年轻。
“董姑娘,”呼风唤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也充满不悦,“你为何不早些出手,是不是心中害怕?或者另有打算?枉死了四个人,你得负责。”
“凌爷,你说这种话就有欠公允了。”老女人董姑娘有点惶恐,但也有点倔强,“我的断肠毒散屑慢性药香,要我出手与武功比我高明百倍的人叫阵,恐怕等不到我有出手的机会,老命已经先丢了。你有的是用毒人才.百毒真君和毒郎君,就比我断肠花董姑娘强十倍要我……”
“有光兄,不要责备董姑娘了。”长春居士打圆场,“那小辈的确艺臻化境,连我的天风绝剑三杀着,也无用武之地,反而几乎栽在他的剑下。
“董姑娘如果上去,恐怕接不下他一剑半剑呢!董姑娘在最后关头施放断肠毒散,而且成功了,真得谢她呢!”
“并不能证实她成功了。”呼风唤雨仍然感到不满。
“有光兄,兄弟的人,确已发现那小辈与姓葛的小泼妇,是被人抬走的。”一位留了灰八字胡的人说,“兄弟的人在京口驿码头,被两个不朋来历的人盯牢了,才失去他们的去向,目下正在追寻线索中。”
“董姑娘的断肠毒散,致命期有多久?”长春居士向断肠花问。
“正常的人,需十二个时辰。如果内功强健,而又有辟毒灵药救法,可能延迟六个时辰。”
断肠花用肯定的语气说:“内腑籽腐烂而死。”
”有解药……”
“除了我断肠花的独门解药,连早年天下四大毒王也无药可解。”斯肠花傲然地说,“百毒真君是这一代的用毒魁首,他也得同意我的话,他只解以毒攻毒的药,延迟六个时辰,无药可解。”
“那小辈死定了?”
“一定。”
“那就好;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长春居土宽心地说,“咱们不必为这件事费心了。有光兄,这里的事有劳你啦!明天兄弟就动身过江。”
“有线索?”呼风唤雨突然以传音入密之术向。
“没有,“长春居士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该死!好像是栽了。”
“人够吗?”
“够了。”。“长春居士重新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嗓音说,“本来我打算经扬州北上,到淮安秤会小有天主人盘桓一段时日,再赶回天风谷过年的。既然扬州出了事故,兄弟便只好打道回府了,永裕。”
“孩儿在。”长春公子欠身答。
“既然扬州的公人要捉你,罪名虽没落实,毕竟不便,尤其扬州方面,为父没有朋友在公门当差,万一得文追究,那就麻烦了,你还是早日束装返家,过年后再出去闯荡吧!”
“孩儿在此地还有些琐事待埋。”长春公子说,“爹先走一步,孩儿把事料理完毕后,随后赶上,”
“也好,”长春居士领首同意,“别再闹事了,知道吗?千万不要在有光兄这里再给他添麻烦。这期间,你得帮有光兄查出捣毁三山园的凶手来。”
众人转变话题,郑重地商讨入侵三山园凶手的来龙去脉。
除了长存公子概略知道章春姑娘的些许底细外,对那群用刀出神入化的剽悍大汉毫无所知。
呼风唤雨是镇江的地头蛇,竟然也得不到丝毫风声。
镇江的地狐社员,在此事发生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显然是最近两天才到达的外地高手。
这批极端神秘的可怕人物,怎么可能替一个默默无闻的章春姑娘效命?可把呼风唤雨一群赫赫有名的者江湖弄糊涂了。
虎距门外荷香池旁的陈家,镇江的仁义大爷神冷镖陈洪的陈家大院,成了一座空屋连看门的门子也没留下,人都失了踪,不知去向。似乎陈家像一艘将沉的船.船上的老鼠也跑了个精光。
这件事,是三山园受到神秘人物致命袭击之后发生的。
可见东家与三山园之间,互通声气消息十分灵通,不等那群神秘人物到来,便一哄而散,以避灾祸。
蛇蛇路,鼠有鼠路。
某一族类的人,就有办法找得到同类藏匿或聚集的地方。
比方说:盗贼鼠窃,一定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销脏人;赌鬼,必定知道何处有赌坊,嫖客,一定知道风花区在何处。
府城郊区的治安,由丹徒县负责。
丹徒县的县丞吕大人兼管河务,治安责任重大,手下的捕头孔元庆,绰号叫四海功曹,这人十分精明干练。
驻京口驿的冶安首长严主簿严大人,手下的河捕头是飞鱼陶查,也有人叫他做掏到底,更是精明干练,与四梅功曹水陆合一,合作无间。 本地或外来的蛇神牛鬼,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无伤大雅,真要犯了大事,决难逃过他俩的掌心。
午后不久,两人各带了两名捕快,光临焦山西北的碧桃湾夏家。
焦山与金山遥遥相对,相距约十里左右,镇江三山以焦山为最大,必须用船往来。
碧桃湾与山东北的青五坞,是靠水吃水的好权们往来的联络站、避风港,那些有案的双子,通常用船夜向往来.以逃避治安人员的耳目。
碧桃湾夏家,名义上是焦山的渔父,叫夏明,是个默默无闻的渔产。骨子里,他却是海舶私凫的引水人,在同道中,他叫虎鲨夏光。
堂屋里,虎鲨夏光与他的儿子夏平,儿媳孙氏,毕恭敬地接待这位公爷,神情相当尴尬。
“夏光。”四海功曹重重地放下茶杯,语气可就不怎么客气了,“你再说一句陈洪不在,我和掏到底这就打道回府,咱们以后再说。” “孔头,何必呢?”虎鲨夏光苦着脸,抓耳挠肋,“一早他带人到青玉坞去了,是走路去的,事先没说何时返回,小的该怎么说?”
“好,他既然曾经在这里,那就是故意避不见面了。你告诉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躲得十天八天,躲不了一辈子。”
“这个……”
“我知道他正在召集英雄好汉,准备配合呼风唤雨凌大爷,全力对付那些外地的神秘人物,那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等于是直接打破我和陶头的饭碗。告诉他,别让我碰上,”
“还有,乾清帮镇江分帮已封坛移船,叫你们的人少去沾他们,免得为双方带来更大的麻烦灾祸。”
“小的一定转告陈爷。”虎鲨松了一口气,“孔头,俗语说,胳臂往里弯,没错吧?”
“对,不错。”
”两位不去查那些外地人,反而盯住凌爷陈爷说长道短,怎么说呢?”
“问题出在你们身上。”
“我们?”
“你们先向外地人寻仇报复,不是吗?”
“这……”
“长春公子那些人,是不是外地人?嗯?”
“这个……”
“你给我听清了,你这条死鲨鱼。”四海功首厉声说,“你们先杀人放火,总不能不让人点灯揍人。”
“那些神秘刀客,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而我奉到的指示,是三山园与陈家大院,有人聚众图谋不轨。老天爷!你知道事态是如何严重吗?”
“什么?聚众图谋不轨?”虎鲨大吃一惊。
“不错,聚众图谋不轨。哼!杀人放火算不了什么,图谋不轨可是抄家灭族的天大祸事。三十余年前江南奏销案,杀掉江南上万千首豪仕绅,明史案,死二百十人。江南忠义案,死千余人。”
“还有什么江南科场案、哭庙案等等,—死就是上千上百,咱们江南似乎成了谋逆的发源地,你们想死,也不用背上这种罪名。”
“这……这从何说起?这……”
“城防将年守两衙门,已经得到风声,已派员知会府县,说是江北扬州余孽潜来镇江图谋不轨,勒令县府全力侦缉。”
“好了,我不能说得太多,你们如果胆敢再出动众多好汉生事,让满城的官兵出动,谁也包庇不了你们,你们妤好去想吧广送走了六位公爷,虎鲨父手流了一身冷汗。
不能聚众,就是好化整为零啦!虽则化整为零实力单薄,对付不了一等一的高手,但总比出动大批人手,而不幸让官兵痛剿来得划算些。
在金山凌家.与焦山夏家聚会的人,当夜化整为零,组成小队追查那些神秘刀客.不敢大规模出动,打击力量有限得很。
任何人胆敢藐视官方的压力,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大清皇朝已稳固统治,势力如日中天,那些拥有实力的豪强土霸,都不敢明日张胆横行不法,随时都可能被一些以抑豪强、惩七霸为己枉的清官廉吏,抓住某些罪状小辫子送上法场。
一场可能大规模寻仇报复的血腥行动。因而化为零星的,暗中进行的小规模搏杀。
京口驿码头的最南端,里外的河滨泊了一艘客货船。以漕河航行船只来说,这种已经算是中型大船了,可载人也可载货,一般大商号都备有这种自用的船只,小批人货不需向船行租船。 船有完备的舱房,双桅。
天黑了,却不按规定升起桅灯,全船黑沉沉,看不见人影。船前后用巨缆系牢在岸椿上,右舷向外侧,似乎像是上航的船只。
长长的跳板向上搭在河堤上,河堤成排的老柳,枯枝在寒风中摇曳,不时可听到阵阵风涛声。
河水向北流,水枯期冰冷彻骨,不可能有人在水中活动。
天黑水暗,有人也看不见。
可是,船上的人就知道水中有人。
舱内隐约传出金钟声,外人当然不知道钟声的含义。
一声暴响,一排舱窗内,弹出十余根九合金丝制的三四丈长怪索,每隔一尺,分出两根两尺长的横绳,绳端各有三尺四尖倒挠的过钩。
船全长九丈五尺,宽两丈四。
这是说,九丈左右船的外侧水面,宽四丈的水上水下,都在绳钩的控制下,稍大的鱼也可能被钩住。
绳钩像是拦江串钓,更像天网向下罩。
一阵水响,浪花飞溅,二十余个黑衣人分别列在舷板上吆喝着收绳。
共钩住两个穿水衣的人,绝望地用水力拼命砍钩索,被拉近船边,刀丢掉了,手也被钩牢,鲜血淋淋,挣扎乏力。
“要活的!”前舱面传出沉喝声。
片刻,全船沉寂。
俘虏正弄进舱,绳钩也整理妥当,放回舱窗特设的弹桶内.随时皆可重新弹出,擒捉水上水下的人。 片刻,河堤外半里的山坡有了动静。
二十名灰友人分为四组,蛇行鹭伏接近了河堤,居高下望,怪船黑沉沉鬼影俱无。
一声呼哨,四组人现身登上河堤。
一声锣响,舱门舱窗纷纷拉开,伸出二十余支火把,立即火焰熊熊,光亮如同白昼。
又一声金呜,河堤后面,二十名灰衣人身后,出现八组刀阵,每组四把刀,三十二把挟锋单刀映着火光,发出刺目的闪烁光芒,三十二具长盾像是钢墙铁壁。
“咱们下去拼了!”有人大声下令,要向下面的怪船硬冲。
船舷板上,分列着二十名箭手,二十张弓待拉,引弓待发,狼牙闪闪生光,谁敢冲?前舱面站着三名穿狐袄的人,背着手神态悠闲,似乎在观赏夜景,而不是指挥一场惨烈的搏杀。
“已经有口供了,还要人干什么?”那位身材稍高的人大声说。
“对,不要活口了。”另一个人说。
“也许,这里面有重要的人物呢!”为首的人不同意灭口,“全杀掉了,咱们如何交代?”
“首脑们是不会来的。”身材稍高的人说。
“不一定,问问看并不碍事嘛。”
“也好。”
“喂!你们里面有呼风唤雨或者神爪冷镖吗?”为首的人高声问。
二十名黑衣人黑巾蒙面,不可能认出身份。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问,“亮名号,也许咱们可以交朋友。”
“交朋友?你们是什么混帐东西?恶心!居然敢说这种话,哼!”
“你们是张天齐的朋友吗?”
“不要白费口舌。现在,我给你们活命的机会,愿意招出长春居士父子藏匿处的人,丢下兵刃向下走,上船。这是唯一的活命机会,不要轻易放过了。谁是第一个上船的人?“一声锐啸,二十名黑衣人向下一挫,飞掠而退。
再快也快不过近距离的功夫,锐啸刚起,箭已一刹那离弦,弓弦狂鸣声中,箭雨贴河堤射到。
一阵惨号,廿名黑衣人倒了三分之一以上。
后面,三十二把钢刀四把为一组,步伐整齐向前合围,左手的长盾障住身前要害,暗器休想进这种铁叶盾,刀剑都在盾上毫无用处。
十余名丧了胆的,只想逃命的乌合之众.怎逃得过这场大劫?盾将人两面一夹,刀贴盾缘刺出,来一个死一个,好惨。
片刻,附近除了血腥之外,着不见人影。 天地暗沉沉,一切重归寂静。
金山玉带桥附近的那座大院里,自从长春居士带子自己的人走了之后,派出活动的人,已先后陆续乘船走了。
呼风唤雨也带人离开了,连他那些心腹,也不知道到何处去了。
长春公子没走,返回客栈安顿。
江南一枝春已是长春公子公开的情妇,所以也公然与他同房住宿。
客房生了烤火的暖炉,冷意全消。
仆人为他俩沏上一壶好茶,知趣地退走。
“汉奸已除。天香,你怎么还愁眉不展?”长春公子关切地问,站在江南一枝春的椅旁,轻抚她的秀发、险庞。
“没能活捉他取口供,我好恨。”她心事重重地说,“三汉河告密出卖事件,决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成事的,而且他不可能是主事人,必定另有精明的首脑策划。只杀掉他一个人,我不甘心。”
“天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能怪我们无能,活捉他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几乎是不可的事……”
“水裕,我怎敢怪你们?”他抢着说,深情地捧住长春公子的手亲吻,“我完全估错了他的武功造诣,想起来就感到毛骨悚然。哦!永裕,你没把我的身份告诉你爹吧?”
“你真傻,我怎能说?”长春公子坐在扶手上挽住她的肩,“老实说,包括家父在内,咱自们这些江湖群豪.为名为利可以将生死置于度外,敢杀敢拼目无余子,一言不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争强斗胜生苑等闲。但如果要他们参加你们天地会搞什么反清复明,说什么民族大义,他们一定会掩耳而走,如遇瘟疫。假使凌前辈这些人知你是天地会的人,很可能你就没有命了。”
“哎呀!这……”
“他们怕惹火烧身呀!只好采取釜底抽薪手段。秘密除掉你,既可以免除贵会的纠缠,又可免去官府的追究.这是唯一可行的两全其美手段。”
“永裕,你呢?你……”
“你应该知道我是敬重贵会的人,当然也有自私的念头。”
“自私的念头?”她的声调僵硬不安。
“我喜欢你呀!傻姑娘。”长春公子在她颊上亲了一吻,声音柔柔地,“所以也喜欢你的工作。天香,我得申明……
“你申明什么?”
“我只能暗中帮助你。”长春公子郑重地说。“而且只限于帮助你个人,与贵会无关,我不可能参予你们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不会要求你做本会的工作。““那就好,我只为你做我能办到的事。这是你我之向的感情问题,不涉及其他的事。你和此地的负责人联络上没有?”
“联络上了。”
“他们对你有什么指示?要不要我暗中照顾你?·“江宁方面。负责人即将到来,主持追查三汉河事件的事相,目下我奉到的指示是待命。永裕,千万不要暗中跟着照顾我;那会引起误会的,那时……我恐怕……恐怕得离开你子,永裕,我……我不要离开你,不要……”
她激动地抱住长春公子,含泪狂吻真情流滤,她已经死心蹋地爱上了这位英武热情的情郎,对自己的工作虽然热爱依旧,但此时此地,那些因而出生入死的血腥景象.已经逐渐模糊。
她不是铁石铸刻的人,她需要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
而长春公子自然成了她感情生活的中心。
城甫七八里向回龙山,凋林遍布的小山谷内。有三间精舍依岩开筑,是一处人造罕至的离世隐居好地方。
赛秋佳日,有不少少男少女来游八公岩洞,但都不经过这座小山谷,平时有沿小溪来柱的横夫出入而已。
精舍的内室,笼罩在意云惨雾中。
两张床,左面床躺着痛得冷汗直冒的张天齐.右面床上是葛小姑娘,她巳被可怕的腹痛击垮子,陷入半昏迷境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痛楚来得十分激烈,但有间歇性,约每一个时辰一次,每次阵痛延续一半个小时左右。症状与绞肠够十分相像,痛得脸色发青,绵绵不绝的剧痛,真可令铁打的人崩溃。
张天齐能忍受痛楚,因此苦头也吃足了。
两位体面的仆从,帮着照料热水和火盆的炭火, 侍女小桃照料葛佩如。
章春亲自照料张天齐。
她们冒险替两个热敷灭除痛苦,用热水布巾敷肚腹以触除内脏发缩,松弛肌肉。
不要冷敷或热撤,应付不明原因的腹痛都要冒风险.假使不对症或使用不当,反而会使病情加剧。
但她们已无所抉择,只求能除目下的痛苦。
热敷总算管用。能稍懈一些剧痛。
约一个时辰一周期,发作起来势如雷霆万钧,可把章春姑娘几个人忙坏了累坏了。
这是第四次发作。这是说,中毒迄今,巳红过了四个时辰以上了。
章春姑娘含着泪忙碌,看到张天齐咬紧牙关忍受痛楚。脸不断冒冷汗,她恨得几乎咬啐了银牙。
“我发誓。”她哭泣着说,“我一定要把长春庄化为血海屠场,我要……”
“不要说……说这种话,小春,张天齐脸上居然挤出一丝苦笑,“这不是江湖浪人的经历和人生,牵涉到利害生死,就必须冷酷无情,一旦生死相见,就得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保全自己。生死各安天命,怨不了谁。”
“假使绵绵无尽的寻仇报复,这辈子永远活在仇恨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是我与长春居士父子的事,与长春庄其他的人无关。小春,签应我。”
“答应你什么?”
“埋了我,连同仇恨—起埋葬掉。”
“你……你你……”她挪开压住热巾的手.伏在张天齐冰凉的颈肩上,“我不要听,我……我知道你不能说这种不祥的话,你不能丢下我,你……天齐,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不可能了,小春。”张天齐僵硬地说,“这是一种慢慢腐蚀内脏的奇毒,百转金丹也无能为力。即使我能用意志力支持一些时辰,终究也回天乏力。”
阵痛将消,对面榻上的葛佩如已经苏醒。
“天齐哥,你……你不是可以用……”用内功撑出体内异物吗?”小姑娘颤声说,“上次你……”
“傻丫头,内功排除异物,是有限度的。”张天齐的身躯逐渐放松,痛苦的浪潮快速地消退,“外力口的毒渗在肌青,肌骨都是可以控制的。”
“毒入内腑,内腑谁能控制呢?”
“你不能用意志或力量,阻止你的肠胃蠕动,你不能控制你的肝脏停止輸血,你不能……小佩,我很抱歉,我无法向你娘交代,我……”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葛佩如苍白的面庞出现一朵红云,疲倦的明眸涌出奇异的神采,“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这一生就了无遗憾了。天齐哥,我觉得我很幸福。”
“什么?幸福?”张天齐大感惊讶。
他从小姑娘明眸所焕发的神采里,看到了什么,也许。这黄毛丫头对他,不仅是单纯的兄妹感情。
”是的,幸福。”小姑娘肯定地说,“你不觉得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可贵吗?虽然你我相处的时日有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谁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啐!你这么一点点大,就涉及这种无病呻吟的艳词。”章春跳起来叫,“不害臊。我不像你,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绝不放弃希望,绝不向命运低头。天齐,支持下去,等我。”
“小春……”张天齐一把没将她拉住,“你要……”
章春昂然出室,在房门转身,泪眼盈盈注视他片刻。
“等我。天齐。”媳坚定地,郑重地说,转身大踏步走了。
三更天,京口驿碼头北端。
穿了黑劲装黑马甲的章春一现身,货栈的暗影中,立即踱出一个黑袍人和两个黑衣人,每个人都带有兵刃。
她先向黑袍人行礼,两个黑衣人则向她行礼。
“你真要胡闹吗?”黑袍人沉声问。
“我怎么算是胡闹?”她抗议,“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你不要管我。”
“但是你会误了大事…—.”
“你算了呗!要是沒有我闹事,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在扬州,要不是我闹事,你能发掘那些潜伏的牛鬼蛇神吗?等到那一天出事,你不掉脑袋瓜才怪。在这里,同样地……”
“一切情势都在有效控制下,你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这些人都不成气候……”
“真的吗?呀,一切情势都在控制下,这可是你说的。那么,凌老狗目下在在伺处?”
“这……”黑袍人口气转了。
“神爪冷镖陈老狗呢?”
“我会控制住他们,他躲不了多久……”
“长春居士呢?你能控制他?”
“他是途经此地的,目前没有控制他的必要。天没黑他就乘船往江宁方向走了。根本不需理会,以免引起无谓的风波。
我如果抓他,名不正言不顾,很可能引起那些混蛋江湖人的反感,那会增加我的困难。”
“我不和你讲道理,反正你心里明白。”她横蛮地说,“我的事你不要干涉,不然可不要怪我任性而为。”
“好好好。”黑袍人苦笑,“小姑奶奶,你厉害,请不要闹得太过火,我责任重大,要是章法大乱,我要对你不客气。”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了难以控制的麻烦?倒是这里突然增加了许多牛鬼蛇神,是我先向你示警,还得谢我呢!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已获得正确口供,那一批外来的人,确是躲到茅山道院去了,至于其中有没有毒郎君、百毒真君、断肠花几十人在内,这里的人不敢断定。”
“在陈家大院搜出的人中,有人供出百毒真君的确随神爪冷镖前往茅山道院去了。”一名黑衣人欠身说,“至于会不会半途另有要事离开,无法估料。”
“这里还留有三个活口,他们坚决表示不知道。”第二个黑衣人说,“他们是凌老狗的人,倒有几分骨气,不怎么合作。”
“我一定要知道这些用毒害人的狗东西,真正的藏身所在。”她咬牙切齿说.“我要问。” “请往这边走。”黑衣人向右方的栈房伸手虚引。
这是一座漕仓,由于年关将届,漕运暂时停业,满仓堆着米袋,空间里米香扑鼻。
仓角堆放工具的小间内,三个大汉被吊在横梁下,双脚勉可及地。
三名蒙面黑衣人担任看守,在黑袍人的挥手示意下,倒退至一旁候命,井取下一盏灯笼高高举起。
章春姑娘走近第一名大汉,注视对方片刻。
“我要知道毒郎君、百毒冀君、断肠花三个男女的确切落卸所在,你,告诉我。”她向大汉阴森地说,“经证实之后,饶你一命。”
“在下不知道。”大汉顽强地说。
“真的不知道呢,抑或是不愿说?”
“随你怎么想。”
“那表示你不愿交换性命了。”
“随你。”
“这也表示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随你。”
“刀!”她向看守伸手。
看守欠身应诺一声,拔刀双手奉上。
咔一声响,她冷酷地一刀砍断大汉的左脚,反手再挥,把大汉的右脚也砍下来了。
“啊……”大汉发出凄厉的惨号。
刀光连闪,血腥刺鼻,大流的双手和头一起分家,头和身躯跌落地下。
“你,也不知道吗?”她的刀指向第二名大汉,语气冷酷阴森。 泰然挥刀,不带丝毫感情,砍杀的方法也够狠惨,似乎她的血是冷的,美丽的面庞与健美的胴体,似乎不带人味。
两名大汉惊得魂飞天外。大概从来沒有见过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如此冷酷无情地挥刀杀人分尸,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母夜叉,吃人肉吸魂魄的九于鬼母。
“我……我我……”第二名大汉语不成声,魂飞魄散快要崩溃了。
刀光一闪,慑人心魄。
“我知……道……”大汉终于能清晰地喊叫了。
“在何处?”她问,刀锋停在大汉的左腿上。
“我只知道断……断肠花董爱姑,在……在她的相好家里快活。”
“在何处?”
“城内儒林里,三山书院西街第七家……”
“你带我去。”她冷冷地说。
刀光一闪,准确地砍断捆手的帛索,大汉倒在地上,几乎无力站起。
“茅山道院的事,劳驾你啦!“她扭头向黑袍人说,“要活的。凡是会用毒的人,都要。”
“好吧!我这就亲自走一趟。”
茅山道院在城西四焉里的宝盖山下,本是指金坛县的茅山宫观。
躲在城里比城外安全,大胆的人道常避免在城内打打杀承。
儒林里是住宅區,天—黑就显得冷冷清清。
三山书院的生员学芋,绝大多数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肯用功苦读经书的人偌冷的天,早些睡觉比点灯读书惬意多了。所以偌大的书院更冷寂无人,即使有鸡呜拘盗登堂入室,也不会有人发现。
三更梅尽,这一家的内厅仍有灯光外露。
章春姑娘一身黑,跟在她身后的老仆更黑,飘落天井轻似鸿毛,毫无颅忌地一脚踢倒了内厅门,昂然登堂入室,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挑亮神案上的灯,再抓起灯沿走道绕至后院的小小穿堂,便听到房内传出的声音。
“砰!”房门在大震中向内坍倒。
仆妇身形一闪。便到了房中间。
章春姑娘长田灯搁在窗台上,刀已在手。
床上,一双赤条条的男女,正在慌乱地穿衣。
仆妇取手左抓右拂,床上与春凳上的衾被衣裙,像被狂风刮飞了。帐毁床裂。
两男女连人影都没看清,仆妇已近身了,五指如钩,光临裸女的胸口。
裸女身手不弱,火速躺倒飞脚急扫。
仆妇手爪一沉,有若电光一闪,扣住裸女的右颈;一声叱呜,裸女手舞足蹈,像是风中的残叶,向章春姑娘脚前掉落。
被章春一脚踏住了小腹。
裸男的身手,比裸女差得远,刚从崩毁了栏杆的床尾滚落,便被仆妇在八尺外虚按一事,呃了一声,手脚一推,爬不起来了。
行动极为迅速.声势惊人,登堂入室破门强攻,片刻间便结束了,快速的打击,令两个裸体男女措手不及。
”你是谁?”章春含笑问.美容可爱极了,不带丝毫火气,似乎她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无意中碰上有趣的事,喜悦地询问经过的人。
但她手中的刀,可就不可爱了,锋尖点在裸女白嫩的胸口
“我……”裸女惊得发僵,说话也僵。
“你如果说谎。我会把你剁成一堆零碎,”章春仍在笑,说的话却充满杀机。
“不……不要……”裸女惊剧地叫,“你……你你是……是……”
“不要向我们是谁。好像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说,我姓董……”
“你说话最好让我听懂。董什么旷“董爱……姑……“”
“哦!我知道了,你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玩毒女光棍,绰号叫做断肠花,善用断肠毒粉,对不对?”章春心中一宽,脸上笑容更甜密可爱了。
“是的,小姑娘,你……你不是女强盗吧?”
”不是,来找这间屋子的主人,汪君达,向他讨一笔旧债。”
仆妇将赤条条的裸男拖过来,往裸女身旁一丢。
“大概这个就是汪君达了。”仆妇木无表情地说。
章春是个十七八岁的名门大闺女,见了一双丑态毕露的赤裸男女,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仅皱了皱眉头,视若无睹。
“天啊!我……我不认识你……你们,怎么会……会欠了你们的债?”裸男狂叫,全身像是瘫痪了。
“你的绰号叫一枝花,没错吧?”章春问。
“是……是的……”
“那就找对人了。”
“有人认识你就是了。你做过的事,自己心中明白,是不是?”
“我做了什么……”
“你是个采花贼,有苦主请求本姑娘提你的头还债。”
“不!不……”
刀光一闪,一枝花人头分家,鲜血狂喷。
“哎呀……”董爱姑狂叫,吓了个魂不附体。
“你一定不是好人。”刀尖又压住了董爱姑的胸口,力道略增。
“冤枉!”董爱姑尖叫,“我……我与他只……只是露……
露水姻缘,他……他的事我……我从……从不过问,我……”
“去把她的衣裙找来,百宝囊一定在床头枕畔。”章春向仆妇说。
东西都抬来了,百宝囊比传统的型式大一倍。
“你的毒听说很厉害,我有点不信。”章春说,“反正你是行家,我要在你身上试毒。”
裸女一上床,身上所有的物件皆卸除搁放,手臂上的附有喷管臂套,当然得除下来。
仆妇掂起臂套,仔细察着附在上面的精巧喷管。
”里面盛的是何种毒药?”章春指指臂套喷管。
“是……是…”
“我要将喷管塞在你的嘴里,取走你的百宝囊。所以。你最好从实招来,先将解药告诉我,我再给你服下解药,不然,你将死在自己的毒药下,这叫报应。”
“是……是断肠毒……毒散。”
“毒发期多久?”
“一个对时。”
“哪一瓶是解药?”
仆妇已将百宝囊打开,共取出五只六寸高的瓷制小葫芦,型式全同,无法分辨哪一只是解药。
唯一不同的是塞口的木塞盖,分五色红蓝紫白黑。
“黑盖塞那一只。”断肠花急急地说。
仆妇将葫芦嘴放在断肠花的嘴里。
“份量多少?”仆妇问,作势拔塞。
“一分量就……就够子。”断肠花乖乖吐实。
“我倒给你一分,希望你能避免中毒,张嘴!”
当然不需用天平来称.仆妇仅抖出一些淡紫色的粉末入口,便盖上塞挪开。
章春刚将喷管伸下,作势拉控制的索环。
“解药不……不足一分……”断肠花尖叫,“求求你们……
多……多倒……一些……”
刀光连闪,百宝囊裂开,彩裙碎裂。
“饶我……”断肠花发狂般尖叫,以为章春要杀她,吓了个腿裂魂飞。
“我要带你走。”章春收刀冷冷地说,已经知道解药,她仍不放心,所以要带人走。
“放我……一马,呃……”
仆妇一掌把断肠花劈昏,拖过床褥将人裹住卷起,扛上肩往外走。
第八章 争风吃醋两相斗
同一期间,府城东十余里的丹徒镇。
漕河从丹阳县向北流,先经丹徒镇,再折西流至府城南,再绕城西入江口。所以乘船南溯;第一站就是丹徒镇。
该镇是镇江三大镇之一,所以设有巡撿司衙门。
丹徒镇东伸出一条大路,是至另一大镇大港镇的大道,三里外再刚[岔出一条小径,两里外有座小村叫临江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都是只有三二十亩薄田的农户,是乞丐也少来的偏僻穷村落。
犬吠声大作,但没有犬外出,天寒地冻,家家的狗沿洞关闭了,狗只能在屋院里狂吠。
三十余名灰衣人,包围了村北的一座农舍。
第一支火把;点燃,第二支……
有一户农户的院门刚打开,并门的人刚将头探出察看,便被一个灰衣人的刀吓傻了。
“抱歉,打扰。”灰衣人和气地说,“老伯,关好门,回房睡觉,外面有任何动静,就装着没听见,千万不要好奇出来察看,知道吗?请进去。”
老农打一冷顫,乖乖关上门睡觉去也。
二十余支火把,全插在地上火把哗哗.照得屋四周一片火红。
久久,屋内毫无声息。
门外是宽阔的晒谷物,有七位灰衣人雁翅排并列阵,站在场中心兀立似石人不言不动似有所待。
站在中间的灰袍人,终于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屋瓦,似乎地面亦为之撼动。
“老夫以十数为期,数尽里面的方者兄如果不出来,休怪老夫明火执仗甩火攻,广陵园前车之鉴,方老兄大概不会忘记的。一、二、三.……”
数至九。四周的人跃然欲动。
院门大开,鱼贯出来了三十二个男女,领先是位身材修伟、气概不凡的青袍短袄中年人,正是扬州广陵园的主人,被称为方大者爷的凌霄客方世光。 任何稍具常识的人,都不会估料这位扬州富豪大老爷,居然肯躲在这种偏僻的小穷村里。
包括张天齐在内的人,都在府城附近找线索,难怪毫无着落。
章春姑娘把这老贼恨入骨髓.她拥有一群神秘万分、武功超绝的高手,消息极为灵通,也无法查出老賊的去向下落。
“方老兄。”灰袍人抱拳行礼,险色出奇地安祥。“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的。你老兄没想到你我后会有期,而且又来得这么快吧?”
“咦!怎么会是你?”凌霄客大感意外。
“对,是我,错不了。”
“唔!你不是在扬州鬼混的姓赵落魄行商。形迹可疑的人吗?”
“不错,所以你用诡计把在下掳至地牢,再派人送往江宁追查底细。当然,在下不姓赵,姓尹。”
“姓尹?你是……”
灰袍人举手一挥,四周三十六个人,快速地脱去外面穿的老羊皮外露出里面穿的灰劲装。 触目的是,每个人都扣了皮护腰,腰前有一排飞刀。飞刀有两种,八寸中型飞刀和尺寸柳叶刀,两种刀种有用途,发射的手法各异。
小臂也有皮护套,各有三把柳叶飞刀。
凌霄客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
“风萧萧兮清水寒。”灰袍人悲愤地引吭高歌,“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尹二,尹萧萧。”凌臂客故作镇定。
“总算你还知道我这号人物。”
“尹兄,不知者不罪。”凌霄客陪笑说,”兄弟的人,的确有眼不识泰山……”
“住口!尹某不是为了你无端掳劫的事而来。”尹萧萧厉声说。
”尹兄既然不追究……”
“尹某是为了五万两血腥钱而来。” “咦!这……”
“凌霄客,挺起你的脊梁来,好汉作事好汉当,大不了三刀六眼血债血偿。”
“在下听不懂你的话。”
“五万两银子,是尹某夺走的,派去接银转问江宁运的人,—个也没逃掉。阁下的心腹飞熊舒安,已经招出串线人。
“尹某已从满城守备府,及各府、县、监运司各处循线追查,总算迫出你这位出卖两会消息,賺这血腥钱的罪魁祸首。
但有件事十分可疑,阁下可否加以解释以明真相?”
“方某否认阁下的指控……”
“你凌霄客也曾是一代之豪,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按常情,银子不可能往江上运,而且府衙与守备之间的勾结串联人,不是阁下的爪牙。如果尹某所料不差,阁下另有主事人,这人是谁?”
“胡说八道。”
“当你们这些人被放上练飞刀的靶垛时,就知道谁在胡说八道了。三汉河塔湾材二百一十三位男女老幼的阴灵,在九泉等候你们。 他们在泉下哭泣.你们这些出卖同胞領取重赏在世间快活的人,将永远得不到安宁。你这天诛地灭的汉奸刽子手,你……”
“你……”
“凌霄客方世光,你必须活得像个人样。”尹萧萧一字一吐声如雷震,“血债血偿,我给你公平了断的机会。不然,我会用最残忍、最狠毒、最无人性的手段来对村你们,我要……”
“好,我凌霄客不是不敢担当责任的人。”凌霄客一咬牙,“好汉做事好权当。不错,三汉河两会结盟,告变的人是我,告发乱党叛逆人人有责,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作为。该怎么办,你划下道来。”
“主事人是谁?”尹萧萧厉声向。
“我就是主事人。”凌霄客沉声说.“阁下,别说大话。老实说,凭贵会那几手见不得人的雕虫小技飞刀术,与江湖声望地位,你还不配说这种狂话狠话。阁下,你要和我公平了断,不后悔?”
“尹某是敝会三祖九老的第二祖.当这许多弟子面前,当然一言九鼎,说话算数。”尹萧萧平静下来了,举步上前.探手入怀拔出一把极为普通的尺八匕首。
该会的弟子,平时除了暗藏的飞刀之外,另在胁下暗藏一把匕首,作为用兵刃交手的武器,所以有人称他们为匕首会。
凌霄客也举步相迎,半途拔剑出鞘。
火把哗哗.火光摇曳,寒风呼啸,严寒砭骨。
双方接近至两丈左右止步,两双怪眼凶狠地投注在对方身上,眼神先作气势上的纠缠,杀气惭淡。
空间里似平揽动着死亡的气息,感觉中,可以嗅到血腥味,双方形之于外的腾腾杀气,以慑人心魄的声势向对方涌至。
匕首向前斜伸,尹萧萧首先踏出第一步。
长剑徐徐升起,锋尖上升至齐眉出手定位,凌霄客也踏出第兰步,剑光连拂两次,这才郑重地立下门户,完成出剑准备,也布下有效的严密防卫网。
气势上,也才半斤八两。
绝顶高手决斗生死相拼,移步走位是浪费精神的事,必须以强攻硬搏攻破对方的防卫网,阻遇对方的强力反击。
要获取胜利,攻击永远是唯一的制胜不二法门。
良久,良久,紧张的气氛,终于沸升至爆炸点。
剑光匕影像闪电殷接触,破风的尖锐厉啸慑人心魄。
—寸长一寸强,剑吐若干银花,绝招像长江六河滚滚而出,如网的绵密虹影,将匕首笼罩在内,陡然乍合。
匕首的吞吐,比剑虹的速度快了一倍,疯狂地吞吐、闪烁、射出、挥舞……
两个快速的人影冲错,闪动、挪移、回旋……
先是各展所学急切攻击,而后是各自制造锲入、伸展的攻隙机会,一剑还一剑,一匕连一匕,每一击皆伏危机.间不容緩,险象横生,眼看中的,却又变招封架,变化次次出人意外,生死间不容发。
片刻的疯狂纠缠,自场中心旋转数匝,然后快速地移向右面的火把插落处。谁也不知道双方到底攻了多少招,好一场令人心惊目眩的短暂搏击。
在一连串恢心动魄的接触爆响中,两个人急剧闪动,身影陡然申分,兵刃的隐隐雷鸣仍然在耳,人影突又重新扑上纠缠在一起,双方所发的劲道,比第一次纠缠增加一倍,接触时兵刃的暴响声浪也相对地倍增。
势均力敌,看谁的劲道能压倒对方,看谁能抓住致命一击的空隙。看谁能找到先中的机契。
这种近身疯狂连续攻击,极为损耗真力,精气的耗损速度惊人,没有任何时间缓过一口气补充精力,如果不是生死决斗,绝大多数的人皆避免这呻竭而渔的搏斗,宁可用技巧来周旋取胜。
人影急剧移动中,尹萧萧的马步突然失闪,多滑出尺余,匕首的威力范围也因而减去尺余。
一声沉叱,剑出现异象,有如电光一闪,挟狂猛风雷骤然吐出。
双方的衣袍。皆出现无数裂痕创孔,而皮内不伤,这表示双方皆以神功护体.功力相当,神功用以护体.都能抗拒对方的兵刃。
雷霆一击,终于爆发出以神功御刃的最后局面。
以神功御刃,必须聚凝神功于一点,比单纯的运功护体消耗十倍精力,才能御使兵刃行决定性的一击,也就必须抽调护体的一部分神功,投注在兵刃上,神功一发,即可运及体外杀人。
凌霄客枪得先机,剑上所发的乾罡坤极大真力有如排山倒梅,威力万钧。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凌霄客,竟然没看出这是诱人的死亡陷阱。
匕首迎着抉霹雳光临的剑虹飞迎,硬冲。
尹萧萧的身躯,却同时缩小、下挫、滑退。
三道肉眼决难在对面看到的淡芒,随匕首后面两尺。成品字形射出。
“铮!”爆震刺耳,火星飞溅,匕首化为碎屑。向上下两侧呼啸飞散。
一发一收,石破天惊。
三道电芒在剑气一收的刹那,电光石火似地透过,形影俱消。
尹萧萧在两丈外现身,一双怪眼神光敛去,双手出现颤抖,双脚也不住顫动。
飞匕远攻,及时抽身脱离剑气笼罩的威力圈,断绝从兵刃反震而回的力源中心,等于是以下驷对上驷,牺牲匕首造成有利好机,表面上输了无伤大雅,生死相决,输兵刃受到讪笑算得了什么?把命输了才叫冤枉呢!“哈哈哈……”凌霄客阴笑、剑向前遥指,剑势仍把尹萧萧控制在威力圈内,“这大概是阁下的飞剑取人首……首级绝技了,如……如此而……而已,下……下一剑.你……你扼……哎呀!我……”
“你剑上的神功,正在急剧消散。”尹萧萧接口,“阁下,你已经没有出下一剑的机会了。”
果然不错,升起的剑正缓埋下降,剑上的龙吟正徐徐静止,所焕发的异芒隐去。
“你……哎呀!狗东西!你……你说过公平……一决的,但你……你……”
“你早知在下用大刀杀人,对不对?任何可杀人的器物,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尹某是光明正大,我是对面交手时击中你的,你这混蛋专做些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你没有理由怨天恨地。”
“你……呃……”凌霄客终于向前一栽。
尹萧萧一跃而上,点了昏穴挟了便走。
这瞬间,四个身法奇快的人,飞纵而上抢救凌宵客,各自发射暗器想先击倒尹萧萧。
侧方冲出四名小刀会的人,各发一把锐刀堵截。
尹萧萧去势如电,暗器跟不上他。
“啊……”四个抢救凌霄客的人,狂叫着中刀倒地。
一声信号传出,匕首会的人两人为一組交叉飞掠闪动如飞,飞刀接二连三漫天飞舞,每个人掠走有章有法,避开正面的人,袭击侧方的目标,飞刀发则必中,晒谷场中,展开一奇诡的大搏杀。
自始至终,匕首会的人皆不曾拔匕道应战,仅用飞刀襲擊侧背的强敌,避免与正面的人接斗,完全主宰了全局。
惨号声与急剧的犬吠声,远在三里外的村落也清晰可闻,好在为期甚短,不久便一切重归沉寂。
肠胃受损,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复原的。
调养了两天,张天齐和葛佩如总算恢复了元气。
这天一早,章春姑娘陪同葛佩如,在雅舍东面的小溪旁活动手脚,沿溪散步向谷口走。
“这地方好静好幽僻。”葛佩如一面走一面说。章姐,你这里有亲戚?”
“亲戚?”章春一怔,接着豪爽地大笑,“我的家远在京师宛平,有亲戚在江南,岂不是奇闻?”
“雅舍的主人对你好客气,而且……”
“是朋友的长辈,当然客气啦!”
“你好像有不少朋友呢!”
“是呀!一次经验一次乖!以往我总是任性地独来独往,现在学乖了,尽可能请朋友暗中照料,以免出了意外无法应变。你着这附近鬼影俱无,是不是?”
“是呀!我真担心那些狗东西们找来群起而攻……”
“你的朋友在附近?”
“一点不错。不谈这些,小佩,我沒欠你什么了,对不对?”章春郑重地说。
“章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葛佩如讶然问。
“你在广陵园救了我,这次……”
“章姐,就算你这次没有救我,我也不认为你欠我什么。”
葛佩如正色说,“是天齐哥到广陵园救你的,我只不过……” “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求心安,我认为欠你的已经还清了。”章春真像一个还了债的人,身心都轻松了。
”好吧!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
“现在,我可以毫无歉疚地提出要求。”
“要求?要求什么?”葛佩如又迷惑了。
“我要妳早膳后,我送你进城回到你娘身边。”
“咦!你……”错愕的神情又加上惊讶。
“我要求你离开天齐。”章春站住了,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吃惊的葛佩如,“不需多作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葛佩如无所畏惧地以眼还眼,毫不退缩。
“拐弯抹角说了老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葛佩如风目一翻,“你休想!相反的,我要和天齐哥一起离开你,我要和他在江南游历……““你想得真美,哼!小丫头,你知道我可以阻止你,甚至……甚至杀掉你。你最好放乖些。做一个听话的小女孩,赶快返回沧海幽城,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江南游历,我另外找人陪你。”
“我一辈子没听说过这种荒谬的事,你凭什么代我筹谋做这做那的?”葛佩如跳起来叫,“你阻止不了我,你更杀不了我。”
“你除了在年龄上,比我大上三两岁之外,你哪一点比我强?居然敢说这种大活,真好笑。”
章春忍不住笑了,看小丫头像头发威的猫,怪好玩的。
“就因为我比你大三两岁,所以我可以正大光明地,找伴结侣遨游而不至手挨骂。”章春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而你,别人怎么说?你这么一点点大……”
“我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也不能算大,怀春未免嫌早了些吧?”章春渐渐说出讽刺性不雅的话,“天齐就没把你当成女人看,只把你看成一般愛哭愛闹的男孩女孩,你在他身边是个累赘,是个……”
“闭上你的嘴。”葛佩如火爆地叫。她想起和张天齐相处的情景,的确感到有点沮丧失望。 张天齐确是把她当作小女孩看待,无拘无束像对待儿时跟在后面的小玩伴,忽略了她的性别。
而对章春,不论是说话或举止,都保有一份彬彬有礼,甚至温柔热切的感情,保持适当的距离和礼貌。
这是成年男女之间必要的礼貌。
令她更泄气的是,张天齐注视她的目光,和住视章春的神情完全不同。
她心中明白,张天齐用看成熟女人的目光看章春,而用看小女孩的目光看她。
她愈想愈歪,愈泄气,想到在广陵园历险时,章春那以蟑纱披盖住的剔透玲珑令女人也感到心中怦然的胴体,难怪相差仅三两岁,就有如许不同的差异。
能赶快长大,该多好?“你除了用……用那吓死人的身子勾引天齐哥之外,”她放肆地叫,“这才是怀春的女人?你……”
她有点急切中词不达意,前言后语意义连串不起来,用词也没有淑女的忌讳。情急而理不直气不壮,而又屈居下风的人,通常会出现这种急不择言的狼狈现象,近乎泼妇骂街,什么话都可能冲口而出,百无禁忌。
章春也冒火了,气得一脸通红。
“我撕烂你的嘴!”章春叫,伸手抓她因又羞支恼而红馥馥的脸颊。
她低头避闪,避过一抓,立还顏色一耳光掴出,怒火比章春更旺。
她当然知道这一掌不可能击的,左手云龙现爪。同时往章春的怀里探,速度加快了一倍。
章春的身手与经验。皆比她高明得多,扭身移位招发如封似闭,上面封住了一掌。下面挡开了一爪,同时起脚挠她的右膝,用腿反击妙到颠毫,上下齐出,快逾电光石火,封招反击一气呵成,反应超人。
她移步避招,不时挥动一双的粉腿。
一阵快速的攻拆,两三照面便拆了十招以上,令人眼花撩乱,你来我往各展所学紧迫攻击,逐渐打出真火,逐渐新增加招式的劲道。
争风吃醋,是不讲理性的、挨了对方—下,也必定咬牙切齿给对方一下重的来扯平。就这样,一下比一下重,火也就盒来意旺。 片刻间,两人手上已用上了内力,从普通的争论、口角、动手,而演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恶斗,不胜不休的局面。
距离雅舍已在两里外,雅舍的人干预不了。
章春故意引小丫头出来谈判的,谈判的内容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不希望惊动其他的人。
两人反脸动手,这是谈判破裂必然的结果,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也误以为她们在印证较技,识趣地不加过问,甚至避齐,着女人拼搏是是犯忌的事。
各收了百十招,拳掌发出,已可听到风雷声了。
“噗啪”两声急响,急剧闪动的人影倏然中分,这是重掌着肉声,力道相当重。
刚要暴怒地冲进,却又煞住脚步怒气全消。
葛佩如腰挨了一掌,被拍得向左前方冲出丈二左右,稳不住马步,右腿一软,向前一栽,双手撑入小溪旁的薄冰内,冰裂水溅.冰冷的水溅丁一头一险。假使再冲出一步,可能一头栽入溪中了。
“哈哈哈……”章春化怒为笑,笑得花枝乱抖,高兴极了。
葛佩如狼狈地爬起,忙乱地狠狠拭掉脸上的水。
“我也要把你打进水里去。”她愤愤地向章春逼进,“你笑早了些,你———”
“这次你要洗个冷水澡,让你清醒清醒。”章春向前逼进,忍住笑,“让你明白你根本不配和我竞争,早点死了这条心。”
双方手上都用了真力,都准备把对方打进小溪里,眼看巳接近出招最佳距离,蓦地两人都站住了。
山谷内风声小于许多,但仍可听到一阵阵风掠過林的呼嘯声。
一种鸣呜的、有节奏性间歇的怪声,夹杂在风声中,从小溪对面传来,若有若无,绵绵不绝间歇地传入耳际,声调比风声略高,不知到底是何种声音,反正不是风所造成的。
两人发现子这种声音,定神好奇地倾听。
不听倒好,这—分心颅听。似乎声调有一种吸引神意的魔力,听了就非听不可,愈听愈想听,片刻神智便有点恍恍惚惚.朦朦胧胧,想睡又不想躺下,想抗拒却又愿意顺从.逐渐陷入迷离恍惚境界。
第一个悦跃过溪,循声找寻声源的是葛佩如。
章春略一迟疑,茫然眼神的明眸向虚空茫视,接着晃晃腦袋。也一跃过溪。
张天齐与仆妇甘大娘,沿小溪旁的小径向外走。
章春的这位仆妇姓甘,所以张天齐称她为甘大娘。
甘大娘年届花甲,但矍朗健康不现老态,更是脸色阴沉;平时不苟言笑,比在扬州那位叫章二的仆妇阴沉得多。
张天齐心中雪亮,这位名义上是仆从的甘大娘,内功修炼已臻化境,其实是章姑娘的贴身保镖。
章姑娘在她面前.说话相当客气,不可能是真正的仆妇。
“章姑娘要我及早动身前往苏州,认为镇扛不安全,她的心意我很感激。”他向甘大娘说,“只是,我在这里还有要事待办,暂时不能离开……” “是凌霄客的事吗?”甘大娘冷冷地问。
“—部分是……““家小姐的朋友,正在全力追查他的下落,这件事不必费心,家小姐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我只希望从他身上,追出另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练了九幽大真力的人。”
“潜蚊地魔黄腾蚊,或者飞龙天魔陈伯刚。”
“咦!大娘知道这些人?”
“知道。”
“大娘对江湖秘章相当熟悉呢。”
“略有所知,这老魔与凌霄客有关?”
他将那晚火焚广陵园,救江南一枝春,被两个蒙面人在码头猝然攻击,其中一人带走了江南一枝春,另一蒙面人攻了他一掌,反而震落河中逃掉的经过,概略地说了,那人的掌力,确是九幽大真力所发。
至于那人是不是潛蛟地魔或飞龙天魔,他无法断定。
“我希望从这些老魔身上,追出飞龙夭魔的下落。”他最后说,“所以,我不想早早前往苏州。”
”家小姐的朋友,会替你追查的。”
“章姑娘朋友很多?”
“不少就是。张爷。家小姐对你十分认真,她从沒喜欢过异性朋友。我家小姐有点骄傲任性,但她是一个好女孩。”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张爷,我的意思够明白,不要假装糊涂。”甘大娘语气相当硬,“你从扬州不辞而别匆匆过江,几乎把她急疯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这个……”
甘大娘突然止步,鹰目炯炯四顾。
这里,也就是两位姑娘吃醋大打出手的地方。
“甘大娘,怎么啦?”他讶然问。
“我没见到警哨的信号。”
“信号?这里振有警哨?”
“那边。”甘大娘向溪对面的一外山坡树林一指,“他们应该向我发出有警或安全信号。”
·唔,不对,瞧,地面的凌乱痕迹。”
“曾经发生打斗。”甘大娘吃了一惊一跃三丈余,好高明的轻功。
溪宽仅两丈左右,能在原地起跳,一跃三丈余,可说已到体能的极限,练了三十二年轻功的高手名宿.能在原地起三丈,一百个中找不出三两个,超越三丈,一千人中也找不出三两个来。
张天齐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甘大娘的武功造詣,比他所想像估计的程度高出许多。
他并不急于守溪找警哨,仔细察看地面的凌乱足迹,这才一路过溪。
雪化后的草木丛生地面,形成薄冻层,人畜经过.不难找出踪迹。一个行家,决不至于疏忽任何可疑的征兆,寻踪觅迹,他有丰富的经验。
走出百步外,他服中有重重疑云。
甘大娘出现在他身边,留心他的举动,“警哨遭到不幸了?”他突然拾头问。
“是的。”甘大娘的脸色很可怕。
“怎么死的?”
“针中心坎。”
“针中心坎?太不寻常,是吗?”
“是的,两位警哨皆是超等勇士高手,居然被人面对面用针形暗器,奇准击中心坎,怎么可能呢?”
“也许下毒手的人比他们高明……”
“不可能。”甘大娘斩钉截铁地说。
“理由何在?”
“警哨奉到严令,如非生死关头,或者必须现身,方可离开潜伏处,而在离开现身之前,务必先把信讯传出。这两个警哨居然敢大摇大摆,从潜伏处走出来被人杀死,岂不奇怪。”
“两位姑娘,也是路过小溪之后,大播大摆达到此时,被三个人轻而易举背走的。
“什么?”甘大娘大惊。
“这三个人,体形都不高大,所穿的鞋或靴,不是武林人的快靴或皮底软鞋。交手处留下的遗痕。是两位姑娘留下的,这三个人根本不曾接近百步内。”
“你不是开玩笑吧?”
“甘大娘,我心里急都急死了,哪有心情开玩笑?依我的经验,不会有多少差错;我相信两位警哨被杀死,决无打斗的遗痕留下。”
“这……”这意味着什么?”
“这表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被杀,两位姑娘也示知道如何被捉的。”
“哎呀……”
“他们都是在身不由己的情形下,糊糊涂涂被捉被杀的。
甘大娘,你回去通知其他的人戒备,我循迹追踪,等侯我的消捎患。救人如救火,我走了。”
甘大娘刚转身,重又转头想询问一些事,但这一转身间,张天齐的身影,刚消失在三四十步外的凋杯里。
“咦!”甘大娘骇然惊呼,“小小后生会……会缩地神行术?要不就是我眼花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跟不花。
镇江的山都不高,有些根本不能算是山。城甫郊的山都很秀逸,组成镇江最美丽的风景区。
山丛中林木蕙茏,别墅、园林,寺庸点缀其间,春日红男绿女络绎于途,严冬刚过空山寂寂罕见人踪。
进入一条群山中的小径,足迹便消失在杂乱的泥泞人还里。小径有人行走,已经无法分辨是何人的足迹啦!真要寻找,得花费不少工夫。
而且,不可循小径寻觅分辨,须防有人断后窥伺,做案的人留下一两个断后,是正常的手法,除非捉了人就快速远走高飞。
一个时辰后,张天齐出现在群山深处的一座小山上,山下便是进山的小径。
山的右面三里外,另一座小山脚有一座小山村,约有五六十户人家。
他略为相度形势,越野向小山村掠去。
小山村也有一条小径,村口居然有一家小店,贩卖—些日用品,走夜路用的灯笼,草鞋,敬神的香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位十四五岁天真小姑娘在照料,看到衣着华丽的张天齐进店,颇感惊讶。
“小姑娘,早啊!”他笑吟吟地说,“我好像迷了路,有糕饼卖吗?”
“没有糕饼。”小姑娘用生涩的官话回答,“这里是竹坳村,客官是……”
“从那边攀山过来的。”他往来处一指,“想在山里寻幽访胜,愈走愈远不见人烟。小姑娘,山那边那条路通向何处?”
“哦!那是往小九化的路。”小姑娘毫无机心地说,“山坳里有一座幽止寺,很少有人前往。”
“路不小吗?怎么很少有人前往?”
“偶尔有人来往,幽止寺不欢迎香客前往进香。”
“哦!那就怪了,为什么?”
“那……”小姑娘脸一红,欲言又止。
“没有香抽钱,和尚们喝西北风吗?为何不欢迎香客?真少见。”
“那……那是和尚与尼姑合修的寺院。”小姑娘终于说出原因。
“哦!荒唐。我要买一只小香篮,一些香烛。”
“客官要到招隐寺进香?”小姑娘反而往北一指。
”也许。”他不置可否。
提了小香篮出店,他往北走了半里地,便消失在路旁的树林里。招隐寺是名山的名寺,他不需前往凑热闹。
幽止寺只有两进殿堂,规模小得很,掸房在后面左右分,中间隔了一座花木扶疏的院子。
当然,僧与尼是分开住的。
天下各地也有不少这种有僧有尼合修的寺院,有些清规特别严,当然也有些昼夜不分污秽寺院.那毕竟是少数。
至于这座幽止寺内情如何,恐只有寺中的僧尼心申明白。
幽止寺,不欢迎香客,也并不完全禁止香客上门,反正任何人进入也没有僧尼接待。除了大殿之外,其他殿堂样室都上锁加闩,不得而入。久而久之,香客们再也不愿前来自讨没趣今天,却意外地来了不少陌生人。
由于寺院倚门而筑,因些前殿和后殿的高低差异甚大。大殿前有石阶下降十三级,下面是三亩大的前院,左面是亭,右面是台。
最下一级石阶上,井立着一僧两尼。
中年女尼站在中间,穿青衣便袍,头戴青便帽,手上有一串色泽怪异的念珠,略现苍白的脸庞,犹可看到年轻时美丽的轮廓。那双深眶内的眸子黑得十分深邃,给人的印象是令人心悸的冷。
眸子全黑的人很少见,这位尼姑就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黑得令人联想到魔鬼的眼睛。
两丈外,十二个佩刀挂剑的人,面面相对。气氛不好,当然也不是来进香的誊客。
为首的人留了三络胡,一袭人才,剑眉虎目甚有威嚴,带了两名亲随。
镇江的人,都知道江湖朋友公认的鎮江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要做仁义大爷.就得与江湖各行各业的人有接触、有交情,疏财仗义,排琅解纷。
排难解纷四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有时候难免胳臂往里弯,弄不好两边的人都得罪了。
据说,神爪冷镖为人倒还公正,所以江湖朋友把他看成仁义大爷,与三园主人呼风唤雨的声望并列名前茅。
并肩而立的人是长春公子。
他的两个亲随死了,新换上的两人亲随更雄壮,年纪也大些、叫大吉、大祥。至于姓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长春四金刚一如往昔骠悍,但傲气似乎收敛了些。
另外两个是穿黑袍的百毒真君,和穿百袍的白无常银博。
首毒真君气色不怎么好,大概伤势仍未痊愈,挨了张夭齐几枚船钉。那晚如果神关穴(肚脐)没有铜镜保护,这玩毒的妖道必定已经归天了,神关是他的罩门所在。太校神功是金钟罩的正宗气功,所以有罩门。
“大方掸师,你这是待客之道吗?”神爪冷镖向站在左首的大和尚怒形于色的质问,“你派人把咱们邀请来。不请咱们进去招待,堵在院子里,说要在这里说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眼中还有陈某在?”
“呵呵!贫憎邀请施主与长春公子前来,其实不是贫道的本意,贫道只是代为出面邀请而已。”年约五十出头.大球眼目光闪烁的大和尚含笑说。
“谁的主意?”
“我。”女尼阴阴一笑,“贫尼慧果。陈施主或许不知道贫尼是何许人,长春公子也许知道贫尼的来历,该有些耳闻。”
“本公子该认识你吗?”长春公子傲然问,“天下间叫慧果的出家人不算少.有僧有尼,本公子的确听说过叫慧果的尼姑,彗果有什么奇处吗?”
“扬州吉祥庵的住持如意,是贫尼的师妹。”
“哦!吉祥庵。呸!你以为本公子会到吉祥庵那种低级下滥的地方鬼混自贬身价吗?”长春公子冒火地说,“我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高贵的名门淑女。你说这种话,存心侮辱我长春公子,岂有此理!”
“贫尼不会侮辱你,那不是贫尼托大方方丈邀你前来的用意。公手既然不知道贫尼的来历,那就请勿多言,由陈施主负责交涉好了。”
”陈某该与你交涉吗?陈某也不认识你。”神爪冷镖不悦地说。
“该的,因为施主是镇江的仁义大爷。”慧果脸色一沉,“諸位所要搜捕的两位姑娘,章春与葛佩如,目下在贫尼手中。”
“沧海幽城的葛佩如,已经中毒死了。”长春公子大笑,“哈哈!老尼姑,原来摆空城计赚人……”
慧果向上举手一挥,阶上端出现两僧两尼,分别架持着两位姑娘。
“怎么可能?”长春公子愕然脱口叫。
”老尼姑,你有什么条件?”神爪冷镖沉声问,“你该知道,做这种犯忌的买卖,是要付出可怕代价的,你知道对手是何人物吧?”
“知道,阁下是镇江一霸,长春庄武林第一庄。如果贫尼害怕,就不会与诸位谈交易了。”慧果阴森森地说。“两位姑娘落在贫尼手中,已经证明贫尼比诸位的实力强。诸位如果不愿意谈,那就请便吧。”
“你要谈什么?”神爪冷镖口气一软。
“谈凌霄客方世光方大老爷。”
“什么?他怎么了?他扬州基业毁手一旦,儿子也死了,目下不知到何处去了……““陈施主,何必呢?”慧果抢着说.“贫尼的师妹被杀吉祥庵迷宫之前,已经知道方大老爷临时策划一件大案,据说可能有五万两银子利润,派亲信赶赴高邮把贫尼请至扬州共谋该笔重金,没想到当天便遭了杀身之祸。
“贫尼在扬州花了一些时已详查出事的来龙去脉。事后查出吉祥庵被毁的前一天晚上,长春公子曾经暗中带了党羽进出广陵园。是在广陵园被葛姑娘母女所毁的同时。”
“胡说八道。”长春公子厉声说道。
“不要急于否认,年轻人。”慧果冷笑“敝师妹一直就替凌霄客训练才艺双绝的少女,她是凌霄客的亲信,自己也布置了不少人。
“这是每个地位高的人必要的自保防险做法。避免有一天功高震主可能发生的危险。她的人认识你,虽然你蒙上了脸。
你趁火打劫进出广陵园,目的只有一个。”
“岂有此理,哼!”
“目的也在那五万两银子。”慧果厉声说,“凌霄客已逃过扛,躲在镇江附近,所以你们不甘心,明里藉口对付张天齐与两位姑娘,暗地里对付凌霄客追脏。贫尼已得到消息,凌霄客已经被你们弄到手了。
如果你们真的志在张天齐和两位姑娘,那么,咱们交换,以两位姑娘交换凌臂客,不然就表示你们心虚。”
“可恶!”长春公子暴怒地大叫,“就算真有其事,你也不配与咱们谈条件,老尼姑,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在本公子面前说这种话……”
“小辈,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大方样师舌绽春雷沉叱,兰点也不像一个出家人,“宇内三魔女威震宇内时,你还穿开裆裤尿屎会往嘴里塞呢。”
“什么?你是说”长春公子吃了一惊。
“她就是二十年前威震宇内三魔女之一的夺魂魔女于寒冰,”大方禅师沉声说,“你老爹长春居士在她面前,还不敢提起背梁称大爷,你说她配不配与你谈条件?她在抬举你,你知道吗?”
“不要指出早年的过期声望来唬人。”长春公子一挺脊梁,“江湖无辈。武林无岁,又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过去了的,永不会再来,今天的年轻人,才是主宰英雄事业的纵横捭阉人物。
好汉不提当年勇,诸位最好珍重。冲诸位是前辈份上,把两位姑娘交给在下带走,好来好去不伤和气。不然,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哼!”
“壮哉!年轻人。”另一位女尼鼓掌喝采,然后阴阴一笑,“贫尼这些人的确老了,的确该进棺材了,让年轻人纵横捭阖埋葬我们了。好,贫尼得看看,你是否有埋葬我们妁本领和才华。小畜生,你准备了。”
“你是……也是宇内三魔女之一?”长春公子问。
“不是,贫尼释不非,早年的过期声望,早巳黄土长埋不值一提。”尼姑一扬手中的拂尘,岭森森地下阶向对方缓步接近,“少年英雄,掏出你长春庄的绝学金刚禅功,来降我这佛邪魔吧。”
“不非魔尼?”神爪冷镖惊呼,“陈某算是栽子,十余年来,居然不知道住持止幽寺的人,是早年的凶魔尼。南门贤侄,小心她的心魔大法……”
两个亲随当然不能让主人面对危险,一声怒吼大吉、大祥左右并出,剑出鞘风雷骤发,豪勇绝伦地冲上.剑发如天风降临,显然获天风绝剑神髓,豪无忌惮地向不非魔尼抢攻。
拂尘猛地一圈,一拂,发出奇异的怪呵声,精制的麻翻拂丝根根竖起,似乎焕发出五彩的光华。
大吉在左,突然发出兽性的怪吼,挺剑向左斜冲面出,像是迷失了方向,向看不见的敌人行猛烈的连续冲刺。
抢出三丈外,猛地一剑扎入一株古松中,噢一士狂叫,摔倒在树下蜷缩成团呻吟、发抖。
大样也好不了多少,冲出三丈外,一头撞上了一道山墙,蓦然昏厥。
”很不错,你的手下都很勇敢。”不非魔尼用佛尘向长春公子—指,“赶快运起金钢禅功,不然就来不及了,你会比你的手下勇敢些吧?可不要玷辱了长春庄的声誉,上啦!”
长春公子大吃一惊.心向下沉。
四大金刚脸色大变,但不敢示弱,四剑出鞘.挡在长春公于身前列阵。
百毒真君嘿嘿怪笑,大袖一拂缓步而出。
“心魔大法果然匪夷所思,佩服佩服。”老道轻拂着大袖说,“贫道自信修真略有所成,虽然还没触修到贵门四大皆空境界,自信定力仍可保留心神不为外魔所侵,就陪道友印证一二,着佛道两家到底谁的心法管用。”
“贫尼知道阁下的来历。”不非魔尼冷冷地说。“百毒真君青松道友、你的百毒能伤害三丈内的人,但恐怕伤不了贫尼。”
“真的?” .“一点也不假。”
“哼!贫道……”
“你的双袖好重,拂不动了。”
有异声自后面的慧果女尼口中发出,像狂濤拍岸鸣声间歇地传出,既不刺耳,也不吸引听觉。
但一入耳便引起意识的本能反应,本能地用神意倾听,一听就陷入意识模糊的境界。
百毒真君自信定力超人,修炼深厚,自信拒得了不非的心魔大法,却抗拒不了慧果的夺魂魔音。
本来准备施放毒物的一双大袖,不听指挥地颓然下垂.本来充满光芒的鹰目,出现漠然的神情。
神爪冷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飞跃而起。半空中双手齐扬,电芒破空而飞,发出威震江湖的霸道暗器冷镖,分向两尼姑射去。
这位仁义大爷与人交手时,如果对方太强,他就出其不意用镖伤人,所以叫冷镖。镖细小沉重,速度惊人,抽冷发射,几乎无人能躲闪,而且专破内家气功,挨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不非魔尼相距最近,一声沉叱,右闪半步一挥斜挥。电芒稍出偏向。但仍然穿拂尘所发的巨大引力,贴不非魔尼的右肋掠过,危机间不容发,把魔尼吓了一跳,竟似不信地死瞪了贯入地下的冷镖一眼。
夺魂魔音被怒啸声分散了一些音浪,首毒冀君神智一清,但精力没有立即恢复,骇然急退,脚下有点踉跄,似乎被人在脑门上击了一记。
大方祥师哼了一声,一翻掌猛地一拨,袭向慧果的冷镖折向,发出刺耳的锐嘯,贯入石阶一寸以上。劲道骇入听闻。
慧果不得不停止魔音.一声冷叱,抬手扣指疾弹,—缕指风发出破风的锐啸,向身形仍在半空的神爪冷镍虚空疾射。
神爪冷镖身形一顿,一爪虚空斜抓,指风与抓劲接触,左出劲流激旋的异鸣。 “咱们上!”长春公子大吼,“银前辈,去取两个女的。”
自无常银博抬头一看,阶上已看不见人影,两僧两尼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挟持着的两位姑娘当然也失了踪,哪有人可夺?向侧冲出.白色的身影飞跃登阶。
“咦!”白无常怔住了,站在阶顶举目四顾。
两僧两尼直挺挺地躺在地下,行家一眼便可看出是被了点了昏穴。
“人被夺走了。”白无常向下面激斗的人大叫,“两僧两尼被点了昏穴,快分头追搜。”
慧果与大方禅师一惊,丢下对手神爪冷镖和四金刚,飞奔上阶。
白无常向东西飞掠,跳上院墙向外察看。
人被夺走,已经没有什么好争的了,人一哄而散,四出追寻。
长春公子与神爪冷镖心中有数,如果留下与一僧两尼拼命,并不能保证可占上风,正好乘机脱身,犯不着拼命,追赶将人夺走的人要紧。
幽止寺重归沉寂,不见有入在外走动。
登上一座小山顶,张天齐放开两位姑娘的腰肢止步。
他一手一个将两位姑娘搀着飞奔,虽则两姑娘身材小巧,仍然大感吃力,搀了两个人长途奔跑委实支持不了多久。
两位姑娘神智仍未全清醒,而且被制了气门,全凭本能运动双脚奔跑,无法使用轻功,脚下一停,两人便喘息着坐着,神智渐清。
略一检查,制气门的手法并不是特殊绝技,他毫不迟疑地用疏脉手法,解下两位姑娘钓禁制,这才坐下来休息,心中一宽。
“天齐……”章春已能娇呼,“刚才有人打打杀杀.是怎么一回事?”
“你和小佩落在几个憎尼手中,记不起来了?”
“知道呀!那个老尼姑叫慧果,盘问我有关吉祥庵的事。
我感到奇怪,怎么会糊糊涂涂便落在她们手上的?这是……
“我只记得和章姐厮打的事。”葛佩如说,“那寺院里的尼姑不是好人,浑身香喷喷的……”
“你们为何厮打?”他不胜惊讶。
“这……““为了意见不合。”章春急急接口;“小事一件,不伤和气。”
“为何意见不合?”他仍然糊涂。
“葛小妹对人对事的看法与我不同啦!哦,夫齐,刚才到底……”
“尼姑慧果,是早年的宇内三鹰女之一,夺魂魔女手寒冰。
你们两个交手,被她用夺魂魔音所制,把你们当作交换凌霄客的人质,魔女要找凌臂客的晦气。”
“该死的!我又没惹她……““吉祥庵的住持风流女尼,是魔女的师妹,你还没惹她?”
“哎呀……”
‘她们不久就要追来,你们先回去,我引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迫。”
“不,我要和她算算帐……”
“你不听话,我要罚你。”他正色说,”魔女的夺魂魔音,你们仍然抗拒不了。再说神爪冷镖那些人.可能也随后追来,人多势众,我可不愿你们冒险。快走,回去后小心戒备。”
“天齐哥…”葛佩如小嘴撅起老高,不肯走。
“你最頑皮,不听话以后不理你。”
“天齐,你……你应付得了吗?”章春关切地问。
“引他们走我都应付不了?废话,快走。”
“我听话。”章春一拉葛佩如的手,“我和葛小妹等你回来。”
他一挥手.说声小心,回头如飞而去。
葛佩如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突然心生警兆,猛地一摔手,挣脱章春掌握,斜闪出八尺,面对着目露凶光的章眷,凝神戒备。
章春并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仅用凌厉的目光,不转瞬地狠盯着她,久久。
“趁我没动杀机之前,你最好赶快回到你娘身边去。”章春终于说话了,语气充满火药。”
“你……”葛佩如警惕地移位。
“我喜爱的东西,或者人,我一定要得到,决不容许他人夺走。”
“你是说……”
“天齐。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也是。”葛佩如大声说,“你别想。”
“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所以,如果你不放手……”
“我决不放手,当仁不让。”
“那么我必须杀死你。”章春凶狠地说,“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这是你逼我采取的,休怪我……”
“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威胁。”葛佩如拉开马步,嗓门更高,”想要杀我?哼!你早着呢?”
章春一声娇叱,探马步疾进,一记现龙掌当胸便拍,以行动作答复,正面强显示实力,掌劲发于体外,要用内家真力下杀手了。
葛佩如不甘示弱,也在掌上注入真力,一掌斜封。立还颜色,扭身一脚急扫叶方的右膝。
一沾即走,双方都不愿将招式使老,你来我往各展所学快攻,拳掌交错接触的声浪逐渐提高,也表示双方的劲道都在逐招增功,即将硬封硬拆,行雷霆一击了。
论经验与骁勇。章春强太多;但论机灵刁钻,葛佩如不作第二人想,连张天齐也感不如。
双方优劣互见,相互消长,短期间不易分出胜负、忘了张天齐的警告.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坡上,不顾一切敢手狠拼。
当双方的真力已耗掉四五成之后,闪动的身法逐渐慢下来了,全力一击的机会随之增加,这对内功修炼火候稍差的葛佩如不利.她的护体玄天神罡,在每次接实时,即发生气机罡现不稳定现象,危机将至。
坡下方的凋林边缘,突然冲出七十青衣人,风帽放下掩耳反露出双目.以奇快的速度向上飞掠,半弧形一分,拔剑出鞘好奇地注视着她俩凶狠地缠斗,并不急于出手加入,拨剑的用意仅在防止她俩逃走。
”她们是玩真的.不是练拳喂招。”终于有人发话了,“她们在搞什么鬼?”
“是啊!玩真的呢!”另一名青衣人说,“她们是同伙,居然同室操戈,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管她们是真是假,有否阴谋。”第三名青衣人大声叫。
“咱们先把她们弄到手再说,可别让他们逃掉,咱们交不子差呢?我先上!”
武林人大多数自命不凡,为了争强斗胜,一言不合就拼个你死我活,不屑打群架,鄙视倚多为胜。
但如果一结帮成了伙,个人的得利,与英雄主义的念头,便被帮伙的利害所控制。个人已不重要只有帮伙的利益存在,变成一群暴民,只要为首的入一声令下,就会一拥而上,绝少例外。
例外的是那些肴领导权、有地位的人,所以除非絕对需要,宁可站在一旁发号施令,不亲自出面拼老命。
当然这是不必然的现象,与军队的组织有关。
早年的战斗。兵对兵将对将,个人主义的英雄色彩极为浓.但汉唐以后,兵一动就十万百万投入战场,个人英雄主义亳无发挥的余地。
像楚霸王一样亲昌矢石,奋勇冲锋陷阵,大喝一声敵将纷纷落马的情景,己成为昔日黄花,盛况凰不复见于。
看七十青衣蒙面人的穿着、打捞、声势、举动,就知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只是一群打手、爪牙,徒众、搖旗呐喊的狐群狗党而已。
两位姑娘也认为这些人不成气候,认为是—群无足轻重的打手爪牙。
生死荣辱,吉凶祸福,常常取决于剩那一念之向,此中因果无人能知道,只能归于宿命。
七十青衣人摆出的阵势,气魄举动。的确不像是高手名家,乱七八糟慢吞吞,七枝剑先后冲刺毫无章法,打手们打群架就是这种模样。
最快的一支剑迎面射来。章春毫不在意他一掌斜挥、无畏地拍中了剑身,注意力仍然放在右侧的葛佩如身上。
即使是一流高手,这一掌即使不将创拍断,也必定向外震飞。
“啪”一声怪响,剑不但不震飞,反而传出一股可怕的反震力道。 她吃了一惊,反震力道将她向右推、下沉,手掌一麻,臂肩一震,双脚一沉向下挫。
青衣人的左掌,以骇人的奇速跟入.“噗”一声拍中她的左肩前。
她已运功护体.但竟然禁受不起这一挚,可能是变化仓促,一时来不及聚功承受.掌及体,力遭骤增,可怕的怪劲直撼心脉。
”哎……”她惊叫仰面便倒。
第二支剑到了,速度比先前冲刺增加三倍。
跟看剑尖下沉、贯体,葛佩如恰好被第三支剑逼得怠闪而至。
“该死!”葛佩如怒叱.扭身躺倒,斜飞一瞬,将那位青衣人的右膝踢断了,剑尖中间不容发地.从章春的腹前退出。
葛佩如一凌而起,突觉右后肩一震,有暗器来破她的护体神功,斜贯在背肌上。
她无暇多想,猛地抓起章春扔上肩,一窜三丈,钻入凋林如飞而遁。
留下一个青衣人救助斷腿的同伴.五个人急起狂追,轻功极为高明。
葛佩如机警绝沦。轻功更是出类拔萃,片刻间,她便摆脱了追赶的人,钻入一座满山竹林的小山深处,全力急窜有多远就走多远。
不知走了多远,猛地感到脚下一软,控制不住身躯,砰一声撞在一株大竹子上,两人全倒了。
“你……你怎么啦?”跌了个晕头转向的章春急问,手脚发软,无法挣扎而起,左肩像是失去感觉,左半身麻麻地,手脚不听使唤。
“我的右后肩中了淬毒暗器,毒性发作了。”葛佩如挣扎坐起来说,“幸好毒性不剧烈。天杀的!这七个狗东西,每一个都是可怕的高手中的高手,为何掩藏面目,扮起混混打手计算我们?”
“你……你支持得了吗?”章春问。
“还好,我已经封住了右半身,的经脉,可以暂时减缓毒物侵袭全身。哎呀!你……你怎么啦?你的脸色很……很不好…… ”
“不知是哪一个混蛋,用一种可以震移经脉,阻止血脉流动的掌功,拍中我的左肩,感到浑身脱力。”章春忧心忡仲地说,“小佩,你如果能走动,快走,他们会找来的,死一个比死一双好……”
“少废话!躲一躲再说。就算他们出动—千人,也不可能把我们搜出来‘三山园那些狗东西,豢养有搜人的猎犬,老天爷保佑,不要让他们把狗带来。”
“老天爷是个势利鬼。”章春说,“永远帮助强者,你求老天爷没有用。”
“我从不希望老天爷保佑。”
“真……真该死!”章春恨恨地说。
“又怎么啦!”
“又欠了你一份债。”
“你……““我一定要找机会还。”章春大声说,“我决不容许你和我竞争。”
“你仍要杀我?”在还债之前我不会。”章春苦笑,“我们章家的人,比你们的武林传统更看重恩怨分明。”
“什么我们的武林传統!”葛佩如冷笑。“传統对正人君人有效,对歹徒小人都不值半文钱。”
“有些贱种为了一文钱,也会打破他爹娘的脑袋。我不怕你,老实说,你的武功或许比我扎实些,但想杀我,你也难以如意。”
“我会用阴谋诡计整治你。”
“我也会用心机来整治你。”
针皆相对,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爱情是自私的,让步才是反常。
“你……你为何救我?”章春转变语題,“你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教你。”葛佩如苦笑,“是的,我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
“你后悔了?““那倒不会。”
“你现在仍然可以一走了之。”
“呸!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怕死鬼?”
“你……小佩,我们……”
“噤声!”葛佩如向下一伏,“我听到拨枝声。天杀的!好像他们真找来了。”
“你还来得及走。”章春说,“我不怪你……”
“讨厌!你别出声好不好?”
拨枝声渐近,竹枝的摇动声,百步以外仍可听得一清二楚。
来人渐近,危机也渐近。
幽止寺不见人踪,寂静无息。
张天齐提了香篮,踏入大雄宝殿。
“知客法师在吗?”他大声叫,将香篮往拜坛旁一放,”方丈、监寺,总该有人出来招呼吧?献香油祈福的施主来也。”
即便是平常,也不会有僧尼出来接待。
“和尚不出来。”他的叫声增高了一倍,大殿的回声震耳,“尼姑总该有一个出来吧?喂!”
仍然没有动静,像是空寺。
拜坛前面的供案,足有两丈长,上面摆满了法器、香鼎、香花供品等等,鼎中香烟袅袅.悬着的数篮信香散发出檀香味。
”本施主数到十,如果没有人出来,本施主就打碎供案,拆散拜坛。打烂菩萨金身。”他的声音又增高一倍。“我不信和尚尼姑们都死光了,死光子还要这座寺院何用?干脆一把火烧光拉倒。”
已经明白地表示,他是登门挑衅的。
“南无阿弥陀佛!”佛号声起自殿门。
他转声身回顾,冷冷一笑。
殿门外,并肩站着一僧一尼,大方禅师和慧果老尼。
“施主妤霸道的口气。”大方禅师冷冷地说,领先举步跨入大殿。
慧果持佛尘堵住殿门外,一双冷电四射的怪跟,不怀好意地、凶狠地狠盯着背手而立的张夭齐。
“不霸道的话,大和尚与师父岂能肯出面接待?”张天齐笑吟吟地说,“如果本施主不信佛,又何必前来祈福进香?信佛的人,当然,不至于打烂菩萨金身,对不对?”
“施主信佛?”
“无所谓信不信。俗语说,心诚则灵。佛法重视因缘,本施主与诸位有缘,所以前来与诸位……”
“施主是陈大老爷的人?”大方祥师抢着向。
“不是。”
“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本施主字字皆真。大师是有道高僧,出家人戒狂语,希望大师也信任本施主,本施主说的是真话,没有怀疑的必要。
陈大老爷不会派一个说真话的人来,派来的人一定没有刀就有剑,用刀剑来说话。”
“唔!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
“那就请施主明示来意,者恭候吩咐。”大方禅师摆出有道高僧像,宝相庄严地合掌问道.“老号大方,忝为本寺主持。”
“原来是方丈大师,幸会幸会。”
“请教施主贵姓大名。”
“张天齐。”
大方禅师一怔。
门外的慧果骇然一震,身形一晃,便显现在大方禅师身旁,好高明的流光遁影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大江两岸,扛北扬州,江南镇江,牵涉江湖事故的人,谁不知道张天齐其人?张天齐三个字。几乎尽人皆知,他已经成为扛湖风云人物。
雷神张天齐,不再是江湖十大神秘人之一,而是众所周知公然露面的年轻怪杰了。
雷神,本来就是风云人物。
“孽障!老纳正要找你。”大方樟师沉叱,踏进一步双举齐出,—记推窗望月攻胸膛,骤然发起攻击,一点也投有成名人物的风度。
碰上劲敌,抢制机先突袭是必要的。
张天齐早料到大和尚有此—着,大和尚眼中突然湧起的杀机瞒不了他。
他感到浑雄的掌力极为凶猛压力万钧,也就毫不迟疑地发招开门迎客,双掌上松,外张,硬接来招,崩开大和尚的双掌,进步乘机切入,闪电似的反击,双掌按上了大和尚的胸膛。
“嘭!”内劲爆发的响声震耳,罡风激荡。
大方禅师的庞大身躯暴退丈五六、脸色一阵自,几乎失足摔倒,着地再踉跑退了三步,地面留下三个寸深的脚印。
“大力金刚掌,如此而已。”张天齐冷冷地说,“大和尚,你再撤野,本施主必定毁了你的金刚掸功,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
“还我师妹的命来!”慧果厉叫,戟指虚空疾点三指.指风锐啸中,切入再加一爪。
张天齐不敢大意,立掌当胸上拨下拂,指风撼动他的手掌,有热辣辣的感觉。
掌一翻,蓦地响起一声阴雷,声浪并不大.但直撼脑门,狂猛地劲流汹涌而出。
爪劲竟未能击破从正面涌出的掌力,慧果嗯了一声,飘退八尺摇摇欲倒。
“阴雷掌!你果是雷神。”大方禅师骇然惊叫,“咱们今天一定要把你埋葬掉,你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威胁咱们同道的安全为时太久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慧果咬牙切齿尖叫,“天网恢恢,你竟然送上门来还债,真是我佛有灵……”
“真的如果佛有灵,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早就该打入阿鼻地狱了。”张夭齐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的师妹,当初在下杀入吉祥庵救人,看了那些伤风败俗淫控亵不堪的歌舞,一怒之下的确杀了不少人,其中是否有你的师妹就无从分辨了。只许你们杀人掳掠,却不许苦主回报你们,你们哪还有良心?混蛋!”
大方禅师发出一声短啸。各处人彰纷现,从左面人殿的是和尚从右面抢入的是尼姑。总数超出三十多人。分列殿四九把张天齐围住了。
僧人持方便铲,尼姑使用拂尘,远攻近攻的兵刃相当完备。
不非魔尼与一位带发修行的中年女人同出,女人手中有一柄光华耀目的剑。
“人真不少。”张天齐嘲弄地说,“骗着斗虎,愚蠢巳极。
不要叫他们送死,你们几个位高辈尊的人联手上吧。”
“心魔大法、夺魂魔音、金钢禅功,还有什么?这位大师手中的剑是神刃,大概可以飞剑取人首级。四人联手,在下不知是否逃得过血光大劫呢!上啦”
“你敢不用雷珠吗?”不非魔尼沉静地问,嗓音怪怪地、怪眼也放射出令人昏昏然的朦胧光芒。
“咦!你这老魔尼说话,怎么这样语无伦次的?你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名人物。”张天齐毫不在意地出言挖苦,神情轻松得很。
双方仇人相见,分外眼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都志在将对方置之死地,杀得愈快愈好。
“你们这么多人,你管我用什么恶毒的玩意杀死你们?我不杀你们,你们就要我的命。我为何不使用最有效、最方便、最快速的手段来杀你们?“你居然要求我不用干净利落的,无法杀你们以自保,而任由你们三十几个人碎我的尸,你这是什么人话?你当你是谁?肉身施舍女菩萨?呸!”
“你这小辈……”
“不用献宝了,老魔尼。”张天齐险一沉,“你的心魔大法道行浅得很呢!你算什么?在下只要大喝一声,保证可以让你脑裂神灭自食其果,还不收法?”
最后一句话很像他的掌功阴雷掌,所发的阴雷声,直撼脑门心为之下沉。
不非魔尼浑身一震,骇然变色急退三步。
雷神的名号,有震撼人的魔力,再一声叱喝便瓦解了不非魔尼的心魔大法,可把所有的人吓了一大跳,四周合围的僧尼们,已是心虚胆寒人人变色,眼中惊恐的神色十分明显,斗志迅速沉落。
“在下杀起人来,从无怜悯的念头。”张天齐继续在心理上增加压力,“在扬州,乾清帮卑鄙地杀了在下的朋友神偷李禄,在下给他们两次永世难记的大屠杀。
目下镇江该帮的分帮很聪明,撤堂移舵逃了个精光。你们大概比乾清帮强三倍呢抑或强五倍?”
这些人哪能与乾清帮比?乾清帮人才济济,自南至北足有上百分帮,帮众全是些听从号令的亡命徒,雄峙江湖无入敢与该帮结怨挑衅。
“就算你们强十倍,在下也不在乎。”他声色俱厉,“是死是活,为友为敌,悉从尊便。”
“为敌为友?什么意思?”大方禅师色厉内荏,“你找上门来登门挑衅,为何?咱们招惹了你雷神?慧果道友的师妹被你在吉祥庵杀死,你来找她想斩尽杀绝,她并没参予吉祥庵的事。”
“在下对杀老尼慧果的事毫无兴趣,感兴趣的是她知道长春公子出入广陵园的事。“张天齐轻巧地放松压力,“那晚在下火攻广陵园的确发现了几个蒙面人出沒因此,在下前来求证真假。”
“贫尼与你仇怨早结,不瓮告诉你任何事。”慧果顽强地说。
“在下不要你告诉任何事,因为在下不相信你的任何话。”
张天齐泰然地说。
“谁又能告诉你?”
“自然有人会告诉我。”张天齐更轻松地微笑。
“你少做清秋大梦。”
“在下很少做梦,对梦毫无兴趣。”
“哼!你找人问吧!看谁能告诉你?”
”能告诉我的人,目前不在这里。““谁,在何处?”
“长春公子。”张天齐一语惊人;”时辰差不多了,该要来下。”
“鬼话!他来做什么?你两个女伴已经逃掉了,他带人追赶……” “我知道他并设追赶,另有人满山穷找虚应故事。”
“这……”
“他去邀集克制你们的高手,尤其是你的夺魂魔音。”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蒙面进出广陵园,那就表示你犯了大忌泄露了他的阴谋诡计,他必定带了高手中的高手,杀光你们灭口。
如果他不来,就表示你的消息只是造谣,你损害不了他的声誉,他犯不着和你计较,以免两败俱伤。
现在,你们该明白在下来这里的目的了,你们最好赶快向佛祖祷求,希望在下估计错误佛祖保佑长春公子不来。如果他来了……”老天爷!我还是不说的的好。”
第一个感到毛骨悚然的人是大方禅师。一言不发扭头便走,随即发出一声信号,和尚们纷纷向殿门外飞奔,一个个神色紧张。
“你在唬人。”慧果仍然嘴硬。
“在下哪有闲工夫唬你?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是不是唬你了。”
“假使他来了……”
“我希望他来……”
“他来了,你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我自己一边。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落井下石。”
“帮助我,你我的仇恨一笔勾销。”慧果终于认输。长春公子如果再来,必定有空前坚强的实力,强得足以克制夺魂魔音,后果不问可知。
“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也不必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杀师妹的仇恨报不报在你。反正我对这件事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感到内疚。” “你……”
“如果你觉得实力悬殊,毫无胜算,我劝你赶快逃走,也许还来得及赶快做决定吧!时辰不多了。”张天齐诚恳地说,“鸡蛋碰石头,智者不为。”
慧果打了一冷战,扭头向不非魔厄投过一道询向的目光,征求意见。
不非魔尼打出自己人方可了解的手式,慧果立即举手一挥,领了众尼出了殿。
“走吧!也许还来得及。”张夭齐大声说。 在劫者难逃,有人就是听不得老实话。
第九章 满口侠义心奸恶
幽止寺重新呈现无人状态,真像真正隐修的偏僻荒山野寺。
寺后的山坡凋林,一群青衣蒙面人悄然布下半球形阵势,藉凋林掩身,潜伏待机寺内的人如果从后面撤走,必定一头钻入阵中。
不久,寺前出现一群男女,为首的人果然是长春公子。
人数并不多,七男三女,十个人昂然进入敞开的山门,拾级而上,毫无顾忌地直抵大殿前的大院。
其中没有两亲随大吉、大样,也没有春四金刚。
也没有神爪冷镖,也没有百毒真君和白无常银博。总之,刚才来的十三个人中,除了长春公子之外,全都是陌生面孔。
“好像是空寺。”长春公子有面的干瘦老人止步说,”大概人都走了。南门公子,魔女真在此地出家做尼姑?”
“她不在此地苦修,而是托庇大方禅师与不非魔尼的势力范围内。”
长春公子说:“人躲在这里。等咱们前去群起而攻。卢前辈,她们不出来,似乎,咱们只有作最坏的打算了。”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卢前辈问,嗓门大得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放火。”
“哦!这有点罪过吧?”
“罪过难免有一点,但总比进去后人地生疏,让他们群起而攻或暗器偷袭,或许藉机关暗器,杀死我们的人,岂不更罪过?”
“看来,除了放火之外,别无他途了。”
“是的,卢前辈,别无他途。”
“好吧!”卢前辈大声说。“咱们就从大雄宝殿放火,火化了这座污秽的幽止寺,逼他们出来领死,老夫可不愿与死的机关利器拼老命。”
殿内传出一声佛号,两队僧尼鱼贯而出,对方假使真放火,里面怎能躲住?”
“哈哈……”长春公子仰天狂笑,得意已极,“卢前辈,小侄所料不差吧?如果不挑明了说,这些秃驴骚尼会出来吗?”
大方禅师怒容满面,忘了出家人不许七情六欲规律。
“长春公子,夫老也料到你要邀请能克制魔音的人来来骚扰,所以早有准备严阵以待。”大方禅师愤怒地说,“你已经够狂,够无法无天了,但不知江湖同道怎么说,长春庄能担当得起纵火焚佛门胜地的责任吗?”
“老驴,你不必抬出这些话来吓人。”卢前辈厉声说,“你们掳人勒赎.你们的邪魔外道身份也让江湖侠义人士不齿,江湖同道肯听你们的呢,还是听我们的?”
“不要说长春庄的声誉你破坏不了,我四海剑客户成均的侠名,也不是你们损害得了分毫的。”
“秃驴。快把你们掳来的两位姑娘交出,或许咱们还可以网开一面,暂时不谈行剑除魔的事,如何?”
“两位女施主是你们的人救走的,老衲没拿你们是问,居然再来反咬老一口,可恶!”大方禅师怪眼怒张,“你四海剑客是什么东西?一个假侠义之名,坏事做尽专做无耻勾当的混蛋而已。
凭你那两手臭剑术,居然厚颜无耻说什么行剑除魔,真是不要脸,百事可为,你已经丢尽了侠义人士的脸面,虽则你并不是侠义之士,可耻!你给贫僧滚出来,贫僧以一双肉掌接你的剑。”
一个面目阴沉的瘦小老女人,轻咳了一声缓步而出,似乎患了久年癆病.短期间可能入土。
“大和尚,你还不配与四海剑客玩命。”老女的话也有气无力,但语气却强硬得很,“老身是入土大半的人,你只配和我这种半死人交手。”
老女人身上沒带兵刃,身材比大方禅师小了好几号,两人对面一站,像是小鬼见金剧,不成比例。
大和尚只要伸手一伸,就可以把老女人隔在四丈外,沾不上身,如何交手攻击?慧果女尼眼神一变,惊讶的表情显而易见。
“大方道友,小心她的腐尸毒掌,她是名女魔厉魄厉姜。”
慧果急叫,“失踪了二十年,竟然在此地出现,而且与长春庄的武林名门子弟在一起,这意味着江湖大劫将近,天下向已没有正邪之分了。”
“哈……”长春公子大笑,“老尼姑,你的话真好笑。”
“贫尼的话有何好笑?”
“本公子的确是武林名门子弟,武林名门并不能厚着脸皮,把自己看成正道侠义英雄。武林名门子弟为非作歹的并不少,本公子用不着要你这淫尼抬举我。
而且本公子与他们并无深厚交情,武林同道而已,他们才是真正要讨取两个泼妇性命的人。本公子只冲同道份上,把他们送来。什么正邪什么大劫,风牛马不相及,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不好笑?”
“这才是真正大奸大恶面目。”慧果感慨地说,“贫尼不否认是邪道中人,毕竟有勇气承认自己本性恶行。而你这种人,满口侠义心存奸恶……”
“你这淫尼真会挖苦人,打!”一名獐头鼠目的中年人沉叱,声出手拍。
相距在五丈外,一道银芒破空向慧果迅速飞去,射向面部像是攻取慧果的嘴,狂妄己极。
面部是最难击中的目标,人会凭本能自行躲闪,远在五丈外,射面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浪费暗器而已,即使是偷袭,也不易击中。
的确是一枚毫银镖,平平凡凡毫无奇处,不但慧果看得真切,所有的人都看清了。镖飞行所划出的孤高约近尺,这表示发镖人的劲道并不怎么强劲。 慧果确是心中愤怒,猜想对方逼她住嘴。
“鼠辈放肆!”她冷叱,拂尘一抖,硬接来镖。
拂尘刚缠住镖,镖突然碎裂成细屑和粉末,化为一团银屑四散激射。
不是金属的镖。一触便碎成粉末;“哎……”慧果厉叫,被粉沫触及脸面双目立即感到剧烈刺痛,眼泪鼻涕一齐奔流,以手掩住双目,发狂般扭头飞奔入殿。
”夺魂魔女,如此而已。”獐头鼠目中年人傲然地说,亮了亮手中的另一枚镖,“谁愿想快活,何不出来找我唐君豪试试?”
“好恶毒的暗器,贫尼必须试试。”不非魔尼恨声说,戒备着举步迎击。
另一面,大方掸师与厉魄厉姜面面相对,立下门户凝神行动,即将行全力一搏。
一声怪叫,大方禅师踏进一步。现龙掌吐出。大方金钢掌以十万劲道抢救。
厉魄厉姜身材矮小;居然敢抬手硬接,鸟爪似的灰色小手伸出窗口,也用观龙掌接招。
这是最笨的打法,真有以卵击泰山的感觉。
双掌接实,蓦地气爆震耳,风雷殷殷,惊人的金钢掌力无法前进,只能问上下左右送射。
腐尸毒掌令人恶心的腥风,也四散而逸。
半斤八两,功力悉敌,腐户毒掌的柔动,硬把大力金钢掌的凶猛劲道逼散了。
一声阻笑,厉魄奋勇逼进,双掌毫无顾忌地连环发生推拍撩劈一连七击,风雷俱起,腥风中人欲嘔硬把大方禅师逼得连换六次方位,退了两丈左右,呼趿出现窒息现象,被腥风薰得头晕目眩。
每一次封出的大力金钢掌皆无法全力封出,而是一掌接一掌衰弱,完全失去反击的机会。
“诸位,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长春公子背着手,神态轻松地叫,“夺魂魔音因淫尼逃走而无法使用,诸位还顾忌什么?上啦!”
“屠光他们!”四梅剑客拔剑沉声下令。一声长啸中,向对面列阵的僧尼挥剑冲去。
除了长春公子袖手旁观之外,九名男女发出一声呐喊,挥刀舞剑潮水般冲涌向前。
虎入羊群,九个男女都是一等—的超等高手。这些和尚尼姑人数虽然多两倍以上,怎禁这超等高手的群起而攻。
一冲之下,立即血肉横飞,懂号声此起破落,成了血海屠场。
寺右方百余步外的山坡上,张天齐坐在一株大树下,注视着下面的大屠杀进行、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一面看一面摇头苦笑。
和尚尼姑,不听他的劝告撤走、愚不可及在此地等死.本来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大屠杀发生。仍然令他感慨万分,逞强的结果委实可悲。
後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像貌威猛,英气勃勃的五十左右中年人.皮袄反映出孔雀蓝的光芒、佩了一把挟锋刀,刀鞘刀把镇有宝石装饰,相当名贵。
你怎么不下去帮那些出家人一点忙了 中年人含笑问,似乎已经知道他认识那些和尚。
“为何要帮他们?”他反而安坐不动、似乎早就知道此人接近并无敵意!”
“我看見你是从寺内出来的,想必与那些出家人有交情。
“交情?如果有,该是打出来的交情。”
“怎么说?”
”他们掳走了我的女伴,我不杀他们、也是情至义尽。再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们,要他们暂避凶燄他们不听、奈何?”
“哦!原来如此,你在等什麼”
“等机会。”
“什么机会?”
”捉长春公子的机会。”
“你下去帮那些出家人、机会岂不多些。”
“呵呵!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他大笑。“长春公子这些人,全都是超等的高手中的高手,寺后,埋伏有三十二名同样可怕的名宿。我这一露面,多赔上一条命而已,划得来吗?”
“呵呵!你应该对付得了。”中年人也大笑,“给他们几颗雷珠,敢和你拼老命的人就没几个子。”
张夫齐这才转头打量来人、眼中涌起疑云。
“阁下知道我的底细?”他问。
“镇江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雷神张天齐呀?”中年人翘起大拇指称赞,”了不起,好汉子。”
“夸奖夸奖。阁下尊姓……““在下姓桂,名齐云,一个悠游江湖者,和你一样以天下为家。”
“真的呀?”张天齐半真半假地怪叫,“你穿的是貂皮外袄,比我穿的坎等狐皮乌云豹裘神气十倍,扮一个江湖遨游者,像吗?有绰号吗?”
“没有,你叫我老桂好了。就算有绰号,那比得上你雷神的绰号响亮呀?”
“好吧!就算你是老桂。雷神也没有什么好响亮的。雷神只是天上的一个执役小神,鸡嘴鸡脚难看死了,令人一听就倒胃口。”
“雷神虽说是一个执役小神,但也代表神权和正义,不错嘛!能替天下主持正义惩恶除奸吗?”
“你少来,呵呵!像我这种人;能主持正义惩恶除奸吗?我自己就年轻冲动,任性鲁莽.连黑自都分辨不清,还知道什么叫正义?别开玩笑。”
“咱们就需要这种人才。”
张天齐跳起来,警觉地狠盯着对方,紧吸住的眼神,冷冷一笑。
“我明白你的身份了。”他自以为是地说;“阁下,你们还不死心吗?”
“你说什么?”老桂讶然问。
“你是天地会的人。”他一口咬定,“我警告你,离开我远一点,我不向你们报复.已经情至义尽了,再纠缠不休,惹得我火起,我要你们水远后悔,乾清帮就是一面镜子。凡是想加害我的人,我将加倍回报,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哼!天地会有什么不好?咱们……”
“你算了吧!阁下,我没说贵会有什么不好,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凡是有良心血性的人……”
“有良心血性的人,就—定要替你们抛头颅洒热血吗?”
”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已经够冷静了,阁下。”他呼出一口气,语气尽量放平和,”你们唆使一些匹夫之勇的人作会众,游说一些遗老出来号召,有什么用呢?无计划无长远打算的会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枉死不少精英,让人分而治之一一扑灭。孤臣泪已尽,遗老已凋零,没凋零的也遁世或苦度余生,哪还有能力号召?”
“还有几个人……”
“没有人,阁下。顾亭林、李二曲、傅青主,即使他们仍然在世,也派不上用场,何况他们墓木已朽。
我知道早年你们曾经往苏州找顾亭林,结果如何?他昆山老家。姐姐徐家一家三鼎甲,成为科场的千秋佳话。
他是故明遗老,他姐姐的三个儿子是当下朝廷的红人,你们去找他,简直是玩笑。好像贵会在他被囚济南大牢时,曾经有计划反牢劫狱。你们可曾想到,他老家的亲朋会遭到什么噩运吗?不要妄想拖我下水,阁下。”
“依你之见.又该怎样进行反滑复明大计?”
“复你的大头鬼!”他脱口说,“我对你们的事毫无胃口,你给我滚远一点。”
“张老弟……”
他哼了一声,向下飞奔而走。
老桂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九个超等高手,收拾三四十个还不配称一流高手的和尚尼姑,结果不问可知。
当人已死掉一半时,僧尼们知道大势去矣!腿快的立即脱离斗场,四散而逃。
有些逃入大殿.利用房舍苦苦支撑。
九个超等高手,仅有两个负了轻伤,有一半人闯入房舍搜杀藏匿的人。
大方禅师与不非魔尼已逃入殿内。两人挂了彩。
眼看要死亡殆尽,在殿中泰然等侯的长春公子乐不可支。
“去把夺魂女搜出来,我要活的。“长春公子向留在殿中保护他的一男一女下令。“你们也搜不到,举火把她烧出来。”
“南门公子请放心,四海剑客他们办得了这件事。”那位高瘦身材,年约半百握了九环刀的人说,“在下受令尊嘱托,必,须保护你的安全,恕在下不能离开。”
“一个双目已毁的老尼姑,任何一个人也对付得了她,她已经无法使用夺魂魔音了,何所惧哉?”
“人都快死光子,犯不着火化寺院。”面目阴沉的厉姜,也反对举火焚寺,“幽止寺毕竟是镇江四大名寺之一,烧掉了也可惜。”
殿口人影乍现,踱入笑容怪怪的张天齐,手中有一把拾来的戒刀,是行脚借用来砍草木、开路以便行走的刀,与平民柴刀有五分相像,厚背薄刃,相当沉重。
“女施主,憑你这句话,菩萨会宽恕你。”张天齐怪腔怪调地说,一面说一面走近,“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你在过去杀了多少人.一千也好,一万也好,只要你放下刀,就可以成佛了。 早年的杀人魔王流寇李自成,杀了数千人。到头来假死逃禅,在常德府山区出家,还不是成了佛?”
“你还没死?”长春公子讶然问。
“你咒骂我死,我反而死不了。”张夫齐怪笑,“慧果老尼不该指证你那晚出没在广陵园,所以你心虚带来狐群狗党要杀光全寺的僧尼灭口。哈哈!你应该知道,口是灭不了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多的很呢!”
“至少,你这张口一定会灭的。”厉魄厉姜狞笑,徐徐向他接近,“你已经在老身的绝对有效控制下,你死定了。”
“真的吗?”张天齐笑向。
“立可分晓。”
声落人影迎面压倒,双掌上下交攻,腥凤怒号;丈内将人击毙,掌毒及体无教;这两掌上下齐全,快速绝伦。近身了。
学劲及体自消,尸毒也损害不了张天齐的护体神功,腥臭味也薰不倒屏住呼吸的人。
刀光一闪,好快。
“哎……”厉魄厉姜尖叫.疾退丈外,有手齐肘而折衣袖与断臂跌在地。
“罪过罪过!”张天齐扬了畅沾血的戒刀,“在大雄宝殿菩萨座前现血光,罪孽深重。”
高瘦身材的中年入,鬼魅似的无声无息,从张天齐的身后猛扑而上,刀上的九个刀环,居然不曾发出任何声啊,宽阔沉重的刀身,闪电似地光临顶门,这一刀如果劈实,恐怕真能把人劈成两片。
张天齐像是背后长了眼,身形左移一步,戒力顺手向后拂出。
九环刀当一声砍在砖地上,火花四溅。
“呃……”中年入闷声叫,砰一声仆倒。
戒刀留在中年人的肚腹上,自下至上剖开了小腹,刀头停留在胸腔内。
“铁布衫的火候不够。”张天齐扬扬空了的双手,目光凶狠地落在长春公子身上,“挡不住这种手头的钝刀。这家伙内功修炼差劲得很,怎么配做你的保镖?”
“你……”你会妖术?”长春公子骇然惊问。
“妖术?抱歉,在下欠学。”
“你……”
“该你拔剑了。”
“张兄咱们有……有话好说……”
“对,有话好说。”张天齐笑哈哈地接口,“那天晚上在下火烧广陵园,你老兄也在广陵园鬼鬼崇祟地出没,没错吧?”
“这……”
“你蒙了脸。”
“胡说!”
“慧果说的。”
“你带人来杀她灭口.已证明了她说的是真话,你否认等于是欲盖弥彰。”
“我来找她,是要向她索取你的两个女伴……”
“闭上你的臭嘴!混蛋!你浪得虚名,一点也不像一个有骨头的人,”
“你……”
“另一个蒙面人是谁?”张天齐沉声问。
“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说些什么?”长春公子骇然后退。
“你不说,我要把你这狗娘养的弄成一堆零碎。”张天齐凶狠地说,一步一步逼进。 偏殿抢出一个中年人,右手还血迹斑斑,左手拖死狗似的拖了一个尼姑。
“快来接……接应南门公子……”扼住右臂创口的厉魄狂叫。
中年人丢掉半死的尼姑,一声怒啸,挥剑狂冲而上、招发射星逸虹.点向张天齐的右肋。
沒有人能看到张天齐移动,他移动得太快了,快得令人的视线发生错觉。 一刀落空,从张天齐的胸前滑过。
“去你的!”张天齐沉喝,左手扣住了中年人握力的掌背。
右手削出,正中鼻粱,中年人鼻梁内陷,双眼暴突出眼眶,鲜血从眼眶内溢流而出,眼睛终于爆裂掉落,人也仰面飞跃出丈外!砰然落地挣命。
刀到了张天齐手中,眼中煞气涌腾。
“毙了他……长春公子惊怖地厉叫。
从后殿冲出的一男一女,两把剑夹势似奔雷。
张夭齐一声冷叱,剑劲如雷霆,刀光从两把刀的中间空隙电闪而过,女的双腿齐腿报而折。
刀光再闪,无情地落在男的后颈上。
人头飞起,无头的尸体向前冲。
长春公子不见了,在双方出招的瞬间溜之大吉。
“胆小鬼!你逃得了?”张天齐怒吼,飞跃而进。长春公子是从后殿逃的,已无形无踪。
站在寺后的山坡上,张天齐感到不解。
先前三十余名埋伏的高手,怎么不见了?附近的确有交手的遗痕,有好几堆鲜血,证明有人被杀,难道被杀的是逃走的僧尼? 那么,尸体呢?这些人,为何不去帮助长春公子对付他?正在察看,他猛地转身,剑巳完成击出的准备,反应超尘拔俗。
“你在找什么?“身后的人笑问。 是老桂,桂齐云,神态雍容,背手而立风度极佳。
“你管我找什么?”他却像一个气大声粗的亡命,或者打手恶棍。
“人都被我打发走了。”桂齐云笑笑,“都是些聊可算二流的打手,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高明,派来埋伏打杀漏网之鱼,用不着超等高手名宿.对不对?”
“哼!当然你很高明。”
“哪能比得上你呀?这样吧!咱们来印证几招松松筋骨,如何?”
“啊哟!在下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他笑了,把剑往脚下一丢。
“你不是害怕吧?”桂齐云有意逼他。
“害怕是正常的事,兵凶战危.刀剑无眼,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
“如果我逼你呢?”
“那又另当别沦。”
“好,我就逼你。”
一声龙吟,长剑出鞘,宝光四射,剑如一泓秋水,光可鉴人。
“好剑!”张天齐脫口叫。
“剑是好剑,凿壁穿洞,击衣毁面。”
·这是……”
“剑各含光,当然是伪托的。是殷帝三宝的含光创。宝剑在手,如虎添翼;你该害怕了吧?”
张天齐拾剑,神功默运。
“试试了!老桂。”他高叫,脱手飞剑。
桂齐去吃了一惊,剑重心在后,决不可能以直线飞行,即使劲遇,凶猛,最多只能用剑靶袭击目标。
锋尖确是在前,那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
“铮铮!”桂齐云振两剑,先一剑击中飞来的剑身,剑急剧调头,剑靶转过仍向前飞,第二剑击中剑锷?这才把飞来的剑击飞,翻腾着飞出三丈外。
“像是以气御剑。”桂齐云惊叫,“这小伙子已练至不可能的境界,怎么可能?”
张天齐已经失了踪.快得不可思议。
几个幸存的僧尼,在寺侧的小坡下休息,裹伤。
大方禅师右肋和左肩背.被利器留下頗为严重的创口,可知对方的内功修炼深厚的惊人,可反震外加压力、不畏创劈刀砍的金刚掸功,依然保护不了身躯。
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并不是每一个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人,都是不怕力砍斧劈的铁人。
假使对方也练了同样的内功.而且火候更深厚精纯,同样可以被对方一刀砍成两半。
双方功力相当,交起手来与一般武林高手并无不同,同样需要近身攻击,同样要击实方能造成伤害。
不非魔尼也好不了多少,右大腿裂了一条五寸长的大缝,深可及骨,这条腿如果日后医治不当,就可能变成瘤子,再也不能称雄逞强了。
慧果老尼最惨,一双眼睛毁定了。
张夭齐帮大方禅师裹伤上荮,有点感到心酸,全寺四十余名僧尼,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全部受了伤,没有一个全身的人,对方下手之狠,令人不寒而栗,一开始对方就没留活口的打算,做得太过份了。
“诸位,你们如果回寺善后,小心他们去而复来。”张天齐裹伤毕,拍拍大方禅师的肩膀站起来诚恳地说,“能走,诸位还是早些远走高飞避避风头吧!那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祸由口出,都是我不好。”慧果老尼肩心疾首地以手拍击树干,“长春公子这小畜生蒙面出入广陵园,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他为何如此情急,丧心病狂要杀光我们灭口?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决不放过他,我要游说魔道的同道,向长春庄讨回这笔血债。”
“也许,他也是为了五万两银子而去找凌霄客方世光。”大方禅师说,“以小畜生的身份地位来说,为财而向方家挑斗是极为犯忌的事,如何向武林同道交代?他当然得杀你灭口以掩饰他的罪行。”
“凌霄客确曾叁予五万两银子的阴谋。但他只是一个中间人。”张天齐说,“前后的主事人另有其人,相信不久就可真相大白了。
“追查的人正在大扛两岸奔跑,凌霄客躲不住的。慧果大师,有关令师妹的事,在下只能说,在下十分抱歉。”
“张施主.这不能全怪你。”彗果老尼长叹尸声,“贫尼已从那晚逃出来的门人口中,了解其中经过详情,敝师妹的死,毕竟有点咎由自取。今天如果不是施主出面逐走那批人,幽止寺将死亡殆尽,无人能获幸免。”
“张施主,贫尼虽是魔道中人,总算尚有恩怨分明的武林人气质,你我的恩怨,从今一笔勾销。”
“在下谢啦!”张天齐客气地说,”刚才大方住持说,长春公子可能也是为了五万两银子,蒙了面去找凌霄客.会不会另有可能?”
“施主认为另有哪一种可能?”大方禅师说,“他们是一路人。”
“这……”
“长春居士或许与凌霄客有往来,他们有没有同谋的可能?”
“这…据江湖朋友所知,长春居士为人不失正派,没听说他与凌臂客有什么牵连,当然也有彼此点头之文的可能。一个武林豪门交往复杂,是十分正常的事。”
“我是指他们暗中勾结。”
“张施主,贫惜不敢断言,老只能说:世间事千奇百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大方禅师的话居然含有哲理.有点高僧的气概了。
”包括与天地人三魔暗中往来?”
”当然有此可能。”
不非魔尼冷冷一笑,整衣而起。
“长春居士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不非魔尼冷冷地说,“他打着武林各门的旗号,与正邪人士都保持友谊,在江湖出没无常.谁知道他的底细?这次他突然出现镇江,父子俩各行其是,其中有什么阴谋,谁知道呢?”
. “他父子已经同时出现了。”张天齐说、接着将双方冲突的经过简单地说了。
“这就难怪小畜生身边,凭空出现这么多高手名宿的缘故了。”大方禅师恨恨地说,“这一群狗东西,没有一个是好玩意。
“那四海剑客就是一个人人骂的杀人凶手,使用可碎毒镖的遣魄使者唐君豪,更是人所不齿的恶毒屠夫。长春居土如果与天地人三魔暗中往来,或者与凌霄客暗中勾结,就不足为奇了。”
“我会一寸寸挖出他们的老根来,哼!”张天齐咬牙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不可能一手遮天,牵涉到第二个就没有秘密可言。诸位,迷离险境,珍重,后会有期。”
五个青衣蒙面人是追踪的能手,但葛佩如也是逃匿的行家,先以快速的行动脱离现场,再找隱密的竹林藏身,事先故意留下一些迷踪的痕迹。 快速脱离现场极为有效,可以让追踪的人慢慢寻蹤迫趕追踪的人不可能快.快了就有追错方向的可能,追错了就得回头重找踪迹。
终于,竹枝摇曳声渐近。
五个蒙面人相当小心,步步提防警觉地深入竹丛,逐渐接近了两位姑娘藏身的地方。
两位姑娘都中了毒。 章春中了毒掌,葛佩如中了毒镖,幸好毒性并不剧烈,两位姑娘的体质和内功的根基,都支持得住。
两人默默地行功调息,减缓奇毒的侵袭速度,跟巴巴地等候奇迹发生。
章春寄望着的奇迹,是自己的人能及时赶来。
葛佩如则寄望张天齐能经过此地,或者能循踪找到此地来。拨枝声渐近,两人心中一紧。
“你还能交手吗?”葛佩如焦灼地低声问。
“不能,我……我手脚麻本……”章春沮丧地说,脸色泛灰气色差极了。
”怎么办?”
“你说呢?”
“我到那边去,引走他们。”葛佩如不安地说,向右方一指。“我还可以勉强走动,可以争取一些时刻。你躲稳些,死一个比死一双好。”
“你……你可以走……”
“走不了的,章姐。
“那你……”
“争取时间。”
·可是,有用吗?”
“我对天齐哥有强烈的信心,我相信他定会循踪来找我们。”葛佩如用肯定的语气说,“我相信,一定可以拖延一些时刻,直至天齐哥赶来。你躲好.我走了。”
“小佩……”
葛佩如巳蹒跚着走了,章春又不敢大声呼叫。
许久,右方远处突然传来竹枝急剧播动声。
前面十余步外,搜的人正排竹而至。 “在那一边快追!”有人急叫。
章眷感到心神一懈,有力尽的感觉。
其春,她对葛佩如沒有信心,以为葛佩如藉故离去,丢下她独自逃走了呢!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两人是情场上的死对头。
片劫,是一阵得意的驻笑震荡在长空里。
“小佩……”她发疯似地厉叫,不知哪儿来的精力,忘了手脚的麻木感,忘了自己已失去了拼搏俯能力,手脚并用,向尖叫声传来处爬去。
那是葛佩如的尖叫声,她不会弄错。
她忘了小佩是她的情敌,只知道要死也要和小佩死在一起的,何况小佩是救过她的人。
蓦地,她感到心向下沉。
有人飞掠而至,竹枝急剧地中分。
一声惊呼,让她兴奋的血液沸腾。
“小春,你……你……你……”是张天齐的惊叫声。
熟悉的体气、体温,与强力的臂膀,惶急地抱起了她。
“快去救……救小佩……”她喜极而泣急道,“她……天啊狂笑声又传到,打断了她的话。
耳听风声砰砰,心向下沉又向上升,身軀像是腾云驾雾,眼前隐约可以看到急剧后移的竹枝。
张天齐正抱着她,以骇人听闻的轻功,贴三丈高的竹梢飞臆电掠,速度惊人。
五个青衣人分为五方、围住了步履难艰,脸色苍白冷汗遍体的葛佩如,像五头狸猫戏弄一只小老鼠。
他们并不急于捕捉他,仅等她窜出时给她一掌,或者蹋她一脚,把她打回原处.取乐的成份,比要捉她的成份大得多。
“哈……”正面的蒙面人狂笑,“沧海幽城号称宇内三大秘境之一,武功另成一家,据说拳剑独步武林,怎么却调教出你这种老鼠一样的货色?哈……”
“你尽管吹牛吧!”葛佩如挫着银牙说,“你们不但倚多为旌,更用淬毒晴器偷袭,足以表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不敢与沧海幽城的拳剑公平相搏。要不是本姑娘中了淬毒暗器,你们哪一个敢说这种大话?”
“你少臭美。贱女人。”那人沉声骂,“你沧海幽城的雕虫小技,根本不登大雅之堂。咱们群殴和使用暗器,这是咱们的规矩,与人交手拼搏,不作无谓的拖延,尽早速战速决,除非是为声誉而争,不许个人逞英雄挑战决斗。
老实说。不要说你们沧海幽城那点不登大雅之堂的武掌,连武林北斗的少林武当拳剑.也休想在咱们手下讨得了好。”
葛佩如猛地向侧一仆,想钻入右面最密的竹林内。
竹林这玩意极为霸道,与松林性质差不多,竹林不容许其他的草木生长.只有少数的野草可以勉强生活。
这也许与阳光有关,再就是竹本身分泌出一种毒汁,可有效地限制草木生长,所以竹林视界可以及远,罕有其他草木生长挡住视线。
所有的人,皆忽略了竹林上方。
林下首步内如果有人接近决难逃过五双锐利的怪眼。
噗一声响,一名蒙面人及时堵住,一脚踢中姑娘的右肩背,把她踢得跌回原处,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哈……”蒙面人狂笑,“等你耗尽所有的精力,咱们再让你快活快活。说!另一个女伴在何处?乖乖从实招来。”
“在你祖宗的坟头上。”姑娘挣扎着站稳大骂,“正在挖你祖宗的坟……”
“太爷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怒吼,疾冲而上。
人影自天而降,刚看到头顶竹枝摇摇,刚听到下落的声响,刚看到人影疾落,人已光临头顶。
一声轻响,冲至姑娘身前八尺的蒙面人。脑袋被一脚蹭破。脑袋成了扁形,虹红白白一起往外挤,冲势一顿,倒下了。
“天齐哥……”葛佩如狂喜地叫,站立不牢向下挫。
张天齐放下章春、快速地拨出蒙面人尸体的佩剑。虎目怒争,举剑作龙吟;“我要把你们剁成一堆零碎,说—不二。”他声如沉雷,面对合围的四枝长剑毫不在乎威风八面,“我雷神今后对付你们这群杂种,决不留情,剑剑斩绝,刀刀诛歼,免得你们再去杀害别人。”
他的情势极为恶劣,竹林下本来就施不并,地下有两位需要保护的姑娘,而四支剑的主人都是了不起的超等高手。
雷神的声威,吓阻不了超等高手。 。
”狗王八。咱们正要分你的尸。”一个蒙面人厉叫,“你偷袭杀了在下兄弟,还我兄弟的命来!”
四剑齐发,四方齐至。
风雷骤发.张天齐的模糊身影急剧地消失、显现,乍现乍隐,在窄小的丈余空间内,似乎同时出现了七八个张天齐,看不清闪动的形影。
他掏出了乎生所学全力施展,掏出了已臻化境的移影换形身法,掏出大罗天绝剑最可怖的杀着绝招.掏出了全部精力发出昊天神罡。
是拼的时候了,结果将只有一个。
四个超等高手已用上全部精力发招攻击,所发的剑气慑人心魄,以他为聚力中心点,剑气聚集的瞬间,气旋的进爆声有如绵绵沉雷殷殷震耳。
光华文烁,宛若百十道电光乍闪。
在连声殷雷爆炸声中。聚合的剑光人影突然二闪即散。
簌簌声中,四周二三十株巨竹的下半部.枝干,全部断落散裂,上半部竹枝同处下沉,声势惊人。
竹无法倒下,互相支撑着向下沉落,上空,似乎这一丛竹林短了两丈左右。
竹干下沉,仍然像是竹林,但浓密的枝叶,挡住了附近的视线。
片刻,死一般的静。
共有四株巨竹,插落在张天齐的四周。
他的剑无力地支撑在地上,脸色苍白失血,眼中神光敛去呈显疲态,双脚也出现颤抖现象,力竭的神情极为明显,似乎一下子苍者了许多。
全力一击,生死寄托在这雷霆一击中,他透支了太多的精力。
地下,两位姑娘已经昏厥了。
四周,零八落抛栖着断骨残肢,血腥刺鼻,四个蒙面人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四支剑也寸裂飞散,他的剑也布满了缺口。
片刻,他终于丢掉破剑,缓缓坐下作深长的吐纳,全身逐渐放松。
假使这时有一位三流高手接近,或者一个村夫,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一拳打破他的脑袋。
里外,九名同样打扮的青衣蒙面人,正循踪向此地飞赶,大援赶到了。
“没弄错吧?刘兄。”走在第二的蒙面人,向第一个领路的蒙面人间。
“错不了,地面留下的痕迹清晰的很。”领路的人岂面说,一面急步快赶。 “他们怎么往这一方来?”
“可能是追赶某个人或某些人。咱们赶两步,也许需要咱们协助呢。”
“放心啦!孙老哥那些人,足以收拾少林的十八罗汉,或者武当的解剑池七子,哪用得着咱们协助?他们七十人足以对付得了一队官兵。”
说话间,接近竹林边缘。
竹林内突然传出一声轻咳,踺出气度雍容的桂齐云,像个09山客,劈面拦住去路。
“你们在于什么?”桂齐云含笑问。
九个蒙面人左右一分,半弧形列阵。
“你是谁?”为首的蒙面人厉声问。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桂齐云脸上仍有笑意。
“呸!你是什么东西?你……”
“馄帐东西!”桂齐云突然变了脸,虎目含威,声色俱厉,“你好大的狗胆,敌对在下说这种无礼的话,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八蛋狗娘养的!太爷我……”为首的蒙面人大骂,火冒三千丈地拔剑。
“把他们毙了!只留一个活口。”桂齐云怒叫,向为首的蒙面人一指,“就留下他,我要他慢慢的死,我要拆散他的每一根骨头。”
“遵命。”喝声震耳.共有许多人同声叱喝。
竹林交界处的矮松树丛中,同肘站起十六名青友人,每人佩一把挟锋刀。
一声刀吟,十六把刀在同一刹那出鞘。
人影急闪,六名青衣人结成四组,每组四个人四把刀,立即围住了九个蒙面人,气势磅礴,那无影的杀气,已压得人透不过气采,只觉汗毛直竖,心胆生寒。
已无暇多费唇舌,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消失了,十六名青衣人—声不吭,挥刀直上。每组四个,两在前两在后,前两把刀把对手的兵刃架住,逼开,后两把刀顺势取命,刀下絕情。
攻防之间极为灵活而凶猛狂野,气吞河岳,人到刀出。四人的默契配合得犹如一个整体,四人合而为一,刀到人倒。
四组方阵也合而为一,旋回冲击有章有法,冲时有如铜墙铁壁,攻时如决堤的洪流无可克当。
一冲之下,九名蒙面人倒了四个人。再一回旋,又砍倒了三个。
为首的蒙面人只攻了两剑,便被两把刀逼住,剑气虽然凌厉猛烈,但两把刀所发的刀气,似乎更强烈一分半分,剑失去攻击的劲道。
第三把刀自下盘滚进,—刀背敲断了蒙面人的有小腿骨,人尚未倒下,左右双肩又挨了两刀背,双臂失去活动能力。
人一倒.便被两人压住,扭曲双手上绑。
“你们到……到底是……”是何路来客?”为首的蒙面人被架起时,发狂般厉叫,“你们知道我……我是谁?杀了我……”
“我正准备拆你的骨头,就等你说出你是谁。”桂齐云狞笑着说,拔出含光宝剑,“把他拖进竹林,分开手脚挂起来。
“遵命。”架住蒙面人的两个青衣人欠身恭敬地答,架着人往竹林拖。
最后一声惨号传出,最后一名蒙面人被两把刀砍断了双臂,惨叫声来落,脑袋已脱颈飞堕。 仅片刻间,九名蒙面人已死了八个。
十六名青衣人,仅有两人受了轻伤。
两个穿者着皮大袄的人,躲在对面四五步的山坡松林内,目击这场狂风暴雨的发生和结束,匿伏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不等桂并云用酷刑向口供,稍长的中年人拉了同伴一把,悄然急急退走,是爬着走的。
“李者哥,他们是些什么人?”同伴悚然问,“好可怕的刀阵,除非有五只手,不然你别想同时挡住速度与劲道相同的四把刀。老天爷……”
“别大声。”李老哥慌乱地加以制止,“你不要命了?要被他们听到,你我活这么大岁数,明年今日,就是你我的周年忌辰。”
“他们是……”
“向导处的。那个我认识。”
“老天!向导处?”同伴大惊失色,身躯抖了下。
“一点不错,向导处。”
“赶快走!”同伴拔腿飞奔,像是看到鬼。
“对,走得愈远愈好。近期内,我们必须远离江南,以免枉送性命,走!”
张天齐削竹编棚架,工作的十分起劲。
“你在干什么?”神智已清的章春问。
“做拖架。”他将四枝大竹用竹片并排扎牢,“把你们拖回去。” “天齐,我手却废……废了……”章春泪目艮盈盈地说,“我……”我不中用了……”
“废话,我制了你的血脉,限制血液奔流。”
“那……我……”
“带你回去之后,我赶去收藏行囊的地方,那儿有可解你这种掌毒的药,再用经复脉术助你复原。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天齐哥,我……我呢?”葛佩如可怜兮兮地问。
“你背上的镖毒没恶化。你一定自小服食过功能奇异的药物或食物,所以镖毒扩散不易,即使不服解药,过三两夭镖毒自会失效。”
“真的呀?”
“小妖怪,你不信任我?”
“我……我一辈子都信任你。”葛佩如颤声说.“也许,下辈子也……”
“信任我,你就不要沮丧恐惧,小佩。”他柔声说。“一个人求生的意志和信心.可决定生死存亡。
“你两个丫头给我放宽心,一切往好处想,你们可以抗拒毒。不要分我的心,我得赶快工作争取时间。” 不久,他拖了竹架起身。
竹架长有三尺,竹尾形成厚厚的枝垫。
林中钻行,体积不可过宽,因此不能并躺。葛佩如身材稍嬌小,所以躺上端。双脚分搁在躺下端的章春颈两侧。
“不久前我听到叫号声。“临行,他向两位姑娘说,“可能还有人在搜索。不管发生了任何事,你们都不可出声或移动,一切有我。”
“哥,难道还有人行凶?”葛佩如问,愈叫愈亲呢,但却表现十分自然。
她已经知道用心计,亲昵的心唤用意是向章春示威。
“可能,但我有信心应付得了。”张天齐用肯定的口吻说,开始前进。
章春是个敏感的人,但这次不出言讽嘲,凤目一转,嘴角出现自得的笑容。
说巧真巧,恰好经过先前桂齐云屠杀九个蒙面人的竹林边缘。
远远地便嗅到刺鼻的血腥,愈接近愈浓烈。
一出竹林,便看到可怖的散裂尸体。
“啊!这些人,同样是以巾蒙面的歹徒。”张天齐讶然放下竹拖架,“死得好惨,是谁杀的?”
有几颗脑袋被砍断,但蒙面巾犹在,看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同一伙人。
“是些什么人?”躺着的章春问。
”与追杀你们的人是同伙。”张天齐说,“不要转头看,分尸,好惨?”
“刀杀的?”
“是的。如果他们不在此地被杀。很可能找上我们。”张天齐摇头苦笑。“杀他的人,等于是救了我们。能一举捕杀这许多人,武功将举世无匹。奇怪,武林中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不远处松林后,升起桂齐云的身影。
“张老弟,夸奖夸奖。呵呵……”桂齐云大笑,排树面来”是我杀的,真巧。咱们又碰头啦!怎样?咱们真的较量几招,如何?”
“我服了你,老桂。“张天齐苦笑,“我杀了四人,已经快要气散功消了,而你……”
“八个,每一个都是超等武林高手。”
“在下惭愧。”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一个比一个凶残无礼.我不得不杀掉他们。你在江期走动十年,见多识广,找找看,也许可以认出几个有名有姓的人来。”
“狗东西!不知是哪一个野心勃勃的混蛋,竟能组合这许多可怕的高手,真该挖出他们的根底来。”
“你没获得口供?”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极为特殊,对死毫无惧意,剜掉一块肉好像满不在乎,怎么逼也逼不出一句真话来。”桂齐云摇头苦笑,“世间真有视死如归的人。这些人如果作乱,将是为祸天下的魔王,可怕。哦!你的女伴……”
“一个中了毒镖,一个中了毒掌,幸好控制住了。”张天齐说,“我正要带她们回去医治。”
“让我看看,我有好几样专抬奇毒的解药,也许我能帮你救治她们。”
桂齐云—面说,一面在腰间摘下一只精美中型荷包,里面共有五只径寸二大的小玉扇瓶,每瓶皆用朱漆写丹药的名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桂齐云不需问症状,略一察看眼球和创口的形状色泽,紧张的神色便立即松弛下来。
章春的神情,自从看到桂齐云之后,不安的神色便化为乌有,甚至有了笑意。
葛佩如刚相反,眼中有疑云,眼神保持高度的警觉表情,甚至呈现敌意。
张天齐察觉出葛佩如的表情。认为这是正常的反常。
“桂大叔是友非敌。”他含笑向葛佩如解释,“请信任他,你可以称他大叔吗?”葛佩如的思路念头,与他的想法完全不—样。
“我叫他老桂,是开玩笑的.在年岁上,你称大叔是应该的。”
“镖毒来自一种叫魔菌的毒菌,毒性应该很剧烈。”桂齐云—不介意葛佩如的敌意。疑惑地说,“可是,小姑娘,你竟然支撑得住.而且不至于恶化,奇怪。”
“我曾经食过灵芝老参等珍品。”
“哦!那就难怪了。”
“不要紧吧?大叔。”
“一颗豆大的小还丹,保证你药到毒消。“桂齐云傲然说,“小意思。其实,三五天你就可以自行痊愈,用不着赞我的小还丹。”
“那就谢谢你啦?”葛佩如不想等三五天,乖巧地说。“我相信你的小还丹。”
“唔!你很刁钻,小姑娘。”桂齐云笑笑,“张老弟,你另一位女伴的黑煞毒掌所击中处,附近的经脉有点变形走样,相当麻烦。”
“只要除去毒性,我有把握让经脉复原。”张天齐肯定地说,“据我所知,煞期并不短……”
“十二个时辰。”
“对,所以不算歹毒。”
“我不会让煞期发生。”
”我有参露丹十分对症。”
“谢谢啦,老桂。”张天齐由衷地道谢。
在他的心目中,他欠了桂齐云两份情。
京口港的一座大宅内,遥对着西北方一水之隔的金山。呼风唤雨浚有光与神爪冷镖陈洪,在一座密室内品茗,都显得有点忧心忡忡,心神不宁。
名义上,两人是镇江的两条龙,但在声望上,呼风唤南沾了侠义门人的光,说话也大声些。
但论实力,神爪冷镖却又强大些,以仁义大爷自居,交往的人品复杂,三教九魔都有朋友,黑白两道甚至魔道凶枭也称兄道弟。
长春公子一到镇江,便落脚在三山园,但办起事来,却托神爪冷镖公然出面,可以动用各种人员,办起事来百无禁忌,可以为所欲为、城狐社鼠一出动就是一大群。 呼风唤雨却不能公然出面.只能暗中调兵遣将,以免影响自己的声誉名望。
三山园被一群刀客捣毁之后,呼风唤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虽则心中恨极,但仍然出面攘臂而起,暗中积极的布置,明里头却示怯。
他不但躲得稳,而且让人知道他与镇江的事无关,三山园遭了无妄之灾,他也不想追究。
“陈兄,谋而后动。”呼风唤前郑重说,“你这样分散人手,听到风声便奔东往北,怎能应付意外的情势?”
“无可奈何哪!凌兄。”神爪冷镖苦笑。“为了争取时间,要掌握情势,不得不一听到风声就急急出动,张小辈那些人像是游荡的鬼魂,出没无常,如果谋而不动,哪能办事呀?”
“你们折损了许多人。”
“是的,我算是栽了,灾情惨重。”
“河上那些人,可曾弄清底细了?““不可能,凌兄。”神爪冷镖打一冷战,胆寒地说,“派去的人,根本无法接近,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偏偏乾清帮的人.像惊破胆的老鼠,一听张小辈在此地现身,便像避盘疫般迁堂移舵.走了个精光大吉,无法请他们对付河上那批人,真是可恼。”
“这件事我也感到迷惑。按理,乾清帮扬州分帮死了那么多人,应该与张小辈不共戴天,应该动员全帮替死难的弟兄报仇雪恨,而反常的迁堂移舵逃避,有违常情。”
“其实也难怪他们,张小辈的屠杀,委实太过恐怖,乾清帮又理屈,弟兄们都是有家累的人.哪禁得起接二连三的大屠杀?”
“那些刀客……我是说,河上那些神秘的刀客,比张小辈还要残忍可怕。澄兄,你不能袖手旁观呀!”神爪冷镖直接向呼风唤雨求握。
“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也牵涉在里面了,南门贤侄的事,我不管?我已经着手调查,也出动了不少朋友。”呼风唤雨说,“南门居士临行还一而再要我协助他的爱手,我义不容辞,我的三山园不能白白被毁。”
“调查结果如何?”
“哪有可能?张小辈与两个小泼妇在扬州闹事,这些刀客早就在此地停留了,那艘船是上月初在此地停泊的。
“再说,姓章的泼妇只有三个人同行,她的家世根底早巳查出来了,行踪一清二楚,原来就是京师大户人家宠坏了的娇女,所以扬州凌霄客方老哥,把她捉入吉祥庵加以调教造就。
如果那些神秘刀客与她有关,幽止寺的僧尼哪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掳走?”
“不谈那些刀客,反正他们好像不过问事,连骚扰他们的人也不追究。现在最可虑的是张小辈,这件事棘手。”
“武的不行,你不会改用文的呀?”
“文的?”
“是呀!改弦易辙,还是来得及,我不想再失败一次。”
“这……怎么文法?”
“要不要代为筹谋?我是旁观者清,錯不了。”
”兄弟求之不得呀?”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
“好。我告诉你,如此这般……”
党羽们突然全部躲起来了,人将近百万的镇江,要搜出躲起来的党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天、两天、三天……密云不雨,各方面皆暗中积极准备,看谁先沉不住气。
府与县的缉捕人员.并不因狐鼠敛进而松懈,反而表现得特别勤快,夜禁的执行更为严格。
年关已近,法要加强是正常的事。
沧海幽城葛夫人母女四人,已经迁至南郊的夹山下小村,距镇江四大寺之一的竹林寺不远,租了一幢倒还整洁的房子暂住。 这里也是张天齐另一处隐身的地方。
狡兔三窟,一个想保持行动神秘的人,必定有几处落脚点,他的雷神化身物品,就藏在这里,必要时才前来取用。
现在,他已经不需保持神秘了,反正知道雷神就是张天齐的人太多子。在了结这件公案之前.他不打算以另一面目掩护。
这是距城仅四五里,行动方便。
章春主婢三人,也迁回龙山雅舍,与张天齐同住在一座农舍内,与葛夫人母女相邻。回龙山雅舍距城有十四里以上,活动沒有这里方便。
张天齐曾经独自走城好几次,打听城内处的动静。
他擅长从江湖朋友中打听消息,江湖门槛精,与三教九流人物周旋,出手大方经验丰富,是一个精明的老江湖,所以消息相当灵通。
铁金刚霍大魁,就是一个名号相当响亮的江湖浪人,张天齐一到镇江,便获得铁金刚的全力相助。
当然,铁金则在此之前,并不知张天齐是雷神。
铁金刚褥不到任何消息动静,感到十分失望,镇江的蛇鼠都躲起来子。镇江的两大豪霸呼风唤雨和神爪冷镖,更是躲得隐密。这是封锁消息最有效的手段。
这天一早,他偕同葛佩如出现在章春寄宿的堂屋里。
章春今天改穿了明丽的外袄长裙,女人味十足,比起穿短袄长裤的野丫头葛佩如,她更像个风华绝代的大姑娘,令人耳目一新。
“哦!气色大不一样。”张天齐脱口称赞,“可以说是美丽耀目。”
“复元了嘛!气色当然好。”章春向葛佩如示威似地明媚一晃“小佩日后长大了,穿起长裙来,一定更像一头凤凰呢!”
“哼!我在家里本来就穿长裙。”葛佩如冷冷地说,“而且我本来就长大了,你少在我面前托大。” “好了好了。你两个见面就是你讥我讽,烦不烦呀?”
张天齐的确感到头大,立即制止两人你来我往, “小春,我和小佩去游金山,你去不去?”
“游金山?到金山的江天寺进香?”章春一怔。
“家师是玄门弟子。”
“哦!佛道不相容。”
“呵呵!我还没有那么狭窄的心胸。”
“你就不用去了。”
“你的意思……”
“你如果不进香,必定是为了玉带桥附近的鼠室蛇窝而去的。”
“这…”
“呼风唤雨的确在那儿建了秘窟,但早已人去窟空。天齐,这个颇有侠名的镇江之豪,和扬州的事故并无多少关连,找他……”
“我并不打算找呼风换雨的麻烦,他只是一个听人摆布的混球,犯不着为他费精神。”
“那你打算……” “找长春公子证实一些事,”
“哦!你认为他与扬州的凌霄客老狗有关?”
“是的。慧果老尼是早年的夺魂鹰女于寒冰,不是一个信口并河的人。她咬定晚上我袭击广陵园,长春公子曾经带了爪牙蒙面在广陵园进出,不会有假。”
“也许,他是为了江南一枝春而去的。”
张天齐心中一动,有点恍然。
那天晚上他救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受到蒙面人用可怕的掌力袭击,另一蒙面人带走了江南一枝春。
那蒙面人用的可怕的掌力很像九幽大真力。那是潜蛟地魔黄腾蚊的绝学,所以他不陌生。
但到底是不是潜蚊地魔.他无法证实。他要从潜蚊地魔身上,追查飞龙天魔的下落,这两个老魔具有相同的武功。
假使长春公子是为了江南一枝春而进出广陵园,就合乎情理了,就表示长春公子没与凌霄客勾结,也就与凌霄客获得五万两银子无关。
他帮助匕首会的尹三谋夺五万两银子,目的是想替三汉河事件死难的两会人士尽一分心意。那件惨案牵涉到凌霄客,既然长春公子与凌霄客是对立的,他犯得着把长春公子牵涉到凌霄客的事,告诉匕首会的尹二爷吗?他不是一个凭传闻便给人定罪的人。
“我不管他与江南一枝春的事。”他避重就轻不便将飞龙天魔的事说出,“而是为了另一件事需要向他求证。”
“可能他已经随他者爹,返回皖山长春庄去了。”
“不会的。这位野心勃勃的武林四公子之一,不会在他老爹的羽翼下扬名立号,他要凭自己的力量,建立自己的声威地位。他还在镇江,他会来找我的。”
“在金山可以找得到他的线索?”
“你怎么者想这种打打杀杀的血腥事?”葛佩如不耐地接上,“天齐哥是邀你去游江天寺,人总不能成年累月活在打打杀杀里。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我和天齐哥去。”
“唷!别装得真像个闺秀。”章春不悦地说.“你还不是不愿放弃血腥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肯放过凌霄客吗?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姓方的老狗确是逃过江走了,何以你把天齐留在此地。天齐如果不是想找方老狗替你出气,他早就动身到苏州去了。天齐,不是吗?”
“小佩并没要求我找凌霄客的晦气。”张天齐坦然地说。
“我也不想强出头。到苏州时事并不急,快过年了,哪一个官老爷,肯在封印的时节请幕客呀?”
“真的,江天寺是镇江第一大寺,真该在打打杀杀之后,到佛前忏悔,消消杀孽。你真的不去?”
有葛佩如同行,她哪能不去?葛佩如是她最大的威胁。最好不让小丫头有与张夭齐独处的机会。
“好哇!”她欣然说,“要不要带防身兵刃?”
“没有必要,”张天齐眉头紧锁,“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似乎镇江即将发生瘟疫,蛇神中鬼好象全跑光,或者躲到地底下去了,想找人动刀子也找不到对象。”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雇的小船。泊上了金山码头。
天寒地冻,前来进香的香客少之又少。
那时候,金山还没与陆地接连,往来需雇舟代步。
这座镇江三山之一的“名山”,其实只是江中一个高十余丈的小岛,称山,未免有点唬人。
所以明代大儒由朗十一岁时,赋金山寺诗的第一句说。
“金山一点大如拳。”
山上的金山寺,确是第一九十四年前康熙皇帝第一次下江南,曾在这里游玩,把镇江的三山三大寺全都改去。
焦山的焦山寺(宋以前称昔济寺)改为定慧寺,金山的金山寺(元以前称泽心寺龙游寺)改为北天寺,北固山的甘露寺改名超岸寺。
改朝换代,一改这名平常得很。
后来的乾隆皇帝下江南,也爱上这座山,建了一座文津阁,把(四库全书)中的一部(共有7部)藏在这里。
后来洪杨举事(太平天国)把金山烧光、 (四库全书>烧毁了三部。
张天齐的师父是玄门高士,葛佩如的武功也源于玄门,所以仅在寺内各处略为游览,捎了些香油钱,并没在佛面前叩拜。
章春倒是执意正心地在佛前上香,并在浮翠楼顶礼一番。
浮翠楼内其实没有佛像,那是供奉历来皇帝颁賜御书墨宝的地方。其中当然供有康熙大帝“江天一色”四字的真迹,及江天寺碑的原书墨宝,还有二匾额的原稿,案上金匣供藏着康熙的<金山寺)游一卷。
张天齐感到一头雾水,这位章姑娘怎么对历代帝王所赐的墨宝感兴趣?甚至还亲自上香叩拜煞有介事,委实令人大感困惑。
他不便问.葛佩如更是懒得理会。反正人是有身份的游客,尤其是官绅人等,首先便到浮翠楼行礼,才开始拜佛游山。谁要拜,她一点也不介意,反正张天齐不拜,她也不拜。
花了一个时辰,总共游览了几处著名的殿堂。
真要每座庭殿楼阁都走遍,一天也不够。
颠后,他们登上妙高峰的留云亭。
七级的慈寿塔是山巔风景最雄伟绮丽的地方,巔望焦山,西瞻金陵,北带瓜洲,南俯铁瓮。
塔石有空碧亭和奎间亭,供奉着康熙大帝的御笔。
最雄伟的是宸洲亭和奎章亭,供奉着康熙大帝的御笔,有两个老和尚把关,禁止一般游客进入。
山崩空无人,江风劲峭。向下望,十余里宽的江面浊浪排空,各种江船海舶在风涛中破浪飞驶,往来镇江瓜洲的大型木船行驶时险象横生。
葛佩如情不自禁打一冷战,不由自主地倚入张天齐怀中。
“你怎么啦?”张天并讶然低声问,“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肩上的创口不要紧吧?”
她感到心中甜甜地,也感到浑身起了异样的变化,似是燥热,心跳突然加快了一倍。
她多么希望听到张天齐关切她的话,那真比春雷更令她震撼。
向左着,章春在三丈外的亭侧右旁,颇为专注地察看那些碑文。
“不是啦!”她尽量掩饰自己的反应,“风涛好怕人,比大海里的长浪还要可怕。江上风涛是没有规则的,可能比大海更具有危险性。”
“所以说,行船走马三分险呀!”
“那天晚上,我们的船好小,幸好没出事……”
“不要提那天晚上过江的事,小佩。“张天齐郑重地说。
”哦!你是说……”
“更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我与匕首会的人有牵连。”
“章姐方面也……”
“任何人都一样。”张天齐斩钉截铁地说。
“哦,我好高兴”她突然眉飞色舞地说,明亮的眸子大胆地盯住张夫齐的眼神。
“你高兴什么?”张天齐惑然问。
“高兴我拥有你我共有的秘密。”她白了张天齐一眼,脸一红,“我不要与第三人分享。”
“你的意思……”
“不给你说啦!”她立即转过脸,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彻骨奇寒的江风冷流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奢想,小佩。”张夫齐像个呆头鹅,“只要走漏一丝风声,将有横祸飞来。今后除非改名换姓,不然休想在江湖如意地遨游。”
“你还要遨游多少时日?”
“谁知道呢?”
“我的意思是正常的打算。”
“呵呵!任何一个江湖闯荡者,都没有正常两个字。连金山寺上四个和尚,也不敢说正常。”
“你为什么要在江湖遨游?似乎你并不是为名利……”
“哈哈!世间有几个人不为名利而奔忙?”
“不要敷衍我,天齐哥,我是当真的。”
张天齐一怔,感到她的嗓音有点异样。
将她的身躯转正,看到她眼中有泪光。
“你怎么啦?”张天齐的笑容僵住了。
“你……你并没把我看成互相关心的……的朋友。”她不胜幽怨地说,强忍住要掉下的泪水,“我知道我年纪小对你没有多少帮助……”
“不要讲这种话,小佩,”张天齐像哄小孩般轻拍她脸颊,“如果我不把你当我知己的好朋友.我会用一些美丽的谎话来逗你开心。你知道吗?有些事,是不能向知己的朋友吐露的。”
“比方说……”
“比方说,一些必须冒险的事。”
“你……”她几乎要跳起来。
“不要激动,我知道你要说,好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是吗?”她几乎要大叫了。
她的叫声,吸引了正在察看铭文的章春。
“不是。”张夫齐冷静地说,“那是陷友于不义的想法,功利错误念头。”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章春一面说一面走近,像贼似地观察两人的神色,“是不是严重的事?天齐,你知道我可以为你分忧。”
“没什么。”张天齐解释,“我与小佩对为人处事的看法有意见,如此而已。怎么?你好像突然对风景不感兴趣,反而对金鼎铭文兴趣盎然……”
“我在看那碑上的刻字。到底是不是当今皇上亲笔书写的?”章春信口说,”天齐,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吗?”
“要你管?”葛佩如凶霸霸地说。
“就算是皇帝的亲笔亲书,你也不知道呀!除非你曾经看皇帝的墨宝!”张天齐有意冲淡两女之间的紧张气氛,“据我所知,日照岩的壁刻‘招风石’三字,与朝阳洞的‘云峰’二字.确是皇帝的亲笔所书,山门的匿镇‘江天一览’四字.也是出于亲笔真迹。”
“当今皇帝的书法如何?”章春居然对这种事兴趣盎然,把葛佩如抛给她的不快忘了。
“还不错?”章春问,“你以扬州游幕身份游戏风尘,当然在棋琴书画上有出色的造诣,不然哪有人请你做幕客师爷?所以眼界就高……”
“与眼界高低无关。我告诉你,莲王右军颜真卿的字,也有人批评得一无是处呢!”
”文人相轻,我明白。”
“明白就好,小地方,宛平。”
“老天爷!宛平还算小地方?天子脚下,帝皇之都。我想,你对京都不陌生吧?”
“略有所知。你到过京都?”
“好几次,逗留时间有限,平心而论,当今皇帝确有令人佩服的地方。”
“在哪一方面?”
“文才和武功。”张天齐坦然地说,“他读书用功是颇令人感动的,读书至半夜.据说曾经因读书而咯血。上次他游江南……”
“该说巡幸江南,那是九年前的事了,第一次巡幸,已经有十四年。”
“对,九年前的事,随行的有两大箱书,御舟行驶时手不释卷。武功方面,内外家根基十分扎实。”
“十六岁时,擒权巨鳌拜那一群小太监,就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一代宗师的气概了。
“目前皇上已有十三位皇子,六岁一满就入学,同时练扎基,最出色的好像是四阿哥,文才武功皆可以在阿哥所中领袖群伦。”
“咦!你怎么知道?”张天齐颇感意外,“阿哥所,似乎只有皇室宗亲才知道这么一处地方……”
“阿哥所,是皇帝读书的地方,并不包括亲主的儿子,那么偌大的阿哥所只有一名学生。
因此除了皇室的宗亲之外,谁也不知道阿哥所内的教育内容,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处秘密地方。”
“别忘了我家在京师。”章春急忙解释,“紫禁械内的事,我比你知道得多,在京都,当今皇上自小好毕,是尽人皆知的。
“不错。他好学,他要在历代黄籍中,找出最有效、最实际、最可行的手段来统治咱们汉人。他不但找到了,而且十分成功地执行。
他派人盯牢了败明的孤臣遗老。杀尽朱家的子孙,十分有效地用科举收买汉人,彻底断绝了汉人士大夫阶层的心防。”
“利用下层社会的人做眼线遍布天下,唆使一些人支持乾清帮,以掌握江湖动静,有效地控制平民百姓的动态。
“两次下江南,让天下人看到他的声威。不错,真的很有效。秦始皇如果不巡幸天下,哪能把支离破碎的江山一统起来?”
“天齐.你……你的语气中有愤慨……”章春脸色变了。
“你可别弄错了,小春。”张天齐笑笑,“我是就事论事,毫无愤慨可言,目下的太平盛世,就是民心最好验正。我说得狼急,愤慨什么呢?”
“你们一定要谈这些犯禁的事吗?”葛佩如大为不耐,“走吧!我们到南面的生海洞。看看那位天宝名僧的肉身。到底是真是假。”
“哈哈!你敢打破金身查验吗?”张天齐大笑,“丢开那些犯禁的话题。神话传说白蛇白娘子水俺金山,确是不智之举。
金山寺全是木造的,百十座殿堂入把火比用水淹省事多了。走吧!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葛佩如惑然问。
“玉带桥呼风唤雨的秘窟。”张天齐向山下一指,“长春公子的代表,要在那儿当面与我谈判。”
“咦!他真的还在镇江?”章春颇感意外;“在,躺得很稳。”
“会不会有……”
“光天化日,他不敢玩花招,咱们下山。”张天齐信心十足地说。
第十章 混世豪杰风流吻
连门都没有,像是一座空宅,任由对方登堂入室。
张天齐与两位姑娘,在偌大的客厅中谈笑风生,并不因为没有人出面打交道而感到不安。艺高人胆大,龙潭虎穴也唬不住他们。
内堂口,突然出现一个灰衣蒙面人。
章春刚想站起扑出,却被张天齐一把捉住了。
“是我的人。”他低声说。
“呃!你有同伴?”章春讶然问。迄今为止,从没见过他身边有同伴出现,所以甚感惊讶。
“雇请的。”他低声解释,“在扬州,我雇了好几个人,神偷李百禄就是其中一个,他不幸死在乾清帮的混蛋徒众手中,我一气宰了乾清帮不少人。怪的是迄今为止,一直沒看见乾清帮的人出报复。”
蒙面人站在堂口,并不接近,用双手一连串打出不少怪手式。
张天齐也不与对方打招呼,也用手式打出一连串外人看不懂的信号。
片刻,蒙面人悄然退走。
“他说些什么?”章春不胜诧异地问,“是那一派的手语?我看不懂。”
“是下所讲十六种手语中,是最不易懂的一种。”
“说些什么?”
“小舟带来一个人,后果未详。附近一个对时内,没出现任何可疑的人出入。”
“哦,只有一个代表?““是的,后面是否有人暗中跟来,来能断定。这附近鬼影俱无。代表即将到来,咱们准备迎客,似乎他们己放弃来硬的,但不知要玩什么花样,我陪他们玩。”
“天齐,你的消息非常灵通呢!”章春由衷地说,“江湖阅历太重要了,迄今为止,我还不怎么适应,我得好好向你学学。”
“学什么呢?学做一个江湖女英雄?”张天齐摇头苦笑,‘天知你哪儿来的这种怪念头,我告诉你.什么武林英雄什么江湖豪杰。那都是自欺欺人,自我陶醉的骗人头衔,而在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心目中,却都认为是为非作歹的豪强匪类,好吃懒做作奸犯科的混世男女,是人见人怕,永远不配登大雅之堂的下流人。
“你一个京都的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外出游历管管闲事不伤大雅,一旦成为江湖女人,你这一辈子:有得哭了。小春。”
“那……你呢?你……”
“我?我有多种身份,随时都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某一种人,我根本无意在江湖称雄道霸。何况,世俗对男人的混世,比较能容忍些。眼前就有一个人等于一面镜子。”
“你是指……”
“江南一枝春。”
“她怎么啦?”
“假使她有一天必须嫁人,她能进入那种人的家庭当别人的媳妇?那一种人的翁姑肯接纳一个江湖女光棍?比方说,你有兄长,你会接纳她成为你的嫂嫂吗?”
“我会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章春凶狼地说,“再说,她这辈子也休想在我家进出。”
“哈哈!由不了你呀!只要你的兄长喜欢她,你能折磨嫂嫂?”
“我能,做媳妇的人固然怕公公,更怕小姑。”
“你还是想做女英雄吗?”
“不了,敬谢不敢。”章春向他嫣然—笑,“天齐,我好高兴。”
“你高兴什么?”张天齐一怔。
“高兴你不是江湖浪人。”章春情意浓栋地注视着他,“赶快丢下这里的事,我伴你前往苏州就幕。我相信苏州的宋巡抚,必定万分欢迎你这位文武双全的幕客。”
“天齐哥是男子汉,用不着你替他安排前程。”葛佩如提出严重抗议,“他在镇江冒风险逗留,大半原因是为了要找凌霄客方老狗。也可以说是为了你,现在你却要他赶快丢下这里的事,让他觉得办事有始无终,心中有所牵挂,这样对他公平吗?”
“你少给我红口白舌胡说八道。”章春暴躁地叫.“我是为了他,为他打算以免惹出更大的风披。”
“凌霄客老狗,哪值得天齐费心?江南江北,最少也有上百人搜寻那老狗的下落。我不要天齐遇到任何风险,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明白。”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吵得脸红耳赤好不好?”张天齐不得不阻止他们争吵,“我的事我自有主张,朋友们的关心我非常感谢。哦!小春、你怎么知道,江南、江北最少也有上百人,搜寻凌霄客的下落?”
”甘大嫂是老江湖,她打听出来的消息必定可靠。”章春不假思索地说,“我决不轻易放过那老狗,他躲不掉的,我不信他能上天入地,那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你卷入这场不死不休的纠纷里。”
“你不知道要找一个躲起来的怕死鬼,是多么的困难。”张天齐苦笑,“天下大得很呢!凌霄客是仍然在江南江北,大成问题,说不定他已经出千里外去了,甚至已经逃入蛮荒也不一定呢!”
葛佩如正想讽刺章春几句,却又被出现在厅口的人影所吸引。
“那是谁?”她讶然轻呼,“真像个鬼。”
站在厅口的人真像个鬼,黑袍迤地,又宽又大,戴了一頂熊皮高顶帽,灰黑色的满是皱纹的面膛,深目高鼻加上翻唇獠齿,半夜出现真会吓破人的胆。
“不错,他是半人半鬼。”张天齐说,“江湖上有三灵四鬼主。他就是四鬼王之一的毒心鬼王延呼心白,一个人、鬼皆怕的黑道杀手。
只要你肯多花金银,他必定可以替你杀掉最强悍的仇家,价码高得很昔通人是请不起他这著名杀手的。”
“他是……” “他来找我的,也就是另一方面派来的代表。”张天齐开始向厅门走.“如果我答应他们的条件,毒心鬼就会欢喜地回去,領更多更多的尾款。”
章春哼了一声,抢前两步。
“是哪一方神圣请他来示威唬人的?”章春直向厅口闯,“我却不信邪,就算是真的鬼王,我也要他的鬼命。”
毒心鬼王站在门外,一直不言不动像具僵尸,那双阴光闪烁的鬼眼十分慑人,注视着逐渐接近的章春,目不稍瞬阴森无比。
“不要鲁莽,小春。”张天齐在接近五六丈时,伸手握住了章春的右腕,举步超越。
章春只感到浑身一热,似乎张天齐的手有奇异的魔力,一接触一轻握,她就有身躯触电,双脚发软,心跳陡然加速的现象发生,甚至有喉咙发干舌紧的感觉。
她心中想拒绝,但双脚不听使唤,手也不听指挥,不能如愿地阻止张天齐超越。
“我……要……”她急急地说。
“那是我的事,小春。”张天齐拍拍手臂泰然一笑,“先看看他的态度再说,毕竟是来谈判的代表或使者,咱们得保持礼貌。”
毒心鬼王站在厅门外,距离高高的门栏不足八尺。
厅门虽有三座,厅中门大开,这是说,如果毒心鬼王不退后些,厅内的人一跨出门限,双方便面面相对了。
面面相对,出手便等于贴身相搏。武功愈高的人,愈不希望与强劲莫測的对方贴身相搏,谁知道对方怀有何种出手便置人于死地的奇劲绝技?张天齐泰然自若地提起衣袂,毫无戒心地跨越两尺高的门限。
相距不是六尺,双方伸手可及,面面相对。
张天齐轻轻一笑,背手而立姿态悠闲。
“你来了?”毒心鬼主终于说话了,语气尖锐带有几分鬼气。
“不错,站在阁下面前的是雷神张天齐,是有血有肉真真实实真人而非鬼魂,呵呵!阁下要不要求证?”张天齐的语气怪松极了而且笑容可怕。
“胆气不错。”
“阁下夸奖。”
“其实你可以不来。”
“我不是来了吗?”张天齐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无比凌厉的阴森杀气,“不来放心不下哪!阁下。而且,我相当好奇……
“好奇?”
“对,好奇。好奇,也是像我这样年轻人的通病,我也该知道是谁这么看得起我雷神张夫齐呀!是吗?”
“如果你知道代表是老夫毒心鬼王,也要来?”
“就算是阎王爷做代表,我也会来。霸王的鸿门宴,吕太后的筵席,我雷神也不拒绝。”
“好狂。”
“好说,好说。年轻人狂不算罪过,是吗?”
“老夫……““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好不好?我不是来和你毒心鬼王斗嘴的,阁下代表何方神圣说话?”
“代表何人无关宏旨,老夫仅代表提出条件是什么,老夫有权斟酌。”毒心鬼主不住阴笑,“不过,小辈,你最好识相点,不要獅子大开口。”
“呵呵!我又不是狮子,我只吞得下东西,阁下唯一的条件明了,也不令人发生误解,我当然也干脆,相对的条件也简单明了,至于唯一的相对条件,不至令阁下误解。”
“什么条件?”
”我要活的凌霄客方世光。注意,活的,不能是白痴,当然不能是哑巴。”
“哼!你很不识趣。”毒心鬼王声调提高了一倍。
“我怎么不识趣了?”张天齐依然保持平静。
“你在要求办不到的条件。”
“怎么办不到?”
‘谁也不知道凌霄客的下落,有太多的人找他,他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谁在找他。”
“反正有不少人。”
“长春公子也要找他?”
“不错。” ’·哦!原来阁下代表长春公子。”
“如何猜測,那是你的事,干我这一行的人,不会承认什么也不会否认什么,这么说来,双方条件谈不拢了,所以……”
“所以,你要依你和你代表的一方的协议,谈判破裂后,由你采取自由行动了。”
“本错,你是行家。”
“你也说得不错,我也曾干过杀手,行家对行家,得看谁的道行高。”
“我也是。所以你我能活到现在碰头的一天,谁将失败,立可分晓。”
“除名的一定是你,小辈。”毒心鬼王傲然地说,猛地抬手虚空来一记金豹露爪。
爪抓出,一无风声二无劲流,似乎像在比手画脚,而非出招杀人。
张天齐也抬右邑若无其事地向外一拂。
蓦地气流锐啸刺耳,而且有像金属磨擦的异声传出。
张天齐疾退两步,靴后跟凶迄地撞在身后两尺高的厚实门限上。两寸厚的木门限。传出折裂声,所受力道之重可想而知。
章春不知利害,在毒心鬼王抬手时,立即从后面抢出,想替代张天齐接斗。
真走运,恰好挡住了两种劲流交进的路线,—声惊叫,她斜摔出两丈外,抛落在门廊的外侧。滾落五级厅阶,灰头土脸。
不等毒心鬼王稳下马步,张天齐一声怒啸飞扑而下,猛地一掌拍出。
毒心鬼王不敢不全力接招,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大喝一声,一肘硬挡来掌。
阴酋声暴响,掌心接实。
一声怪叫,毒心鬼王仰面摔出丈外。
张天齐退了一步,立即如影附形跟上。
“还你一爪!”他沉叱,一爪疾沉。
毒心鬼王狂叫一声,刚仰面倒下的身躯又重新飞起,手舞足蹈向右厅门砸去。
“砰!”一声大震,似乎房舍摇之,毒心鬼王的身躯反弹到廊上。
张天齐身形反飞,飘落在毒心鬼王身侧。
“大乾坤手!”厅内传出惊呼。“力道万钧,出神入化,“咦!桂大叔!”葛佩如惊呼。
桂齐云跨门而出,眼中有惊骇的表情,竟似不信地眼盯着呼吸有点不平静的张天齐。
张天齐一脚踏住了毒心鬼王的小腹,右手食、中两指。逼对着毒心鬼王惊怖的双目。
“留活口!”桂齐云急叫。 “我要招供。”张天齐沉声说“你……少做清秋……大……梦。”毒心鬼王凄厉地叫。
“我要先掏出你的招子来……”
“哈哈哈……”毒心鬼王突发狂笑。
张夭并扣鬼王的咽喉,制止鬼王咬舌自杀。
狂笑声敛口,鬼王的双目也向上一翻。
“噢,老桂,解毒药。”张天齐急叫。
“晚了,是入口封喉的剧毒。”桂齐云不愧称行家,一看便知结果。
“他……他那有余暇吞毒?”张天齐仍然不停。
“你捏开他的口看看牙齿。”桂齐云摇摇头苦笑,“其中一定有一颗或两颗是做好的牙齿。必定碎了,毒药就藏在假牙内,牙一挫就碎,剧毒入喉。”
张天开放开扣喉的手,毒心鬼王身躯抽搐几下,便寂然不动,呼吸已经停止了,沒有丝毫中毒而死的痛苦神情,像是睡着了。
“这家伙够狠。“张夫齐苦笑。
“干他这一行的人,对行规十分尊重。”桂齐云说,“失败了。而又有被捉的顾虑。他们会自行了断.决不会活着招供的,即使你活剐了他,也问不出一句真语,所以他才能成为天下闻名的杀手。”
“罢了!”张天齐不得不承认失败。“老桂,你怎么也来了?”
“游山。”桂齐云泰然地说,“我看到你们进了这座大宅,一时兴起,从屋后潜入想看个究竟,章姑娘,你不要紧吧?摔得不轻呢!”
“还好是被余劲撞飞的。”章春犹有余悸地说,“好可怕的进爆真力,这老手……”
“这老杀手可以在一丈以内,虚空抓裂一流高手的胸膛,把人心抓出来,所以绰号叫毒心。”张天齐接口,“要不是我知道他的底细,一照面很可能死在他的爪下。
“在他横行天下赚血腥钱的三十年中,他的确从没失手,更没失败过。今天我知道他的底细,而他却对我所知有限而且估计错误,所以失败了。”
“你们赶快回城吧!”桂齐云关切地说,“谁知道他们再派什么更高更邪更毒的人来对付你们!公然现身,你们不是太过不智?”
“你呢?老桂。”
“我还没上山呢!反正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没有人会找我的晦气,诸位,再见。”
桂齐云是由厅内走的,张天齐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目中有重重沉云。
“这位老桂很神秘。”他喃喃地说,“奇怪!他好像一直就在暗中跟踪我们。”
“我不在乎他神秘。”章春说,“只要知道是友非敌就够了!他救了我和小佩,这就够了。”
“但愿如此,是友非敌。”张天齐仍在喃喃自语,“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躲在城内反而安全,当然必须避免露面。
接近有关城根的一座衔尾大宅内,近东院的密室暖洋洋地。
床上,一双男女赤裸地相抱而睡。罗衾半掩住下半身,上半身裸在外,春光满室。
“天香,我已经尽力了。”长春公子轻扶着江南一枝春半露在外的身子,春风一度后,似乎精神还很好。“我很抱歉,我的人手不够。”
“你尽力沒尽力,永裕?”江南一枝春也伸出白嫩的粉臂,抚弄着他拖在肩旁的墨油油大辨子,话语幽怨,但欹酥酥地依然充满魅力。
“天香,你怎么说……”
“你没把令尊的人留下,是吗?”
“唉!你难道不清楚,我爹身边那些人,是最忠心的亲随吗?”长春公子叹了—口气,“我曾经请求过,但爹拒绝了,他身边需要人手,而且以他的声誉地位,也不可能干预名不正言不顺韵事。
看样子,闹江鲨暗中出面雇请杀手的事也失败了,毒心鬼王有去无回,恐怕凶多吉少了。”
“哦!闹江鲨吴国良真在此地藏身?”
“不,躲到源水去了。他的扬州分帮瓦帮,把张小狗恨之切骨,誓在必报。”
“永裕,你与乾清帮有往来?”江南一枝春语气一紧,本能地推开在她胸前抚弄的手。
“我怎么可能与他们有往来?我还珍惜我的声誉呢!这是神爪玲镖告诉我的,他是镇江的仁义大哥,对每种人都得保持安全距离。”
“哦!原来如此。”她放心了,又主动地拖回那只让她感到浑身舒适的手按在胸上,“镇江分帮为何销声匿迹,居然不向张小辈寻仇,为什么?”
“不知道。据神爪冷镖所获的消息,似乎是总帮方面不满意扬州分帮,擅自做出违反江湖规矩,处死神偷李百禄的事咎由自取,为免大的损失。所以禁止帮众进一步向张小狗寻仇报复。
闹江鲨吴分帮主雇人杀人。也是暗中出面的,冒了很大的风险,万一毒心鬼王招出他是主谋,麻烦大了。”
“毒心鬼王的信誉十分可靠,在江湖道有口皆碑,这倒不用担心。”
“天香,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嘛!”江南一枝春腻声说,媚目中重新涌现激情的光芒,在对方的双手百般挑逗下,蛇—样白的娇軀不安定地扭动着,迎合手的撩拨,至于愿不愿听对方该不该说的话,已无关宏旨了。
“你们江宁方面来了人,为何不集中全会的精英力量,全力对付张小狗?”
“证据不全,师出无名呀!”
“他们在何处落脚?”
“我也不知道。”江南一枝春坦然地说,“迄今为止,我只见到他们两次.我不能主动去找他们的。同样地,地位比我低的人,也不可以主动哉我的。”
“干脆,你带我去见他们,或许我可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们积极采取行动呢?”
”那是不可能的,永裕。”江南一枝春摇头,“总会精英正奉命来江南,行动必须保持极端秘密,我连他们在何处落脚一无所知,怎能带你去见他们?何况我也不敢。这是十分犯忌的事。”
“哦!这么说,你们真的要大会江南,将有惊天动地举动“可能。”
“太不寻常,是什么举动?”
“我不可能知道。”
“与三汉两会结盟有关?”
“多少有些关连?”
“那……”长春公子大感失望。”
”好了,你一定要谈这些无趣的事吗?抱紧我,我……”
江南一枝春娇红,火热的股庞,贴在对方胸膛上,热情的反应表示她将失去自制。
“不要急,心肝。”长春公子捧住她的脸,挑逗地不断亲吻她火热的香唇,“既然贵会不可能有所举动,便就这样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张小狗?”
”这……”
“哦!血好热,好……长春公子及时加上一些甜头。
“永裕,我……”
“目前有个好机会,不知道你能本能接受?”
“我……我当然能接受。”
”那就好。”
“永裕,我……我难受!”她快要迷失了。
”你听我说。“长春公子放下了钓饵。
“我不是在……在听吗?好了……”
“这个机会是……“泛滥在情欲中的人,会接受任何事的。
长春公子是花丛老手,他能给予上起纯情少女下迄青楼葫妇最大的、最强烈的刺激,使其愿意在意乱情迷中接受他任何指使,甚至愿意死在他怀里。
章春是相当聪明的,从金山返回后,她不再提到苏州的事。
她心中朋友张天齐不是一个办事中途而废的人,虽则他认为在镇江逗由实无必要了,犯不着浪费时臼,追查一个不知躲到何处去的人!也许已经逃出千里外去了。
她不知道张天齐的目标并不在凌霄客,只是凭女性的直觉来估计动向。
这几天,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淑女,完全摒弃了武林女英雄的气质,尽量展现女性的温柔,伴同张天齐遨游镇江的名勝以便吸引有心人出面。
找不到藏匿的入,公然游荡便会人冒险出面拔除眼中钉肉中刺的。
葛佩如也改换了打扮,恢复少女应有的风华,周身绽放出青春少女的气息,与淑女打扮的章春别具风味。
她正向成熟的途径迈进,吸引了张天齐的注意。
有两位娇艳的女郎伴同游山玩水的确是人生的一大好事。
他们还鲜明,像是荒野里茫茫黑夜中一盏明亮灯,或者是一枝火把,吸引那些夜间括动的虫豸飞蛾嗜光的生物。
这天一早,三人雇了小舟游焦山,登焦山岭望南门山(双峰山),足迹遍观音岩、心径石、罗汉岩、霹雳石、海云岩、石屏等诸名胜,然后游衫桃湾、青玉坞。
那时,焦山仍是可数的名胜,游人自可自由往来,甚至后来的乾隆皇帝下江南;还在焦山建了行宫,这才受到管制。
扬州的三汉河行宫,是当今皇帝康熙所建的。所以三汉河附近列为禁区,却没料到塔湾村成为天地会与小刀会结盟的地方。塔湾村大屠杀也就成了世人听闻的惨案。 但官方并没把这件事公布.反而严密封锁消息,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丑闻,禁区内有反抗组织存在,未免影响朝廷的威信。
章春一直就情绪低落,把葛佩如恨得牙痒痒地,无法与心爱的人独处,情敌如影随形,难怪她情绪低落。
同样地,葛佩如也把她看作眼中钉,像防贼一样步步提防,不让她有与张天齐单独相处眉来眼去的机会,也在打主意引开她。
未牌后,他们到达黑宝亭,花了十两银子贿赂亭人,亭内—藏王右军遗世墨宝陀男尼经蝉,和阴真逸的瘗鹤铭真迹招本。
阴真逸到底是谁?是王羲之?陶弘景?迄今仍是文坛悬案,铭刻在石崖上,崖已崩摧了数百年,留下的铭文余宇不到四分之一,快要无迹可考了。
张天齐并非附庸风雅,他确是有意前来瞻仰墨宝的。十年来,他曾三次游幕,一个幕客虽然弄墨,事实上他的文才比他的武功并不逊色。
有许多的幕客,真才实学比东主要好得多。大多数游幕文士,奉身具有秀才或举人身份。
逗留了半个时辰,葛佩如虽然曾经读过书但距可以欣赏这种古文墨宝境界遥之又遥,总也不能定下心记览一番。章春却对这些古董兴趣盎然,遂独自出宫到附近追寻。 大冷天,又至年尾,游客罕见。
亭右不远处有—处乱石堆,据说是陀萝尼经石旧迹,石已因年代日久而崩毁成石抉,不时可从碎石块中看到残的字影。
有一个穿了羊皮大袄的中年人,正在石堆中神志悠闲地找寻有宇的石块。
她倚步走近.她装作搜幽寻秘的雅客。
“怎样了?”她低声问。
“碧桃湾夏家鬼影俱无。人全跑光了,神爪玲镖不敢再来,那些私凫消息十分灵通,这期间规矩多了,只有不知情返船回来的人进出。”
“得施加压力了。”
“不能打草惊蛇,要有耐心。““哼!我才懶得过问你们的事呢!”
“可是……”
“我要尽快赶往苏州,这里已经沒有我的事了。”
“公爷已经三番两次催你们早点动身赴苏州!这里的情势已受到有效控制,你又何必赖在这里捣蛋胡闹?万一出了意外“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
“那我就要管姓张的小伙子。”
“你敢?哼!”
“呵呵!你知道我敢。要是不相信,我就证明给你看。”中年人笑吟吟地说,转身向墨宝亭走去。“你把他说得像个宇内无双天下第一的高手,我却不信邪,给他三记破山掌,看他会不会比山还坚强?”
“我可要恼了。”她劈面拦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中年人笑说,“对岸传来消息,有兴趣听吗?”
“有关吗!”
“也许。”
“请讲吧,吊人胃口吗?”
“长春居士并设返回上江,鬼鬼崇祟在扬州与瓜州出沒,神出鬼没极端诡秘,意图难測。”
“哼!他在暗中支持他的儿子,长春公子大概已经逃过江了。”
“他用不着逃。”中年人摇头。”他既没公然宣告与你们为敌,也役利用藉口号召同道兴师问罪.江湖人只知道是你们双方意气用事,牵涉到男女的情爱纠纷,所以不想介入。
假使他不公然和你们叫阵,走在大街上,你也不能向他挑衅,你们的一切指控都缺乏直接证据,不怕引起武林朋友公愤?所以他根本不需逃走,当然他不能以任何名义公然向你们袭击,以免影响他的声誉。”
“他目下……”
“仍然躲在镇江附近查不出来,至于他为何要躲,就令人莫测高深了。他久走江湖应该知道什么情势对自己有利。”
“他怕我们暗中剥他的皮。”章春恨恨地说。
“也许,但据调查所知,他有强劲的靠山一直不曾动用,仅唆使呼风唤雨、神爪冷镖这些地头蛇出面弄鬼。
“这些一方豪霸,比起天下风云人物,又算得了什么货色?长春居士父子,则是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呼风唤雨、神爪冷镖,只能算是镇江的豪霸,只配摇旗呐喊。他在用下驷对付你们上驷,有的用意令人费解。”
“已经有防范准备吗?扬州可是最重要的地方,可不能有丝毫漏洞呢!”
“已有万全准备,同时如果仍有不知死活的人,胆敢越雷池一步,一律就地处决,绝不例外。”中年人人脸色一沉,“我得提醒你。”
“提醒什么。”
“张天齐也无例外。”
“什么?”
“记住,我已经提醒你了。好好玩吧!我该走了。”
“且慢……”
中年人呵呵一笑,快步走了。
章春正打算拦阻,张天齐恰好偕葛佩如踏出亭门。
“他怎么啦』小春?”张天齐指着中年人的背影问,一面急步走近。
“你确知歹徒们躲在焦山?”章春答非所问,反而提出问題。
“是的,碧桃湾与青玉坞两处都有。”张天齐说,“消息不会有假,怪的是毫无动静。看样子,除非我们摆出霸王面孔,才能把他们逼出来了。”
“总不能逐家搜寻呀!”葛佩如不以为假。“我们毕竟不是强盗,也不能扮作强盗官兵。”
“逐屋搜查也是白忙一场。”张天齐苦笑,“附近的民宅渔户,都有地窖和船,我们哪有充裕的时间穷搜。
“我们的目的是示威吓唬,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受不了。受不了就会愤然挺身而出拼命。人手少,想搜地头蛇谈何容易?目的已经达到,该回城了。”
·我总觉得长春公子那些人,出动狐群狗党明暗双簧齐下计算我们,与凌霄客方老狗无关。”章春一面走一面说,“既然老狗已经暂起来短期间找不到他,以后再找他并未为晚,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所以。我认为不必浪费时间找他。”
“你放心,他会来找我们的。”张天齐肯定地说,“他不是—个躲得起的人。长春公子是否与他有关,相信不久自有分晓。”
雇来的代步舟,是一艘圃舱乌篷船,有两个船夫。这是近岸的代步舟,假使是渡江舟,则多一位船夫。
乌篷船泊在码头上,船夫在舱内假寐,码头静悄悄,共有十余艘各式小舶泊在一起。
岸上。最少也有三个人监视着这艘船,任何人走近登船,皆难逃监视者眼下。 但他们忽略了水下,船在风浪中浮摆不定。
大冷天,呵气成冰,怎么可能有人从水下接近?三人直趋码头,叫醒了船夫,立刻启航。
本来,游焦山不必从府城雇船,既费事又不经济,可以在京山码头雇小艇前往。
狂风逆水航行不是什么惬意的事。
章春的水性差劲,躲在舱内休息。
透过两面空的舱篷口,可看到后艄板椠兼舵的中年船工凛冽振衣,碎浪拍击船身,水珠扑上船面,船时升时沉。不徐不疾地驻浪飞驶。
她心中感到不是滋味。看葛佩如挽着张天齐的手臂,偎倚在—起,那亲昵的情景,令她心中暗恨。
“我得设法把这小泼妇除掉。”她心想。
她心中明白,有葛佩如在旁。将是最可怕的威胁。尽管张天齐的言行举止,完全把葛佩如当小妹妹看待.似乎并投产生情愫方面的问题。
但葛佩如似乎正以惊人的速度长大,穿起衣裙,完全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青春活泼的气息极为动人,更具强烈的吸引力。
她的心,除了容纳张天齐之外,容纳不下任何人。
“有一天,我会杀了她尸她心中的呐喊声更强烈,眼中涌上了杀机。
风从船头吹来,她的目光,突然落在船头堆放的零星物上。
奇怪,杂物中露出半只缎绣的荷包。
的确是荷包,属于女性的荷包、黛绿底,绣五色鸳鸯,但只能看到一半图案。
是不是从前雇船的女眷,遗落在船上的荷包?按理,不可能,船夫早该将这值几个钱的饰物吞没。那有可能乱搁在杂物堆里。
再仔细一看.左侧还有一个,型式、颜色图案……完全相同。
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也不可能有某一个女人,随身携两个完全相同的荷包,而文同时遗失在船上.此中定然有某件不可测的事发生在这艘船上。
是在府城码头雇的船,来时根本没有其他乘客乘坐过,更没有这种贵重的女性荷包遗留。
重要的是,大户人家的高贵女人不可能乘坐这种小代步乌篷。
·正感到诧异,鼻中突然嗅到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味。当然不是她衣裙上的薰衣香。
“客官,风浪太大!”前面操桨的船夫,突然扭头向站在船面的张天齐和葛佩如善意地说,“请进舱坐吧!站在外面危险。”
“不要紧。”张天齐含笑拒绝。
她感到倦意袭来,来势汹汹。
”天齐,看杂物堆……堆里的荷……荷包。”她蓦然心动;向外伸手一指,全力大叫,且作势站起向舱外跑。
“砰!”她突然立足不牢摔倒。
船外的张天齐顺指一着,看到了半露的两个荷包,起初还不知道是啥玩意。
她摔倒的声息,与最后荷包两字,夸张天齐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快走!”张天齐大喝,右手急挥。
刚感到有点倦怠,刚觉很不舒服的葛佩如,身躯突然被张天齐拂中,惊叫一声,飞跃出丈外,在轰然大震和水药飞溅中。沉没在凌凌河流里。
冷水一浸,葛佩如刚要陷入昏迷境界,神智急清,呛了两口水,恢复了神智,本能地向上浮升。
风高浪急,等她升上水面已被冲至下游五六步外了,时值剧烈退潮期,江流十分湍急,一沉一浮之卞,冲下五六步平常得很。
浪将她冲至峰颠,她看到乌篷船正以全速向上游急划,去势劲疾。
”天……齐……”她狂叫,想向上游,却发现真力难以恢。
复,手脚用不上劲。 她的水性超尘拔俗,生长在海岛沧海幽城,水性当然了不起,但真力难复。英雄无用武之地。剧烈的退潮把她往下游推送。
张天齐倏然醒来,只感到头脑仍然昏沉,手脚无力,像是大病了一场。 定下神,他软弱地挺身坐起。
灯光有点刺目,冷气袭人。
一察看四周后,他感到心中—凉。
凭他的经验。一看便知道身在地底的囚牢里,身上盖一床又臭又脏的硬棉被。
壁上。挂了一盏茶油灯。
一道铁制的四尺高铁栅门,外面加有两斤大将军锁。
“混蛋!”他大骂,“又被弄进地牢了。“他娘的.这是什么地方?”
设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来看他。
他跳卞床,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嫌宽了些的粗布裤,一件发臭的夹衫.难怪有寒意。头上的辫子仍有点潮濕,总算不至于结冰。
他记得,把葛佩如推下水.抢入舱救章春,岂知一钻进去,就迷迷糊糊失去知觉。
他认识那种贵重的荷包,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他知道葛佩如水性奇佳,冰冷的水是解迷神药物的有效物品,所以把葛佩如推下水。
当然,这是赌命,万一冷水无效,葛佩如死定了。
赌固然凭运气,也凭经验。
他知道这种荷包的迷魂药物,可用冷水施救,情势已不由他不赌,他果然赢了这一注。
但另一注他却输了。
他以为凭自己的定力。以及屏住呼吸,应该可以救出章春,再往水里躲,便有救了,却功败垂成。
身陷绝境,必经镇静地设法自救。他不叫骂了,定下神估计自己的处境。
唯一的希望,是用缩骨功变成老鼠那么大从铁栅门的空隙钻出去。
人哪能变成老鼠那么大?人毕竟不是神仙或妖怪。
完蛋了!他自语。
好冷,好饿。
他并不在乎冷,但饿却令他羌法恢复精力。
从小铁栅的空隙向外察看,前面是一条横通道,通道左右吊着的数盏油灯。毫无疑问地,这是一排地牢中的一间。左右一起另有囚房,也许还囚禁有其他人,但听不到声息。
章春呢?是不是也囚在左右的囚房中?“小春!”他再次大叫。
回声的震波骤急。他知道地牢并不大,比起吉祥庵的地牢规模小得多,但坚固则过之。
穿的衣物全部换了,目下他是手无寸铁,奈何不了铁栅。
也奈何不了那把大将军锁。
章春也许被囚在邻室,也许……他不敢多想。
他知道处境凶险,但并不害怕。
当知道对手来历之后,心理就有所准备,凶险也自然减少许多,所以他并不害怕。
他将手伸出栅外,抓住了沉重的大将军铁锁一阵敲打,铁栅发出急剧的震耳噪音。
“喂!滚一个人出来说话。”他—面用锁敲打钦栅,一面摆出泼野态度怪叫,“太爷我也算是一名风云人物,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难道你们都是见不得人的货色吗?岂有此理!太爷可要骂人了。”
先是传来启门声,然后脚步声接近。
脚步声细碎,一听便知是女人。而且有两个人。
片刻。栅前果然出现两位穿狐袄与黛绿折裙年约二十出头,体态丰盈.貌美如花的少妇。
幽香阵阵,冲淡了地牢特有的臭味。
“唷!张爷,你一点也不像一个风云人物。”那位右颊有酒窝的美丽少妇,笑吟吟地用那可以勾魂摄魄的眉目,瞟着他说,“没有半点成名人物的风度?”
“去你的!”他显得更泼野了,“当一个人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而且肚子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时,还有什么风度可讲?”
“你饿了?”
“哪能不饿?如果我所料不差,最少也有三天三夜,你们没让我有一粒米进肚。”
“你是行家,果然是三天三夜。”
“岂有此理!你们……”
“没给你服解药,所以你必须昏迷三夫三夜。” “辛苦你们啦?”他邪笑。
”我们辛苦什么啦?”少妇似乎不懂他话中含意。
“是呀!你们一定灌我喝水,料理我拉撒,怎不辛苦?哦!不会是你伺候我吧?如果是……”
“是又怎样?”少妇居然脸上涌起一抹嫣红。
“那我觉得感到非常遗憾。”
“怎么说?”
“错过了享艳福的机会呀!那能不遗憾?”
“该死的!你……”
“哈哈,就算我该死.恐怕也轮不到你来决定,决定权在你们的主人手中。喂?贵主人是那一方的神圣呀?”他大笑,“他不至于怕见我吧?”
“马上就会派人来带你,哼!你似乎很看很开。”少妇不笑了。
“行走江湖,生死等闲,如果着不开,乖乖回家安份守己做良民,岂不乐哉!”
”唔!雷神果然名不虚传。”少妇由衷地说,“被囚禁在此地的人中,有些人的名字比你雷神还要响亮,但他们的表现,比你差远了。”
“他们怕死。”
“至少没有你这份生死等闲的豪气和邪气。”
“谢谢夸奖,喂!姑娘贵姓芳名呀?请教,我那位女伴章春姑娘呢?”
“我不会答复你任何问题,见了家师,你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了。”
号声入耳.异香扑鼻。三个少妇出现,预先的那位更美,更出色,碧蓝色衫裙,披了件狐袄,也佩剑.隆胸细腰,眉目如画,简直就像—位王妃,富贵的风华令人不敢逼视。
另两位与先到的两少妇同样打扮,同样美貌动人。
“弟子恭迎二师父。”两位少妇恭敬地行礼。
“怎么了?”最美丽的少妇问。秋水明眸却落在张天齐身上。
“回二师父的话。”与张天齐说话的少妇欠身答,“这人自行醒来了,吵吵闹闹很不安份。”
“快要死的人,不安份是情理中事。”二师父微笑,不住打量张天齐,“你就是雷神张天齐鸣?” “如假包换。”张天齐拍拍胸膛,“我听说过你腰间的鸳鸯荷包。”
二师父的左胁,悬佩了一个与船上杂物中出现的同式荷包。
“哦!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咱们是同类,同类难免互相提防,你们断魂鸳鸯卖人,我雷神杀人,名称上性质迥异,骨子里意义相同。能碰在一起,该我雷神现名。
这是必然的现象。有人死,有人活,强者登天,弱者下地狱,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断魂鸳鸯据说有不少人,你是老二?”
“对,我们姐妹五人主持断魂鸳鸯十五年从没失败过。我排行二,姓见,贝灵姑。”
“幸会,幸会。”
“你是江湖十大神秘名入之一。我们是江湖七大秘密组织之一。你失败,是因为你只有一个人。
我们成功,是因为我们人手众多,我们五姊妹,不但调教出许多才貌武功双绝的门人,而且训练了许多得力的手下。”
“他娘的。日后我真得大张旗鼓招牛买马了,要干,就大干一场。这年头,人多势众才能叱咤风云,才能称雄道霸,才能……”
“可惜你已经沒有机会了,你这种讲究个人英雄气概的年代已经不会再来,目下谁人多谁就是强者,你是同道,我们尊敬你。”
“在下深感荣幸。“”把手伸出来。”
”哦!这……”
“我知道你的武功十分了得,必经加上禁制,才能和你谈谈。”
“你是赢家。”他泰然笑笑,双手伸出栅外。
两个女徒分别抓住他一只手,勒得紧紧地,他的胸腹贴上了栅。
贝灵姑神色一冷,疾指如风,用劲道十足的纤纤玉指制了他的气海、神关和鸠尾,三大要穴。
纤手抄到他身后.贝灵姑高耸的酥胸,隔着铁栅贴上他的胸膛,右手在他背后一阵游动。
“好香艳。”他邪笑。“贝姑娘,呵呵!我想到一张床?”
“你倒是风流得很呢?”贝灵姑收手退了一步媚目盯着他笑。“大闹扬州镇后,出生入死身边依然带着几个俏情妇。左拥右抱四出招播。走桃花运的人,其他方面是会倒楣的。休想勾引我?”
“那还用说?天下间女人很多,有几个女人比得上你美丽妖艳呀?哪一个风流豪客不想勾引你?”
“你知道你目下的处境吗?”
“知道,你说过,我的武功十分了得。你制了我的血脉,你还下了七枚寸长的怪针,分别制住督脉,足太阴膀胱、三焦、小肠、胆、五条经脉插入七枚针,呵呵!这类迷人的小妖精,针上工夫真出神入化,你的女红一定非常精巧,你真该去开裁缝店;却不该干这种出卖人命的绝活。”
“你真不错,”贝灵姑媚笑,“人如临风玉树,风流倜儻,名号震江湖,身在死境,依然泰然自若豪情不减,如果不是为了买卖,我不要你勾引我,我会……”
“你会像孔雀一样在我面前,展示你的绝代娇姿。你会陪我上床。该死!我真该早两年找你们。”他依然邪笑,“找你们姐妹过一段神仙快活日子,我好后悔。”
“你也会后悔?”
“是呀?早两年我就听说过你们的组织。”
“你不怕?”
“怕什么?怕你们姐妹多?男人嘛!漂亮的女人愈多愈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呵……”
一名门徒启锁开门,他昂首而出笑吟吟地毫无惧容。
“休真是不知死活。”贝灵姑俏笑地、娇媚地一指头点在他的鼻尖上,媚笑着挽了他的臂膀举步,“我好羡慕你的女伴,你是一个非常懂情趣的男人。”
“呵呵,夸奖我吗?哦!我的女伴……”
“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内里并不豪华,格局也小,但墙壁厚的牢垒,坚牢的小宙,沉重的厅门,关上了门宙就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垒。
贝灵姑亲呢地挽着他,相依相偎像情侣般步人厅堂,门在背后闭上了,厅中温暖如春,异香中人欲醉。
外面是严冬,里面是春天。
八仙桌排出盛筵,精致的餐具。可口的莱肴,酒是琥珀色的陈年女儿红。
四位千娇百媚的女郎在等候他.美艳与贝灵姑不相上下。
对她们,很难从面貌上分出实际年龄,反正都很美,都很年轻。
断魂鸳鸯十条年前使有了相当大的名气,那么,这五个主脑人物,年龄该已三十出头.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人,该是女人一生中成熟至颠蜂的岁月,也是最动人、最迷人、最每男人神魂颠倒的年龄,青春旺盛风情万种的销魂时期。
在两旁伺候的年轻美丽女门人,一共有十人之多,成了众香国啦?各席上唯一的客人是章春。
她气色甚差,挽穿了不合身的青布裙,倒像个操劳的仆妇,但五官灵秀的面庞,依然记露出大户人家名门淑女的风华。
怒容满面,看到张天齐平安地出现。立即怒意全消,惊喜莫名,刚要跳起来叫嚷,却被一位女郎一把按住,哼了一声警告她不许乱动。
“妙极了!这才对”张天齐的大嗓门声震屋瓦,“冲同道份上,在把我卖出被仇家杀死之前,请我吃一顿,这才合乎道义呀。”
主位上的美女柳眉一挑,风目含笑:“你不要装得真像个视死如归的豪客。这不是撒野放泼的地方。”
“哈哈,姑娘,你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张天齐放掉挽着的小蛮腰,无所顾忌地径直就坐在章春的右前主客位,大马金刀地笑吟吟坐下 “我雷神能名列江湖十大神秘名人之一,当然有成为风云人物的条件。当我操刀杀人时,力拨山兮风华盖世,本采是视死如归的豪客。
“醇酒美人面前,我同样是英豪。哈哈!你看我像一个靠撒野来掩饰心中悬惧的人吗?”
“你……”
“你如果怕我撒野放泼,你们可以走。让我痛痛快快吃一顿,保证不会打扰谁。”他推开上前斟酒的女人,自己斟牺,“我告诉你,世间有许多人,死前连一口饭都捞不到,死不瞑目地进入枉死城?我捞到—顿酒菜,还有一群天仙似的美女相陪,还有什么好埋怨的?欢喜还来不及呢!喂!拜托,能不能换几壶高梁来?饿了三天,有烈酒才能开胃哪!”
“没有。”女郎一口拒绝,脸色不再冷,“我这里从来不招待外人,你是例外,所以没有男人喝的酒,不喝就拉倒。”
“在下深感荣幸,贝姑娘,不替我引见你的师姐妹?”他的手在下面轻拍章春的掌背,表示不要激动,“可不要说我这个客人不知道作客的规矩。”
贝灵姑娘一直就在俏笑,显然极为欣赏他的豪放不羁。
“我姓计。”主人美女郎说,“你不知道我们的闺名,断魂鸳鸯的人不求闻达,所以是江湖七大神秘组织之一。二妹姓贝,三妹姓和,四妹姓阮,五抹姓杜。”
“唔!都是罕姓,计见和阮杜,真姓?”
“你的张天齐是真名实姓吗?”计姑娘反问。
“姓张没错,名有好几个,诸位姑娘,在下深感盛情,敬诸位一杯,这辈子或许咱们再也没有把盏言欢的机会。但愿来生咱们有机会结缘,小春举杯。”
章春极不情愿地握杯,却不举起。 “我决不敬仇敌。”章春咬牙说,“我讨厌她们,我恨她们。”
“小春,她们能破例招待我们已经不错了……”
“她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断魂鸳鸯。““那是……”
“她们是一群出卖人命的人。”
“掳人勒赏?”
“不,他们只接受买主的花红,捕捉买主所需买的人,性质上与杀手行业相同,不同的是他们用活人采取信于买主。”
张天齐加以解释。
“人交买主之后,必须在敝处将人处决,不能活着带出这座断魂庄。”计姑娘进—步解释,“为了保持神秘,我们必须这样做。”
“保持神秘?买主……”
“买主是依照奉庄的规定,在本庄指定的地方,接受断魂香的禁制,在失去知觉状况下带来本庄。完成买卖,带走死者的人头,然后由本庄的人用断魂香加以禁制,带至指定的地方分手。”
“谁是买主?”章春沉声问。
“你们必须见到买主才知道。”计姑娘说,“买主通常由过去的客户引介,而我们从不过问买主的来历底细,只管猎物能值多少花紅。”
“我们的花红是多少?”
“你,不值—文。”计姑娘冷冷地说“不幸的是,咱们下手时你在场,所以一起带回来。”
“你怎么处理我?”
“死。”
“你是说……”
“她们能让你出去宣扬吗?”张天齐说;“小春,这就是江湖规矩。”
“张兄,你毕竟是咱们的同道。”计姑娘笑笑,“知道规矩,所以你能成为本庄的上宾。”
“好说好说。”
”你说,天齐的花红是多少?”章春不死心,提出花红的问题。
“一方两银子。”许姑娘说,“先付六成.银子付清就交人。”
“夫杀的。”张天齐怪叫.“我雷神江湖杀人如麻,竟然只值一万两银子。计姓姑娘,你简直是个消息不灵通的笨虫。
我一根手指头都可以值一万两银子,你知道你们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哼!我们接的买卖,决不会有风险。”计姑娘敢然地说信心十足。
“真的呀?”
“当然。”
“如果你们失败,你们将面对雷神惨烈的搏杀,冷酷无情的杀戮,得不偿失!”
“不可能看这种事发生。张兄,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计姑娘得意地说。
“这只能说你们幸运。”
“我可以给你们两万两银子。”章春急急地说。
“抱歉,我们不做这种买卖。”计姑娘断然地说.”断魂鸳鸯的信誉,有口皆碑。”
“吃咆了,买主就露面?”张天齐说,“也就是说,我的时辰到了?”
“买主要求延期付款(三天,所以,你们还有三天可活。”
“怪哉,真幸运。”张天齐欣然叫,“三天可活的日子,比活三百年还值得。美丽的姑娘,我谢啦,敬你一杯,祝你活得永远年轻,永远美丽,买卖顺心,万事如意,干!”
他不但干一杯。而且逐一敬酒每人一杯。
“三年了,我在杭州鬼混,做了一笔买卖净赚了三万两银子。”他笑哈哈地说,“在西朝包了一艘画船。摆了一天花酒,杭州的名门公子几乎全是我的座上客,三十六位酒国名花香鬓,轰动了西子湖杭州城,哈哈!今天我想起采仍是多么快哉。”
“放肆!”贝灵姑半怒着半嗔地拍了他一掌,打情骂俏的神情极为明显。
“哎呀!我该打。”他順势拧了贝灵姑臼白的粉颊一把,“我怎能把你们比作酒国名花?我没醉,该罚十大杯,你倒酒,我认罚。”
“哦!那位善吹萧的张公子是你?”计姑娘颇感意外,“杭州人哪一个不骂你?人人都驾你是败家子妖孽。
“唔!不对,那次好像共花了五千两银子,粉头们的赐赏,还不算在内,你却说是三万两……’“好姑娘,你认为我赚多少就花多少?真不上道。”他邪笑,拍拍章春的肩膀,“你问我这位女伴.我身边什么时候缺少大额银票;一掷千金在我来说小事一桩,计姑娘你失掉机会了。” “我失掉什么机会?”
“如果你能事前找上我,送给你三万万银子我轻而易举。
我对漂亮的女人出手是很大方的。
而你们姐妹却是千娇百媚中的千娇百媚,绝艳美女。我发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把你们勾引到手才甘心。”
”你别想弄玄虚。”计姑娘妖媚地一笑,“你打动不了我的。
我对你这种风流亡命徒不感兴趣。”
“你对有情有义的风流公子有兴趣。”他邪笑,“所以你接了张春公子的买卖。我告诉你,你表错了情,计姑娘。”
“你……”
“那位公子风流倒是不假,有情又却未必。”他傲然地说。
“那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他为了保持名门公子的声誉,只敢偷偷捏捏到处留情,而我就不怕那些卫道之士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可以向西湖的艳姬们打听,我对她们是否真的有情有义。
呵!除非你喜欢偷偷摸摸在暗室中听甜言蜜语。”
“嘻嘻!你探不出任何口风的!”计姑娘盯着她媚笑,“我根本不认识长春公子,他的身份地位,也不允许他找我这种人谈买卖的……”
“哈哈!我用不着探口风,反正早晚要与实主见面的。”他大笑,“在买主到来之前,我唯一的念头是抓住眼前的欢乐。
呵!有你们五位美如天仙的姑娘相陪,不尽欢才是一等一的呆头物。你过来,我们好好地喝。”
“不许人过来!章春冒火地叫,“天齐,你……”
“别吃醋,小春。”他在桌下握住章春的手示意,“咱们时日无多,何不开怀欢欣我们互敬一杯,小春,祝你永远快乐。”
一顿酒,喝了一个时辰。
计姑娘五女也放浪形骸,几乎把他当成亲峦的朋友而非仇敌。
同一期间,城外一座古宅密室内,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也在小饮。
江南一枝春愁眉不展,对酒菜似手失去胃口。
“天香,我委实无能为力。”长春公子也眉心緊锁,语气中有万般的无奈,“神爪冷镖也已尽,短期哪能再筹那四千两银子?”
“可是……”
“除了你向贵会的人请求拨出,不然……”
“本会不可能同意拨银作收买的用途。”
”你先试试嘛!不成再另作打算。”
“这……”
“你先去见贵会的负责人,再言其他,这是唯一可行之道。
迷魂鸳鸯答应延期三天,已经是难能可贵破例的事,如果届期失约,他们不但放人,而且会向你报复,后果你应该明白。”
“永裕,不是我不愿—试。”江南一枝春沮丧地说,“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找负责人。”
“贵会到底来了些什么重要人物?““江宁总会九老全来了”
“哦!这是说,贵会将进行重大的计划,是不是要在镇江制造暴动。”
“我的确不知道。”江南一枝春哭丧着脸,“扬州两会结盟一事失败之后。所有曾经参与其事的组织立即解散,参予的人也暂时停止主动接触,不能在短期间要求分派工作,我怎么能去找他们?”
“那……你是不是在贵会的地位,已经无足轻重了?”长春公于失望地问。
“那又未必。”江南一枝春叹了一口气,“结盟失败,责任不在我,本会赏罚分明.我仍然是会中最出色的人物。只不过暂时不参予机密而已。”
“好在还有三天工夫,希望在这两天半的限期内,你能找得到贵会的人设法,不然……”
“永裕,请帮助我……”
“我已无能为力。”长春公子苦笑,“为了筹足四千银子定金,我已经尽了所有的力量,天香,请不要犹豫赶快进行,这是唯一的生路。”
”好吧!我尽力试试。”
不久之后,江南—枝春出现在至亭口的大道上。
她后面里余,几个平民打粉的神秘客,分为数股在后面跟踪。
张天齐有点醉了,这种酒性温和的女性酒女儿红,喝多了同样会醉,尽管他有千杯不醉的海量,在五个千娇百媚的艳妇轮番上阵下,他已有七八分酒意。
酒后露真情。五女本想看看他酒后的真面目,是不是可乱性的假英雄,但她们所看到的,依然是风流豪放不羁的张天齐,丝毫不以生死为念的混世豪杰。
酒已尽,肴已残。
章春气得快要发疯,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坐在她身边挑战的是计姑娘。
这位断魂鸳鸯组织的龙头大姐,已经有了九分酒意,粉颊醉红,眉目流酥,发乱钗掉罗裙半解,酥胸半露在她身外,放浪形骸。
“恨不相……相逢在嫁……嫁时……”计姑娘举杯又喝了半杯酒,然后挽着张天齐肩颈,意乱神迷地将剩酒举到他唇边哺地说,“喝我这……这半残……残酒,我……我……”
永远记……记住你……你的音容笑貌……”
“哈哈!我还没死吗?大姐。”他喝干了杯中酒,喷一声在紅馥馥她粉颊上吻了一下,笑意撩人。“美人儿,人死如灯灾,要不了三五天,你就会忘了我的音容笑貌,你不适于扮演情痴。”
“你……你真的对人生毫不留恋?”
“那倒不然,不过,我知道什么时候享受人生,什么时侯该洒脱地向人间告别,从不强求。”
“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我……我能办到。”
“别逗我,计大姐,”他也举杯喝一半,将另一半回敬,“我享受过人生,我成功过,也失败过,了无遗憾。
“我和你是同类.应该体会我的心情,我如果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你会和我在一起把酒言欢吗?”
“我……我投有你勇敢!”
“勇敢有多种解释.并不是不怕死就可以称为勇敢。计大姐,不要为自己遽下定论。”
“天齐,你到底希……希望在江湖获得些什么?”
这是每一个豪客的希望和理想,是他自甘于玩命的动力。
“怪不得你在杭州酉肪宴客花醉满画船,我我嫉妒,那时你为什么不邀我?”
“我怎知你是谁呀?不知到何处邀请你?”
“我这里是……是长山,八十四权水的长山,长山断……
断魂庄……”
“天下间沒有几个人知道断魂庄在长山,你要我如何寻找?总算不错,我们总算见面了,哦!我已经了无遗憾,同类相残,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放肆地亲吻红艳艳的灼热樱唇,把计姑娘吻得像蛇一样缠住他!章春银牙一咬,伸手便要将计姑娘推开。
“没有你的事,小丫头。”贝灵妨将她抱住了,“让他死前享受美好的人生,不许你于预。”
“你们简直不要脸。”她大骂。
“你可表错了情,”贝灵姑揪住她的领口凶狠地说,“迄今为止,你这位情郎表现得令人相当满意。
假使他稍稍不慎,有用美男计向我们表示。他今晚将在痛苦的叫声中等死,一个豪杰风流当本色。怕死利用女人怜惜求活却不可饶恕。你知道吗!”
“你……你们……”
“我们不会对他动真情,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一个真的豪杰男子汉。”
“砰”一声大震,张天齐抱着计姑娘,由于亲热得太过忘形,坐不稳跌倒在地,在地上仍然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放荡的声浪不绝于耳,两名伺候的女弟子,手忙脚乱要将他们分开抱起也力不从心。
“妤了好了,计大姐。留不尽之欢。”张天齐推开扶他的女弟子,扶起计姑娘。“饿了我三天,再灌我十几壶酒,闹够了,该让我歇息了吧?”
“我……我也不……不胜酒……酒力。”计姑娘含糊地说。
仍然由见灵姑陪伴他俩.进入西院的另一座秘室。四名女弟子分别搀扶他们,三个人脚下不稳,醉步踉跄,醉得差不多了。
“这是本庄招待贵宾的宾馆。”贝灵姑说话依然清晰,“有人专门伺候,希望你们明白做宾客的规矩,以免伤宾主感情。
晚安。”
“张爷如有需要,请在门旁拉绳!”一名女弟子说,“火盆旁有热水肉缸,天黑后有人送舆洗物用的汤水来。衣柜中有两位合身的衣裤,请自便。”
房门关上了,室中一暗。
小门小窗,坚固牢实。那能算是宾馆?门外显然有警卫。这就是做宾客的规矩,不可随意外出走动!已经是黄昏时光,张天齐挑亮银灯,留心察看全室,猫一样轻灵地走动,那有醉意?章春却气虚虚地往床口一坐,酡紅的面庞有怒意。
张天齐突然一口吹熄银灯,抱住章春往床上一倒,顺手放下罗帐。
“嗯……”章春一惊,酒醒一举,本能地挣扎,“你……你……”
“噤声!”他附耳低声说。
“你这风流大……大坏蛋……”章春不理睬他的警告,要挣脱他那强有力的拥抱。 “不要撒野,我……”
“夭齐,我……”章春突然放弃挣扎,嗓音一变,”我早就将终身托付给你,但我好害怕你爱的不是我……”
“你这笨姑娘。”张天齐伸手掩住她的嘴.“性命要紧,没有命哪还有情有爱?”
“你……” 有两处秘密的透视孔,监视的人已经就位,不但可以看到房内的动静,也可以听到房内声息。张天齐附耳低声:“灯虽熄了,火盆的炭火犹在,仍可隐约看到室内的动静,所以我把罗帐子拉下来。”
”哦。”章春感到自己身躯发僵,为自己表错了情而羞得浑身不自在。
她爱张天齐,爱得探切而痛苦。
张天齐一直不曾对她有明确的表示,对待她有友情而缺乏爱的热情,第三者介入的威胁也令她提心吊胆。
她曾经有过不顾一切,不挥手段而获得张夭齐的念头,但身份、教养、自尊心,不允许她放纵自己。
即使她压抑自己的欲望,也有点不自禁,她是一个自命清高命的美丽女人。
她无法压抑自己,就照其自然吧。
可是,居然有人监视。
一个女人与心爱的情人单独相处,自尊心与害羞的感觉会逐渐淡薄、消逝,但如果知道有人在旁视伺,一切都不同了。
“安静的睡,醉了的入睡是正常的。”张夭齐的低语令她心安。
她能安静?平时她对张天齐的一注目,一次轻微的身躯接触.也敏感得心跳加剧,如受电流刺激。而现在却相依共枕,微醉中相拥而眠,她觉得自己快要溶化了,生理上的刺激变化,让她迷失下自己。
“你……你到底有……有过多少女人?”她蜷缩在张天齐温暖的怀中,艰难地说出心中的怨艾。
“什么?”张天齐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身上。
“我是说.你在西湖?”
“哦!那位公子?他是两淮转运使张宏谋的儿子。”张天齐说,“三年前,我在来州府幕下任秉笔师爷,知道那位张公子的底细,那是一个颇具豪气的侠少,可不是我雷神张天齐。”
“哦!你骗她们……”
”无所谓骗。各用心机,各展奇谋,为生存而各尽手段,改变对方对你的看法,你就成功了一半。一个风流侠少,女人,的感觉中是容易对付的。”
“原来你……”
“不要把我看成风流浪子,小春。”
“你席间的恶形骚像,我……我……”
“她们在用手段,我为何不能?你只知道我是个放浪形骸的风流豪客,却不知道我已经摸清了她们的底细。
她们身上隐藏的各种致命的小玩意,我都了如手掌,连这座断魂庄的神秘环境,我也了解一半以上。”
“哦!天齐……”她情不自禁地将张天齐抱得紧紧的,感觉到浑身起子异样的变化。
“长山,是府城南西丹阳县西北的山岭,山区共有八十四条小河流汇注入四十里的练湖。
“练湖分上下两湖,上湖高四五尺,以四座闸管制水。下湖水比运河高四五尺,也有四座闸,秋冬水枯,运河水位淺时,放湖水入运河。现在,你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吗?”
第十一章 情意绵绵醉美人
“哦!你打算……”
“打算如何自救……”
“可是,你身上的禁制……”
“我需要时间,知道吗?”
“这……”
“我看过妖女的手,摸索过她们身上经脉对外反应,已经猜出她们所练的内功心法,也就估计出她们制经穴的绝技。只是我需要时间。”
“我们有三天……”
“老天爷不会给我们三天,买主随时都可能带鞭子速取我们的命。”
“你有把握……”
“哎呀,我?万……”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
“你必须想法让妖女不进房来。”
“咦!她们……”
“她们是心硬如铁的荡女淫娃。春色已动,席间人多不便,她们会来的。”
“我……我该怎么办?” “阻止她们纠缠。”
“这……”
“我醉了,是不是?”
“我知道怎么做了!”她心一横,挺身前起。
京口港是漕船进入大江的水口,也是船船避风涛的良好码头,栈埠林立,龙蛇混杂。
天黑以前,这里的过扛船只必须停泊妥当,夜向过江风险甚大,所以过江船只不愿冒险夜航。
因此码头前后的两条长街,人声嘈杂。
江南一枝春扮成一个穷汉,坐在一座货找的墙角枯等。该摆出的记号已摆出,应该让会中弟子看到了。
不远处一座小店的楼上,两个跟踪而来的神秘客,从窗缝中居高临下监视街上动静。
夜幕降临,晚膳时分。
一个修长身影,出现在江南一枝春身侧,脚下不停地往前走。
“不要跟得太近!”修长的身影低声说,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进入一条小巷中段,修长的身影推开靠在—座民宅的大门,里面黑沉沉;门随即掩上了。
江南一枝春不久便至,也推门而入。
内堂一灯如豆,三个中年人将江南一枝春接入。
“情势恶劣失去控制,混乱期间,老七.你不该用十万火急的信号求见。”为首的中年人苦笑,“万一发生不测意外,后果将十分严重,这是违反规矩的事,你是重要负责人之一。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我也是不得已。”江南一枝春急急解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
“我从长春公子那些人口中,探出有关三汉河惨案的线索,出卖消息给官府的人已有下落。
“真的?谁?”中年人讶然问。
“详情还将待进一步调查。”
“有多少线索?”
”足够证实罪行,只待口供。”
“能把人弄来?”
“不能,只能要口供,但……”
“有何困难?”
”我需要紧急拨款,非钱不可。”
“这……要多少?’“四千两银子。”
·老天爷……”
“值得的。”江南一枝春咬牙说,“再多一倍也值得,如假消息没有价值,我负责以我个人名义归垫,不需由公款负担。”
“老七,你这话就不对了。”中年人正色说,“咱们入会的人,谁不将自家性命置之度外?”
“为了反清复明大业,任何牺牲在所不惜。”
“全会的开支皆以目标为重,谁也不能保证哪一笔钱花得有价值,不管成功或者失败,都没有由个人负责归垫的道理。”
“最好明天,恐迟生变。”
“能说明吗?”
“不能,牵涉太多,所以我愿意个人负责。”
“好吧,明天,午牌正,千秋桥西端。” “谢谢,我领船前往。”
“要小心.运河有不少来历不明船只出没。”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告辞。”
“最近期间,我会派人找你。”
“将有所举动?”
“是的,京师传来急信,有举事迹象?”
“江宁的人,是不是来了些?”
·他们另有要事。”
“哦!”
“三太子已现圣踪,可能前来此地。”
“三太子,他来又有何用?江南一枝春苦笑,“他已经是年届花甲的人,天涯亡命早已丧了胆。
“本会急于找他拥戴.能否有号召力大有疑问,何況,皇帝的鹰犬遍天下捉他,目标太过明显……”
“不许胡说!”中年人冷叱。“满狗已经把咱们大明皇朝的朱家宗室杀得几乎寸草不留。三太子毕竟是硕果仅存的帝裔。
咱们举他为复明号召,才能算是名正言顺,旗号鲜明。”
“我只是表示个人的意见,这毕竟是决策人士的事,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好走。”
她走后不久,随近出现——些不起眼的人。
贵宾室中,大床发出怪异而又乎常的声浪。
不久之后,章春发乱钗横,赤裸的身体仅披了一件大袄,气冲冲地掀帐眺下床,在衣柜内取出干净的衣裙,进入内间洗涤。
出来时,夏襟半掩,透露一片春光。
她的身材本来就是健美婀娜,在半明的炭光映照下,那半露的胴体,委实令男人心荡神摇。
她干脆点上银烛,房门突然无声自启。
本来就知道有人在秘密小观孔中窟视,心理上早有准备,但突然出现间有人人室,她依然吓了一跳。
虽然看出来是女人,她仍然感到羞窘。
出现房中的计姑娘,又是一种风情,秀发披肩不施脂粉,天姿国色,另有一份灵秀气流露。
穿一袭绿色鸳鸯旗袍,走动时玉腿隐约映现,显然里面什么都没穿,引人犯罪的意图极为明显。
章春气往上冲。羞窘的感觉突然一扫而空。
她的勇气来了。
这瞬间,她的晶亮明眸中,焕发出情欲的火焰,粉脸湧出饥渴神情。
“你来了?”她脸上的怪笑邪邪地,一步步缓緩地向计姑娘接近。
“你知道我要来?”计姑娘颇感意外,“在席间我就知道你要来,我也是在情欲中打过流的女人,”她居然毫无困难地说出了脸红的话。“在情欲方面,你我同道。”
“晤,有点像。”
“天杀的,你们把他灌醉得像死人。”她变脸大骂,“你知道我和他活不子几天,你们偏偏故意剥夺我和他享受的快乐时光。”
“咦!你是说……女儿红根本醉不了人……”
“饿了三天的人,什么酒都会醉,啐!他成了馋猫,把我的胃口吊得不上不下,你来了,正好。”
“什么正好。”
“陪我享受。”她大声说,三把两把除裙脱衫,“我比你健美一倍,你话该做小女人……’她的大胆举动。令计姑娘吃惊地向后退。
“你还不脱掉?脱啊……”她兴奋地叫,向前抓人。
“你疯了?你……”计姑娘怪叫,“你这不正常的花癲,你……”
她一声怪笑,伸手便抓计姑娘的罩袍。
计姑娘大吃一惊,扭头便跑,像是见了鬼。
“别走,我要你……”她大叫。
”砰砰砰!”她拼命打门,拉门。
扮泼妇,她扮得相当成功,在吉祥庵她曾经受过薰陶,生死关头横下一心,冒险成功了。
断魂庄有不少执役的男人,扮船夫的都是精壮的大汉。荡妇有的是男人,对做凤凰的事毫无兴趣,被她吓跑了。
昨跑了计姑娘,她觉得双腿发软,有虚脱的感觉,危机消失反而感到害怕。
打不开门,她得继续做作一番,继续表演失望中激情荡妇。
从观察孔窃听的人,不断把房中所见的情形向妖女们禀报。
床上,张天齐逐渐进乾关。
精纯的修炼,为精纯的无天真元打通,启开被诸异独门手法所制的经脉,是极为危险的事,稍一不慎。或者先天真气火候不够,就极易走火入魔,不死也将成为残废。
这不是他第一次行功疏解,但这一次最为费力。
天终于亮了。
破晓时分,京口港那条小巷中段民宅,出来一个打扫的老门子,腰有点驼,打扫的动作沉静、稳当,显得十分专心。
可是片刻之后,四周传来了可怕伪声患,他不再镇定从容了。
街前街后,巷口巷内,同时出现了不少佩刀挂剑的人,有男有女。
巷口的一家民宅屋檐下,有两个挑夫打扮的中年汉子,倚在檐柱下低声交谈,似乎在谈一些琐事,突然看到一男两女迎面面宋,本能地住口转用颇感意外的目光,迎接来的一男两女。
后面,跟来两名精壮佩刀大汉。 男的是气概不凡的桂齐云,女的是葛夫人和葛佩如母女。
“葛夫人!”桂齐云微笑着说。“认识这两位仁兄吗?他们用那表示无辜的目光盯着你,然而他们并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心中有鬼。”
“桂爷,我不认识他们。”葛夫人坚定地说。“不瞒桂爷说,贱妇对这些江湖后起之秀所知有限。但不知他们……”
“他们与劫走张小哥章姑娘之事无关,但这里是最近发现歹徒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也是咱们追查重点所在,劫持他们的船是从这里入港的。”栓齐云沉着地说。“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这些人昨晚便布下了天罗地阿,不知要对付的是什女人。
希望能获得一些有关线索,所以必须把他们的阴谋揭示出来,找出有关的消息。”
“我向他问口供。”葛佩如急急地说。
“葛小姑娘.你对付不了他们。”桂齐云笑笑。“你母女即使同时出手,也不易在短期间解决。”
“哦!桂爷,他们是……”葛夫人不信地问。
“论内力,他们当然挡不住贵城绝学应天神罡,但他们配合得神乎其神,除非你母女以玄天神罡布成克敌致胜的铜墙铁壁,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前且守势决难达到致胜的目的。”
“她们是……”
“大名鼎鼎的双绝刀。”
“他们没有刀……”
“刀藏在扁担心,是特制的狭锋刀。”
人的名,树的影,葛夫人脸色一变,不信的神情一扫而兜。
“必须速战速决、迟恐生变。”桂齐云说。隨即举手向前—挥。
两名穿皮背袄的大汉大踏步而上,超越葛夫人母女,两面一分,铮一声龙吟,荫把晶亮如一泓秋水的雁翎刀出鞘。杀气立即捅发,刀出鞘气势磅薄,森森力气慑人心魄。
乾坤双绝刀不能再扮挑夫了,对方不但已经知道他们的根底、也知道他们的行动,再假装必定自取其辱,反正不能装了,不如放英雄些。 “阁下是伺来路?”老大王乾沉声问,一扭扁担,抽出里面的连鞘直刃刀。
“不要问来路,要你们招供。”在西的大汉操悦耳的官话沉串说,中气充沛直逼耳膜。
“光棍才挡财路,你们是不是不懂规矩?”
“少废话!亮刀。”
两把狭锋直刃刀出鞘,一藍一白光芒流瀉、这种刀可当剑使用,锋刃特尖,锋利无比,不宜砍劈,不使用小刀便罢,用则必定见血。
不是缠斗的兵刃。
可知使用这种刀的人,招术必定快速且阴毒无比,出手便要求必中,决不陪对方玩花招拖时间。
雁翎刀同样属于走刚猛凶路的刀,速战速决硬碰硬的刀。
挟锋刀左右—分,一刀上一刀下,两人碎步移动的姿态,充满诡异阴森的气氛.与两位使用雁翎刀的大汉,气势完全相反。
“像剖瓜一样把他们剖开,就成不了双绝而是单绝。”桂齐云在一旁说。 “说穿了并无奇处,只是一种配合得十分完满,聚二为一的分进合击技巧而已,缺点也多,任何意外的变化,皆可打破配合的平衡,很难掌握瞬息百变的时机,所以成功与失败的机率是相等的。”
这等于是面授机宜,也有意向葛夫人母女展示武学的淵博。
两大汉让对方有列阵的机会,就已经差示有必胜的信念,形之于外的凌厉气势,给予对方心理上的威胁頗为沉重,气势上已占了上风。
一声沉叱,雁翎刀豪勇地向前突入。
挟锋刀电芒流泻,陡然直插而入,分合间妙列颠毫,分不出到底是那一把刀是主攻,又合在何处。
可是,碰上了行家。
以力拼的雁翎刀,在这汇合分击的刹那间,在流泻如电的刀芒中疾退,间不容发地自刀尖前退出威力圈,也配合得两人如一。
这瞬间,两大汉左手连扬,电芒接二连三射入怒涛似的汇合刀光中。
变生不測,乾坤双绝力唯一的自救办法是自保,一声喝叱,刀涌干层浪,叮叮叮叮连声清鸣震耳,六把飞力在刀光急流中碎折风拋。
这瞬间.丽雁翔刀改退为进,蓦地如雷骤发,人刀浑如一体从中切入。
狭锋刀的光虹、中分一路而开。
雁翎刀带血席卷,人影乍分,一乱冲,死亡立判。
王乾冲出两丈外,屈一膝趴倒,右肋并缝血如泉捅,内脏向外挤。
老二朱坤则在冲文后,刚稳下马步,刚想跃出交错而上,肘骨已碎。
右胁裂开一条半尺长血缝,力道全消。
不等他们有挣扎的机会,两大汉虎跳而上,先踢碎肘骨,再按住熟练地上绑。
“带他们走,上药,留活口。”桂齐云冷酷地说。“注意他们自尽,小心了。”
葛夫人感到心底生寒,两大汉刀法之威猛浑雄。飞刀破双绝阵技巧之精绝无懈可击,大名鼎鼎的乾坤双绝刀一照面便受重创遭活擒,两大汉武功之高,委实令人心惊。到底这两大汉是何来路?看情景,桂齐云像是主人,两个仆从武功已经惊世骇俗,主人岂不更为高明?她心中有数,桂齐云对她的估计颇为正确,她母女俩人出手,百招之内能解决乾坤双绝刀已是难能可贵了,是否真能解决并不乐观。
“等解决对方的人,再一起问口供。”桂齐云客气地说。
“咱们计划行动,葛夫人请。”
进入小巷,不时可以听到叱喝声和兵刃互击声,其他方面的人,皆已按计划展开行动。
接近那座民宅,对面由巷尾推进的人,已接近至甘—步内。他们是甘大娘,侍女小桃,葛夫人的妹妹杨碧娥,奶娘方氏。
两名穿老羊皮大袄的大汉走在前面,肩上各扛了一个被打伤击昏的人。
“老人家,我们要在贵宅办事。”桂齐云向扫地老门子和气地说。“事非得已,不得不打扰宝宅的安静,务请给予方便。”
“非打扰不可吗?”老门子强作镇定问。
“是的,老人家。”桂齐云笑容可掬。
“我要清扫街坊。”
“好的。”桂齐云依然一团和气。“我们在贵地抓了不少带凶器的強盗,街坊不但应该出面协力,而且要具结以明责任,这就劳驾老人家,去叫坊长四首来一道。”
“你们是……”
“你去叫他们来就知道了。”
“你们请便吧!”老门子知道唬不住这些人,只好推开门请客人屋。
桂齐云带来了十名随从。共捉了六男二女八个可疑的人。
屋主人是姓季的中年人,妻子周氏,两个健壮的儿子季龙,季虎,主人季福是位船主。一家男女连同老门子,一并带来厅中应讯。
桂齐云充任讯向的人,高坐堂上冀有慑人的威严。
“带王乾”他沉下脸叫。
两大汉挟住只剩半条命的王乾,推上前来向下按,在膝弯上蹋了一脚,这位乾坤双绝刀的老大,无可奈何地被迫跪下。
“谁差你来监视的。”桂齐云阴森森地问。“不要妄想隐瞒什么?除非你是铁打的金刚。
“就算你是铁打的,在下也可以用烈火来熔化你,放聪明些,从实招供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招!”
“阁……阁下到……到底?”王乾摆出亡命光棍态度反问。
“在下再郑重警告你。”桂齐云欠声说。“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最后警告。招!谁差你来的。”
“王某……—身傲……傲骨,不怕你用……用任何手……
手段对付我。英雄豪杰可,可杀不……不可辱。你……你瞧着……好了。要命拿去,要口供,休……休想……你……”
“你一身都是傲肯?”
“王某曾经是……一代豪雄……”
“我都不信,要看看才相信,准备,把他的右手中指骨剔出呈上来。”
“遵命!”两名大汉同声应命,把王乾推倒,摆平.俯地压牢取出小飞刀,踏住王乾右掌,割开指肉,削出中指的三节指骨。血淋淋地往公案的八仙桌上一放,连眉头也沒皱一下。
王乾起初咬牙强忍痛楚。削出第二指节取指骨时,终于忍耐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骨与平常的骨并无不同。”桂并去冷酷的语言震耳。“我实在看不出傲在何处。也许是附在他的骨头下,我非要看出傲骨不可。准备把其他四指的骨头,给我逐节拔出来呈上,动手。”
先剥小指,其次是无名指,食指……。
手指剁断平常得很。刀快便不会感到痛楚,但剥开抽骨,一般人是受不了这种缓慢增加的巨痛的。
起初,王乾咬牙呻吟,片刻呻吟变成叫号,最后变成嘶喊。
敌我双方的人,皆心惊胆颤受不了。
“不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老二王坤惊恐地狂叫。
“等一下就轮到你了。”桂齐云阴森森地说。“我有上千种能让人崩溃的手段,专用来对付你们这种英雄豪杰。”
“不老老实实招供,我把你们一个个变成一堆零碎,剥出每一寸皮,撕开每条肌肉。不信且拭目以待。我不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宁可粉身碎骨,也决不招供的铁汉英雄。剥左手!”
王乾已经痛昏了,任由两大汉摆布。
”先用冷水把他弄醒再剥骨!”桂齐云再次下令。
“放了他,我招……”老二王坤崩溃了。
“不行,要他招。“桂齐云冷酷地说。
“看老天爷份上,不要借故满足你的狂虐杀人欲。”王坤狂叫。“你不想要口供,你只想……”
“好,我答应你。”桂并云冷笑。“口供有一字虚假我保证你们骨肉化泥。谁差你们来的?”’“长春居土南门存信。”王坤乖乖吐实。
桂齐云一怔,葛夫人母女也愣住了。
“你胡说八道。”桂齐云怒叫。“你敢愚弄本座?长春居士带了狐群狗党,躲在杨州瓜洲一带神出鬼沒,不知有何图谋。
“你招他的ㄦ子长春公子倒令人相信,居然把他招出来挡灾。你以为本座会被长春居士的名头所吓唬吗?你该死,你……”
“天老爷,我怎敢胡说八道?王坤惊恐地哀叫。“他的亲信在江北,追查一批银子的下落。
他自己逗留在江北,好几天查不出线索,所以偷偷地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他怀疑正主儿可能藏在江南。”
”你是他的……”
“我兄弟是他的外庄警卫,其实追随他的六年期间,我兄弟根本不知道长春庄是方是圆,从没到过长春庄,一直就在江湖奔走,暗中听他调遣办事,也很少跟在他身边,他另有亲信和卖力的朋友跟在身旁暗中传令。”
“哦,想不到长春居士的实力,比我所想像的强十倍。这家伙很可怕,”桂齐云阴笑道。“你们八个人是一伙吧?”
“是的,我们早在一个月前便暗中到过此地潜伏,五天前才按到庄主的指示,现身分头办事。”
“来监视季家?”
“是的。昨日申牌初才接到指示。”
“监视什么?”
“监视季家出来的人,前往何处同何人接触.候命擒人取口供。”
“为何?”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奉命行事,”王坤惊恐地说,“我不能乱招供,指示上说,人擒住立即往白龙冈的联络站迭,另有人负责向口供。”
“你说,他们为何要监视你?”桂并云突然同左面生下的季福,声色俱厉。“说实话!”
“小……小人怎……怎知道?”
季福大惊失色。“也,也许……”
“也许什么?”
”老爷,小人虽……虽然也…”也带一些私货,但委实賺……赚不了几个钱,昨天傍晚时分,来……来了一个陌生的人,强行留……留下话—…。”
“什么话?”
“要小人今天准备四千两银子,他会派人来章,老天爷,小的全部家当,连船带屋也值不了五百两银子。
这次从江宁是放空船回来的,准备过年上架大修,正为了年关难过而四出借贷。哪有银子打发?本来以为那人是说说玩的,所以不加理会,岂知……”
“那人姓甚名谁,长像如何?”
“像个穷汉,用线巾掩住口鼻,没留下姓名,好像也不凶恶,丢下话就走,手上很有力,手一拨就把老二拨了个大筋斗。”
“我曾经听到一些风声。”被一名大汉押在—旁的受伤人说。
“你说说看!”桂齐云向大汉示意,大汉将受伤的中年人向前推。
“听说,神爪冷镖一群人,也在筹措银子。克期买人,”
“买人?”
‘:是的,买他们廓需要的人÷似乎价码植高。时限根急迫。”
”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是他们对付不了的人。”
一名大汉先打手势,然后登堂在桂齐云耳畔耳语,片刻退下。
桂并云脸色一变,向一旁的甘大娘打手式。
“甘大娘知道断魂鸳鸯的事吗?”他问。
“会是她们?”甘大娘点头。
“只有他们出卖人.而且地缘切近。”桂齐云肯定。“记得葛姑娘落水前感到神智昏迷?”
“唔!很像她们钓手法。张天齐发现才将葛姑娘地下水脱身。” “互相对证……”
“先找她们,没错。”甘大娘跳起来说。 “我知道有关他的一些底细,准备动身。”桂齐云仃出撤走的手势。向押着中年人的大汉道。“善特他,事后放他走,如果我们成功,撤销他的底案,我们一向公平对待诚意与我们合作的人。”
当他们撤走片刻后,季家一行老少,也从巷后的秘门。化整为零匆匆撤离,有若脱钩的鱼。
这个天地会的联络站,毫无痕迹地撤销了。 监视天地会季家联络站的人失踪,主事的人知道情势失去控制了。
当然在秋桥西端不可能有银子等候。
但午牌正,仍然有人潜伏相候,希望看奇迹发生。
辰牌初监视的人失踪,全军覆及,怎么可能有奇迹发生?没有银子,仍然得办事,文的不行,只好来武的铤而走险。
辰牌未,两艘快舟南航,逆水急驶。
年关将至,运河仍然舟船往来不绝,不可能留意上下游的船只是何来路。
江面四五里,两艘小型客船也逆水上航,舱门紧闭,无法着到舱内乘坐的旅客。
葛夫人一家与甘大姐小桃,乘坐第二艘小客船,带了兵刃。换穿了劲装。
府城至丹田,水程八十余里,由于是逆水上船,快舟也需时四个时辰以上。
好在是顺风,运河支道虽然狭窄,张帆行驶,有经验的船夫,可以缩短一个时辰,教人如救火。当然希望有多快就赶多快。
脚程快的人,可以走陆路,南行大道比水程近十余里。有些飞毛腿快逾奔马,一个时辰赶四十里平常得很。
江南一枝春,等不出四千两银子,掀起轩然大浓。
口供是正确的,长春居士早巳潜回镇江,秘密爪牙一直就在暗中活动。
他带了亲信乘坐—艘船,陪伴他的主人是呼风唤雨凌有光。
船扬帆急驶,不断超越上行的船只。
中舱门窗紧闭,十余位主瞄人物一面品茗,一面神色严肃讨论今后的行动。
“南门兄,真有如此做的必要吗?”呼风唤雨有点不安地说。“断魂鸳鸯自命不凡,从不买任何人的帐。”
“她们的确有不凡的本钱和实力,所以做买卖说一不二,咱们登门要人,犯了她们的忌讳,这……”
“凌兄,我了解她们比你多了解一些。”长春居士淡淡一笑。“长春庄的声誉、实力、本钱,比断魂鸳鸯强一百倍。我不要她们买我的帐,我要她们明白今天江湖上谁是老大。”
“这个……断魂庄在大山深处,隐蔽面水道不测,易守难攻,处人接近十里内,她们就可以完成应变准备。咱们出动的人数有限……”
“我前往拜庄,可沒有明攻暗袭的打算。”
“这……兄弟仍然以为不妥。这样吧,丹阳方面兄弟还有几个朋友,凑四千两银子轻而易举,犯不着为了这区区之数,双方反脸残杀。其实,在府城兄弟就可以筹建这笔数目,令郎却坚决拒绝……”
“这与银子无关。”长春居士笑笑。“这是策略,凌兄;再就是我长春庄既然出面,敝庄的声誉不容许被人轻慢。
“我不会不顾江湖道义,我会给足她面子,先礼后兵。她们很聪明不至于冒险向长春庄的声威挑战。”
“兄弟仍然认为不划算。为了区区浪人张天齐,前大动干戈……”
“牵涉到张天齐与犬子的恩怨,就值得全力以赴了。何况牵涉到凌霄客方兄的毁家之灾,亏及五万两银子的事,不容许退缩。”
“怎么会牵涉到五万两银子的事?” “兄弟已经详查扬州的线索.确已证卖方老兄已经过江,而至今为止,他依然不曾与兄弟联络,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已落在张天齐手中了。
“五万两银子失踪奇案,方老兄的确知道来龙去脉。不瞒你说,五万两银子可是怕人的大数目。 “这种无主之物,说兄弟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所以张天齐是关键性人物,兄弟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南门兄,那五万两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呼风唤雨心动追问。
“兄弟已经查过。据说是官府发给江宁某位大官员作为—种特殊活动的费用,是秘密投发的,所以丢失了也不公布。
“这种钱,弄到手不会有后患.凌兄,事成之后,兄弟不会忘了老朋友的好处。放心啦。呵,呵……”
一阵得意的大笑,令呼风唤雨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原来如此。”呼风唤雨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令郎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人.而这买的钱可以稳穩当当收回的。贤兄老谋深算,雄才大略,兄弟无限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凌兄。”长春居士笑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建立雄霸江湖的声威何等不易。要垮台却容易得很。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多作打算。
名与利不分家,财与势是实力的根基,假使兄弟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凌兄能折节与兄弟子起平坐称兄道弟吗?”
”呵呵!这不是问题!”呼风唤雨勉强笑。“你我二十余载情,结义之交。兄弟可没把你当外人哪!”
本来,他的意思是,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可在我的势力范围内玩弄阴谋。他不敢说,只在话中带有一些弦外之音,表示自己的不满。
“兄弟深感盛情”长春居士客套地说。
船扬帆飞驶,接近丹阳县境;午膳相当丰富,断魂鸳鸯五女都是美食专家。
五女都在座,但章春的座位,独占了左方陪客座,五女有意把她孤立。
她精明机警,一看席位的安撑,便知是怎么一向事了,干脆放大方些,刚就座便已笑容可掬、与昨天怒容满脸完全不同。 计姑娘与张天齐并坐,不时向一旁的章春投送警戒性的目光。
酒仍然是女儿紅,在杯中呈现瑰丽的琥珀色.十分耀目。
“真不错天天活在醇酒美人绮面仙境里。”张天齐坐下欣然说。信手在计姑娘的香肩上一搭。“呵呵!我这回真是乐不思蜀矣!” “该死的!我看你是真开心呢?”计姑娘白丁他一眼。“不是装出来的。”
“你又来说笑话了。计大姐。”他接过侍女奉上的酒,一口喝干。“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哪一天都开心,用不着装疯卖傻。”
“你真的不怕死?”
“计大姐,你又来了。我问你,人是不是一定要死的?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人?“没有,人是一定要死的?”
“就是呀!反正人一定要死,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
“那是不同的……”
”我向你,假使我求你,就算跪下来磕头求你,你会让我活吗?”
“不能,只有买主才能决定。”
“那就对了,既然知道活不了,又何必耽心何时死?又何怕?废话连篇!”
“斗嘴说道理,你赢不了他的,计大姐。”章春笑盈盈地向计姑娘举杯,移坐过来伸手去挽计姑娘的蛮腰。“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工夫。我来教你。我们来喝一杯交杯酒……”
“不要碰我!”计姑娘拨开章春的手,像是要拨开一条可怕的毛虫。“恶心,你怎么养成这种坏习惯?”
“咦,你不知道我的底细吗?”
“你是……”
“你知道扬州的吉祥庵吧?”章春装腔作势反问。
“当然知道,那是凌霄客……”咦!你……”
“我是吉祥庵出来的。凌霄客的朋友算是一个样样都能的花中魁首;你明白了吧?”
“啐!我算怕你!”计姑娘急急离席站起来对章春说。“难怪连风流的长春公子也不要你……”
“那么,买主确是长春公子了?”张天齐抓柱机会探口风。
“不是。”计姑娘断然否定。“我曾经派人和他谈买卖,愿以—干两银子卖给他,他不但拒绝,竟然说送给他都不要,晦气。”
一名侍女匆匆入內,向计姑娘附耳嘀咕了片刻。
计姑娘脸色—变,媚目中凶光乍现。
“五妹,你去准备。”计姑娘向者五杜姑娘说。“有陌生人接近,意图不明,很可能是冲本庄来的,宜及早防范意外。”
“好的,我这就下庄准备。”五妹杜姑娘急急离庄走了。
“我看贵庄有麻烦了。”张天齐幸灾乐祸地说。
“断魂庄不怕任何麻烦。”计姑娘傲然地说。“断魂鸳鸯阵可阻上千官兵,苜十个江湖高手接近,并不比一群羊强多少。
断魂庄不是徒有虚名。” “早些年,百了山庄的樊庄主,也说过同样的豪语,而今安在?三豪四杰七个人,把百了庄搞了个烟消云灭。
X星寨的胡寨主天王胡,也夸过同样的海口,前今安在?双妖五邪五个妖邪,一个更次就把天星寨从世间抹除了。
我雷神自以为英雄一世,名列十大神秘名人神出鬼没,威震天下,结果怎样,你们派两个船夫,再派一个人从水中递送两只鸳鸯荷包,就把我轻而易举地弄来了。”
“你别给我说泄气话!”计姑娘不悦地叫。
“好,不说。”张天齐笑笑。“老实话通常令人反感。而且伤人。喂!我背上的七枚怪针痒得很,气门已被贝姑娘的独门手法制死,还怕我逃走吗?把针取出来好不好?谢谢!”
“不好!”贝姑娘断然拒绝。“气门被制,基本武功仍在,只上五条经脉内有针,稍用劲使痛苦难当,全身脱力。痒并不剧烈,你受得了,别想打什么混帐主意,那不会有好处的。”
“不好,算啦!咱们喝酒。贝姑娘,你的柽针委实歹毒绝伦,又短又细,而且韧力强,到底是佘玩意?即使手艺天下第一的针工,也磨不出这种细小而弹性极强的针采,我算是服了你,是你亲自磨的?”
“那是海中一种鱼的肉制,不是针。”贝姑娘得意洋洋。
“是我偶然发现的,真管用。把肉割开也不易发现。入在经脉内,割开除针,经脉也完了。确是歹毒绝伦。”
“哦!你是存心要我的命了。”
“反正你要死,不是吗?”
‘眼中针,肉中刺,都是令人受不了的玩意,你这样做,会遭天罚的。来敬你这天罚的大美人一杯。今晚我要上你的床,让你快活快活,你就肯替我拔刺了,是吗?于!”
“上我的床,我也不会替你拔刺。嘻嘻,快死了这条心,大英雄。”贝姑娘毫不脸红。“天不会罚我这种恶人。只罚那些正人君子。因为天老爷是个势利鬼,永远站在恶人一边。”
“也站在淫妇的一边,哈哈!”他大笑抱住计姑娘的脖子送上酒。“昨晚你想上我的床吧!今晚来,你这人见人爱的小淫妇。”
一阵胡缠,一阵放荡。
门外出现—侍女,手上有一对大紅拜帖。
“长春庄庄主长春居士南门存信,派人下帖拜庄。”侍女高声禀告。“请师父示下。”
所有的人皆吃一惊。
“呈上来!”计姑娘讶然叫。
计姑娘察看拜帖片刻,脸色不正常。
“下帖人在何处呈帖?计姑娘问。
“回师父的话,在第一楼山门外。”侍女恭敬地回答。
“那怎么可能?东下庄的人为何不曾发现来人通过?沿途的伏探难道都是死人。”
“弟子不知道?”
“来了几个人。”
“两位。”
“帖上有七位具名,另五位呢?”
“来人说,师父如果肯见,另五名就会现身。”
“好吧,请他们在宾馆见面。”
”弟子遵命。”
”怎么是长春庄主?他不是回皖上了吗?”贝姑娘不胜惊讶。
‘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张天齐说。“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中枢,他是示威来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已经输了一半,这张帖子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麻烦大了。” “哼!你太高估长存居士了。阁下。”计姑娘椎桌而起。
“师妹们。准备迎客,咱们不会示弱对方!”
“你们走吧!我还没填饱肚子呢?”张天齐开始据案大嚼,旁若无人。
只留下两名侍女监视,厅中一静。
“这巷狗来干什么?”章春紧张地问。
”为我们而来,带不了。”张天齐肯定地说,“我们岂不更为凶险?”
“免不了的。”
“我们走吧!”章春附耳低声说。
“我想见见长春居土,看他到底有何用意你先走,记得我画给你看的地我图吗?”
“你不走,栽也不走。”章春郑重地说:“请你记住,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小春,你……” “我已经让人知道我是你的情妇,死在一起理所当然。我不要听你的意见,我是当真的。”
断魂庄位于一条长冈上,冈夹在长山滨与马林溪之间,宽約三里左右,东距陈湖的上湖七八里,不算是绝地,从草花地可以俯瞰,不论从何方接近,皆可被伏哨早早发现。
这种有天险可守的地方,只有靠人工建筑加以补救。所以庄四围各一里,各建了一座下庄以为倚角。建了不少地道,广设机关埋伏以补门卫的不足。
断魂鸳鸯大阵,就是以机关埋伏为主,以人力为辅的庄内庄外防卫大阵,机关启动迷神毒香弥漫,根本不需有人出面阻挡,只要派人把入侵者推入就够了。
所以十余年来.断魂庄经历过无数次侵扰皆平安无患,屹立在长江一南,成为江湖朋友心中的神秘绝城。前来窥探生事的人越来越少。
进出只有一条小径.必需经过东下庄。东下庄便成了断魂庄必经的门户。
湖滨设有码头,利用小船衔接湖东北岸。设有出湖的水道,由水闸管制,不通船运。运河航行的船不能直驶入湖。
长春居士七个拜庄的人,不经东下庄直接赴庄门投帖,而且主要的五个人不露面。
假使断魂庄不接帖,拒接乘客,以长春居士的名头、辈分、声誉来说,岂不令长春居士下不了台?所以不露面有其必要。
同时,已表示示威的态度。
计姑娘是一庄之主,情势己不容许她不接见,对长春居土强兵压庄,警告示威,她必须接受挑战。
宾馆是安顿贵宾的地方,主人按规矩不在宾馆会见宾客,而径由庄中有头面的人至宾馆引宾客至庄中的客厅与主人见面。
可是,计姑娘不想引狼入室,率领庄中主要执事人员。共有三女五男,亲至宾馆见客。一方面表示隆重,一方面也表示不希望宾客登堂入室。
两个赌鬼都不按牌理出牌,白面充满浓厚火药味,可想而知。 双方先引見同伴,主客双方都有点心惊。
长春居士方面,除了他的两个亲随外,其他四人是,鬼机子,一位武林名望甚隆的行脚道人;伏龙罗汉昊非尊者,曾经颇受臼道朋友尊敬的佛门高僧,与曾经大闹五台的醉罗汉提摩大师,并称守内双罗权,神笔香士蓝四少,天下四笔之一。天下四笔是四个以笔形兵刃称雄武林的风云人物,全是亦正亦邪不好惹的所谓猖狂之土;狂风剑客田剑虹,关中第一剑术名豪。一度曾经是山门收弟子,狂妄地带为神剑门。二十年前,被来黄满山的江南浪客舒百空,登门论剑刺裂他的左頰,留下一条水不复旧的疤痕,从此神剑门烟消云散。
四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辈名宿,都是正邪难分的可怕狂人,难怪姑娘心惊。这些人真不好应付。
计姑娘这一面,她,老二贝灵姑,老四阮姑娘。
五个年齡半百以上的男人.颇令长春居士这一方面的人心惊。想不到断魂鸳鸯这种神秘的女人组织,居然拥有如此坚强的阵容。
五个都是被江`湖人称为邪魔外道、或者称为游魂惊魁的凶名昭著人物。
他们是:江汉人屠常北庄、阴煞初山、黄鼠狼项粱、水上真人首济、甫天山饶示。
这几个威震江湖的凶枭,名义上是断魂庄的客卿,真实是专门对付棘手人物的保镖。长春居士目标太大.有这些人出面,在气势上便旗鼓相当,谁也不必倚老卖老唬人。
双方客套一番,喝过茶,气氛渐紧火药味遂渐加浓。
“无事不登三宝殿。“长春居士言归正传,并保持一代武林、之豪威。”老朽此来。来得固然鲁莽,但事非得已。计庄主务请海涵。”
“好说好说。”计姑娘一口男子江湖味。“长春庄主在武林名高辈尊,领袖群伦,大驾光临敝庄,这是断魂庄的殊荣。”
“南门到此有事相劳,尚请姑娘成全老朽的不请之情。”
“贱妾敬请明示。”
“四天前,贵庄带来一位年青的人,有否其事?““不错,确有其事!”计姑娘心中一跳,果然被张天齐料中。
”张天齐?”
“对,雷神张天齐。”
“这人与小犬长春公子,有不解的仇怨。”
“确有其事,据贱妾所知,令郎与张天齐结怨,起因不足为外人道,事实上张天齐对江南一枝春无恩怨可言,令郎替江声一枝春出头,名不正言不顾,南门庄主替儿子出面干预.贱妾不敢苟同。”
“打了小的,老的自然要出头罗……”江汉人屠常北庄冷冷地说。“计庄主,听下文好了。”
“你多什么嘴?哼!”鬼机子炼气士不甘寂寞,立即出头。
一番虚假的客套,陡然转变明显的敌意!江汉人屠倏然叩桌而立,等于是点着了引火索。
“常大叔,请忍耐。”计姑娘及时阻止江汉人屠发难。“毕竟我们是东道主,真该耐心地听下文,南门庄主请简要地明示来意好不好?”
“好,老朽就要求请将张天齐交由老朽带走。”
“哦!就这样?”计姑娘一点也役感到惊讶,这是强者的嘴脸,长春居士就是武林强者。
“就这样,小事一件,计姑娘不会有困难吗?”
“南门庄主一代之豪,可知道断庄的行规吗?”
“知道,咱们是同道!”
“同道?”
“贵庄定价卖人,老朽也做些实卖,不同的是买卖的对象不同而已。”
“南门庄主说的是内行话。一个人.或者一个組织,要想名利双收,就必须牺牲某一些人。”
“天下事本来复杂。其实说穿了很简单,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只为了简简单单的名利二字。”
“所以,我相信南门庄主是同道,只不过卖人的手段与我小有差异而已那么,南门庄主就不该来,更不该提出这种破坏行砚的忌讳的事。”
“任何行规都有例外。”长春居士阴朗一笑。“计庄主是吗?”
“断魂庄沒有例外,也不承认例外。南门庄主应该知道。
张天齐是有主的红货。
”本庄已收买主六干两银子订金。买主即将带余款前来提货.南门庄主易地而处,庄主认为该如何解决?”
“这有关本庄的信誉,也关系到老朽的名利。”
“那就设什么好说!”计姑娘沉声说。
“计庄主拒绝老朽的要求了?”
“本庄主坚决拒绝。”
“你在逼老朽走极端。”
“正相反,是阁下逼本庄走极端,现在,唯一解决之道是,按江湖规矩断了,本庄恭请诸位出庄,此处不留人,姐妹们,送客。”
“且慢!老朽并不打算等三天。”长春居士推案而起,声色惧厉。
“哦!打上门来?”计姑娘冷笑!指向门外伸手虚引。“南门庄主何不早说。宾馆的院子宽广,足以让各位施展。院子里见,请!”
打上门也就是挑山门,任何门派的山门,都对这种拜山门的恶客深恶痛绝,明知这种人来意不善却又不能拒绝,一旦发动,两个恶客,就足以把山门闹得鸡飞狗眺。
这等于是睁着眼开门辑盗,然后在屋子里与强盗拼命,不管强盗,最后是输是赢,首先屋子里的东西包括人在内,必定大遭殃。 断魂庄坐西朝东,东下庄是出入的门户。
西面是长山的另一座山岭,下面有条小河,叫双又河,西下庄也就是后庄,附近没有路径,要接近的人必须渡过河流,翻山越岭攀爬。
西下庄的了望哨发现有人用竹筏渡过双叉河,用信号向本庄禀报。 长春居士一群人,是从东下庄方面接近的。这是说;断魂庄正面临前后受敌的不利情势。
南面的长山溪,一群人也砍枯竹筏,以长绳牵横江南,将人渡过十余丈宽的溪流,向南下庄与西下庄之间的树林急进。
北下庄附近,也有人悄然接近。
四面楚歌,断魂庄,各方群雄汇聚。兵临城下,大劫临头。
从西下庄接近的入进展最快。当五妹杜姑娘赶到西下庄时,十五名穿劲装皮袄的男女,已到了庄前面的一片凋落枫林。
一声钟鸣.枫林前的一片枯草中、徐徐升起一块门板大的木牌,上面用朱漆写一捧大宇:“断魂庄禁地,入者死。”
領队的花甲老人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十五个男女左右一分,向下一伏。
十五处火光升起,火起了。
风从西北吹来,林凋草枯.火一起便不可收拾,片刻便势成燎原,挟无穷声威,向西下庄蔓延。
任何威力强大的迷香毒阵,也禁不起野火的焚烧。这些人有备而来,可不想和什么阵玩命。
众人刚在宾馆前的大院子列阵,全庄告火警的锣声恰好传出。
计姑娘大吃—惊,愤怒地拔剑。
“长春居士,你这卑鄙的老狗……”她切齿怒骂。“我与你誓不两立。”
一声狂笑,伏龙罗汉吴非尊者虎既而上,劈面一杖疾来:来一记威力万钧的横扫千军。先下手为强,攻势异常猛烈。
情势大乱,各找对手。
计姑娘来不及发招,失去先帆,鱼龙反跃,飞腾着后空翻疾退。
伏龙罗汉如影附形跟进,杖向上一挑。
右侧不远处的水上真人突然摆脱挥笔抢攻的神笔秀土,贴地侧掠而出,闪电似的到了伏龙罗汉的左侧一丈左右,水火棍一击,棍尾喷出品亮亮的水箭。
“啊……”伏龙罗汉发出惊怖的叫号,被水箭喷满半身,水箭及体衣焦肉烂,呛鼻的强烈怪味令人发昏。
片刻间,伏龙老僧成一团焦臭的烂肉。
水上棍也在这瞬间向后飞射,劲道惊人速度快得人几乎看不见棍形。
神笔秀士追击的身形也快,半途射出笔中的钢针,身形疾进,等看到水火棍迎面飞采,本能地挥笔急拨。
“砰!”笔击中棍身,棍前段突然爆炸,火光耀目生花,热流灼人。
水火真人砰然倒地挣扎,神笔秀士却成了碎片。
可怖的爆炸威力,把附近五丈内恶斗的六个人,震得摔跌出两丈外,灰头上脸魂飞胆泊。
长春居士一把剑,力拼江汉人屠的沉重钢刀与三名女弟手,一比四依然气吞河岳,顷刻间便刺死两名女弟子,江汉人屠岌岌可危,直至老二贝灵姑加入,以迷香相助这才可稳下阵脚。 长春居士的人有备而来,根本不在乎迷香,所以一交手便尽可能抢上风,连番猛攻。
东下庄的人,三四十男女,呐喊着加入,两人一组结合成鸳鸯阵,来势如潮。
外面杀声震天,二十余名蒙面高手破庄杀人及时与长春居土五个人会合,展开惊心动魄的凶狠搏杀,濒死者的叫号此起彼落。
入侵者的实力很强,发动初期,断魂庄曾经一度以精锐力量投入,但不久之后,情势便完全失去控制了。
计姑娘不得不放弃四个下庄,将人从地道撤回本庄,但挡不住强敌的全力前后夹攻,整座庄陷入火海中,不可收拾。
任何巧妙的机关埋伏,也禁不起一把火。
长春居士两批高手散布在庄外围,截杀逃出来的人,但他们失望了,全庄已被大火全部封锁了,仍然没有人逃出来。
长春居士不甘心,将人分为五拨,遍搜各处山林,发誓要彻底扦灭断魂庄的余孽,以免留下隐患,也发誓姜将张天齐搜出来。五万两银子的下落全在张天齐身上,没抓到人怎肯干休?于是愤怒地领了六个亲信,漫山遍野穷搜。
人一散,想收回就不容易了,山区辽阔,东面河溪纵横树林阴翳,呼应困难,分散之后,五拨人谁也不知身在何处,同伴何在。
地底下,是另一处世界。
断魂庄十余年的经营,地底世界一直就不断地扩建,改善,地道有如蜘蛛网,门户重重叠叠,有室有廊如迷魂阵,陌生人闯入很可能困死在内。
计姑娘的身边,只剩下贝灵姑与老五和姑娘,五姐妹损失了两位。
保护她的人中,有江汉人屠常北庄,高大狰狞的南天山饶示,其他还有四名客卿,以及五名女弟子挟持着张天齐和章春,因为他俩经脉受制,背部有刺针限制筋肉活动,普通走动尚无困难,急走可就需要有人帮助了。
全庄本来有一百余名男女,未死的皆逃入地底。
十余人在黑暗的地道中急走,不久折入右面的一座相当宽的密室,随从们将灯笼插妥,女弟子们则先搜索附近的通道。
张天齐与章春坐在墙角,由两名女弟子在看守。
室中有木床木桌,内间还有储藏水粮的小间,有厨房和洗刷用具。一着便知道是可以栖身的地方。
停下之后,众人愤怒异常。
“想不到长春居士,是这种浪得虚名的混帐东西!”江汉人屠咬牙切齿说。“他怎么能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他怎能在武林领袖群伦?”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老哥。”南天山眨着铜钤眼,话中居然带有嘲笑味。“这才是他成功的地方,卑鄙无耻心狠手辣。是霸才们成功的必要条件。像你我这种只知心狠手辣的人,只能算是二流的混世货色哪!”
“你们等着瞧吧广另一位客卿关洛一刀竟一口喝干一碗茶。“这混蛋必定厚颜无耻地向江湖宣扬,他如何维护武林道义,如何号召天下侠义铲除断魂鸳鸯,如何火化断魂庄,除去卖人贩子为世除害的英雄事迹。
至于用伺种手段袭击成功的,没有人会介意追究。他仍然是名利双收的大英雄。人们只能接受成功的事实。闲话少说,这姓张的小子罪魁祸首,庄主打算怎么办?”
“早知道败得如此惨,真该有先,见之明,把他交给南门老狗的。”老五姑娘恨恨地瞪了张天齐一眼。“断魂庄何至于落得毁灭的下场,都是他的错!”
“五妹,不要说这种不上道的话!”计姑娘不以为然。“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咱们干这一行只卖,就必须担负一切凶既是我们把他抓来的,只能怪咱们不该接这笔买卖。
“大姐,那他怎办?”
“如期等侯买主两天,届期买主不来;再杀掉他算了。”
“买主不可能来,诸位。”张天齐神态悠闲说话中气充足。
“你们怎么这样笨?买主如果与长春居士无关,长春居土的消息从何而来?“如果我所料不差,买主必定是长春公子暗中唆使出面的人,只为了银子一时筹措不及,只好不顾一切请他老爷子出面强索。
他既可以铲除你们名利双收,更可以接收你的断魂庄基业,挖出你们十多年来所聚积的血腥钱财,一石三鸟:你们居然想不通,冤哉!失败得一点也不冤枉。” “这小子说得有道理,很有见地。”江汉人屠插话。“庄主、咱们失败得真冤。”
“在下说的当然有道理,我雷神威震天下十余载,从没真的失败过,凭的是什么?”
“你这次却失败了。”计姑娘嘲弄地说。
“不见得。”张夭齐笑笑。
“你还不认输?”计姑娘却笑不出来。
“输什么?” ”你以为买主不来,你就可以活命?”
“不可以吗?”
“你想得真妙,你该知道本庄的规矩。““什么规矩?”
“买主失约,六成订金沒收,红货也由我们自由处置,那就是毁迹免贻后患。”
“你真的要杀我毁尸灭迹?”
“那是一定的!”计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那对你们有何好处?”
“这是规矩,你认命吧!说实话,我尊敬你。”
“也喜欢我对不对?”张天齐徐徐站起,流里流气笑得邪邪地。
“我不否认。”计姑娘毫不脸红地说。
“杀一个你喜欢的人,你下得了手?”
“我不会亲自下手。”计姑娘神色有点黯然。“我说过,可惜我们认识太晚了。”
“还不晚呀?我还真想上你的床。”张天齐愈说愈不像话了。
”晚了,我从不破坏我自己订下的规矩。张兄,无论如何,我心里记得你,我会让你和情妇好好过一宵,明早……明早就……把你俩处死……”
“呵呵!冲你这还有些人情味的话,我原谅你对我所加的污辱和暴行。”
张天齐伸手直拉章春。“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小春我们自己找路出去吧!我要见见长春居士,证实一些疑团。”
“好吧!天齐哥,我也原谅她们了。走啊。”章春喜孜孜地紧挽住他的手,“天齐哥”叫得亲呢极了,怪顺口的。
“你们两个不知死活,说这些疯话?”计姑娘愣住了。“你们干什么?”
“走呀,你以为我们干什么?”张天齐大笑。“你以为我们会陪你们躲在这窝囊地窟里,等长春居土挖你们出去痛宰?”
江汉人屠不愧称高手中的高手,伸手拦住想冲的计姑娘。
“庄主,这小子说的不是疯话”江汉人屠沉声说。“你们并沒制住他的。”
“笑话!常大叔。”
贝灵姑向张天齐走去。“即使不用宇内无双的截经移穴神一魔手制住他们,凭背部的七根分刺经脉的鱼芒刺,也可以使他们变成废人,瞧,他像不像一个废人?”
贝灵姑的右手,叉住了张天齐的喉部,将下腭向上抬,张天齐傻傻地抬高下腭任由摆布。
章春可就不愿意啦!手一伸。“啪”一声掴了贝灵姑一耳光。
“拿开你的骚狐狸爪子。”章春柳眉倒竖,贝灵姑眼前星斗满天,脸上火辣辣地。 一旁的两位女弟子看着大吃一惊,本能地扑上擒抓发怒的章春。
“劈啪!”两记耳光暴响更震耳。
“哎……呀……”两名女弟子仰面急急倒弹而退,几乎摔倒。
“咦!”所有的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叫声。
见灵姑火冒三千丈,猛扑而上,含中二指疾探章春胸前正中七坎大穴。
侧方伸出一只大手,好快!是张天齐的手奇准地扣住了脉门,轻轻向上扭转。
“哎……”贝灵姑惊叫,手被扭转掌心向上;浑身一软,如中电击。
“十四报鱼芒刺,你自己点点数,我不会吞没你的。”
张天齐将一把寸长的细小芒刺.放入上翻的手掌中。“芒刺在背,委实令人受不了。去之而后快,所以我早两天就取出了,物归原主请查收。”
他一放手,贝灵姑身不由已,倒撞出丈外,撞中一名随从的胸口;两人摇摇欲倒。
一名年约半百的客卿,抓住机会一闪即至,伸出沉重的巨爪,来一记云龙现爪急抓张天齐的胸肩,想出其不意擒人。
张夫齐左臂一抬,硬接来爪,故意让对方抓牢,抓牢便意志集中.忽略了其他部位。
“你走开,沒你的事。”张天齐提脚一挠对方的左膝内侧。
”哎……”客卿厉叫,下身向外飞抛,而上体却因右手扣住张天齐的小臂,来不及松手,因此上体自然的反向下坠。
“啦”一声,人爬伏在张天齐的脚前,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居然出现如此狼狈的形态,可把其他的人吓得大惊失色。
举手捉足,便把高手中的高手,任意摆布得毫无抵抗之力,张天齐的武功太可怕了。
计姑娘无暇多想,一声娇叱。玉拳粉脚齐飞,在刹那间疯狂地攻了五拳三掌七脚,势如狂风暴雨,真像爪牙齐施的母老虎。
张天齐屹立如山,双手形态悠然地挥洒。任由对方的拳举排空直入,直待及的前一瞬间,才拂脉扣腕逼对方撤招自保。
双脚丝纹不动,双手的招式神乎其神,似为对方喂招演练,气势稳如山岳。
“我砍他十七八刀,庄主退。”江汉人屠沉喝,沉重的大刀出鞘。
计姑娘退不了,踢出最后的一腿,腿弯被张天齐一把捞住向上抬,上体一仰,柳腰便被张天齐抱住子,暖玉温香抱满怀。抱的姿势委实令人想入非非,不堪入目却又精彩绝柁。
“哎……你……”计姑娘浑身一软,惊叫作无望的挣扎。
“放乖些,下次小心剥光你,你这迷人的小妩精。”张天齐邪笑。摘了她的剑,将她向侧方一推。
章春会作怪,伸手接住人,立即向计姑娘两腋下伸,众目睽睽下首无禁忌。 “她不乖,我要她乖,嘻嘻……”章春怪怪笑,手上大概用了劲。
“不……不要碰我!你……你……”计姑娘惊惶地尖叫缩成一团,又急又怕,忘了自己是武功超尘拔俗的女英雄。
江汉人屠正要挥刀冲上,张天齐恰好拔剑出鞘。
“你这混蛋,竟公然叫人屠,一听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他的剑向前一伸,剑身作龙吟,“本来我不清楚你的罪行,没有杀你为世除害的借口,但如果你向我递出你的刀,我必定杀你”
“哼!常某……”江汉人屠怪叫。
“你怎样?呸!混球一个,死肉一团。”
张天齐打断对方的话。“长春居士父子俩联手,也接不下我雷霆一击,你有多少斤两,敢在我的面前充人样?”
“你……你少吹牛……”江汉人屠色厉内荏。
“四个人恶斗长春居士,反被长春居土杀了两个,一比一,比长春居士差远了,面对可以击败长春居士的人,要说心里不害怕鬼也不相信。”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 “你的剑刀很沉重?”
“不错,三十二斤不多不少。”
“抬得起在下的剑,让你一马。”
“哼,你小子…”
剑向前一拂,好快,有如电光一闪,锋尖便已抵达人屠的胸口鸠尾大穴前,贴上了皮袄。
江汉人屠抬力急架,反应出于本能,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
如果存心伤人。锋尖该已贯胸透背了。
“铮!”刀背接触剑峰。
按常情论.剑尖只有冲刺的力道,刀却是硬碰硬的横劲,绝对可以将剑崩飞或震断。
可是,怪事出现了,刀抬不动剑,人屠改用双手抬刀,依然无法将剑尖抬升一分半分。
双方都用上了无俦的内功,一压一抬各显绝学,而结果将只有一个:强存弱亡。
刀与剑接触的地方,似乎可看到隐约的电光火花闪烁,发出慑人心魄的啸岭。
顷刻间,江汉人屠的呼吸起了急剧的变化,铜鈴眼似要突出眶外,双手开始颤抖。
张天齐马步坚实,屹立如夭神,握剑的手稳定如铁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认栽吧,常老哥。”旁观的南天山语气有点苍凉。“人是不能不服者的,你差得太远了,张老弟如果手下不留情,你早进入地狱门了。”
“放……我一……马……’江汉人屠喘息着低叫,双膝开始颤抖下挫。
张天齐呼出一口气,剑向回收。
”当广大刀脱手堕地。
江汉人屠发出一声虚脱软弱的呻吟.挫倒在地喘息,似乎精力已竭。
张天齐拾起剑鞘将剑插入,拉开被章春捉弄得衣衫不整,春光外泄浑身发软的计姑娘,她快要被章春剥掉衣裤,急得快要发疯啦! “下次你如果再找我,得先调查买主的底细,衡量是否值得,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将剑递到计姑娘手中,拧了得腻腻的粉颊一把邪笑。
“劳驾你带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不希望长春居士得意洋洋跑掉了。”
“天啊!你……你在扮猪吃老虎……”计姑娘情急地捶打他坚实的胸膛。“我恨你……我恨你……”
“嘻嘻!你恨他我高兴。”章春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差他,我可和你没完没了。”
“女人!”像貌狰狞的甫天山摇头了,笑容难看己极,长像丑陋的人笑容也吓人。
“你不要太得意。”计姑娘向章春大声说。“有一天.我会把他……把他……”
“我也把你……”章春伸手便抓。
“啐!你少碰我!”计姑娘一跳而开。“我带你们出去,陪你们去找南门老狗。”
“留下来救死扶伤吧!”计大姐。
张天齐拍拍对方的肩膀:“那是我的事,多保全一个人,就多保存一分元气。你们出去。会断送不少人的。”
”我……我听你的话。”计姑娘语气幽幽地。
“这才乖。”
“我叫秋华。”
“芳名很美嘛!我叫天齐,你叫秋华,绝配呢”
“有一天,我……我会找……你。”
“还要捉我待价而估。”
“你……你呀!计秋华居然羞态可掬。
“你敢?”章春大发娇嗔。“你得问我肯是不肯。我这一关保证你过不了。我一定把妳整治得呼天叫地。日后你最好不要让我碰上你。”
“好啦!我带你们出去。”
贝姑娘打圆场。“如果你们到处乱闯,一辈子也休想活着出去啦,有许多网状地道封闭了。转来转去永远都在兜圈子。”
“你才是个可人儿。谢啦。”张天齐挽了章春往外走。”诸位,后会有期,大家珍重。”
“你倒是难舍难分情意绵綿呢!”章春醋味十足。“不后会便罢,会见了,饶不了这些骚狐狸。”
呼风唤雨真走运,可惜走的是噩運。
他带了自己的两名亲随,跟在长春居土的四个朋友后面,向南下庄西端逐步探索,希望能找到地道的进出门中,但搜遍每一寸土地毫无所获。
长春居士带来的四位朋友都是年约半百气概不凡,而且自负骄傲的神情流露在外,简直有点不可一世。
他们平时的嘴已是上了一把锁,与他说话时愛理不理,明显可以看出没把他放在眼里,沒把他看成人物。
四个人,他只知道其中一个长了鹰勾鼻的人叫卫天衡,是何来路,他毫无所知。
一个一方之交,在天下之豪面前,难免有点自卑,但也有点心中不服,也就懂得与对方格讪攀交情,带了随从跟在后面,闲上嘴以免自讨没趣。
搜光一处矮林,钻出林缘,便看到对面林草坡旁男女蜂涌而来。 呼风喚雨吃了—惊,一眼便看到了葛夫人母女,也认识甘大娘。
他却不认识桂齐云,也不认识那一群神色庄严的骠悍大汉。
桂齐云一群人奔掠如飞,神色中失去冷静。
眼看大火冲霄,表示他们已来晚了一步。断魂庄出了意外,被围在里面的人必定凶多吉少,他们怎不忧心如楚?双方一照面.相距已不足五十步。
“是呼风唤雨凌者狗!”葛佩如尖叫向前冲。
“女儿,不可鲁莽!”葛夫人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有桂爷作主,不要乱了章法。”
七个人急急列降。严阵以待,对方数超两倍,不能像在断魂庄一样突然发起袭击。
“她们是断魂庄的人吗?凌兄。”那位姓卫的人,转头向呼风换雨问。
“不是。”呼风唤雨说。“但却是张天齐的人。”
“唔!来得好。”卫天衡傲然地说。
桂齐云领着四名亲随,在三丈外止步。
“你们也来得好。”桂齐云冷目中玲电四射。“你们来接张天齐的?人呢?”
“在火梅里,接你们也是一样。”
“在火海里?”
“咱们袭击断魂庄为世除害。卫道除魔,咱们责无旁贷。”
”张天齐也是魔?”
“他是罪魁祸首。你们是他的人?”
“不错。”
“那么,你们都得死!”
卫天衡傲然地拔剑。“你们是一个个按规矩送死呢.抑或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悉从尊便。”
“你很自负,亮名号。”
“神龙剑客卫天衡。”
桂齐云扭头向后,举手相招,”禹老请会会这位神龙剑客姓卫的。”他向后面十多步外的年约花甲青袍佩剑人叫。“要活的。”
花甲青袍人缓步上前,将佩剑解下改插在腰带上。
“他一定是活的。”禹老淡淡一笑。“但者朽可不敢保证他是完整的,上了年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偶或失手是可能的。”
“但请禹老尽力而为。”
“老朽自当尽力。”
两轻描淡写地谈论,似乎把神龙剑客看成半死人。可把神龙剑客气得发紫。
“老朽不是什么东西。”禹老相当有风度地微笑,徐徐拔出剑。“只是一个姓禹的糟老头。”
“哼!你会用剑?” 禹老的剑出鞘,几乎令人失笑,是一把有锈迹,大概许久没磨,平平凡凡的沒开锋的剑。在任何兵器店里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把。
“你来送死,不嫌太老了吗?”
“不老不老,你卫英雄只比我小几岁而已。姓卫的,你打算站在这里与老朽斗嘴吗?老朽剑已经出鞘,不见血是不会归鞘的。就算你跪下来求我饶命,我也会刺你一剑才算数。”
一声剑吟,剑光闪烁如电,出鞘便向前挥出。拔剑,进步,出招,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一招飞星逐目,先下手为强,毫无剑客的风度。
“铮铮铮!”剑鸣震耳。禹老手中剑轻灵地挥拂,连接三剑,飞星逐月报招瓦解。
蓦地带有锈述的剑影,乘隙疾射中宫排空直入。
神龙剑客大骇,仓卒间挥剑疾追,弄不清对方的剑为何能钻隙而入,太不可思议了。
一招落空,锈剑在刹间上升内陡吐。
“呃……”神龙剑客突然惊叫,浑身一震。
剑贯入右肩。这最不可能。被击中的部位除非是面对面无防范之下被击中。
禹老冷笑一声,剑身半扭转。
神龙剑客受不了啦,扩大创口,会把人痛得发昏。快速度刺入是不痛的,扩大创口足以让铁打的人痛得挥身脱力。
“啊……”神龙剑客狂号。
“幸不辱命。”禹老向后说。手一挥,神龙剑客沉重的身躯,飞起向禹老的身后掼出。
身躯刚落地,便被一名亲随按住,手到脚及,拉脱双肩关节,蹋裂了膝盖。
“救我……”神龙剑客惊怖地叫喊。
“劈啪劈啪!”亲随给了他四记耳光。
自命不凡的神龙剑客,只攻了三剑,却一剑反击也没接下,可把呼风换雨其他六个人吓了一大跳。
“还有谁出来与者朽单打独斗?”禹老语气平静。“老朽奉陪。”
谁也不敢单打独斗。呼风唤雨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走,向随从—打手式.扭头狂奔而走。
人影从两侧超越,快速如电三五起落便形成合围,谁也走不了。
“留步!”一名彪形大汉劈面拦住了,举刀一伸杀气腾腾。
呼风唤雨已别无决择。冲势也无法及时刹住.一声沉叱身剑合一撞上了。
“嘭”,剑崩开了刀。 大汉身随刀移,让出去路,力转身随,大旋身一刀追击,身法灵活万分,出刀的时机更是不差分厘,已到了心神合一,人力一体的上乘境界。 疾冲的呼风唤雨以为前路突围成功,却在冲出的刹那间,感到右膝弯一震,踏出第二步时,突觉右脚一虚,人向前一栽.“砰”然倒地。
“我的右腿……”他狂叫,剑已脱手向前一滑。
他想爬出抓剑,“噗”一声响.右肩背挨了沉重一击,是被刀背击中的。
大汉立即按住了他,熟练地一掌劈在他的右肩尖。他的双手失去括动能力。
他听到附近两位随从的叫喊声。也听到长春居士那三位朋友出招时的叱喝。
而桂齐云威严冷峻的语音传来,让他感到魂飞胆落,”不要再留活口,杀……”桂齐云的语音发自后面不远处,等于是下达屠杀令。 “我完了……”他绝望地在心中狂叫。
他很幸运,大汉并汉有补他一刀,他是活口之一,至于结局如何?他不寒而栗。
当禹老一剑刺入神龙剑客卫天衡的肩时,在不远处观战的葛夫人,突然机伶伶打一冷战。
她扭头向奶娘方氏送过一道惊疑与询问的目光,方氏脸上也有惊疑的神情记露,而且向她领首再三,会意地打手式。
呼风唤雨六个人逃走,众人同时向前追逐。她一拉爱女的手,向侧方一指,打出乘机离开的手式.不管葛佩如肯是不肯。向右后方的矮树丛中一钻。
四人一阵急走,走的是回头路,远出三里左右,巳离开断魂庄的范围。
“娘,这是怎样的吗?”
葛佩如一面走一面抗议。“天齐哥陷身火海我们是来救他们的,怎么反而悄悄后擞,到底是……”
“你给我闭嘴!”葛夫人冷叱。脚下放慢。“我问你,张天齐是不是姓桂的人?”
“不是啦。”葛佩如一惊,看母亲的木平常脸色。“这个人神秘得很,几乎总是在重要关头出手帮助天齐哥。
“天齐哥一直对他就怀有戒心,叫他老桂不称前辈。他所佩的含光剑是天下四大名剑之一。娘的意思……”
“你问问方妈妈。”葛夫人向奶娘方氏伸手。
“我和你娘.认识那个姓禹的人。”奶娘方氏说。“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次泰山观日台北剑南刀第二次清算过节,各邀好友见义,闻风而来看热闹的天下群雄来了不少。我和你娘也适逢其会.夹杂在人丛中观看。
北剑南刀两人没开始比试,与会的双方朋友已经在各地混战起来,前来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些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混战中,这个姓禹的不知何时挥剑找上了北剑刘玉升,三剑就碎了北剑的左肘骨,然后剑劈十三名挡路的群雄,从容离开观日台。后来有入认识他,原来就是魔道至尊剑禹无极。”
“以后几年。这魔头突然销声匿迹,却被北剑的一位朋友发现,他藏身在京师西山的紫云大院内。”
葛夫人加以补充。“紫云大院在西山秘魔岩左近,那是侍卫的习武所在地白式学舍。紫禁城侍卫有三种,行前侍卫,乾清门侍卫,郎卫。
郎卫是由八旗贵族子弟所组成,是地位最低的侍卫,也是侍卫必须经历的阶段。所以白式学舍就是侍卫人材的培养所。
武学教头,矗选天下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充任,学生满六岁入学,二十岁以前如果未能获得巴图鲁(勇士)封号,一律淘汰到御林军任职。
郎卫任职三年,成绩优异才能升任乾滑门侍卫,而升任御前侍卫,得着在乾滑门侍卫任期中的表现。”
“这老魔既然是郎卫武学教头。这个自称桂齐云的人……”
奶娘方氏接着说。
“老天爷……“二姨杨碧娥骇然惊叫。
“侍卫!”葛佩如也惊叫。
“女儿.这些年来,紫禁城的侍卫出现各地时,会有什么事故发生?他们通常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葛夫人向众人问。
“是从台湾平定之后才发生侍卫出现天下各地的事。”
方氏说:“第一次是甲子年(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平定后,两次所谓南巡,想想看,先遣人员有一半由侍卫组成。对外这个单位叫什么?”
“向导处!”葛佩如脱口叫。
“对,向导处,不但可调遣各地方的人员。更操生死大权,也可沿途勒索,可以动用各地库银。”
“张天齐如果是他们的人,我们跳在大江里,也说不清沧海幽城是汉奸的嫌疑。”方氏愤愤地说。
“天哪!我不信。”葛佩如尖叫。“天齐哥决不是他们的人,决不是,决小是……”
“天哪!三汉问事件,天地会小刀会三会结盟被出卖。难道张天齐有关?”葛夫人掩面叫。”仪真那五万两银子……那”…那尹萧萧身份是真是假?”
“先不要存疑,先入为主要不得。”方氏郑重地说。“我觉得张天齐决不是汉奸,在未获确证之前,我们不能乱定人罪。”
“沧诲幽城固然不参加反清复明的行动,但也不耻做汉奸。
小佩,我们必须与汉奸划清界限,张天齐的身份未查明之前,你必须离开他远一点。”
“娘……”葛佩如泪流满面。“请不要……”
“可是……”
“我们先隐起行踪,化明为暗,且冷眼旁观,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水落石出的。”
四人悄然向北移,消失在荒林山野里。
长春居士也鸿运当头,果然收获目的物张天齐。
七个人在西下在余烬犹在的西北山坡。向一座山脊急进。
这一带不可能有地道入口,距离断魂庄火场太远了,打算登上山脊后,再反往回搜。
长江一带是许多小山形成的丘陵,有些小山丘不配称为山。它尾端伏在北下庄与西下庄之间,凋林竹丛交错,枯蒿与人齐。
而沿山脊往下走,则散布着一丛丛矮松,树龄仅五六年,可能是一场大火之后,新生长的野松,因此参差不齐。
所有的人皆心中有数,不可能找到地道的出入口。只希望发现选出来的人。
空山寂寂.鬼影俱无,浪费了不少时光。搜了大面积的山林,毫无所获,难免警觉性稍懈。
长春居士的两个亲随,石破郑虎,天惊杨彪,是外人无法知道底细的高手。连名号也可能是捏造的‘绰号却容易记忆:石破天惊。
右破天惊两人忠心耿耿。走在后面警戒后方安全,经过长时间的跋涉,注意力与警觉心逐渐减弱,仅由一个人不时回头留心警兆。
在前面搜索的四十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武林的名宿,江湖的风云人物,武功与经验都是第一记的,足以应付江湖的大名鼎鼎高丰名宿,卖力空前强大。
爬上一处坡顶,前面四五丈百几株矮松中,突然升起章春姑娘俏丽的身影。
她气色特佳.喜气洋洋,倚树俏立像是仙子乍现尘寰,光芒四射。
“咦!”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中年人惊呼。“姓章的小泼妇!”
这一叫,把后面的人注意力全吸引到前面来了。
”果然是她!要活的!”另一人怪叫。
章春格格娇笑,突然飞开丈余高。
这瞬间,传出石破天惊一声大吼。
刚想向前跃出的长春居士心中口—震,扭头回顾,只感到心中一凛。 石破郑虎正飞抛而起,手舞足蹈向侧方抛起丈余高,叫不出声音,似乎死了或者是昏迷了。
天惊扬彪,正受到一个人一双铁拳的痛击。在短暂一瞥之下,天惊扬彪共挨了七八拳之多。
他挨一拳退一步,马步无法稳下,也无法闪避,一双手绝望地作徒劳的封架,中腹及肋的砰然声莲珠似地传出。
第十二章 流光遁影真功夫
是张天齐,铁拳如电,劲道如山。
气功对气功,功强者胜,天惊扬彪是气功行家,但仍然比张夫齐的吴天神罡差了一大截,挨一下气功就散了一分半分,护体的功能即将溃散。
前面有章春姑娘现身引诱、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张天齐乘机从后面偷袭,配合得恰到好处,把长春居士倚为长城的保镖石破天惊,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噢……” 天惊终于支持不住了,狂嚎—声扭身摔倒在草地上挣扎。
佩剑易了主,被张天齐连鞘夺获。
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刹那间的事。
当天惊侗地,被抛起的石破也在三丈外砰然撑落,震得反弹翻了匝,手脚一伸像是死了。
“是你……”长春居士大吃一惊,拔剑急冲而至。
张天齐绕石掠过,准备绕到前面与章姑娘会合。
“是我,雷神张天齐。”他一面掠走一面怪叫。“你这老混蛋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 你明里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做幌子,骨子里专干卑鄙无耻勾当,你利用抓我为藉口,竟消灭你的同行断魂鸳鸯。
“老王八!你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江湖朋友不会放过你的,我就放你不过。不杀你此恨难消。“他一手挽住章春的纤手,手牵手并肩飞掠而走,速度恰好与追的人相等。让对方非追不可。
留下一个人照料石破天惊,四个高丰全力狂追不舍。
张天齐的速度奇快绝伦,似乎并没用劲,一面掠走,一面大声说话,表示他的轻功丝毫不损元气精力.呼吸不受高速运动的影响。
章春姑娘比他差远了,只能不住发出娇笑却不敢说话扭耗元气。
“真他娘的运气不好。”
张天齐语音震耳,让紧盼在后面五六丈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只摆平了两个中看不中吃的小保镖,反而被这个老混蛋带着狐朋狗友,追得落荒而逃,他娘的,我怎会这么倒楣!”
他知道长春居土身旁的人,全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各宿,不愿冒险以寡击众,要制造一一歼灭的机会,逗这些人满山乱跑,先消耗对方精力。
不久,机会来了。
冲出—座树林,张天齐失足向下一扑,身躯向下急滑,滑势甚急。
“你快上!”他大叫,用手将章春向上推。
章春似乎不知道他失足,借势上跃丈余。
一上一下,距离拉远了。 一名中年人大喜过望,还真以为他失足,一声狂笑,一跃三丈,身剑合一来一记青虹入地.凌空向下搏击,剑向他背心疾落。
他的滑势突然中止,中年人却止不住下扑的冲势,“嗤”
一声剑入地下近尺,位置差了三四尺,贯入脚下方的空档地里。
他一跃而起,半途侧身反击,连鞘剑“嗤”一声击中对方的右耳门,剑鞘破裂,锋刃速度惊人。
中年人的上芈部脑袋应创飞起,惨极。
“报销了一个!他欣然大叫,迅疾地向上飞跃而上。
“快跑!还有三个。”他拉了章春便跑。“在上面等他们,机会来子。“登上最高的垃顶草坪,再低头向下看,他愣住了,下面鬼影俱无,连尸体也被枯草矮树挡住而无法看到,长春居士三个人失了踪。
“天杀的怕死鬼!”他跺脚大骂。“老混蛋,你跑不了的,你这浪得虚名的老狗!”
他却不知,他那一剑砍掉一个人的半个脑袋,把长春居士三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吓个心胆俱寒,表面上作势追赶,半途却溜之大吉。 死了的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擎天一剑关锋,武林十大名剑客之一.剑术已修至心剑合一境界,居然糊糊涂涂了帐,一剑便去掉老命。
长春居士或许在内功修为上,略胜擎夭一剑一分半分,但在剑上,却又差了那么一分半分,擎夭一剑一剑使丧了老命,长春居士怎能不惊,不逃走才是天下间最蠢的大傻爪。
张天齐怎肯罢休?忙与章春回头追搜。
选出三里外.劈面碰上另一批七个人。
“南门兄,怎么一回事?”领队的人吃了一惊,长春居士这个人的狼狈像委实难看巳极。
长春居士是内功最深厚的人,但巳脸色灰白,呼吸不穩,汗流浃背,将近虚脱状态。
”咱们碰上了张……”张天齐……”那位长了一双三角眼的人气急败坏抢着说。
“好哇!那小子……”
“那小子撰平了南门庄主的保镖石破天惊。”
长春居士另一位同伴说话倒还有条不紊。“一剑便砍掉擎天一剑关兄的一半脑袋,你说好不好?“哎呀!这……”
“咱们快召集其他的人。”长春居士硬着头皮说。“这小狗可怕,必须集中全力才能对付他。”
右面二十步外的树林中,突然涌出桂齐云二十八位男女,三两起落便到了切近。
“你们已经没有几个人,”桂齐云冷冷地说。“阁下想必是长春庄的庄主长春居士南门存信了,幸会幸会。”
十个人急急撤兵刃列阵,倒也有点英雄气概。
“你是……”长春居士讶炼问。目光却落在甘大娘与侍女小桃身上,心中一跳。
“在下姓桂,桂齐云。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阁下是名震武林的一代领袖人物.众望所归的江湖赫赫大豪,果然颇有几分大豪气概。”
“你是……”
“我是张天齐和章姑娘的朋友。”
“这……”
“刚才你说碰上了张天齐?”
“哼!姓桂的,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定然也是武林朋友所不齿的邪魔外道……”
“我是什么道,没有你乱指乱说的余地。”
“你想怎样?”
“得看你的态度啦!”桂齐云阴笑着说。
“除魔卫道是武林朋友的天职……”
“好个天职,你打算除我这个魔?”
“正是此意。”
”好,你等一等,在下先了断一些事,再和你彻底了断。”
桂齐云谈完,向后举手一挥。
树林中大踏步出来了四个大汉,分别挟持着反捆双手的呼风唤雨和另一个中年人。
“南门庄主……救……救我……”呼风唤雨凄厉地叫。
“姓桂的。”长春居士駭然问。“你想把我的人怎样?”
“杀光了。”桂齐云接口。“剩下这两个,他们已经招了供。““招供?你……”
“招出你父子陷害暗算张天齐章姑娘的经过内情。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你想……”
“处决!杀……”
“你不能……”长春居士急叫。
四大汉一声怪叫,两名大汉的刀己疾落而下。
“饶命……”呼风唤雨狂叫,人头突然掉落,尸体再被一脚蹋倒。
”这是谋杀!”长春居士厉叫。
“哈哈!总比你用卑鄙手段,毁灭断魂庄来得光明正大些!现在,轮到你们了,张天齐与章姑娘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会变成一堆肉酱,你皖山的长春庄,将鸡犬不留化为瓦砾场,比断魂庄凄惨一百倍。”
桂齐云声色俱厉,杀气捅腾。“像你们这种人,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不杀掉就会成为腐蚀人心的蛆虫、身上致命的坏疮。你的时辰到了。”
手一挥,身后踱出了一位神色冷漠长了一张债主面孔的中年人.徐徐举步向前走,徐徐拔出腰间的狭锋单刀,把指一弹,单刀发出清悦铿锵的震鸣。
“南门庄主,你是宇内少数的武林业家名门子弟,江湖声威显赫的高手各宿。”
中年人扬阴森森说。“你应该为自己的声誉,拿出公平决斗的勇气。在下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要轻易放过了。长春居土的绝学天风绝剑,是武林一绝,着看在下的刀能在第几招取你的性命。”
指名单挑,长春居士是不能不出手的.除非对方的身份,的确不配叫阵挑战。
长春居士身后的一位花甲老人拔剑出鞘,三角眼冷电森森,像个幽灵般向前飘掠而出,脚下无声,似乎靴底贴在草梢上飘浮。
“阁下贵姓大名?狂够了吧?”
花甲老人刺耳的嗓音,声不大却令人有震脑门的感觉。
“凭你,还不配向南门庄主挑战。
”并不是每一个阿狗阿猫,都可以向位高辈尊的人叫阵的。
你也许只配和我这种人玩玩,我姓陈,陈雄威。”
“哦!名侠客飞云神龙陈雄威,久仰久仰,我嘛,姓席,一个混饭糊口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你叫我席混混好了。阁下好高明的草上飘轻功,飞云神龙的绰号名不虚传。在气势上,你已经胜了一半,你上吧!”
“幻刀席辉!”飞云神龙脸色聚变。
“碰上一个识货的。”幻刀席辉大声说。突然挥刀直上,刀气迸发如湘。
飞云神龙看到的,是一道蒙蒙奇光排空前至,不像是刀,极像一捧梳齿形成光柱形成半透明光梳疾射而来。
不能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不知那一道光柱才是真实的刀,一惊之下,本能地急迫闪避。
机先一失,便陷入挨打困境。
幻刀席辉如影附形跟到,光柱吞吐旋舞漫天彻地.砭骨袭肤的刀气汹涌如狂潮,一波接一波狂泻而至。
飞云神龙除了八方闪避之外,剑简直没有探出封架的机会,眼看要封右肘射采的光柱,另一道吏真实的光柱已射到了右胸前。唯一的自保机会是急闪疾退。
顷刻间。八方闪退了六七匝之多,圈子拉开至四五丈方圆,隐象横生,岌岌可危。刀尖划破皮袄的割裂声不时发出,不时飞起一阵阵毛工。
“飞云神龙,不要倚赖轻功逃避。”桂齐云沉声叫。你如果不接招,在下不能让你们拖延待援,只好派人围攻你了。”
“你胡叫什么?”长春居士真怕对方下令围攻,双方人数相差远了。“你如果嫌命长,老夫超度你就是。”
桂齐云虎目怒睁,冷电四射,“哼”了一声,举步向前迈进。
“长上请息怒。”一名中年人抢进两步欠身。“割鸡焉用牛刀,让属下……”
“你让开!”桂齐云冷冷地说。“这狗东西无礼,我要亲自对付他,退!”
中年人应喏一声,顺从地退回原处。
一声龙吟,光芒四射的含光剑出鞘。
教人要紧,甘大娘高叫:“速战速决,迟恐生变。”
桂齐云“哼”了一声,右手高高举剑。
“南门老狗是我的,不许多人插手。”他沉喝。“留几个活口,杀!”
刀剑如潮,四面合围,两人为一组狂冲而,排山倒海似的向内聚合,杀气涌腾,山林变色。
桂齐云含光剑一抖、风雷骤发,以雷霆方钧的声势,猛扑向咬牙切齿的长春居士。
“铮铮铮!”长春居士硬接了三剑,被逼退了三步,住入金刚剑绝学绝招,像长江大柯排浪而出。
两人的剑术,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因此奴剑交击声,连绵不断,三丈内枝飞草折,在附近缠斗的人纷纷移开以免被剑气所波及。
各展所学狠拼百十招,仍然堆分高下。
可是,四周的惨烈恶斗已近尾声,只剩下他们这一对,长春居士困兽犹斗。
长春居士的伙伴浴血苦撑,眼看支持不了多久。
枯草中,躺着七具尸体。有两具是桂齐云的人。
长春居士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界,天风绝剑巳攻不出招式了。
惨重的伤亡影响了他的情诸,桂齐云的勇悍令他害怕,死亡的恐惧令他胆落。气势上已完全大败。
他手脚慢下来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也影响他身心的活动,闪避渐感吃力,立即陷入险境。
·啊……”最后—名同伴惨叫声划空传至。
他心中一惊,猛地急封一剑,借势斜掠丈外,单足—沾地身形向外飞跃而起。
左侧方四丈外,人影划空一晃而至。“快截住他逃走的方向。”剑光如电射到。
他大吃—惊,老天爷!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快?人是不可能飞起来的。
不但像是飞来的,而且速度恰好比他快一倍。
“你走得了?”飞来的人冷叱,剑气及体。
他终于看清了,是章春姑娘的仆妇甘大娘。
“铮!”他仓卒间全力封住了刺来的剑,临危自保,他已用了全力,巳耗换了七成的金刚弹力,仍然具有相当强劲的威力。
可是反震力空前猛烈,惊叫一声。连人带剑被震得横飞丈外,甘大娘的武功修为,出乎他意料之外。
身形正向下落,背后突然一震.然后是两震三震,他感到背膛一麻,口中有液体涌出,咸咸的。 是三扳鸡卵大的铁胆,北地爷字号人物喜欢用手练指劲,也作为消遣用的铁胆。
他的护体神功已经将气散功消。怎禁得这三记直震内脏的重击?在砰然打击中,他重重地摔倒,只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他正要本能地重行挥剑,右手腕却枝甘大娘一脚踏住子,手一按,剑随即被夺走。
一顿拳脚,打得他惨叫一声,痛得昏了过去。
两名大汉架住了他.几耳光把他打醒。
“我要把你穿上琵琶骨,拖狗似的拖至皖山天风谷长春庄。”
桂齐云站在他面前。语气特别阴森冷酷。“我要把你的长春庄化为瓦砾场,鸡犬不留,连根拔掉你这武林世家的基业。”
“我……”我朋友遍……遍天下。”他依然顽固。“门人子弟“我,正要告诉你,正要你把所有的朋友子弟招出来,一个也不放过。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不屠光你们这些为祸天下的强盗,天下永不会真正的太平。
“现在你必须将张天齐与章姑娘的下落招出,不然,哼!我先把你的朋友剁碎给你看看。”十个人,五个在格斗中被杀,连他也算上共活擒五个,其他四个同伴,每个人被两名大汉挟持着,像待宰的老牛。
“张天齐章姑娘已……已经逃……逃出来了……”他急叫。
“不……不要凌辱我的朋……友。”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是……是,他们……”他急急将不久之前被张天齐诱杀追逐的经过一一说了。
“好,姑且相信你的话。”桂齐云欣然说。“等我找到他们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你们……”把他们捆牢带上,准备走。”
大汉们立即将五个俘虏按倒,搜光他们身上的暗器杂物,背捆双手,再用绳套住脖子,像牵狗一样准备动身。
搜长春居土的人,在他的贴身夹袋中,搜出一块六寸长,两寸宽、紫铜铸造的怪牌。
两面的上端铸虎头带双爪的图案,正面铸了一排满女,背面则铸了四行小字满文。
桂齐云见搜到铜牌,脸色突然一变。
紫铜俗称紫金,经常携带把玩.光亮夺目。这块牌擦拭得十分光亮,极为显眼。
“把所有的人都带走。”桂齐云向亲随吩咐,“到前面山坡的树林内等侯。”
所有的人都带走了,只剩委顿在地的长春居士。
“这是什么东西?”桂齐云拿着紫金牌冷冷地问。
“吉……吉祥符……”长春居土沮丧地说。“带在身边辟邪的。”
“像蒙古西番人一样,带随身佛保护?”
“是……是的。”
“真的?”
“不错。”
“晤!符上的字,很像制钱背面的铸文,对不对?”
“不知道。”
“不知道?在何处得来的?”
“是从一个江湖人身上夺获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吉祥符。”长春居土硬着头皮说。
“哼!不让你吃足苦头,你是不会乖乖招供的。”桂齐云凶狠地说,—连四脚,把他踢得满地乱滚,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招不招?“桂齐云踏住他的小腹,一面用劲踏,一面厉声问。
“哎……我……我确是不……不知道……”他痛苦地大叫。
“招!”桂齐云再加了一分劲。
“哎……”
“招!”
“哎哟……”他狂叫,突然喷出一口血,昏厥了。他被再次弄醒,再次逼供。
“招!”桂齐云厉声喝问。
”你杀了……我吧……”他崩溃地叫。
“我要你招出这块符牌的来历。”
“我……我不……不知道……呃……”他又吐出一口血,双目上翻。
桂齐云突然挪并脚,让他缓过一口气。
“十年前,这种符牌共发出十二面。”
桂齐云冷冷地说。“迄今,还有五面仍在各地使用,你也许不知道数目。但你知道如何使用,是不是?”
“你……这……”长春居士结结巴巴。“你知道……”
“上次夜入扬州守备府,凭符领走库银的人、是你吧?”
“这……”长春居士不住打冷战,脸色死灰。
“你知道符牌的名称吧?”
“我……我我……”
“符发自武威王府,由裕刚贝勒亲领。天下各地城守参将以下官品,认符给予全力协助,认符不认人,认功不认过,对不对?”
“你……你是……”
“知道符名了吧?”
“武威虎符。”长春居士吃力地说。
“很抱歉。”桂齐云笑笑,替他解捆。“听说五万两银子出了意外,那是你的事,不可能补发……”
“天,你……你到底……”他吃力地爬起,仍然惊骇莫名。
“不要向我来历,反正我知道扬州所发生的事就是了,虽然我不是直接参予的人。” “那五万两银子是张天齐夺走了,而你是张天齐的……”
“胡说!张天齐在你们出事时,的确在镇江与章姑娘在一起。张天齐不是我的人。他与你的儿子有过节,那是私人的恩怨,你可不能转口嫁祸给他。”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知道你怀些什么鬼胎,不要再找他,尤其不可找章姑娘的麻烦,赶快给我离开镇江。哼!知道吗?”
“我不能离开镇江。我已经查出天地会在镇江将有大举,江宁方面主要负责人已经亲来坐镇策划,不能半途而废,我不想功败垂成。”
“真的?” 桂齐云惊喜地问。
“半点不假,而且,与张天齐有关。”
“你又胡说了,张天齐不是天地会的人,我已派人试探过。”
“他虽然不是天地会的人,但从他身上可以查出天地会的线索。这次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已经找到天地会首脑人物的藏匿处了。”
“怎么一回事?”
“天地会次要首脑的联络站,在京口港一条小巷子里,化名季福的人,就是来自江中的重要人物,可惜功亏一篑……”
“哎呀!”桂齐云惊叫。“弄糟了”
“你说是……”
“不关你的事。”
桂齐云烦燥地挥手,但不便说破自己放走季福的事,“好吧!”你可以对付张天齐!但决不可打章姑娘的主意,她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这……”
“你可以走了。”桂齐云挥手赶人,将符向他一丢。
“我的朋友……”长春居士急急将符抢到手。
“他们都得死。”桂并云说得异常冷酷。
“这……”长春居士脸色大变。
“他们已经看过武威虎牌,对不对。”
“是……的。”
“他们不知道你拥有武威牌的事吧?”
“是的。长春居士硬着头皮说。
”泄漏一点口风,结果如何?你不但要众叛亲离,受武林道仇视,王爷也将派人将虎符追回,今后你的处境将十分凶险。”
“可是,朋友……一场……”
“好,你要朋友,我不管你的事,我放他们。”
“桂爷……”
“明白了吧?哼!你知道我也不可能放他们。我可不想暴露我的身份。”
”这……”
“走!”桂齐云一声沉叱,有如叱狗。
长春居士吓一跳,拾起剑如飞而遁。
长春居士孤零零一个人,心惊胆跳,精力似乎恢复了七成,穿林越野并不比往昔慢。
他急于脱离现场,必须赶快找到其他人,再不赶快离开长山地区,可能所有的人都会葬身此地。
幸好桂齐云知道武威虎符的来历,不然这条老命哪能保得住?武威府在东华门大街,那是前明的杀丁故址。
前明的东厂是朱家皇帝的特务机关。目下的武威王府,则是满清皇朝的特务总部。
不同的是,东厂专对皇帝自己的臣下,前武威王府则专门对付汉人臣民,不管自己满人的事,全力对外,为巩固满人的政权而尽忠。
目下的武威王府,由裕刚亲王主持大事。
他是满人第二代组织天才,过去在三藩之乱时期,他的特务谍员,把耿精员尚之喜的密探杀得落花流水。
吴三桂的密探,足迹不敢出湖广以东。
在京师,提起裕刚贝勒,汉人,的官史做梦也会跳起来;而满人的皇亲国戚各部大臣,都知道他是执行以汉制汉的成功的权威,功业彪柄,是满人心目中的英雄。 武威虎符,是武威王府三种秘密府牌之一,在兵部留有底实,满人派往各地的带兵官,参将以上都看过这至密虎符。
同时获有密令,到任之后,有关虎符的事,行政权贵方面由兵部指挥,功过成败则有武威王府负责。
执行办理的原则是认符不认人,论功不论过。
认符不认人,用意是防范泄漏持符人的底细,—个曝了光的密谋.唯一的出路是退休养老,没有利用价值。
论功不论过,明白规定持符人如果涉及罪案,一概不予追究.军方有包庇的责任。
满清皇朝军权至上,各地汉人的官吏决不能干预军政。汉人的武职官。永远不能任主搏。
这制度一直维持至太平天国时期,曾国藩李鸿章几个时势造英雄,一度曾任主将。太平天国矢败后,曾李两人总算知道奴才的身份.乖乖交出军权,为的是保住脑袋。
长春居士心中雪亮,桂齐云知道武威符的来历,甚至知道虎符数量,知道扬州所发生的事故,不用猜,必定与武威王府有关,是裕刚贝勒的亲信。
想起挨揍的经过,这位武林风云大豪,感到心底生寒。
假使他受不了刑而招出虎符的底细,结果如何?“这家伙阴险狠毒!”他中心咒骂桂齐云。“今后我得小心防备。最好商他远一点,愈远愈好,免得让他扼住我的喉咙。”
一面心中嘀咕,一亩向前飞掠而走。
钻出一座松林,他突然僵住了。
前面十余步的枯草丛中.张天齐与章春姑娘并肩而立,手拉手状极亲呢,盯着他不住嬉笑。
“你才来呀!”
张天齐笑得邪邪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狐群狗党呢?你一个大名鼎鼎、名震江湖的前辈名宿,当今的风云人物。不会见了我就逃命吧?过来,咱们亲近亲近。” .“我不会逃。”
长春居土冷静地笑笑,大方地向前接近。目下情势逆转,二比一,自己元气未复,想逃也逃不掉。
“这才是英雄人物的面目。我看到你阴笑后面所藏的计谋。”张天齐钓话饱含讽刺。“人多势众不可一世,势穷力拙时不妨运用机谋摆出笑脸。”
“没有什么机谋,阁下用不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呀?”
“决不会假,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老夫前来断魂庄找你的理由。”
“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然,你只知道表面的理由。”
长春居士镇定地在丈外背手而立,脸上有自信的微笑。
“我不否认利用抓你的藉口,替天行道除去为祸江湖的妖孽断魂鸳鸯,但骨子里另有目的。
“呵呵!你不否认我不惜代价,率领武林群雄兴师问罪,你才能趁机脱出妖女们的掌握吧?”
“似乎言之成理,你骨子里的目的是……”
“和你谈一笔买卖。”
“混蛋!你着我像个生意人吗?”
“是不是生意人,你我心中有数。生意不成仁义在,谈谈必定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开的价码,是你与我儿子的过节,今后一笔勾销,长春庄的人,決不与阁下为难,彼此交个朋友。”
“哦!你这个老混蛋果真具有梟雄面孔。”张天齐不胜感慨。“你那狗屎儿子无缘无故向在下挑衅下毒手,你欠我的,怎能由你宣布勾销?岂不是成了是在下的祸首了?我宰了你父子一些朋友爪牙,你长春庄与在下交朋友,不与在下为敌,你如何向你死去的朋友爪牙交代,如何向他们的亲朋好友交代?可知你的居心是如何可鄙,我真的可怜你。阁下。这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做不出来,说不出口的狗屁勾当。“长春居土哪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他在设法争取时间,等自己能充分恢复身体元气精力,也希望同伴能及时赶来会合。
这时被激怒得七窍生烟,羞怒交加顿忘利害,实在受不了啦!双掌突然连环吐出,金刚弹力凝聚,发出大力金刚掌,以雷莛万钧之势,出其不意行致命一击,愤恨出手志在必得。
张夭齐早知道这家伙阴险,早已暗中提防留意对方的眼神变化,对方一动便知道这家伙恼羞成怒,要不顾一切下毒手了。
如虚似幻的身影一闪再闪,大力金刚掌击中的是虚影,激发的罡风劲流直冲两丈外,气流的呼啸有若隐隐殷雷,好狂猛霸道的无涛掌力,人体如被击实,很可能肉烂骨碎。
“你这老狗寅卑鄙到家。”张天齐出现在长春居士右后方。
“你能够威震武林,宇内称雄,大概凭的就是这种卑鄙……”
“嘿!”
长春居士疾退两步,一掌后撤.来一记倒打金钟,退势捷逾电闪,好快,掌力更挥雄狂猛,仍然是出其不意的突袭。
“呼!”掌劲接实,劲流迸射。
张天齐这次不闪避,硬接一掌。
金刚弹功对昊天神罡,佛门玄门两绝学首次硬拼。
长春居士“嗯”了一声,退势不但被阻。身形反向前急冲,远出两丈几乎趴到。
张天齐仅挫退一步,一声长啸,随后冲进。
长春居士不死心,大旋身大喝一声,双掌齐推,推山填海硬接,破釜沉舟用足了余力。
张天齐也用上了九成劲,算定对方来不及闪避,必定作孤注一掷。金刚禪功威胁不了他。他不需以十成功力狮子搏免。
他仍然算错了一步棋,长春居士的经验与见识比他奉富得多,姜是者的辣,盛名决非幸致。长春居士能成为宇内风云人物,自有其成功的原因。
表面看是破釜沉舟全力硬拼,骨子里却是引力巧劲,双掌推出时在掌略短半寸,攻出的椎山裂石劲道并非平行吐出,形成巧妙的斜锋面接触。
“秤”一声大震,劲沉汹涌进爆中,长春居士的身形不向后方直退,而是向右側后方飞升,半空中鱼龙反跃,远出三丈外。
张天齐却向右前方冲前三步,等稳下马步已失去接触的机会。
“老狗要逃!”
在不远处戒备的章春急叫,飞跃而进,头前脚后姿态轻灵飘逸,速度也迅疾无比。
张天齐一怔,没想到章春的轻功竟然如此超绝,举目天下武林名门高手,真找不出几个能修至这种神化境界的人。
但他知道,章春追不上奸滑的长春居土。
他向右前方飞掠而出,从另一方向追赶。
长春居土身形落地,突然折向斜窜。
窜走比飞跃快速,而且灵活,轻而易举地摆脱飞腾追逐的章春,眨眼间便远出五六丈外,若劲矢离弦,快得不可思议。
可是,张天齐恰好电射而来,斜角相交,速度更快,总算料中了长春居干的逃走方向。
太快了,像是狭路相逢,没有及时转向的时间,想刹住冲势也力不从心。
一声厉叱,长春居士百忙中拔剑随势拂出。
张天齐向下一挫,上体后仰,双脚从猝然传来的剑影下前伸.踢在长春居士的右胯上,剑从他的腹上呼啸而过,危机呵不容发。
长春居士斜摔出丈外,一滾而起飞掠而走。
”联手活捉他……”长春居士狂叫。“五万两银在他身上树林内人影暴起,现身最早的一名中年人大吼一声,剑发狠招射星逸虹,身剑合一狂野猛攻,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
长春居士另一組人到了,共有八个人之多。
也许逃得太急,急切里刹不住脚步,长春居士叫同伴联手,自己却不停留,疾冲进入树林。
张天齐如果躲闪避招,必定陷入重围。
他也大喝一声,功行左掌,在电光石火似的千钩一发问,一掌拍中刺来的剑身,剑尖向外荡,身形切入贴身了。
谁也沒看清变化,变化太快了。
中年人“嗯”了一声,胸口挨了一记顶肘撞,仰面摔倒,脑骨凹陷,手中剑已到了张天齐手中。
一声怒啸.大罗天绝剑绝招出手,人与剑浑如一体,挟迅雷疾风的威力,锲入涌来的剑海刀山中,生死关头,他的杀气一发不可遏止。
电耀矗击,当者披靡。
“啊……”先接触的三个人凄厉地狂叫,分向三面摔倒,血雨纷飞。
可怖的刀光剑影狂泻,人体四面飞跌。
电虹疾射入林,先入林的长春居士恰好止步扭头回顾,本来苍白的面庞,突然冷青,眼中有惊怖的神情,猛地转头发狂似地飞奔,胆都快吓破了。
八个同伴,没有一个能站立的。
“你走不了的!”张天齐怒叫,脱手飞剑掷击。
“林中危险!”后面跟来的章春急叫。
长春居士命不该绝,恰好脚下失足,被树根所绊向前一栽,飞来的剑几乎擦后脑而过。
身躯尚未着地,左手已经向后扔出一把小飞剑。
张天齐听清了章春的警告,心中一动,侧闪在一株大树后,恰好躲过小飞剑致命的一击。
长春居土不敢分心看结果,跃起舍命狂奔。
这瞬间,张天齐大喝一声,一掌向从身侧电掠而过的小飞剑拂去。
小飞剑飞行的方向,正是章春的叫喊声传来处。他大吃一似,不得不先击落小飞剑。
小飞剑的破空锐啸突然加剧,略为偏向飞走了。
章春的身影出现。危汲险极。
“不要紧跟在后面。”他急叫。起步再追。
章春吓出一身冷汗,骇然止步。追至林缘,已可看到狂奔的长春居士。
右侧方人影乍现,有不少人马急急抢来,“老桂,快追长春居士。”张天齐急叫。
他看清最先现身的人,赫然是一而再现身相助的桂齐云,所以出声招呼。
“穷寇莫追。”掠到的桂齐云说。
“非追上他不可。”他拒绝,疾冲而过。
长春居土在前面不足五丈,他怎肯轻易放过。
蓦地,他感到背心一震,如曼万斤巨锤重击,喉间一甜,有液体上涌,眼前发黑。
身躯加快向前冲,速度增加了一倍。
桂齐云暗算我,他心中狂叫。
“砰!”他的左眉擦撞在一株大树干上,身躯旋转着向前斜冲,“哇”一声喷出一口鮮血,几乎摔倒。
“桂叔!你干什么……”他听到后面传来章春惊恐的叫声。
他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境界,但求生的本能,激起他逃走的强烈欲望,本能地奋起全部精力,以令人骇然的奇速,向西北角飞掠而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終于支持不住了。
“天齐哥……”熟悉的惊叫声入耳。
他精神一懈,重重地向前一栽.便失去知觉。
桂齐云二十余个人,目击张天齐突然以加快一倍的速度消失在密林深处,众人骇然变色,忘了追赶。
也知道追也是枉然,那简直不是人所能达到的速度,以电火流光形容并不为过。
“这……这怎么可能?”桂齐云骇然叫。
“这是传闻中的流光遁影轻功绝学,“魔剑禹羌极悚然说。
“这人练至三神返虚境界不需多少时日,当可修至地行仙无上境地。”
章春狂奔而至,惊怒无比。
“桂叔,你……”她猛烈喘息,凤目喷火;“丫头,不可无礼!”仆妇甘大娘挡住了她。“候爷是不得已,不能让张天齐杀了长春居士。”
“你……‘你说什么?”她跳起来厉声问。“你们不是帮我对付南门老狗父了吗?你……”
“彼一时,此一时。”桂齐云苦笑。“情势有了意外变化,我必须如此做。”
“为什么?为……”
“我不能说。”
“我要你……”
“妞妞,你赶快到苏州,离开镇江,我派人捎书信呈送云爷,有问题可向你爹问,好不好?”
桂齐云拒绝回答。“事关绝对机密,你爹是否肯告诉你,恐怕靠不住。总之,这件事……”
“你如果不告诉我……”她,贲怒地叫。“我和你拼命,和你……嗯……”
甘大娘突然在她身后拍了她的后腦一掌,她向前一栽,被甘大娘一把抓住,便失去知觉。
“甘大娘。”桂齐云松了口气。“劳驾,把她连夜带往苏州交给云爷,只有云爷才能管束她。
”她在沿途闹事,我实在头痛,万一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在云爷面前交代?杀张天齐我是以国为重,妞妞应该谅解我。”
“好的,侯爷。”甘大娘说。“公爷不一定管束得住她,自小溺爱过深,这时想管也嫌晚了。候爷务必在书信上详细说明理由,以免老身多费唇吞。”
“那是一定。”
“老身与小桃先走了。”
“席老。”桂齐云向幻刀席辉说。“带四个人护送甘大娘到河下登船。”
“遵命。”幻刀席辉欠身。
“沿途小心了。我到前面找找看,张天齐分明已被我一掌击实,怎么反而精力充沛?没找到结果我不放心。他应该当时心脉断毁,他如果不死,后患无穷。” 甘大娘抱起昏迷不醒的章春,偕向护送的五个高手下山而去。
桂齐云率领一众随从,向张天齐消失的方向追赶。
张天齐在空茫的死寂谜雾里,左冲有突想找出一条生路来,最后感到一脚踏空,陡然跌落在万丈深渊下的冷彻的洪水中。
他大叫一声。陡然惊醒。
神智一清感到挥身痛楚难当。
”他醒来了。”耳边听到葛佩如狂喜的叫声。“谢天谢地!”
“我……我在何处?”他虚脱地喃喃低语。
有人扶起了他的上身,他看到朦胧的灯光,朦胧的面孔,艨胧的景物,和熟悉的幽香。
”喝下去,这是活血琉经的护心保命的参露。”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叮咛。“慢慢地喝了。”
口干舌燥,喉何似有火焰向口外冲,不要说参露,河沟水他也可以喝下去.以灭体内的毒火。
一大碗微温而药眷扑鼻的液体入喉,似乎眼皮自然地向下搭,他想说却又懶得开口,头好沉,好圉,好软弱。 终于,他的意识逐断模糊。
“让他睡下。”扶他的人放他睡下。他隱约可以明白语中的意思。“十二时辰之后,他的高烧如果不退,葛夫人,我无能为力,得设法另找灵药救他。”
他沉沉睡去,重新开始做恶梦。空茫死寂浓浓的迷恶梦终于,他完全清醒了。
“谢谢你……你……”这是他所说的第—句话。
“天齐……哥。”他知道是葛佩如握住他的手喜极而泣。
他看出。这是一间地底暗室。
空中除了葛佩如之外,床前站着葛夫人、计秋华、贝灵姑。
“张兄,你安心养伤。”
计秋华欣然说。“葛夫人救了你,我引他们在地底藏身,你已经醒了,就等你痊愈,先不要问,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
“你挨了一记神魔摧心事,挨过了五天。”
“哦!姓桂的。”
“他们已经走了,听话,闭上眼养神好吗?”葛佩如轻抚他的脸颊,眼脸、膛上满是泪水。
他怎能定下心养神?心潮起伏,前情往事依稀重现.那摧心掌他挨得真冤枉。
本来他对神秘万分的桂齐云,怀有强烈的戒心,他应该步步提防,居然在大敌当前时而大意,这一掌几乎震毁了他的心脉,太不值得了。
“我要知道处境。”他喃喃地说。
“我告诉你好了,免得你挂在心上。”计秋华在床沿坐下。
“桂齐云起初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后来不知他们之间订下了什么协议,转而对付你。
葛夫人发现桂齐云是重要的大官,他手下爪牙有许多大内保卫,所以每一个人都是骠悍勇敢的可怕高手。”
“犬内侍卫。”他大吃一惊。
“是的,其中一个叫魔剑禹无极的人,是郎卫学舍的教头。”
“那……章春……”
“她是桂齐云的人。”葛佩如恨恨地说。
“我的天。”他骇然。“难怪她……她有那么多神秘的朋友,我……我竟然……”
“竟然上当了,是不是?”
计秋华忍不住调侃他。“你—个江湖怪杰,成为女侍卫的情夫,早晚会飞黄腾达,风云际会后福无穷哪!真够幸运的。”
“他们必须偿付的。”他一字一吐。“必须,必须偿付的。”
“别胡思乱想了,你将需要长时间的调神养气,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
“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我有充足的人手。”
“这……”
“我愿意帮助你。”
“为什么?”
“断魂鸳鸯。”
“这……”
‘计大姐,雷神不可能接受断魂鸳鸯的帮助,正如同我不能帮助官方帮助的性质相同。”
“不要固执,张兄。”
“不是我固执,而是个人的自尊。一个人不能做两种性质完全相反的事。脚踏两条船.不是什么好德性.我能骗人,但不能骗自己。”
“断魂庄不存在了,断魂鸳鸯也不存在了。”
“卿本佳人,做这种买卖的害人勾当,早晚会栽得很惨的,不要重建断魂庄,我不希望你我成为仇敌。”
“不会重建了。”
计秋华叹了一口气。“是断魂鸳鸯在江湖消失的时候了,在我们姐妹手中断魂庄的人也够多了。日后如果有断魂庄式断魂鸳鸯出现,那也决不会是我们建的。”
长春公于终于公然在府城露面,似乎比刚来时更神气些。
长春居士却不曾出现,江湖上传出他率领群豪火化长山断魂庄的消息,他获得不少好评,白道人士因此为他喝采。
而一些江湖朋友,却不以为然。
长春庄只是有声望的武林世家而已,与自道侠义保持距离,无权对名列黑道的断魂庄挑衅。
何况断魂庄并没有招惹长春庄,情理上站不住脚,所以黑道朋友更是愤愤不平。
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一直就不曾再露面,他的家属与朋友出动所有的人力找寻他的下落。
多日来有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由于长春居士不曾再次在府城露面,呼风喚雨的朋友无法找他讨消息。
长春公子则一问三不知,假称不知道断魂庄的事,无可奉告.凌家的人也无奈何他。
虽然知道呼风唤雨是随长春居士南下的。
长春公子目下公然住在荷香池陈家。神爪冷镖陈洪已经返回住处,不再躲躲藏藏,因为不再有人到陈家闹事官府方面已经不再对他施加压力。
江南一枝春与长春公子住一起,是神爪冷镖的贵宾之一。
长春公子身边,公然与他随行的人增多了些,这些人对江南一枝春执礼颇恭,口头上仍尊称她为路姑娘,可没有人敢戏称为庄主夫人。
这天二更初,江南一枝春匆匆从城内返回。
在这段时日里,她一直就独自行动,设法找到自己的人联络,信息已经再三传出,但迄今仍无回音。
她与长春公子已是公然双宿双飞,同住在陈家最好的客院内,一个风流名公子,一个江湖俏艳姬,双宿双飞平常得很,江湖人士见怪不怪。
“我见到联络人了。”她一进房便忧心忡忡地说。“我……
我弄清他们为何如此做。”
“天香.到底怎么呢?”长春公子亲昵地挽她在床缘坐下。
“责会的人的作法,确是令人不敢苟同,消息,亏递与连络,效率差劲得令人难以置信。
你找他们这么多天,直至今天才联络上,贵会应网罗一些可用之才,才能活跃起来。”
“以往不是这样的。”她叹了一口气。“一连的失败,江南地区的负责人,接二连三改变计划,调整组织。所以暂时中止一切活动。”
“碰到难題了?联络人怎么说?”
“传给我三点指示‘”
“能告诉我吗?天香。如果不便……”
“你知道我信任你的。何况指示不算机密。”
“指示上说……”
“一;京口港联络站几乎被抄.必定有内奸,要我多加留意,正在着手清查中。二、江南一带所有临时编組全都撤销,候命另行编组。三、江南各路弟子—律暂停一切活动,等江宁方面的负责人,与台闽方面赶来会合的人聚会后,再候命行动。
“所以,我算是清闲了,似乎他们有意把我冷落在一旁,不让我参予任何聚会,为什么?难道他们怀疑我的忠诚?”
“台闽方面的负责人也会来会合?”长春公子大感惊讶。
“贵台在十年前,就从台湾撤入中原,那边站不往脚,故施琅的犁庭扫穴,无处藏匿,怎么还留有人?” “这我不太清楚。当年祖师爷奉国姓爷密令,筹组天地会作长远打算 祖师爷所属八虎将参予筹划,其中并沒有施琅在内。所以这卖国求荣的奴奸,并不了解本会的组织。他领满人攻台,本会台湾总会并没有瓦解,事实上重要负责人仍在台湾发展组织。
要不是祖师爷在满人进兵台湾的前两年,忧虑分心尽瘁飞升,施琅这该死的汉奸,哪有命带领满人攻掠台湾?’’“哦!你懂得多,定然是贵会中原方面的重要负责人之一,他们竟然怀疑你的忠诚……”
”可能是我疑心太大。”江南一枝春苦笑。“我是江南香坛,我的地位当然不能参予分会的决策了。”
“台闽方面总会的人赶来会合,看来,貴会必定在江南有重大的举动了。” “可能的。”
“那是……”
”我不知道。“江南一枝春不胜烦恼地摇头。“除了等待,我成了又聋又瞎的人?”
“台闽方面的人来了?”
“永裕,我真的不知道。”江南一枝春往床上一倒。“真是烦死人了。”
“宝贝儿,煩什么呢?他们会我你的,你毕竟是江南香坛九老之一,耐心地等待吧!你乐得清闲,我们岂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寻找快乐吗,宝贝儿。”
那一声宝贝儿叫得她春心大动,随后的行动是吻得她忘了人间世界。
她醉迷了。
百万人口的镇江府城在爆竹震天中过了丰年。接着是闹元宵,岂知午后的一场大风雪,把数万盏花灯打得七零八落。
百姓小民依然过他们的日子,绝大多数的人没注意到即将来的血腥,暴行杀戮……“这期间,表面升平,暗里风云日紧,外弛内张,暗流激荡。
这期间,满城部位守营守备大人,乌苏安图参将,一直就不分昼夜坐镇守备府。不明身份的特殊人物.神秘万分地夜间出入,来无彰去无踪。
对岸爪洲营守备那位干总大人,将两位把总(本讯、大桥二地)调来瓜洲日夜候命。
镇守京口将军辉发实勒门,把两位副都统召在京口港衙内,并把船务营驻京口的一位把总,调整至将军府明候差遣。
远地,苏、松、镇总兵官的舰队,严密封锁崇明东抄一带海口,捕捉击沉任何在禁海处的往来船只,彻底执行实施了近三十年的海禁。
官员们奉有严令,必须活捉从台、闽犯禁偷渡来的任何人。审讯官务须在一刻时辰之内,以快舟将人犯急送京口将军衙门,沿途不得以任何理由延搁。
辉发实勒门将军,是个自命清高的人,从不与镇江的汉官往来,把汉官(指文职官知府知县等)看成一文不值的奴才饭桶,办事从不与汉官协商,一意孤行,动不动就派兵径行办事。
除了他的直属长官江宁将军之外,他谁也不卖帐。
这难怪他自大,辉发是八姓贵族之一。
他本是白族的小旗主,在他的本旗就有千余名奴才使唤,地位高人一等。
他的名字实勒门,意思是鷂子,对戒产抓人有特殊的嗜好,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即出动旗兵抓人。
府城百姓,看到八旗兵出动就纷纷走避罢市,怕得要死。
这期间,人们深感诧异,八旗兵很少出动极为反常,似乎放松了管制。可能是为了过年吧!满人也过年,至少这点风俗与汉人是相同的。
满人也跟着蒙古人把什么猫儿狗儿年,改称甲子年乙丑年了.也算是汉化了吧!统治汉人,总得让汉人懂才行,总不能在公布政令圣旨上,写上什么狗几年某月某日吧?三更初,守备府参将大人乌苏安田,正召集几个校尉,在后堂商讨机要。
凭良心说,他是个好官,忠君愛国戮力从公,执行公务上难免有点急功心切而已。
基口外的值卫军,精神抖擞站得笔直。
参将大人治军相当成功,军令森严,御下恩威并施,旗下二三千名官兵,可算劲旅中的劲旅。
眼一花,阶下突然出现五个人影。
一声叱喝,四名值卫军同时拔出军刀要向下冲,以为是来了刺客;“不可鲁莽,退!”堂口出现的值卫领班沉喝,用的是满语。
四名值卫军迅速退回原位,但军刀仍然保持戒备状态,训练有素,警觉心极高。
领班急步出门,在阶旁行军礼。
“未弁参见候爷。”领班用满语恭敬地说。
桂齐云一抬手,领了四随从登阶。
堂上,乌苏安图己急急领了校尉下堂,在堂下—掀八蟒袍,挪了挪前后绣了雁形图案的方栏,马蹄袖一抖,屈膝便跪。
“末将参见候爷!”乌苏安图声如洪钟,军人气概表露无遗。
“请就座。”桂齐云颔首挥手,径自登堂在客座大马金刀地坐下。
乌苏安图告罪毕,就公案笔直地正襟危坐。
“辉发将军那里的事,你知道了?”桂齐云问。
“末将知道了。拳头港别勒把总汛地海面,拦截一艘海鳅船未果,已向海外逃窜,仍在搜寻中。”
“乌苏参将,我是指卢安湾的事。”桂齐云沉声说。
“回候爷的话。”乌苏安田噪音僵硬。“卢安湾是末将钓汛地,所捕获的四名暴民,理该由末将审讯处理。辉发将军既不行文,也没派人知会,径自派人半途要求将人夺交京口衙门“你也不应该把他的人打伤赶走呀?”
“候爷明鉴,这是他的人先不讲理动手……”
“住口!你们这种争功的举动.要不得,他毕竟是你的长官,虽则你们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下次不可。”
“喳!”乌苏安图强抑不满,乖乖应诺。
“四个暴民中,是不是一个叫卢成的人带了剑,其他带了各式凶器?”
“是的,候爷。”
“他们是我的眼线,但他们并不知道是在替向导处办事。
天亮以后,带他们到偏僻处,每人给他们一顿皮鞭?不要打伤了,叫他们滚。”
“末将遵命,候爷。”
“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超勇公爷的小妞妞,从苏州衙跑出来了,发现她的行踪,赶快派人告诉我。告诉你的人小心,弄不好挨了她的揍,算是白挨了。”
“末将知道。”
鸟苏安图的脸像个苦瓜。“上次她就揍了镇守本营的特喜新把总,她真是个单愣(母老虎)谁也招惹不起她。”
“我也被她累得焦头烂额呢,我走了,有重要的事,你知道在哪儿找到我。”
“是的,候爷。”
一早,张天齐在积雪中练拳掌,举手投足极为缓慢,不像练拳掌,倒有点像活动手脚。但双手伸张时,丈外飘落的雪花也像被无形的柔和微风所推动,随掌的缓慢推吸而以等速前后移动。
创伤已经复原,但他并没有离开断魂庄地底世界,每天三次外出苦练。
葛佩如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练匕首,她的神艺焕发出耀目的熠熠光华,以内功御剑的火候日趋精纯。
邀游天下期间一直没有机会定下心求精求纯苦练,近日她下决心苦练,果然成就裴然。
“哥,你打算何时离开去找长春居士?”葛佩如倚在他的肩头,笑吟吟地问,叫得亲昵极了。
没有章春在旁威胁,她得意极了。
“还得等一段时日。”张天齐语气平静。
“可是,那老狗……”
“计姑娘的消息绝对可靠,那群混蛋在这期间是不会离开的,某种阴谋正在酝酿。他们认为我死了,所以已无所顾忌。
我的劲敌是桂齐云,长春居士小丑跳梁何足道哉?在我没将克制神魔功的大乾坤手练至炉火纯青境界之前,不宜冒险找他算帐。”
“哥,神魔功真有那么厉害?你的昊天神罡也克制不了?”
“很厉害,但也有缺点,那就是最多只能发三次劲,所以这家伙只有在紧要关头,才不得不使用神魔功行致命一击。昊天神罡如果真要抗拒,我自己也将人去楼空,两敗俱伤。”
“那……你的大乾坤手……”
“以往我只练成四成火候,要练至七至八成,才能运用如意,才能吸引他的功劲,要化为太极运行,从中溶合他的楞劲回流,助真气恢复至待发境界。这一来,我的神罡丝毫未损。
而他却再三而竭,就可任我宰割了。”
“如果他以神魔功御含光剑……”
“将威力倍增,但精力也将加倍消耗。不要耽心,他伤害不了我。大乾坤手很容易误伤身侧的人。
而且用劲也不易控制得恰到好处,所以家师告诫我不滥用,因此我并沒有在精纯上花工夫。
人家是学而后知不足,我是用而后知不足,只好痛下决心啦,小佩,你们何时返回沧海幽城?”
“娘的意思,希望避免与桂齐云那些人冲突。”葛佩如有点不安。“他们毕竟是……”
“我知道。”他淡淡一笑! “他们是主人,至少且前仍然是主人,但我们仍然可以活下去。”
“但当我们即使牺牲一切,仍然活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就没有理由承认他们是主人了。迄今为止,他们对沧海幽城仍无恶意,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卷入这场是非。你们必须早离开,我把这里的事了断之后,就到沧海幽城去看你,欢迎吗?”
“你是说真的?”葛佩如惊喜地问。
“对于这种事.我是十分认真的。”
“你在说些什么?”葛佩如显然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前言不对后语,你说的是哪一种事?”
“寻找一生厮守的爱侶、情投意合的好妻子的事呀!”他拧拧小佩的鼻尖。“你会在沧海幽城等我吧?”
“哥,你……你是说……”葛佩如反而不知所措。
“小佩,你听我说。”他用力抱住小佩。“我已经解开一直介意比你大十岁的心结,我只知道我需要的是爱我的妻子.那就是你,小佩,小佩”……”
他亲吻姑娘的鬓发,姑娘在他怀中激情地喃喃地低唤他的名字,喜极而泣。
久久,小佩在他怀中,抬起红艳的面庞,清澈的明阵焕发着异样的神彩。
“哥,我娘不会离开的。”她热切地说。“他们将化装易容在旁暗中策应,直至你愿意离开,我们才和你结伴同行。我要跟在你身边……”
“不,你不能在我身边……”
“不要拒绝我,哥。我讨厌章春,我不许她再要她的人伤害你,我……”
“我不怕她,也不在乎桂齐云。小佩。如果你不信任我,那……”
“我什么时候不信任你?你……”
“信任我,你就随你娘一起行动。”
“可是……”
“我不介意他们所加给我的伤害,也不记恨无谓的仇恨,但他们如果不放过我。我陪他们玩一局棋,但不玩命。我如果不是为了一件必须为的事,早就远走高飞了。”
“你的事……““以后你会明白。”他不想说,她问也是白问,只好印在心里,暗中留心察言观色希望能套出其中原委来。
他的事应该让她分担的,因为夫妻应该有难同当的,这几天,住在陈家的长春公子感到烦躁不安。
因为江南一枝春一直等不到派来传信的人,白等的滋味真不好受。江南一枝春也为了这事而坐立不安。
但这是急不来的事,急也枉然。
江南一枝春说,她已是又聋又瞎的人,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能躲在家里眼巴巴地等待。
她想出去走动走动,又怕错过传信的人。
这天掌灯时分,长春公子带了亲随田云、暴雨两个朋友出现在名酒楼富春居。
这是可以携眷饮宴的名酒楼,楼上雅座隔成一向间包厢,当然也可以召妓作乐。
外面风云满城,酒楼内温暖如春,酒菜香扑鼻,厢座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燕语莺声。
他的包厢中没有女子陪酒,因为今晚与朋友所谈的事,不能让外人知悉,从他们谈话的特低声音中,可以想出所谈的事须防备隔墙有耳,相当谨慎。
阴云、暴雨绰号称长春四金剐,把守在厢外像两尊门神,一脸打手像,不识趣的人,最好是识趣些,不要走近以免变成挨金刚揍的小鬼,“南门老弟,你就不会设法逼她吗?”那位自称周大的中年朋友说,脸上已有了五分酒意。
“逼她也没有用,现在她真的成了又聋又瞎的人。”长春公子神气十分沮丧。“她们的组织极为严密,某件事出了意外,连带的组织立即撤销,所有的线都断了。
“她既不能主动与上级联络,也不能与下级保持关系,必须等候上级派人联络。逼,有用吗?”
“上次一逼,她还不是将京口港的联络站暴露出来了。”那位自称吴二的人冷森森地说。
“可一不可再,她已经受到严厉的警告。“长春公子苦笑。
“这次她多次提出信讯要求,迄今亳无音讯便是明证。”
“会不会被她不幸而言中,她的组织已经怀疑她的忠诚,真的遗弃了她?”
周大提出重要问题。“如果是,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得另起炉灶,另辟门路.不能再在她身上浪费工夫。”
“应该不会。”长春公子信心十足。“我相信在最近期间,会有人来找她的。”
“但愿如此。布网的人手够吗?”
”够,所的的暗桩,都是一等一的行家高手,来人不可能漏网的。”
“那就好。哦!令尊查那五万两银子的事快一个多月了,难道还没有结果?”
“天杀的。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长存公子恨恨地一口喝一大怀酒。“张天齐一死,连捕风捉影子机会也断绝了。”
“狗王八!不知到底是些什么人,竟然能在这牵涉甚大的大案中,干得神不知鬼不觉,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似乎潜势力比—会一帮更强大,更神秘,会是些什么人?以往从没听说过吗?前辈.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不好问的?老弟,尽管问。”
”会不会是贵帮一些不安份的人动的手脚?”
“南门老弟,你在提出不可能的指控。”吴二不悦的神色显而易见。“案发之前,敝帮被张小狗杀得七军八落,能用的人手全出动来对付他,哪有余暇过问其他事务?”
“张小狗一到镇江,敝会就传十万火急命令,不许向张小狗寻衅报复,撤堂移舵避开他。他死了之后,敝帮才奉命恢复活动。你胡乱猜测.钻牛角尖会自乱脚步的。”
“但愿是我料错了,周前辈。”长春公子冷冷笑。“不然,双方十余载的合作交情,将尽付流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家父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的。”
“真金不怕火炼,老弟。”周大的声音提高了一倍。“本帮的弟兄,除了全力侦查天地会的活动之外,从不沾染不应获得的外财。
“其实,那笔财务在江湖朋友眼中,是人人可得的红货。
令尊视为禁肉也不怎么合乎道义,是吗?”
“那是你一厢情意的想法,周前辈。”
厢门外,突然传出两声怪响。
面向厢门的长春公子.突然投杯而起。
厢门突开,踱人一个锦裳绣裙的粉头。
“哎呀!你……”长春公子讶然叫。“你是怎么进来的?”
“近身用暗器,贯入你四位金刚的咽喉,我就这么进来了。”扮粉头的章春解绣裙丢在一旁,裙内暗藏边鞘长创。 裙一解,便露出里面的紧身绿缎裤,半境鹿皮小蛮靴。拔掉满头珠翠扔在地上。回变本来面目,英气勃勃,凤目中涌现仇恨之火。
“章姑娘,请听我说……”长春公子大感惊骇。“从前的误会……”
“我不是来听你花言巧语的。”章春凤目喷火,咬牙切齿。
“张天齐的死,你们,所有的人,都要负责.都要偿付……”
周大本来不想强出头.但一看章春无视他的存在,毫无顾忌地经过他身前,不由无名火起。 “滚出去!”他怒叱,右掌向章春的腰腹猛地拂出。
章春左手的连鞘长剑向上抬升,“卟”一声怪响,掌的拂击力道十分猛烈,鞘脱刃现,接触之快,有若电光石火,一发功便决定了结局。
周大的右掌齐腕而折,剑鞘也碎断了前半段。
“你该死!”章春同时咒骂,右手也同时双指齐出,周大手掌刚断,双目已被章春的食中两指挖出。
“啊……”周大的惨叫声刺耳,身躯向厢门冲去,“砰”一声大震,擅破了厢门,倒在门外挣扎叫号。
长春公子就利用这刹那机会脱身,奔至前窗腾身跃起,撞毁了大窗,跌落在房舍屋顶.如飞而遁,丢下朋友不管了。
他并不怕章春的武功,怕的是章春后台撑腰人,走为上策。
吴二看到同伴周大惨死,眼都红了,等章春跃登窗台追赶长春公子,背部呈现眼前的刹那间。咬牙切齿发出三把连珠飞章春早巳暗中留了心,以背向敌并非表示她大意,而是心中有所准备,第一把飞刀如影附形撞近她的背心,她前冲的身躯就在闪电似的瞬间斜移、扭转。
飞刀接二进三擦衣而过,生死间不容发。第三把飞月,竟然被她用食、中指挟住了,順势向后拂,刀脱手人则向三飘落。
她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神奇轻动。像一只飞人,头下脚上向第二座屋顶府冲而下,快得令人目眩。
刚向第三座屋顶跃出的长春公子,恰好扭头回顾,吓得打一冷战。
人毕竟不是鸟,怎么会像鸟一样带冲飞翔?他见多识广,这鬼女人的轻功比他强多了,拼命逃走,决难避免被追有。
跃落屋顶,他改用千斤坠向下疾沉,—声暴响,千斤力道踹破了瓦面,震断子一根横梁,随着碎瓦裂开,向下急坠,眼前一黑。便坠落屋下。
这间屋子上面没建有隔楼,瓦面一破便直坠屋下,下面漆黑,他安全了。
”这鬼女人可恶。”她心中咒骂。“明白我怕你,我会给你来赔礼的,你欺人太甚了。”
章春到了屋顶的破洞旁。傻了眼。
“你这狗东西跑不了的。”
她向下面黑暗的房舍厉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杀你决不干休。我要你的长春庄,像断魂庄一样火化掉。”
长春公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从虎踞门的右面百十步偷越城关,飞渡三丈余宽的护城河,像逃出猫爪下的老鼠,本能地向荷香池陈家逃,那是他寄居的窝巢。
受惊吓的老鼠,通常会逃回窝巢的,窝巢才是避难所。
他竟然没想到,章春既然知道他今晚在富春楼与朋友约会,从容扮成粉头接近包厢.贴身射杀阴云暴雨随从,岂能不知道他的落脚处?他竟然逃回了陈家,糊涂—时。
也许,他并没听清章春所说的狠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即使他听到了,也误以为这庙是指长春庄并不包括荷香:池陈家。
同时,也忘了章春的轻功比他快得多。
接近陈家大院,他心中一宽,院门高悬的两盏灯笼,让他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
神爪冷镖陈洪有不少保镖、护院、食客、朋友,整座大院内灯火辉煌,人多胆壮,没有什么好怕的。
风雨交加,大院门紧闭,外面鬼影俱无。
他不再费神叫门,从院门右侧跃登进了墙搪的丈二高院墙,下面是大院有的后院。南房住陈家的一些仆人和小打手。
跳落后院,突然看到南房一处墙角闪出一个人影。
雪光朦胧,—看入影的轮廓,他心中一沉大喝—声,飞起一脚,将一片积雪向对方踢去。
那人向下一伏,沿墙根飞窜。
他的喝声,用竟是向大院的人示警。
人影是章春,本来没料到是他,飞来的积雪劲道相当凶猛,呼啸有声,而且面积甚广,黑暗中不知其中是否夹有其他霸道暗器,不得不疾退躲避。
“除非你能上天入地,狗杀西?”章春咒骂重新追出。剑隐肘后一跃三丈余。
大院大乱,人声鼎沸。
长春公子三窜两窜,便形影俱消。
章春不甘心,跃登一座蜃顶,立即被人发现了。
三个黑影跃登屋顶,立即围住了她。
陈家大院,她算是旧地重游。
上次地带了人来找张天齐,把陈家闹了个鸡飞狗走.打坏了房舍,迄今仍在雇工整修。
今晚,她是独自追来的。
“什么人,亮万!”为首的操刀中年人,用江湖口吻喝问。
“是女的!”另一个人高叫。
一声娇叱,她挥剑抢攻.首先猛扑发声喝向的人,毫无顾忌地剑使刀招,兜头便劈。
剑气陡然进发,势如雷霆。
这位仁兄当然已看出她是女人,看到劈来的剑势,不由怒火上冲,不假思索地一刀挥出硬接。
拼命单刀封架轻灵的剑,应该可以稳占上风,用招并无错误。
”铮!”声响震耳.单刀突然翻腾霹飞出三丈外。中年人不但虎口裂开,右手五个指头全被震断了。
第十三章 刀断剑折血肉飞
剑光无阻滞,一掠而过,锋刃自中年人的左肩砍入,斜入至脊骨。
章春似乎早巳知道结果.随即一脚疾飞,蹋飞了中年人的躯体,剑也离开了中年人的身躯。
剑光流转,光临第二个人的心坎,长驱直入,刺了个胸透背。
大开杀戒,她像是疯子。
黑暗中本来就难分敌我,而她闪动扑击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有些被杀的人,甚至还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八方袭击,陈家大院成了屠场。
长春公子早已窜入客院,把自己的人分配防守门户,不出去帮助主人御敌,镇静地居险固守。
章春更是行家,当然不愿冒险进入黑暗的房舍内拼命,见好即收,从大院的右側悄然撤走。
留下了二十具尸体,神爪冷镖有得忙了。
这一场狂风暴雨似的可怖袭击,把陈家大院的人吓了个心胆俱寒,人人自危。担任警卫的人,听到任何声息.都会本能地往黑暗处躲藏目睹这一场可怕的袭击。
善后的事理妥,已经是四更天。
客院的大厅灯火更明,十余个主客双方的首要人物齐聚一堂。
又惊又怒,而且显得精疲力尽的主人神爪冷镖,跌坐在大环椅内,像是散了一团烂肉腐骨。
”天老爷这场大灾难何时方了?”神爪冷镖像是在哀号。
“谁也对付不了一个不和你讲理,打了就跑的高手中的高手。”
“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更狠的?少庄主,我看,你还是把令尊请来舍下坐镇吧!我……我还是先躲一躲,我实在受不了,再来一两次,我的人都会被杀光,我明早就走。”
“女人祸水。”那位叫粱雄的朋友,目光凶狠地落在江南一枝春身上。“我实在不懂路姑娘与雷神张天齐,到底有什么不解之仇。
“据在下所知.你们并没有牵涉到情爱纠纷啊!十场人命九场奸,牵涉到情爱纠纷或许道理上说得通,但你们……”
“姓粱的,你给我闭嘴!别说这些没有教养的脏话。”长春公子几乎要跳起来发威。“这件事与路姑娘无关,那是我和张天齐之间的思怨。”
“哼!少庄主,在下所知道的内情,却不是这样的。”梁雄毫不畏霸,嗓门提高了一倍。“全力图谋张天齐的人,确是路姑娘,你是言听计从,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在你说来.道理说得通,并没有什么不对,男人为女人动刀子起战事,太平常了,路姑娘,到底有何内情,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至少,也让咱们这些讲交情的朋友,知道他们为何两肋插刀,流血五步所为何来呀!” 假使有人说出江南一枝春的身份,说出她是天地会江南香坛九老之一,会有什么反应?什么结果?“梁兄,请不要说这种话。”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邀请诸位助拳的是我,其实,诸位都心中明白,张夭齐以报应雷神自居,对咱们这些在江湖称雄霸道的人,都具有潜在的威胁,谁知道哪一天被他找上头来挥动雷锤?““所以,这次全力对付张天齐,其实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日后的安全。只是沒料到雷神死了,却又凭空增加一名更凶狠、更增杀的母夜叉。
我们怎么这么倒楣?少庄主,很抱歉,这座大院,只好交由你们负责了,除非你们也离开。”
“桀桀桀……”厅口突然传出可怕的怪笑声。
众人大吃一惊,汗毛直竖。
鬼头,鸡嘴,左钻,右锤,—点不错,活生生的,传说中的雷神,堵在厅口怪笑。
“雷神张天齐……“几个人惊叫,本能地跳起来,本能地拔兵刃。
“桀桀桀……沒错,是我,雷神张天齐。”张天齐那吓人的形象,显得更狰狞更恐怖。“我听了老半天,你们几乎众口一词,诅咒我死了。桀桀桀……你们看,我像个死神吗?混蛋!”
他迈步入厅,旁若无人。
站在最外側,挡住他去路的一个中年人,突然看到他左手的天雷钻微微上抬,以为他要动手,吓了个胆裂魂飞。
“不关我……的……事……”中年人惊怖地狂叫,身子—缩,老鼠似地向厅右的厢门狂奔而去,惊怖的神情令人深感同情。
同—瞬间,有三个人同时发射暗器。
同一刹那,神爪冷镖手一抬,身旁的几案飞起;向他飞砸而下。
一枚威震江湖的晶亮小银镖,悄然在飞砸的几案前先一刹那电射而至。
镖长仅四寸,附有小型定向尾翼,所以不必另加定向镖穗.因而发出时体形显得极小,连在侧方的人也无法看清,所以叫冷镖。
而长春公子的身影,则紧随在飞起的几案上,剑发出无儔的剑气,身剑合一猛扑而下。
这是长春公子表现得最勇敢的一次,这么多人中,表现得最出色的一个。
可是,雷神却平白从众人的视觉中消失无踪,所有的暗器,飞砸的几案,下扑的人与剑,全部扑了个空,所有的攻击失去作用。
在轰然大震、暗器呼啸中,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五行遁术!”有人吃惊地大叫。
厅中一静,众人你看我我着你,惊駭的神情,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沒有任何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能对付得了五行遁术的人。
五行遁术不可能,所以被名之为妖术,会五行遁术的人也被称为妖人。
“桀桀桀桀……”怪笑声发自上面的承尘。
众人大吃—惊,抬头上望。
雷神平贴在坚田雕花的承尘上。像蝎子,正扭头下望,钻与锤皆在腰间的盛囊内,一双手十指如钩,扣入木中,钉得牢牢地。
“你们真像一群大傻瓜,一群少见多怪的呆鸟,莱桀桀桀……”
随着刺耳的怪笑,突然向下飞堕,手脚箕张真像一只巨大的蝎子,也像一头下扑的怒豹,向下面持剑的长春公子扑落,霄锤已经在手中。 高度仅有一丈六尺,这是一座颇为气象恢宏的花厅。
一声怒吼,长春公于剑发万笏朝天,百忙中发招自保,万笏朝天正是应付下扑劲敌的最佳招术。 攻击是最佳的防御,半点不假。
“铮!”雷锤击中剑尖。爆出一中火花,剑尖前三寸碎成细屑飞散。
长春公子身形挫至最低点,人如流光向厅门急泻,瞬即消失在外面的风雨中,快极。
如果不攻击而封架.难逃雷锤狂猛的一击。
人群急散,神爪冷镖最先从后堂溜走了。
“这家伙是个老狐狸。”张天齐发觉上当,对长春公子的以进为退的机智暗晴佩服。
等他追进院子,长春公子已经不见了。被他击倒的两名守卫,躺在廊柱下冻僵了。
同—期间,关河近千秋桥地段的西岸,一座有十余幢房屋的别墅型庄院,传出激烈的犬吠声。
这里是城外西南郊野,关河绕城而北慌,千秋桥连贯两岸交通。
城西南角那座高耸入云的城楼;就是有名的万岁楼。桥与楼遘遥相望,所以桥名千秋桥,千秋万岁.算是西南城郊的胜景之一。
江南一枝春原来约定在干秋桥取四千两银子,岂知她一离开京口港,该地的联络站便被拆了,四千两银子便沒有着落。
因此而引起长春居士袭击断魂庄,要从断魂鸳鸯手中强夺张天齐的事故,掀起轩然大被。
庄院养有千余头黑犬。经过行家的产格训练,发现有人接近,仅向领犬人示警,只有与陌生人格斗时,才发出疯狂的咆哮声。
每一头猛犬,皆可单独对付三五名壮汉,用作警卫,比人还管用。
一般江湖大豪,多不喜欢养狗。
一是江湖朋友喜欢夜间出入往来,有狗就麻烦,来来去去狗不住吠叫,不啻告诉有心人这里有人夜间出入。
二是风吹草动,一猫一狐,皆可引起激烈的犬吠,担任巡风守哨的人.反而受到干扰而至耳不灵,让入侵的人有机会接近。
有时候,犬并不可靠,对付不了江湖行家。
有些专家。出售避犬的药物。犬一嗅到就噤若寒蝉,走避惟恐不见躲起来便不再出来。
虎、豹、熊等猛兽的皮骨,甚至排泄物,都可以用作提炼辟犬药的原料。
有些强烈气味的木石,或者食用的香料,也可以用来提炼使猛犬嗅觉失灵的药物。
小动物的躯体或排泄物,如狐,黄鼠狼,麝等等,皆可提炼使猛犬暴乱发性的药物,犬一嗅到便无法加以控制,不啻替入侵昔提供入侵的机会。
这座庄院养了猛犬,从咆哮狂吠的激烈程度估计,入侵者已经深入中枢,与犬发生严重的冲突了。
章春没备有避犬药物,把心一横,冒火地飘落在院中,立即引来不少警卫,群犬争道。跟着她冲向巍峨的大厅,犬吠声与警卫的呐喊声四起。
接近大厅,廊下暗影中,冲出两名警卫,飞跃下阶急迎,两头猛犬则飞扑而上。
“什么人?亮万!朋友。”一名警卫挥刀怒吼。
姑娘用行动作为答复。左一剑一头猛犬头飘右一剑另一头猛犬断腰,摧枯拉朽毫不费劲。
后面,追踪而来的警卫和猛犬,落后二十步以上,她的身法太快了,最快速的猛犬也望尘莫及。
中院宽阔,有如一家四面栽有花木的花园,中间是大青石铺设的小园,设了些石凳、盆栽,四周是修剪得整齐的青葱古柏。
这就是镇江小有名气的柏园,主人是姓柏的退休河泊所的柏鹤龄,地方人士尊称他好柏大使。
使,是吏属中地位最高的,河泊所的主事人,黍的主事,下面最高的属员就是使,如仓大使、扬大使、舶大使……
主事人不是官,大使也不是官,是督吏一类世职小人物,几乎全是贪污舞弊的世家,官场风气败坏,大半由这种人所诱发垄断的。
到任的知府知县是贪官,大家贪有财大家发,彼此相安心照不宜。
到任的是清官,好,有你好看,场少货,仓短粮,船失踪,库银亏空……总之,保证钱粮税赋都有问题。
清官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候坐劾丢官,甚至赔偿,赌不起还锝坐牢抄家追缴。
柏鹤龄做了二十年仓大使,他的儿子也已经继任仓大使五年,获有这份家业,理所当然的。
养有十几头猛犬,请了十几名护院保镖,也是理所当然。
今晚,看家狗碰上了女煞星。
有剑在手,十余头猛犬算得了什么?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岂能闯入屋子里到处找人?章春虽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但满屋子乱摸乱闯找人,她可没有这份能耐.怎知道要找的人住在何处?她另有找人的妙方,那就是把人引出来。
要把人引来也很簡单,而且有效。
狗很讨厌,贴地窜来咬下盘,防不胜防,所以她第—步就是屠狗。
两头猛犬被杀,两名警卫也到了。
一声娇叱,沾了斑斑狗血的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勢,然入两把钢刀组成的刀山中,贯山而出再倒空翻飞退。
凛冽的剑气自天而降,飘落追来的人犬丛中,剑下绝情,所经处波开浪裂,惨叫声与犬号声惊心动魄。血刺鼻,但见剑虹急剧闪烁,人与犬的尸体纷纷被劈碎倒地,杀人屠狗真像砍瓜切菜。
追来的共有八头猛犬,六个护院,片刻间,只剩下一个活的人。
“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她厉声叫,挺剑向惊怖而退的最后一个护院冲去。
大厅的中门大开,冲出不少人。
东西院也有人飞越院墙而出,三面合围。
”住手!”有人发出震天大吼。
第一支火把燃起、然后第二支,第三支,罡风一吹,废竹缆制的火把烧得更亮。
叫晚了,她的剑已贯入护院曲背心。
转过身来,她风目喷火。
一点不错,除了为首的主人柏鹤龄之外,另一为首的人是长春庄主南门存信。
主客两方的人,共有主十人以上,实力空前雄厚,全都是江湖风云人物。
”是……是你……”长春居士脱口惊呼,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其他的人,有些认识她,但不知道她的来历,不但不惊,反而一个个怒形于色。
地下,七军八落散布着八具尸体,十具狗尸,这些人愤怒自在意料之中。
主人柏鹤龄的半脑袋白发,由于就寝解开了发辫,这时披散在脑后,状极可笑,难看已极。
梳辫子是势所必然,因为半脑袋头发既不能束髻,又不能任由其披散像个鬼,只好编成小辫子啦!满人颁旨剃发,并没规定编辫,剃掉脑袋前半部头发,辫芋就自然而然地应运而生,用不着特别规定了。
”南门兄.,她是什么人?”柏鹤龄快要爆炸了。“我要她生死两难,我要她……”
长春居士怎敢说?说也无从说起,他并不知道章春的真正身份,反正桂齐云已经警告他了。
“你什么都不要,柏兄。”长春居土悚然说。“咱们唯一的办法,是结阵缠住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至天亮,她就会知难而迟了。”
·什么?南门兄……”
“柏兄,恕兄弟无法解释。兄弟只能告诉你,假使不幸伤了她,你这座柏园,可能不会有活人留下了。诸位,结阵,兄弟先与她打交道。”
三十二个人,半弧形结降,三十二种兵刃齐伸,成为靡亡之墙,冲近的人决难同时崩开挡路的数种兵刃。
即使无坚不摧的宝刀宝剑也无能为力。
“我不要与你打交道,我要你的命。”章春咬牙切齿厉叫,但木敢拼命冲进。“你站出来,为保命及保全你的威望放手一拼,看你的天风绝剑,配不配称武林绝学。你出来,你出……
来……”
长春居士不敢出来,尽管心中愤怒得像要爆发的火山,这就是做奴才的悲衰。
“章姑娘。”他不得不强忍怒火.低声下气采取低姿势。
“这不关我的事,你找我是不公平的,你……”
“你这个者狗还敢说不关你的事?你派人向断魂鸳鸯谈买卖,你敢否认?你侦知我和张天齐陷身在断魂庄,你竟然带人前往强索,等于是提早促我和张天齐去见阎王.存心恶毒。张天齐死了,你必须偿命。你父子的命还不足偿付,我要亲手把你的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田。”
“章姑娘……”
“你出不出来?”章春厉叫。
“泥菩萨也有土性。”长春居士堂堂武林名家領神性人物,位高辈尊号令江湖,怎能在一个女娃娃面前再三受辱?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爆发顿忘利害。
他的爪牙们,更是愤怒如狂.有人举步而出。
“诸位请忍耐。”他伸手示意,拦阻要上前的人。“这是兄弟和她的过节,兄弟要亲自和她了断。”
他冷然举步,老脸上的肌肉因强忍愤怒而不住抽描,显得阴森冷厉杀气密布,胆气不够的人,必定会被他这种可怕的威严神情吓软手脚。
章春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她的胆气更是无人可及。
长春居土这种恨极要吃人的神情,不但威吓不了她,反而引起她无穷憎恨。
一声怒叱,她狂野地冲上,气吞河岳,出手强攻,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倒像一位拼命三郎。
创上风臂骤发,每一剑皆势如雷霆万钧。
“铮铮铮……”长春居土愤怒地挥剑封架。
他一口气接了十七剑狂攻.地上积雪纷纷,罡风剑气的劲道远及两丈外,两人都用了平生所学。 之后,主客易势,天风絕招有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更渾雄、更威猛的声势,展开空前猛烈的反击。
真有天风降临,大地撼播的气势。
好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方圆丈内但见人影闪烁,剑虹漫天。两人谁也无法主宰全局。 双方的绝招也无法获得预期的决定性威力,旗鼓相当,虽则风险迭见,但都无法击中对方以造成伤害。
旁观高手名宿们,愈看愈心惊。
这位江湖上初次露面的年轻小姑娘,怎么可能力拼出身武林世家,威震武林名动江湖的长春居士。
功臻化境、剑术通玄的前辈名宿,竟然与一个年华双十不到的小姑娘,硬拚了百十招而控制不了胜机。
这也是这些高手名宿惊骇的原因所在。
长春居土终于逐渐冷静下来子,姜还老的辣。
他曾经是一代雄豪。曾经仗剑纵横天下,曾经领袖群伦,声誉之隆武林同饮。
可是,在这短短的月余时日里,竟然遭了一连串的失败,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难免影响他的心态。
失败在桂齐云的剑下,再受挫于甘大娘,他的自信心失去一半。
然后,被张天齐杀得望影而逃,严重的挫折感,又削灭了他另一半残留的信心!” 今天,如果他不设法稳定情绪。很可能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以后哪还有脸在江湖鬼混,敢在武林称雄霸道。
他立即易守为攻,凭深厚的内功修为,作长期苦斗的打算,剑势一变,撒出绵密的重重剑网。
剑气构成无隙可入的铁壁铜墙。 只要消耗掉章春的锐气与精力三五成,他就可以稳操胜算了。
“铮铮铮铮…”剑呜急劇爆发,章春的攻击依然猛烈惊人,但攻不破他布下的绵密封网。
封架的空间缩小至最低限,他逐渐稳住阵脚,不再作无謂的闪避移位,步步为营逐渐向前推进,即将取得优势了。
“好好缠死她!”已看出情势有利的柏鹤龄怪叫。“让我好好安排她的善后,我要她后悔这辈子不该托生到世界来,我要右侧一株古柏后,突然蹬出三个黑影。
“你要的只是一具盛你的臭皮囊的棺材。”威风凛凛的桂齐云一面走进一面说。“你老混蛋才真的要后悔,不该托生到世间来。”
柏鹤龄怎知对方的来历?他激怒得快要发风了,一声怒极沉叱狂怒地急跃而出长剑半途出鞘,一招飞星逐月身剑合一,以无俦的劲道发剑攻击。
桂齐云身后的两名亲随,本来已经翅越抢出,却被桂齐云伸手拦住,挥手令两人后退。
,‘柏兄不可……”恶斗中的长春居士急叫。
来不及了,接触太快。
含光剑脱鞘,反射火把的光芒,但见红芒一闪,铮—声震呜,柏鹤龄的剑震出了偏门,中宫大开,想发招收势已经嫌晚了。
红芒乘势吐出,无坚不摧。
“呃……”柏鹤龄闷声叫,浑身发僵。
含光剑贯人心中要害,心一破血崩胸腔。浑身立即发僵,“当”一声长剑脫手堕地。
桂齐云冷哼一声,一脚踹退柏鹤龄的身躯。
众人大吃一惊,有人怒吼首抢出。
“大家退!”长春居士摆脱章春的纠缠。一跃而至,及时挡住同伴妄动。
人影飞掠而来,十余名男女快速到达。
甘大娘到得最近,及时拦住了章春。 “小姐,老爷与夫人来了。”甘大娘低声急喝。
桂齐云的含光剑,指向长春居士,斜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威风八面。
“南门存信”桂齐云声色倪厉。”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纠众行凶,不理会我的警告。”
“桂爷,我……我是不……不得已…义“长春居士快要崩潰了。“章姑娘她……她……”
“你应该溜走。”桂齐云不听他的解释。
“可是,这……”这里……”
·你认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所以动了歹毒的念头。”
”冤……枉小……”
“不许再有下次。”桂齐云口气一变。
“是的,是的,”长春居士不再流冷汗。”
“把你们的人都带走,我要借大厅小作逗留,任何人接近,杀无赦。”
“遵命。” “去!”桂齐云像在赶狗。
众人惊疑交加,弄不清长春居士为何如此窩囊,完全不理会主人柏鹤龄的被杀,哪像个一代之雄?这委买令这些好友难堪。
但一看刚才现身的十条名男女的气势,不由倒抽一口涼气。
十六名骠悍大汉。拥簇着一双中年男女,每个人都像天神金刚,站在那儿像座山。仅形之于外的杀气,就足以让这些三山五岳的英雄心虚胆怯。
十六座山的中间那对中年男女,男的一身轻裘,虎目含威,气势慑人。女的端庄高贵,光芒四射。
后面,是四位秀美的侍女,身材高扰,英气勃勃,佩的剑装饰华丽。二十二个人,站在那儿冷眼旁观,撼人的气势,压得这些三山五岳英雄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些消息灵洒,感觉敏锐的人,立即联想到这些天运河上的神秘怪船,以及神秘万分冷酷无情的刀客。
那些刀客,几乎把呼风唤雨及神爪冷镖的人,杀得精光,幸而逃得性命的人,连胆都快吓破了。
假使桂齐云这些人下令进攻,那……
这些三山五岳高手名宿。不寒而粟。
片刻间,人都走光了,人尸犬体也都搬光了,火把一一熄灭。
大厅灯光明亮,戒备森严,哪还有外人敢走近?不要命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章春,你要造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板著脸用京腔叱喝。“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吗?”
”我在杀那些为非作歹的匪徒,杀那些几乎害死我的暴民凶手。”章春爆发似她尖叫,“而桂叔却包庇他们,杀死我心爱的人。
“阿妈,不要管我的事。我这就回京,把兆佳贝子的四虎卫借来,不把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留,决不罢手。”
满人把父辈叫阿妈,母亲叫额尼。后来的光绪皇帝,干脆把慈禧太后叫做新爸爸。
爸妈混淆不清,汉人如果与满人没接触,凭称呼来认定。
必定乾坤顛倒离谱,闹笑话。
“二妞,不要任性。’中年美妇微笑,“兆佳贝子的虎卫,已经借调武威王府,由裕刚贝勒节制,你不必回京.他们快要来了。” “ 那好!”章春欣然叫。
“对你,恐怕不好。”中年美妇慈爱地将她挽入杯中。“这次裕刚贝勒护驾南巡,那个什么长春居士,是武威王府的线民,武威虎符的持有者之一。
“什么?这……”章春脸色一变。“額尼,这……这是真的?”
“你是我的乖二妞,我会骗你吗?”
“可是”……”
“有疑问,德都桂并云会告诉你。”中年美妇指指桂齐云。
“他也是捉住长春居士之后,搜出威虎苻才知道的。
“你想,裕刚贝勒会让你杀他的线民?上月畅州三汉河塔弯村,破获的逆党案。就是长春居土的功劳,二妞,你还要杀他?”
“天啦!”章眷险色大变。“可……可是,桂叔,你……不该用……用神魔掌杀了张……天齐,你……”
“妞妞,你听我说。”桂齐云郑重地说。“圣驾即将南巡,随行的还有慈禧圣太后,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也随驾南来。
裕刚贝勒。你阿妈,我,勇骧候爷,担了万斤重担。而消息已经走漏,向导处刚派员出京,逆匪便将消息传出了。
目下正召集匪首聚会江南,神出鬼没侦察困难,希望寄托在长春居土这些人的身上。何况张天齐虽然不是天地会的人,但扬州方面侦察的结果.巳从仪真库吏一些人口中,查出那晚劫走长春居士五万两赏银的一群匪徒中,确有一个人身材眼神酷似张天齐,至少他涉嫌甚重,可知他是拥有甚多党羽、不安份的浪人歹徒。
我必须保全长春居士,只有他才能替我们一向打尽天地会余孽。张天齐这种人,决不会替朝廷效忠,他将是违法犯纪的可怕祸患,我不得不保全长春居士而杀他。
妞妞,我爱你比愛我女儿更深,但我更爱朝廷,皇朝国运是否昌隆,皆在于你我这些人是否对朝廷绝对忠诚。你会为了一个浪人歹徒,而危害到圣驾的安全吗?”
“我……我我……”章春悚然而惊。
“章春。”中年人沉声叫。
满人的闺女,通常称妞妞,大妞,小妞,用汉语也叫姑娘。而江南的满人不称姑娘改称小姐,因为江南人把妓女松头称为姑娘。
但郡主、贝子、贝勒、国公的长女,通常会封为郡主,县主,次女以卞都称妞妞。长女如果未封,则称格格;次女以下虽然也可以称裕格,但她们都喜次被称为妞妞。
这些称为妞妞的大闺女,生活最自由,斗鸡走马满街跑,一旦结了婚,就成了关在窄笼子里的凤凰。
如果是固伦公主(皇后之女),或者和硕公主(妃之女).那就更惨,进出定有八个奶娘寸步不离,只能在深宫里做好梦。
甚至一辈子只能见自己的生母十几次而己,父爱母爱想都不用想。一旦出嫁招了驸马,那就惨上加惨。
想召见驸马亲热亲热,那郝八个皇宫派来的奶妈,骂一声“无耻”!那就够了。
所以在清朝,历代皇帝生子不少面伦公主和碩公主,从来就没替任何一位驸马生过一男半女、只能收养驸马与妾侍所生的子女。
这是避免天潢胄室血统外流最有效最无情的手段。一个公主,也就是世间最可怜的女人。
而做妞妞,可就百无禁忌啦,比男入神气多了。
在京都,妞妞们在大街揍人,跑马,挑逗男人,千万本要感到奇怪。 “阿妈,我……”章春掩面前泣。
“你说!”她老爸声色俱厉。
‘阿妈,我错了。”她突然抬起沾满泪水的脸庞,一字一的说我决不会为了一个浪人歹徒,而危害圣驾的安全。““跟我回苏州,苏州不许有半个城孤社员逗留。”
”是的,阿妈。”
“今晚就上船。”
“是的,阿妈。”
“桂齐云,这里的事,辛苦你了。”中年人向桂齐云郑重地说。“圣驾一到扬州,这里决不可以有任何一个记氓痞棍逗留。”
“公爷请放心.桂齐云已经布置停当。”桂齐云恭敬地回话。“时辰一到,该杀的杀,该囚的囚,彻底执行。”
“逆党的动静,务须飞传苏州。”
“是的;公爷。”
当一群人走后,长春居士一群人也溜之大吉。
天亮后不久,陈家大院恢复正常活动。
后院的秘室中,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显得忧心忡忡,烦躁不安。
“是他,没错,他没死。”长春公子拍着案桌咬牙切齿。
“我要出动所有的人手,查出他与姓章的泼妇根底,不杀他们誓不甘休。天香,你有什么打算?他俩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的处境太危险了。”
“永裕,除了请令尊的人一起前来坐镇之外,恐怕别无良方哪!”江南一枝春诅丧已极。“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今晚一定会来。”
“家父的人,死伤十分惨重,谁还敢来?天香,除了请贵会的高手齐出之外,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们肆意屠杀。
你必须设法与贵会的人商量,这两个杀星,将是贵会的最大威胁。田谋须及早,天香。”
“好,我只好使用紧急求援信记了。”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显然下定决心作孤注一掷。
“你们还有紧急求援信记?”长春公子信口问。
“是的,但只限主事的执事人员知道传由。”
“哦!你早该使用的,天香。”
“这是最后的手段,情势最危急才可使用。”
“立即进行吧?”长春公子欣然问。
“是的,我这就出去走走。”
“我陪你走一趟。”
“抱歉,永裕,不是我不信任你,你不惜出生入死帮助我,我无以为报。但这是本会的极端机密,必须由我独自进行。
“而且,我要走多处地方设置记号,一个人方便些。设记号的地方可能有人留意,不能有外人在旁。”
“我也要出去走走,请朋友打听消息。”
江南一枝春扮成一个老妇,居然维妙维肖。
像她这种秘密组织的中上阶层颇有地位的人物,对化装易容术有专精,双十年华的美丽少女,扮成老八十的丑妇轻而易举,十分神似。
两个穷汉打扮的中年盯梢者、也扮得十分传神,是盯梢行家,此中的高手。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化装易容的行家,对行动的保持机密技巧也十分精细。
江南—枝春对反盯梢的技巧虽然高明,却摆脱不了更精明的盯梢行家,因为她并不知道会有人盯梢。
她这次出来摆设紧急求握信记,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的支持者,是她的情夫,是她的靠山,也是甘心情愿接受她利用的江湖有力人土。
盯梢的人分别走在她的前面,后面,远近随街上行人的多寡而不时调整,甚至随时在可能的范围内交换位置。
不论她在何处转向或采取摆脱术行动,也无法摆脱盯梢者有效的监视范围。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高明的盯梢者,却不知自己也被盯了梢。
戏法人人会变,手法各有不同,三方面的人各展神通,先后进入人群出入并不太拥挤的虎距门,进入城厢大街。
江南一枝春像个走累了的老乡妇,走近城门靠内侧的右壁公示榜栏,靠在城门壁旁歇脚,看两端无人,立即悄悄地把手伸出老皮袄袖口。
她掌心中,暗藏了一把俗称火刀的半月形燧石刀,那是精制的,可作为火折于财伴的小型火刀。
不但可作擦击燧石的引火物,内缘可作切割、剔挖,刮削、甚至杀人等等用途,藏在掌心内仅有半握而已。
手一阵急动,告示榜栏旁便出现一个拳大的香炉图案,上面刻画了三枝香,炉中间割了一个倒写的七字,简简单单,线条蛆浅。
图案并不神似,歪歪扭扭,像是顽童用尖石信手涂鸦的作品,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缩头缩脑地离开,住城里走,远出三五十步外。驻步留心留图案处有否可疑的人逗留着。
片刻,她才满童地急步走了。
在她前面盯梢的人,这时已放慢脚步,转而落在她身后十余步,悠闲地信步而行。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大雪天依然有人在街上行走,因此身前身后有人.是极为平常的事。
一个身材瘦小;戴了穷人专用的夹套帽,畏畏缩缩似乎冷得难受的穷小于,也可能是小乞儿,谁也不会向这种穷小子多看一看。
这位扮成中年穷权的盯梢肴,当然也不屑注意这个小乞儿,双方错肩而过。
蓦地,中年穷汉感到右背肋一冷一震,想抬手转身,却力不从心,身躯发僵、发麻。接着,左侧多了一个人,左臂被人架住。
没错,是那位刚错肩而过的小乞儿。
他的脚已不自自主,本能地挪动,被小乞儿半架半推往前慢慢举步。
“老哥,我身材矮,刀子戮的部位,不得不与贵同行有所差异,请原谅。”小乞儿挟任他的手臂笑吟吟地说。“贵同行喜欢从至阳上灵台下用刀,也就是在第八肋的上肋缝下刀,必要时就刺破心坎溜之大吉。
我矮小,喜欢从第十肋下力,效果虽然差一点,还蛮管用的,是吗?你不会斥责我的手艺差劲吧?”
他那能回答?专用来暗杀的八寸薄刃小刀.自胁缝中贯入五寸左右.鋒尖进丁心房下方近横隔膜。内腔正缓缓沁血身躯已不由自主,想叫救命也力不从心,神经已因内腔充血而失去作用‘只剩下灵智而已。
折入一条小巷。帖入一条防火巷的暗蔽墙角。
“你保护那姓路的贼淫妇,不称职。”小乞儿将他抵在墙上。“结果就会这样。你另一个同伴,现在大概也完了。”
“你……你你……”他终于可以说话了,吐字十分艰难,低细几乎不可闻。
其实.他想表明自己不是江南一枝春的保镖,而是盯梢偵查活动情形的跟踪人,但辞不达意。
“你想知道我的来历?”
“你……”
小乞儿从怀中取出—只鴛鴦的綠荷包。伸至他眼前晃了几晃。
“断……魂……鸳鸯……”他虚脱地叫。
“谢谢你还记得我们,我是老二贝灵姑。”
“我……呃……”
肋内的刀子一扳一扭一滑,刀子离体。从此,世间便没有他这人物,死得糊徐,杀他的贝灵姑也糊涂。
阴谋与行动在各处急剧地悄悄进行,不时散发出血腥味,似乎所有的人,都对血腥有高度的兴趣,人人喜爱,乐此不疲。
捕头门神冯昌隆带来了不少精朗干练捕快,前往幽止寺缉捕大方禅师和不非魔尼,抄了幽止寺。但也死伤了不少人。
这些不法的僧尼,总算销声匿迹,不再与神爪冷镖明攻暗袭,长春公子这些党羽少了一些劲敌,可以专心对付张天齐了。
现在,唯一的敌人是张天齐。
最可怕的章春已经不在镇江,沧海幽城的葛家四个女人,自从与桂齐云一群人进袭断魂庄,无缘无故失踪之后,此后便失去踪迹,很可能死在断魂庄的机关埋伏内了,用不着分心留意她们。
她们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外地武林人,还不配称强龙,怎敢与有长春庄高手做后盾的地头蛇缠斗?可是,有不少人在毫无警兆的状况下被杀。
这些武林名宿、江湖好汉又开始心惊胆跳了,名列宇内十大神秘名人之一的雷神如果使用暗杀手段.那还了得。
明的搏杀已经让这些英雄好汉丧胆,来暗的谁吃得消?谁知道报应之手何时伸过来?谈雷神色变,人人自危。
黄昏将临,京口驿码头忙碌非常。
上游两里地的河湾中,那艘神秘的客船,静悄悄地停靠在堤岸的巨柳下,门窜紧闭.船只皆匆匆而过,似乎怕沾那慑人的阴森鬼气。
堤高仪丈五六,严冬水枯,所以实际上船的桅顶虽然低于 河,但那比船长一倍多的十二丈余大桅,则高出河堤好几倍,丈八高的小桅也够壮观,人藏在两叠的大帆上,五里外的景物皆可看得一清二楚,大白天想悄悄接近泊舟的河堤,休想。
有人接近,而且是大摇大摆地接近。
张天齐今夫的装束又换了样,不戴风帽辫子盘头,穿紧身夹衣裤,虎皮背袄便于双手灵活,长腰带在腰间盘绕四匝.连鞘殃锋单刀就插在腰带上,不折不扣的浪人打扮。
一脸泼皮流氓像,与往昔翩翩佳公子气质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人靠衣装,确是不假。 堤下还有一段两丈余宽的干河岸,因此离堤顶下面的船足有四五丈。他坐在堤顶的大柳树下,打开带来的干荷叶包,现在里面的烧卤菜肴;莱已快冻成冰了。
摘下肩挂的酒葫芦,拔掉塞喝了一大口。
“好酒,徐沛高梁烧。”他喷喷着嘴似乎余味未尽。”天杀的!如果没有烈酒挡寒,真受不了,干这种杀人买卖,没有酒壮胆怎成?” 他总算不像花子用手抓菜吃,折柳枝代筷。吃相当然不雅观,但很配合他的身份。
酒喝了半葫芦,莱肴也吃了一半,船上终于有了动静,雍容富贵气概非凡的桂齐云,穿了长袍马褂,佩了含光剑,出现在前舱面。 “老弟,你真不够意思。”桂齐云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语气也热诚喜悦。
·他妈的,我又怎么啦?”他的口吻。就不够高雅了,比码头上的混混还要粗俗。
“怎不上船来坐坐?胆小鬼?”
“天杀的!我当然胆小,当你在我背后来上那么一记神魔摧心掌后,我还敢大胆?还敢上你那艘金城汤池似的船?你算了吧!”
“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是胆小的人,真不多见。”
“就是因为胆小,才用神秘人物来遮羞呀!宇内十大神秘人物,你看看哪一位算得上是英雄豪杰?喂!你不打算上来吗?” “上去?” “是呀!有好酒好菜,独食不肥。隔了这么远,用大嗓门你呼我叫攀交情吧?你看多累人呀!嗓子会叫哑的。”
“哦!这……”
“上来啦!你难道也承认是胆小鬼?怕什么?有酒有菜,我不会吃你的。
“至少,我不会在朋友背后来上一记的。毕竟你曾经救过我,我欠你一份情,就算沒有肉,我也不会咬你一口肉下酒,的。”
“我看你像是要动刀子。”桂齐云跳至河岸,轻灵地跃登堤頂。“气势汹汹……”
“我不该气势汹汹吗?混蛋!”他跳起来,将酒葫芦向前遞出。“喝两口,冤家对头通常是好朋友演变成的,没有理由不先把酒言欢,没有毒的,我不用毒害人。”
“我可沒有这种吃相的修养。”桂齐云拒绝接受。“心領了,你自己享受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他只好自己再喝子两口。
老桂,你认为你根了不起是不是?”
“你的意思……”
“你他娘的岂有此理,到处放谣言说我被你一掌打死了,你以为你的神魔摧心掌是宇内无双的致命绝学?哼!少臭美。”
“你没死,我的确感到意外。”桂齐云笑笑。“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挨了一记要害而不死的人。”
“我要知道理由。” “恕难奉告。”
“我坚持。”
“我也一样。”
“那么……”
“决斗解决?’“今天不决斗。“他喝光葫芦内的酒,随手将空葫芦丢下一腳踏破。“下次。我嘛,不甘菲薄,勉强把自己当成恩怨分明的人,我曾经欠你—份情.不便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虽然你那一掌,已经勾销了这份情。”
“结果有何不同吗?”
“没有不同,但决定权在你。”
“怎么说?”
“不要包庇长春居士,结果将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结果就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有这么严重?” “是的,绝不夸大,很严重。据我所知,i你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所以我误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没想到几乎送掉老命。原因何在?”
“我已经表示过了,无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他将剩余的莱肴塞入树洞里。
“我今天来,是表明我的意见的,不管意见是否能沟通,不伤和气。下次见面,阁下,刀剑上分结果,不管你是杏同意?” “我同意。”桂并云肃然说,“你很有风度,何不再大方些?”
“大方?”
“把你那些埋伏的人召回,好吗?”
“这……”
“你知道我杀人是够凶狠的,刀剑在手,有我无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活。不管对方人数多寡,武功多高,我唯一要做的事,杀死对手。至于结果和后果,我从不计及。如果你不召回他们……”
“那又怎样?”
“你知道会怎样。告辞。”
“不送。”
”后会有期。”
“彼此彼此。”
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桂齐云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再三将手举起,想发信号命埋伏的人进攻,但却又再三放下,眼中有悚然而惊的神情。
他昂然远去,步伐坚定,神情昂然,坚强无畏的形象像一座山,山是撼动不了的.他就是一座山。
四周林野中所涌发的浓浓杀气.丝毫不曾扭动他的情緒。
“他杯是我平生最强劲、最可怕的死敌。”桂齐云冲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两三里外一座高阜,阜上松林参天。
三个人躲在树上,可以隐约看到河堤的景象。
张天齐大踏步上阜,三个人跳下来迎接他。是葛佩如、计秋华、贝灵姑三位扮男村夫的姑娘。
“你把他看穿了。”计秋华苦笑。“我们三人却耽心得要死。
和你这种人办事,真会短几年阳寿。” “那附近的树林草丛中,最少也埋伏有五个名刀客。”葛佩如拍拍自己的酐胸压惊。“你不许我们走进,想策应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吓死人了。”
“他也料中你一定会找他。”贝灵姑摇摇头。“真有料敌如神的天才.无论武功与实力,皆比长春居士强十倍。很难与他周旋。”
三个女人三张嘴,叽叽喳喳真够听的。
“显然江南一枝春今天的可疑举动,也与姓桂的有关。“贝灵姑继续说。“姓桂的也派有眼线在城里活动。”
“怪的是姓桂的既然包庇长春居士,用不着派江南一枝春与姓桂的眼线联络,其中到底有些什么阴谋诡计,真该捉几个活口问口供的。”
“我确是一头雾水。”他眉心紧锁。“章春的确昨晚去了陈家大院,杀了几个人。既然她是姓桂的人,为何又与长春公子势不两立?”
“我得费些工夫,看他们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奔波了一天,你们也累了,赶回去好好歇息,我得辛苦些查出根底来,走!”
同一期间,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在陈家大院的密室,甜甜密密地晚膳。
陈家大院戒备深严,在防卫工作了有效的调度。新来的一些武林朋友加以编组,没有必要就不要在屋外与张天齐决战。
如果有了时机,那就结阵围攻,以暗器袭击为主。
善用睛器的人在一起研究暗器阵法。彼此破除成见。提出最有效的制胜方法和手段,一个个摩拳擦掌,等侯张天齐光临。
天一黑,整座大院黑沉沉,严禁有人走动,显得阴沉诡谲,杀气弥漫。
江南一枝春刚返回不久,沐浴更衣洗漱毕,洗掉一天的风尘,换上锦衣罗裙,十足女人味,灯光下,显得美艳动人,光芒四射。
密室中有火盆.温暖如春,桌上酒菜丰盛。 这是他俩的天地,陈家大院中最隐秘的贵宾室,位于重门叠户最深处,只有几个负责接待贵宾的仆妇,知道这地方,外人连门户也找不到。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有着落了。”长春公子挠着她并排坐下,从暖盆中取酒壶斟酒。”辛苦了一天,我好替你耽心。天香.以后有什么行动,我希望能在一起照顾你,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她觉得心中暖暖的,面庞不自禁地偎近对方的壮实胸膛。“那是不可能的。永欲只要有本会的人在一旁,我就不能和你—起现身。”
“为什么?”
“水裕,你愿意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吗?”她抬起面庞,满怀希冀地问。
“天香,别说笑话了。”长春公子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粉颊。“贵会只对培养自己的人有兴趣,对已经有声望地位的人没胃口。” “不像乾清帮的作风.乾清帮欢迎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参加。
消息怎样了?咱们一面吃一面谈,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你先说。” “明天,我要被引见海外来的执事长老。”
“好哇!真是好捎息。”
”是的,消息真好,这表示我不但被冷落,而且更受重视。三汉河塔湾村会盟失败,我并没在场,失败的责任不在我。永裕,你的消息……”
“你知道章春与姓桂的来历吗?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到你们会盟失败的事故,他们可能是元凶祸首。”
长春公子郑重地说。“章春与张天齐一双两好,我认为张天齐也是涉嫌最重的人,甚至他们是一伙。”
“能证实吗?”
“绝对正确。这件事,你必须向执事长老禀明,贵会如不全力处理,你们什么事都办不成,甚至……”甚至可能重蹈三汉河的覆辙,十年内元气难复。”
“水裕,你……你说得这么严重?;她吃了一惊,但意似不信。
“我的消息绝对正确,轻易地便可求证。”
“亲亲,别卖关子好不?”她风情万种地媚笑,拉了长春公于的手。
长春公子心中一荡。
双方都在用心汁,都想利用情欲达到目的。
“十年前,康熙皇帝圣驾第二次南巡,先遣人员由向导处派遣的,几个负责人都是一时之选,都是有名的勋臣虎将。
”其中有一位叫德都桂并的骁将,当年平定三藩之乱,率领一队先锋密谋,称为西往特遣军,直属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手下,最先潛入昆明城,刺杀吴三桂唯一猛将韩庄图父子,接应大军入城的人就是他。”
“得都桂齐?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除非你曾经在京都活动过,不然不会知道。满人通常不说姓,所认他叫桂齐,意思是善人,他一点也不善,目下他的爵与名,叫义勇侯桂齐。在本城军民衙门,你都可以查出他的根底。”
“永裕,你是说……”
“就是那位桂齐云,皇帝南巡的识途老马。”
“哎呀!”
“你怎么啦?”
“是他!”
“你知道?”
“我们大会江南;就是为了鞑子皇帝而来。”她心中一高兴,泄露了天大的机密。
“哦!你是说,皇帝又要南巡了?”长春公子不动声色,淡然信口问。
”三汉河会盟,就是要借小刀会的暗杀刺客人才呀!满狗京中的重要动静.我们全知道,本会派在京中的眼线是很能干的。
向导处的人还没离开京师。我们的信息已经传抵江南了。
我的天,张天齐一定是他们的人,这天杀的汉奸!”
“那叫章春的泼妇,来头也不小。” “她是……”
“她姓章佳,名叫达春。她是官封超勇公,目下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的次女,达春格格。
在京都,提起达春妞妞,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人。格格不能在处胡闹,妞妞却可以任所欲为。
所以她宁愿做妞妞而不许别人称格格。达春,意思是敏捷,她就敏捷得像一头会飞的豹子。”
“天啊!我……我得走……”她惊跳起来。
“走?去那里?”长春公子一怔。
“把消息传给我的人。”
“这……急什么呢?急不在一时,累了一整天,吃饱再走好不好,我会心疼的,天香。”长春公子的话好温柔。
“不,水裕,十万火急……” “我不许你饿着肚于,在黑夜的大风雪中奔波。听话,先喝杯酒……”
十余个反穿羔皮袄的人,分散在陈家大院附近潜伏,从大院里出来的人,不可能从天空飞走。
不论从那一方面走,都会落在其中一两个人的眼下。
江南一枝春换穿了灰白色的紧身衣裤,也反穿羔皮袄,从后大院越墙而出,绕过荷香池的南端,冒着风险展开轻功掠走如飞,心急似箭。
她后面,两个潜伏的人跟来子。
南行的大道岔出一条小径,进入城南的山区。
她进入小径.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不久,她出现在运河的南岸河西水道上。
她走的是迷踪路,雪地里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为了防险,她先引诱追踪的人进入山区。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人跟踪,只是一种做秘密工作者的防险本能。
不可能有人跟踪的,她的事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心爱的情人!当然不会跟踪她。 她对长春公子推心量腹,身心俱许,沒有跟踪她的动机和理由.长春公子一直就明暗间同情和支持天地会,赞扬天地会反清复明的神圣目标。
远出十里外,她进入一座小村最右首的一座黑暗农舍,消失在屋顶,她是登屋从中院跳下的。
两个跟踪的人,伏在厘侧的旷野,像伺鼠的猫.不敢走近。 不久,她踏上归途.但走的是村右的另一条路。
两个跟踪的人,退入小径的树林内,这里距小村已在两里外,该是安全距离。
“孔兄,你回去禀报。”一名潜伏的人向同伴低声交代。
”不要跟在她后面,而且尽可能绕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你呢,曹兄?”同伴向。
“我留在此地,留意一切动静变化。赶来的人,最好能等我会合再展开行动。”
“好的,我这就走。”
刚挺身而起,突然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似乎发自耳畔。
“咦!孔兄大吃一惊,重新向树下一伏。
“鬼笑?”曹兄也大惊失色,本能地用手抓住了刀靶,压下卡簧,随时准备出鞘。
“是神笑。”右面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传出语音,声到人现。 高大的灰白色身影,相距不足两丈,似乎可以感觉出所涌来的阴森杀气和鬼气。
鬼也好,神也罢,反正只有一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没有什么好怕的,在江湖杀戮中混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鬼神。
“来得好!”曹兄一跃而起,身形尚未站正,单刀已经出鞘。
“在你们来说,我的出现,对你两位仁兄,一点也不好。”
灰白影子用嘲弄的口气说。
林下黑暗,虽有朦胧雪光,但仍看不清两丈外的景物,看不清白影的面目。
“我想,你老兄一定是村子里派出来的伏路暗哨。”曹兄一面说.一面逼近。
“伏路暗哨是不是派得太远了?白影问。
“不远不远,你……”
“我是从荷香池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咦!你……”
“再看清楚,我是谁?”
“雷神张天齐。”接近至一丈左右的曹兄,像见到鬼似地惊叫起来。
那吓人的雷公面具,巳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老兄记性不坏哪!”张天齐调侃地说,“鬼笑与神笑不一样的。不过,好像咱们的神,从来就不笑的,只有一个弥勒佛笑得真可爱,呵呵呵!好像是这样笑的,对不对?”
一声沉叱,曹兄的激烈反应就是用刀,砍了再说,先下手为强。
“铮!”天雷钻奇快地架住了刀。 张天齐的有手没拔出雷锤,揉身探入,一把扣住了曹兄的咽喉,像抓住丁鹅的颉向上抬。
“孔兄快选……”曹兄在脖子被扣之前,单刀挥出之后,本算能发出警告,要同伴逃命。
叫声嘎然而止,孔兄一窜三丈。
“噗!”背心挨了一击。
“没有人能逃得掉。“浑身发僵的孔兄向前扑倒,清晰地听到张天齐的语音。“有活口了。你们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人,其中大有文章,我要口供。”
“我们奉命跟踪江南一枝春,看她在忙些什么。”孔兄不用逼便急急招供。“少庄主不信任她的情意是真的,所以……”
“你这家伙生得贱。”张天齐踢了孔兄一脚,“你们所讲的话,我都记得一字不漏,你抢着招供露了马脚,我要每个字每句话来刨根底。
“曹兄已经昏了,以后再问他。你们两人的口供,如果不牛头有对马嘴的地方,我会把你们全身两百多骨头,一根根拆散,拆—根问一句,直问到口供吻合为止。
现在,我把你们带远些,免得惊动附近的伏庄。这里本来就有两个伏路暗庄,他们与江南一枝春互打暗号,被我发现了,目下躺在左面的积雪中睡大头觉,不久自会醒来。”
次日辰牌末,江南一枝春出现在京口驿码头。
这次由于事涉极端机密,她总算不糊涂,任由长春公子多方操问,甚至在床上云雨兴浓中追问,也没将如何会见海外长老的详情说出。 其实也沒有什么好说的,规定她必须在指定的时间与地点等侯,自会有向导找她,領她去见联络的人,再前往她不知道妁地点听候消息,如此而已。 长春公子坚持要送她至候命处,她不便拒绝。
这一送,便送至京口驿码头,大出长春公子意料之外,还认为她将在城内某处街道等侯呢!昨日她一整天皆在城内活动,紧逼跟踪的两个人,被断魂鸳鸯的人所杀,但其他地方的眼线确曾看到她在城内活动。
码头上,一艘快艇摆出联络信号,她毫不迟疑地跳上了船,微笑着向留在栅口发急的长春公子挥手。
快艇上的五个人四支桨,立即启航,向上游飞驶。
等长春公子弄到船,領了四个人追赶,快艇早已形影俱消。这一追,追上了歧途枉劳心力。
同一期间,城西北山区的一座农舍中,张天并用刀削制一根三尺短手棍,显得很细心。
“哥,你在削什么?”葛佩如男装打扮,伏在他的肩后娇滴滴地笑问。
”削揍人的棍子。”他笑笑,试了试握柄是否称手。
“揍人?揍谁啊?”
“揍欠揍的人。”
“说嘛!谁欠揍啦?“·天机不可泄漏。”
“人家要知道吗?哥,是不是章春?”
“又是章春.你烦不烦呀?”
“哥……”葛佩如的脸红如盘,扭着小腰肢撒娇。
“不会是揍你啦!”他拧了红馥馥的脸蛋一把。
“你……”
“去找你娘撒娇,别烦人,呵呵呵!”他的手刚要触及姑娘的笑腰穴.姑娘—蹦三尺高,尖叫一声,手没碰到就受不了啦!姑娘们怕痒是正常的事。
等姑娘笑着进入后堂,他却像兔似的.抓起藏在木器里的刀,悄然钻出农舍,一掠三丈,片刻便消失在山林探处,快得像电火流光。
城南山区,风景最优美处该是白龙岗,在回龙山与招隐山两山相交处。这两座山本来就是典故最多古迹最盛的地方。
冈四面环山,石壁睁嵘,白龙洞(莲花洞)是游人常到的所在。
由于距城不远(七八里),来游八么岩(回龙山)与探访昭明太子遗迹(招隐山)的骚人墨客,常会顺便到白龙洞探胜。
上次张天并养伤的雅舍,就在回龙山的幽静小谷内,章春说那是她的江南朋友建在山中享福的别墅。
山冈上松柏成荫,春日里山冈上下繁花似锦。这时候大雪封山,除了松柏青蔥的枝头挂满积雪冰梭之外。一片白茫茫,皑皑雪光耀目。
近午时分,两名中年人领着江南一枝春,踏着积雪向冈上松林走去。
村边缘,出现两个裹在皮袄里的佩剑大汉屹立在风雪中,迎接这位江南一枝春,可惜她并没有带来春风讯息。 深入松林百十步,是一处广约十余亩的空林,积雪掩住了,枯草荆棘,只剩下雪探尺余的空坪,中间站着三个年长的灰袍客。
“叁见三爷四爷五爷。”江南一枝春上前,往左日右月行抱拳礼,嗓音有点哽咽。
也难怪她感到酸楚,悲从中来。自从扬州三叉河惨案发生之后,似乎会中的兄弟姐妹,已经遗弃了她,至少也的确疏远了她。
她所要求的帮助,也一而再失望,严重的挫折感,使她心灰意懒难以释怀。
今天,她总算在紧急求援之后,见到生死与共、并肩为复国而奋斗的同伴了。
“老七,辛苦你了。”中间那位二爷兴奋地挽起她的手,向右面的松林举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感到不安和委屈,但那是不得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明白。”她终于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长春庄的人,身份十分复杂,我们曾经调查过一些人,其中固然有英雄豪杰.也有些是凶残杀手,至少有一大半,必要时尽量与官府合作的人,“老实说,这些人任何时候,都会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物同流,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所以,你可说身在险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之祸,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人见利忘义出卖你,所以不得不谨慎采取暂时隔离的办法,你要谅解。”
“是的,二爷。”
“长春庄主不断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没,而据你所知;长春公子并没与他老爸紧密联合.其中内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们更为小心谨慎。老七,他们对你的身份,是否有所耳闻?”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长春公子呢?”
“我想不会。”她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谎。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险、最困难无助、最软弱的时候,向长春公子暴露身份的事,她能将这件犯忌的事说出来吗?那会有什么后果?她的忠诚不容怀疑,但这件事与忠诚无关,急难时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保护自己,事急从权并没有错。
错的是她设能及时抽身,她应该在脱险后断然远走高飞。
一个身份已经暴露的人,必须迅速改头换面,远离现场,以免危害他人。
她却恋奸情热,更愚蠢地妄想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帮助她继续工作。
她记得二爷的话: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这些话,像沉雷一样撼她内心深处。
身上好冷,在流冷汗。
“不,长春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中在呐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们。而是积极赞佩我们。
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气,更有强烈的民族大义意识,有以全心力帮助我们的热诚,正是我们可以吸收、信賴的志同道合人才。遗憾的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参予我们、加入我们的行列。”
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并不一定能成为事实。
所以。她在婉冷汗。
因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连她自己也感到怀疑。
长春公子不惜大动干戈,替她找张天齐追究三汉河惨案的内情,似乎她还已有所发现,动机并不纯正,并非完全是为她。
她曾经多次独自外出,离开长春公子那些人打听消息,多少也风闻一些秘密谣传,那就是,长春居士找张天齐,是为了仪真神秘失踪的五万两银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她身躯也在颤抖。
“老七,你怎么了?“二爷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赶路太急,现在感到有点冷。”她稍为振作急急解释。“海外来的长老……”
“就在前面的山岩下。”二爷伸手向前—指。
他们已经到达林缘,可以看到里外峥棘浑雄的陡岩,岩下草木丛生,一片凋零气象。
”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确。”走在左侧的四爷说。“你很了不起。
我们同时证实,那个达春格格前晚不但袭击陈家大院,而且杀入千秋桥长春居士隐身的柏园。造成不轻的伤亡。”
二爷接口:“稍息证实,她已经回苏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吏、超勇公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达苏州的,目下秘密长驻拙政园抚署宾馆。”
拙政园不但是苏州的第一名园,也是天下第一名园。
这座历经百余年的富豪名园,换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易主,代表了这座天下名园的沧桑,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的一位主人,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吴三桂死了,子吴世潘自杀,三藩之乱平,这座极备奢侈的名园被投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它改为苏松道署衙门。后来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苏巡抚衙门的宾馆。
园中名贵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陆续拆走,搬运至京师充实南海的皇家花园。
“我们与江宁、海外三方面的长老会商的结果。认为张天齐不断在此地闹事,势将影晌大局。”
四爷说。“所以决定先除去张天齐,釜底抽薪把局面安定下来。重要人手正陆续赶来会合,今晚发动擒賊行动。”
“四爷,为何不向桂齐云的巡逻船攻击?”她颇感意外。
“鞑子的官员,才是我们的目标……”
“鞑子的皇帝,才是我们的目标。”二爷正色说。“杀了桂齐,江南将遍地兵马,也许鞑子皇帝就不会来了,绝不能打萆惊蛇。
“我们已经查出张天乔的藏匿处,薄暮时分发起攻击,要活的,替三汉河殉难的大爷报仇雪恨。”
淡话间.到达岩下。
疏林里传出一声呼哨,湧出二十余名者少。
右面,是海外来的三位长老与五位弟兄。左面,是江宁方面的主要执事人员十二名。二爷先领着她上前行礼,再一一引见。
“老七,这位是台田总提调,海蚊船队总指挥,总会义堂山主大爷龙威龙长老。”二爷朗声引见,让本来流着冷汗的江南一枝春,兴奋得浑身热血沸腾,玲汗收敛,感到无上的荣华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长笑声突然划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一声芦哨响,岩下的草木中,立即湧出由十余名劲裝男女,迅速地列阵应变!百余步外,穿了虎皮背袄,腰插狭锋刀,手挥三尺短棍的张天齐,一面长歌,—面舞棍踏雪而来。
“十年仗剑走风尘,茹毛饮血到如今;不羡世间名和利,披荆斩棘我独行。”
歌声响遏行云,在天宇下传向四野,山岩传回的回声绵绵不断,树上的积雪纷纷下落。
“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贵我投荒,但求此心照日月,不枉人间走一场。”
震撼山林的歌声,愈来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来愈急,那股豪气飞扬的轩昂神采,震慑得在场的每一个人,忘了所有举动。
“是他!”江南一枝春吃惊的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心里一紧。
“张天齐。”二爷向龙长者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
“孤臣泪天国沦亡,孽子何从枉情伤;何懂青云掩日月,刀兵遍地奋昂扬。”
歌声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静,好冷。
五六十双怪眼,向他投射惊讶、愤怒、困惑的光芒,静得可怕,空气傈是疑结了,时光也停顿了。
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山,一座金刚。
“你就是雷神张天齐?,”久久龙长老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 ’“沒错,是我。”他的嗓门更大。”你们要找我我干脆先来,以免你们辛苦。”
“你好大的胆子,你来……”
“胆不大就不会来,我来揍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气之剪的笨猪。”
“你……”
“有话以后再诙,有理等会儿再讲,我会还你们公道。”他声如炸雷。“现在,先揍了再说。你们是一个一个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在下奉陪,照礼全收。不打醒你们这些蠢猪的迷梦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冤枉见阎王。来吧,上!”
江南一枚春目毗欲裂,拔剑上前,剑上剑气陡发。
她的内功绝学六合大潛能,并不比长春公子的金刚掸功火候差多少。
“三叉河惨案,是你出卖我们的?”她切齿睁目,气涌如山。 “你们?你们是什么?”张天齐冷笑。
“你……”
“这件事,等会儿再给你明白交代。
“我等着,章春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认识她的经过,你忘了吗?”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镖的人杀我,向断魂鸳鸯买我的命,没错吧?”
“我承认,我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这样做。你说,你是桂齐云的什么人,汉奸!”
“正相反,在断魂庄,他一记神魔掌,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床。我抗议你的侮辱,你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与你不共戴天!”她厉叫,功行剑尖闪电似的—剑攻出,剑气陡然迸发。
“当!”手棍奇准地击中刺来的剑,剑向外急荡。
“噗噗噗噗!”四记不轻不重的打击,雨点似地落在江南一枝春的双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春狂叫,无法躲闪重击。
“滚到一边去。”声落人飞起。
江南一枝春尖叫着,被抓起抛摔出两丈外;再滚了三匝,躺在雪中挣扎呻吟,她做梦也没料到居然被张天齐所击倒。
“下一个上!”张天齐豪情风发摇动着手棍大叫。
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没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个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满地乱滚。
他的神勇,以及那不可思议的手棍怪招,把所有的人镇住了。
第八个人被击倒,第九个……”
人倒散一地,刀剑撒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单挑,一声怪叫.突然涌出十个人,五把刀,五把剑,一剑一刀为一组,五组人列成五行阵,像个大十字。
张天齐突然丢掉手棍,狭锋刀出鞘,发出一声怪兽的低吼,立下门户作势冲阵。
他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冷酷、阴森、杀气腾腾,眼中闪烁着猛兽猎食时的光芒,身上每—条肌肉都在活跃,每一根筋骨都在蓄劲待发。
无边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死亡的魔手已先一步扣紧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步崩溃。
凡是在大江南岸跑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张天齐在扬州,两次慘烈屠杀乾清帮大批弟兄的传闻,令人谈虎色变,心胆俱寒。
现在,他拔刀在手,空间似乎已可嗅到死亡的气息。
北固山城外,你们摆下九老开堂阵势对付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我和沧海幽城的葛小姑娘。
如无葛夫人拼命援手,我那时身中马元方的毒龙掌,即使不死在你们手中,也会掌毒发作而死。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你们不但不离开我选一点,反而大动干戈用尽各种手段对付我。
我受够你们这些混蛋的手段了,既然你们至死不悟,我成全你们,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看谁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接着是一声怒极长啸惊天动地。人与刀幻成一体,挟隐风雷,狂野地猛扑五行阵。
北玄武西太白首当其冲,两刀两剑一合,中紫薇垣还来不及冲上夹攻,可怕的铿锵金鸣已连续爆发,罡风劲气像骤至的暴雷惊搏。
刀断剑拆.人体被震飞,四个人飞摔出两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涌,挣扎难起。
电耀雷击,五行阵在刹那间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长啸再起 刀光熠熠猛扑紫薇垣。
“退!”龙长者急切大吼,拔剑冲上.超越中宫,迎出,剑发。
这瞬间,娇呼声恰好传到。
“天齐哥,不要……“—声震耳金鸣,一声气旋进发,一声慑人心魄的利刃破风锐啸,人影陡然静止。
龙长老的剑被震出偏门,屈右藤着地,身形半倒,以右手撑住欲倒的身躯。
张天齐双手握刀,锋刃停在龙长老的右肩近颈处,刃已砍裂了衣领。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声及时传到?要不是他的劲道已修至收发由心境界,那……龙长老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刀下之魂。
所有的人,皆脸无人色。
不远处,葛佩如母女和二姨奶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轻功向这里飞掠。
后面,三十余名男女也掠走如飞跟来。
“我真想杀掉你们,免得你们上法场。”张天齐恨恨地说,收刀向后退,脸上的无边杀气,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电敛去。
葛佩如飞奔而至,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冲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吊在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你的心意和举动。”小姑娘旁若无人,紧抱住他颊靠着颊,在他耳畔含淚低唤。“你……你怎能独自前来冒……冒险?我……”
“这是我的事,”张天齐反而脸红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们。到你娘那边去,听话。你这小丫头心计多,鬼精灵。”
三十余名男女到了,有七个人背了七十被捆了双手的人,背的人列阵,被背捆的人也被排列坐在雪地里。
“尹二爷,你……你们也在镇江?”天地会这一面的二爷吃惊地颤声伺。
“我比你们早到,在两岸日夜奔忙,”这一面的尹二爷冷冷地说。“张老爷昨晚要求我务必出面,我实在不愿再和你们打交道。”
是小刀会的人,尹二爷正是小刀会三祖师的二爷尹萧萧。
“尹兄,你……你这是……”
“三汉河两会结盟惨败,我大哥血战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爷沉痛地说。“泄露会盟秘密的人,已有证据证明是贵方泄露的.虽然还没有查出直接的证据。”
“尹兄……”
“张老弟义薄云天.与小葛小姑娘帮助我们,连夜冒险渡江,夺获拓州府库转发汉奸的五万两赏银。
经月来积极秘密查证,可说证据确凿,元凶现形。只要捉住元凶,就可以查出潜伏在贵会韵汉奸了。”
像一声春雷,震得天地会的人神智大乱。
“尹兄,到……到底……”二爷惊骇莫名。
“出卖会盟秘密的人,是长春居士南门存信。”尹二爷的话,又是一声春雷。“他打着武林名门世家,英雄豪杰的旗号,在各地广布眼线,专门侦察贵会的动静,以贵会的人命,与满狗的军方做交易。想想吧!多少年来,贵会被抄沒了多少香堂,牺牲了多少弟兄?”
“这……”这怎么可能?’“这狗王八在扬州,布下两个亲信,一个是飞龙天魔陈伯刚,一个是凌震客方世光。”严二爷踢了捆了手、坐在地上气色败坏的凌霄客一脚。“他们利用三教九流的无知歹徒恶棍,与邪魔歪道,甚至与乾清帮挂钩,用尽一切卑鄙无耻的手段拼命赚钱,连美人计也登场,恬不知耻。
这姓方的狗东西确是派人接应预赏的人,但却不知道出卖消息的人是谁。现在,我把捉到的证人活口全交给你们,我一定要把长春居士弄到手,你们最好不要从中干扰。
再就是今后你们如果胆敢动张老弟以及葛夫人一毫一发,小刀会将与你们誓不两立,不是你天地会败亡,就是我小刀会除名。人交给你们了。希望咱们后会有期。张老弟、葛夫人,老朽告辞了。”
三十余位男女,神情肃然地向张天齐及葛夫人五个人行礼,太踏步向来路退走。
“你们如果想上法场,就在此地等吧!”张天齐大声说。
“桂齐云即将率领虎贲勇士找到此地来,消息是陈家大院传给桂齐云的,你们的举动.早已经在他的掌握中,你们根本不配与他斗智斗勇。” 他的目光,在江南一枝春脸上扫过。
江南一枝春脸色死灰,站在那儿像是僵死了,毫无生气,像是比死人多口气的白痴。
“张者弟,请等一等。”龙长老急叫。
五人掠走如飞,亢耳不闻。 “撤走!准备请信香开剂堂!”二爷嘶声厉叫,
第十四章 欲火焚心灵智迷
傍晚时分,江南一枝春喜气洋洋地踏入陈家大院,她这时的神情,与在白龙河的崩溃情形完全不同.似乎不曾发生任何事故。
神爪冷镖对她的返回,没有任何表示,不时有人出去打听消息,进进出出谁也不会好奇留意。
长春公于也神情不变,谈笑自若,欣然与她携手返回贵宾密室。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碰上值得高兴的事了,天香。”长春公子喜悦地替她抖落一身残雪语气充满柔情。“晋见海外长者的事,想必大有收获。”
“是的,收获丰得很呢。”她毫无羞怩地脱衣解裙,更换被汗沁透的内外衣裤,从柜中取出花衫裙。室中温暖,火盆中炭火旺,她脱了个赤条条.美好的赤裸胴体,在灯光下动人心魄。
“如何?”长春公子追问,盯着她晶莹剔透的胴体,眼中连渐涌现情欲火焰。
“我将要就任江宁香堂执事六爷。”她俏巧地地风情万种地瞟了长春公子一眼,遮遮掩掩地以巾拭体。“明天,我要去晋见忠堂香主,晚上才能回来。”
“哦!有事?”
“可能是为了德都桂齐的事。”她开始穿亵衣。“本会决定在这三天中,一举毁了他的巡河坐舟,埋葬他们,以免日后影响大局。永裕,能帮我一次忙吗?”
“好哇!天香,你是知道的,在我的能力所及范围,我会尽一切可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我之间,任何事都是一体的,是不是?”长春一面说,一面抱住了她半裸的娇躯,情意绵绵地亲吻她。
“我知道。”她作象征性的推拒。“请你要陈爷派一些人,届期在城中制造一些纠纷混乱,我们就可以出其不意,发起猛烈致命的攻击。”
“一切交给我啦,亲亲……”
刚想将她推倒在床上亲热,却被她俏巧地扭身钻出臂弯,抢起衫裙穿着,而且发出动人心魄的娇笑。
与平时相处的情景毫无异样,一点也不像一个刚遭到大变故的感情软弱的女人。
长春公子本来有点不安.但一切疑惑早巳烟消云散。
“别缠人,我饿了。”她穿妥衣裙来到桌旁,喝了一杯热茶。“我要喝几杯,我好高兴。”
“我也替你高兴,陪你。”长春公子拉动叫人绳。“就算是庆功宴吧!祝贺你高升。”
“不是高升。永裕,而是责任加重。”她眼中闪过一抹奇光。“本会的弟兄,对名位的追求并不重视,重视的是能不能有所担当。 我们的人,虽然不敢说人人都是为反清复明而甘愿牺牲, 甘愿赴汤蹈火的仁人志士,至少绝大多数是抱有这种大无畏精神,甘心情愿献身投入的孤臣孽子,不容任何人用叵測的心来怀疑我们对大汉子孙的忠诚。” “我想也是,这就是我敬佩你的原因所在。”长春公子摆出、大义凛然的气概,不得不停止的温存。“虽然我因情势所拘,不能公然助你,但无论如何.我将尽我的所能,为你赴汤蹈火,甘心情愿义无反顾。”
“我由衷地谢谢你。”她坐下梳理打散的及腰长发,俏巧的双手稳定灵活,挽了高鬓,顺手将夹在耳上的风钗取下,往鬢上一插。
似乎插的位置不对,她不满意,拔出准备重插,略一试探,仍然不满意,举至眼前略一察看,似乎想找出凤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是那么专心,举动又那么轻柔细腻。
灯下看心爱的美丽女人整装,是一大乐事,何况刚才她裸露充满诱人魅力的胴体,已经把长春公子的情焰引发至爆炸边缘。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此时此地.恐怕除了无法遏止的情欲外,其他再也不存在了。
长春公子就到了这种境界,初期所涌起的戒心与疑惑,早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目下唯一的欲望,就是那张大床,和床上的销魂荡魄赤裸美娇娘。
他呼吸混浊,眼中欲火在焚烧,身上像是电火在进爆,火热的双手向前伸去.像要攫住天上的月亮,攫住要飞走门金山银山。
江南—枝春并没有留意他的举动,和情绪上的变化,以及情欲上的渴望和需求,仍专心察看风钗,自然地重新举釵要在鬓上插。
这瞬间.凤钗陡然破空,金芒一闪即没,好快。
相距咫尺,钗快逾电闪。欲火如赞灵智将沉迷的他,决不可能看得见如此快速的金芒。
奇准地贯入丹穴,六寸长的风钗,探深没人四寸多一点,只露出釵头的含穗风凰。
长春公子猛然一震,吸了半口气,立即发僵,像被雷电所击。
江南一枝春注视着他.含情脉脉地嫣然微笑,笑得好美好美好动人,流露出诱惑人的万种风情。
长春公子伸出的手,慢慢向下垂,情欲仍然挂在他脸上,眼中的欲火仍然在燃烧。
屏住的一口气,突然急呼而出。
这瞬间,他完全变了,眼神一下变子,脸上的情欲,眼中的欲火,在这瞬间突然中断了、熄灭了,险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扭曲、变形。
他艰难地、沉重地、向前迈出半步,一步、脸上出现痛苦、惊讶、恐惧……等等错踪复杂的表情。
身形一晃,再晃,总算站稳了。
”你……你为什……么?”他的嗓音完全走了样,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江南一枝春可爱的面庞,也在这刹那间惨变,动人的笑容消失了,眼中妖媚的流波敛去,全身开始顫抖,像是中了妖巫的魔法,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年。
泪水突然像决堤的江潮,布满眼眶,向下流泻,抖落在她半裸的胸怀里。
“二百—十三条活鲜鲜的生命。”她的咽喉中发出的嗓音像从地层传来。“三叉河,培湾村。水裕,我的好情人,记得吗?你一定记得的。”
“天啊!你……”你你……”长春公子向前一栽,被江南一枝春抱住子。
房门响起叩击声,送酒食的仆妇来了。
“进来。”她的神情又变了,抱住长春公子急趋大床,往床上倒,热烈地拥吻。
中年仆妇推门而入,手中有食盒,低下头轻手轻脚到了桌旁,默默地、轻巧地将酒莱摆放妥当,默默地返走,順手带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挺身而起,制住了长春公子的穴道,将他拖至妆台前,往妆台上摆放坐下,背倚在摆放铜懂的粉壁上,人便不会倒下了。
“杀……了我,不……不怨……你……”长春公子虚脱地叫声。 “我不会。“她拭干泪水,眼中有怨毒之火在燃烧。“我不懂,你的消息是怎样传出的?”
“我……”
“追杀的人是凌宵客的爪牙吗?可是,你一直就没离开我呀!”
“不……要问……了……你……猜也……可以猜……得到的……”
“不,我一定要知道。”她坚决地说。“你怎么可能事先知道我的身份?”
“我们盯了你三个……月的……梢,虽……然疑……心,但……无法证实,所……所以安……安排……”天啊!我……”我不该貪……贪心,临时变……计,把……把章葛……两人也一起……弄走……惹上了张……天齐,我……我好后……悔。
“我呢?你说该怎么办?”
“脱衣服吧,天……香、我爱你爱……得发狂,我要娶……你,我……”
“我再也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了!”
”天……香,我们有一辈子……好……好过……”
“你这一辈子已经过完了。”
“不!我……们……”
她取出枕衅的剑,拔剑出鞘。
“我不怨你,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她平静地说。
“而且,我爱过你。我知道我活不了多少时日,随时都可能送命。
所以我愿意和你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我沒有和你守一生的念头,活该受到报应,怨天尤人无济于事。”
“天……香,我们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永裕。”她失声长叹。“等我办完了最后一件事,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向人间告別,你得先走一步。”
“天……香…“剑尖无情地锲入他的心坎,刺破了心房。
不久,江南一枝春换穿了劲装,背起收拾妥当的包裹,向死尸投过最后一瞥,撑起了炭火熊熊的大火盆,往华丽的大床上—丢,大踏步出室而去。
密室在堂奥深处,连房叠室,火一起便不可收拾,片刻间便成燎原。
长春居士与他的那毕朋友爪牙,全都失了踪。
桂齐云的船,改泊京口港码头。 京口港镇守将军衙门警卫加強了两倍,像一座战时的兵垒。
里面的贵宾就是桂齐云,他的官爵与全名,是义勇侯德都桂齐,桂齐云的汉名满人并不知道,所以在宾馆绝对找不出桂齐云其人。只有一个桂齐侯爷。
天地会的人,四出寻找江南一枝春,但一天过去了,踪影全无。
张天齐曾经多次公然在府城游荡,想引出他的对头。
但桂齐云不再派人找他,长春居士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这次引蛇出穴的计划完全失败,枉劳心力。
府城附近仍然不安全,治安人员盘查得十分勤快。一天比一天紧,那些有案的浪人惯犯,乖乖地远走高飞到别的城镇暂避风头,以免被弄进监牢吃太平饭。
过境的浪人痞棍,都不在附近逗留?甚至不下船自找麻烦,这些人的消息十分灵通,知道哪一座城市不宜猎禽,哪些镇市安全。
运河两岸的市镇都不安全,地方丁勇不断地盘查、放哨、巡逻,比城市查得更紧,而且一天比一天严,抓人抓得比平时多好几倍,犯案的人很少有被释放的可能。
城内反而安全,毕竟是有百万居民的大都市,可能藏身的地方很多,到处都有治安的死角。
消息灵通的人,皆可找到安全的庇护所。
因此,张天齐迁至城内落脚。
这时的他,已经不是孤身的浪人,每个与他有关的人,都乐意帮助他,天地会小刀会的人,都可为他提供最安全的庇护所。
他估计长春居士那群人,仍然藏身在诚内某个隐秘的地方,因为追寻那些人的高手眼线很多。
尤其是天地会的眼线更是无孔不入,都没发现他们离境的迹象。
张天齐的住处在城东南角的一座大宅后园,往昔是宅主人招呼女宾的雅室。 目下大宅的主人姓谢,举家迁往江宁去了,只留下两位仆人照顾,门庭冷落.后面的大花园荆棘丛生,雅室也久未修膳,总算可蔽风雨,白天这里狐鼠乱窜,夜间鬼影幢幢。
这就是安全的庇护所。最近几年从无人踪。
白天有人走动,都决不会被人发现。
葛夫人四个人是女流,她们有合法的旅游凭证,有正式的身份证明,所以不受治安人员注目干扰。
她们落脚在鸿发者店,距张天齐藏身的大宅仅隔了半条街。 大宅的厅园门,通一条小街,对面是有名的研山园,研山园目是官产,派有役夫照料,已经不是岳家子孙的产业。
鸿发者店规模不小,有三四十名店伙,内有二十余间可携眷投宿的高级上房,旅客都是正正当当颇有身份的人,普通江湖人不喜欢这种有规有矩的客店。
午膳后不久,母女三人在房中品茗。
奶娘方氏在外间小客室整理浆洗过的衣裤裙袄。出门旅行女人问题多,她们的衣物都得自行处理,内部的衣物都得另行烘干,不能让外人看到,相当麻烦。
大白天,不可能在这种高级客店中发生意外。
而且经过多日的追查,迄今毫羌收获,对头显然躲得稳稳的,双方皆不曾有所接触,难免戒心有点松懈。
门窗皆关得紧密,前面的小院子供三间上房的旅客活动,这时春寒料峭,细雨霏霏,不可能有人在外走动,何况不是落店的时光。
一名店伙刚从西面的走廊,收拾后房的旅客食具匆匆钻出院廊,劈面碰上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只露出双目,手中握有长布卷。店伙当然他们知道这座小院有多少旅客,三座上房有一座是空的,一看使知不是这座院子的旅客。
“咦,你们……”店伙讶然问。
嗅一声轻响,女的一事把店伙劈昏了,熟练地将人拖至东首的空房,扭断锁启门将人住里一塞,关上房门不再理会店伙的死活。 在外间的方氏,听不见外面的轻微声息,客店经常有各式各样的旅客走动,即使所到响动,也不可能启门察看,无此必要。
一根小竹管塞在门限上方,这里唯一进入房内的通道,门与门限之间有一条无法密闭的贴缝,冷气从贴缝下流,再从门下方的缝隙,不绝如缕进入室内。
不久,奶娘方氏打一呵欠,困倦袭来,迷迷糊糊向桌上一伏,沉沉睡去。
气流慢慢地移动,通过敞开的内间门,徐徐弥漫全室,徐徐发挥作用。
张天齐匆匆午膳毕,穿了老草皮外袄,准备到各处走走,他走江湖门槛精,门路多,有时候常可获得老江湖也无法获到的消息。
刚准备外出,便听到外面传来不寻常的声息。
雅室破败,四周已被凋落的草木田绕;唯一的石板小径,长满凋谢的鼾草荆棘,有人走动,不可能声息全无,除非来人会飞。
他像一头狸猫,从右面的破窗钻出,消失在屋外的枯树干草丛里。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全身裹在臃肿的棉衣里,青夹布制的暖兜帽齐眉盖,长领巾遮住了口鼻.仅露出一双有老纹的老眼,冷冷的眼神,手执一根手杖,一步步颤巍巍,沿石扳小径向雅室走来。
她在残破的门廊下小立片刻,察看四周的动静,这才伸手试推斑剥老旧的大门。
“吱呀呀……”门开了,发出刺耳的门臼摩擦声。
只消一看厅中的破败景象,以及蛛网存封的家俱,满地积尘鼠类成堆,便知这里已经有好些年代没有人清理过,更沒有人来过。
除鼠迹,没留下其他的遗痕。
假使她想进入内堂,必定有足迹留下。
如果换了旁人,一定掩鼻退走。
竹杖伸入门限向下一搭,积尘出现了一个小洞。
“如果留下足迹,这里就不易藏岙了。”她大声说:“要不要我进去?”
“请便。”身后传来张天齐的语音。
她吃了一惊,倏然转身。
张天齐站在她身后,伸手可及。
“你厉害。”她由衷地说。”来无影去无踪,大白天声息俱无,这么多超等的高手人中的高手也无奈你问,你的成功决非幸致。”
“你曾经刺了我一剑呀!”
“算了,那是你故意的,这样使我才对你没有强烈的戒心。
这也是你成功的地方,我还真认为你比我高明不了多少。真要拼命,你就可以利甩我戒心不足而任意宰割我了,是吗?”
“你以为如何?你怎知道我藏在此地?”
“经验,张兄。镇江是我的地盘,活动的中心。葛夫人住在鸿发者店,距此不远。而这附近能藏身的地方,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而且,我还有一些可用的人。”
“你来做什么?贵会的人都在找你。”
“来向你道谢呀!”
“不必放在心上好不好?”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只要你提出一丝质问,我都会举剑自尽。我之不想以死谢罪,是因为我还有事牵挂,不办妥我死不瞑目。”
”路姑娘,无心之错……”
“张兄,请不要劝我。我来,是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我先谢啦!”
“陈家大院中我的故人长春公子已经成了灰。”
“哦!难怪查不出他的下落。”
·长春居士已经乘船偷偷溜走了,是桂齐那满狗用官府的巡河快船送走的,至于送往何处,就无法追查了,除非去找桂齐。依我的估计,可能入江逃往江宁,赶回长春庄躲藏,防备有人去烧他的长春庄。”
“可能的,断魂鸳鸯已经在三天前乘船走了,发誓要把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留,天地会的信使也已经派出,大会长春庄势在必行。晤!我得赶在这些人的前面.那老狗如果先死,我的事岂不是没有着落了。““目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很急。”
·什么事?”
“桂齐满狗,正在计算葛小姑娘。”
“什么?”
“如果他把葛小姑娘弄到手,你就必须接受他的摆布了。”
“哎呀!”
“快去,我走了。
·谢谢。路姑娘今后你……”
“我有我的道路,珍重再见。”
他想追出,但扮老妇的江南一枝春,已经飞跃而走,远出数十步外了。
他不能追,葛佩如的事十万火急。
鸿发老店的后门.通另一条小街。
右侧,则是一条小巷,小巷通向城西的菜市,店中的采购人虽皆从侧门出人临时有事的店伙,也走这处侧门。
张天齐对鸿发者店的环境,有深入的了解。
葛夫人一家住进老店之前,事先他已经将环境摸清了,这是一个江湖人必须具有的警觉性。
一个常年在外跑,以旅舍为家的人,住进客房后,首先就应该察看出了意外事故时,该从何处脱身。
少在外面旅行的人,就缺少这种警觉性。
小巷于里,有四个未役打扮的人走动。
侧门是开着的,天黑以后才关门,平时有一个管门人,阻止陌生人进。 里面出来了一个店伙打扮的人,略—张塑,向四个夫役打手式,匆匆返回打开另一扇门,出入口扩大了。可供大型物品进出。
接着出来一位挑了大米萝的店伙,后面跟了一位仆妇。
先前出现打手式的店伙,从容带上门。跟在挑米箩的人后面,三个人向巷尾从容离去。
四个夫役两个走在箩担前三丈左右,另两个走在仆妇后面两丈余。
小巷没有其他的人行走,冷冷清清一片寂静。
这一带房屋都是平房,是中下层人士的住宅,大凉天家家关门,屋檐高仅丈五六,人在下面行走,不可能看到屋顶上的量物。
而鸿发者店这一面的房舍,量檐仲得特别长,几乎遮住了一半巷道,即使抬头望,也看不到瓦面的物品。
七个人只顾监槐巷道的两端,忽略了上方,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消息已经走漏了。有人从天而降。 即使对上面怀有戒心;也来不及应变,高度仅丈余,眨跟即到了顶门。
人影突然疾降,半空中双手齐扬,青灰色的光影乱飞,强劲的破风锐啸令人闻之心惊。
下降的人是脚下头上斜降的,右脚将店伙踢倒,左掌已光临挑夫的顶门,头骨裂声应掌而起。
。‘啊……”仆妇同时发出可怕的惨叫,一块寸大的瓦片,斜切入右胸,铁打的人也会痛得发昏,比中飞刀的痛楚强然百倍,钝器人体是极为可怕的事。
满天花雨洒瓦片,威力远及五丈外.前后的人,皆在瓦片强劲射击的威力图内。
米箩坠地,箩盖飞起,箩内所盛的物品一目了然。
葛佩如人事不省,被蜷塞在前面的大米箩内,阻上的睡态安祥,是被药物在不卸不觉中弄昏的。
一看清箩内的人,那人迅速抱起米箩,一鹤冲天扶摇登上瓦面,一闪不见。
“哎……哟……”
“啊……”
五个扮店伙仆妇的人,满地打滚狂嚎。另两个死了,头部的重击是致命的创伤。
镇守京口将军衙门这段时已几乎日以缮夜忙碌,军使谍员不分昼夜往来不绝。传信快船曹着掀天波诗进进出出。
实勒门将军日夜坐镇处理军务,辖下的八族兵以及巡江、巡河水军,几乎枕戈待命随时候命出动,紧张的情形可想而知。
三更天,实勒门将军仍在机要室处理急务,由苏淞镇总兵官驻祟明中营的急传军报中,知道执行海禁的两艘军舰,在余山外海受到海寇的船队围攻,一伤一沉伤亡惨重。
海寇的那份船只已乘潮入江,可能已潜抵江阴以西,要求扬州的水师配合堵截围剿。
他的两位机要参赞以及两名亲随巴图鲁,在室中肃立在旁听候差遣。门口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像个把门的门神。
“将爷朗鉴。”一位参赞不安地说。“江阴的京口协水师营毕喇副将的建议拟可采用,出动三府壮勇。彻底封锁江两岸,寇船便无处藏匿势将留江上,水师便可分遂而击之于江中……”
“不行,我不信任壮勇。”实勒门火爆地否决。“壮勇是不能信任的,他们汉人有防,像通州嘉定,那一带的壮勇至少有三成本来就是水贼,他们出动,不但捉不到海寇,反而是提供海寇安全的庇护所。
四十年前伪郑的舰队,从崇明入江入逼江宁,这一带的壮勇不但不配合进剿,反而引匪攻击防军的腹背。焚烧水师的战船,以至扛南全陷。前车可鉴。” “可是……”
“不要可是,海寇远道而来,癣疥之疾……”
沉重的室门砰然而开,灯火摇摇,刚看到人影,人已出现在案前。
张天齐的打扮,与那天出现在白龙冈时相同。腰插刀,手持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两个亲随都穿了巴图鲁坎肩,一看便知是科班出身的勇士,手急眼快,怒吼一声两面冲出,雁翎刀熠白生花,叫声中人刀俱至,一刀劈出势若雷霆。
“捉刺客!”再位参赞也不慢,拔佩刀随后抢出。
张天齐左闪,迎向左面的巴图鲁,避免左右夹击“啪”一声手棍斜拍人身,刀向外盘,飞起一脚,踏中对方的右肋,手棍乘势反击,“噗”一声击中右耳门,巴图鲁仰面摔倒,立即昏死。
他回头反扑.扭身闪过一力,手棍一伸,抵住这位巴图鲁的胸口上,猛地一挑一送。
“砰”一声大震,这位巴图鲁被送飞,背部把一名抢来的参赞撞倒,两人跌成一团。
他的左手,已夺获这位巴图鲁的雁翎刀,信手飞挥,刀靶前刃后疾射,噗一声撞入另一名参赞的小腹,被震退丈外,摔,倒便起不来了。
实勒门将军到了,而其他的人全到了。 “啪啪!”他连发两棍,崩开了实勒门的两刀,揉身切入,噗噗两声闷响,棍分劈在实勒门的双肩上,他丢掉棍双手擒住双臂,抬膝猛撞丹田。
“呃……”实勒门完全失去挣扎的力道。 张天齐将人按入一张大环椅上,将一封书柬在案。上一放。
“你……“要干……什么……”实勒门虚脱地问,汉语倒还純正。
“要你把这封信,送给义勇候德都桂齐,”他沉声说。”三更正,你这将军府将有三颗雷珠爆炸,你还来得及把人撤出。”
“你是……”
“雷神张天齐。”
“你该去找桂齐侯爷”……”
“你是他的部将,是他的族人他不敢找我,却用诡计暗算我的朋友我的族人,这叫做以牙还牙。
今晚,我没杀你们的人.你们外院的两个戈升哈,中院的两个戈升哈,前面的两个站堂戈升哈,后面的三个听差,我打昏而不杀死,是因为我的朋友还没死。
明晚,三处地方,满城、你这里的将军府、府城的安图参将衙门,将同时发生猛烈的爆炸,死多少人,你去猜好了。
除非桂齐按我书信行事,不然雷珠将如期爆炸,尔后,每天晚上都会有同样的血案发生。再见。”
声落人影乍闪,眨眼间便形影俱无。
三更正,将军衙门传出三声巨震,京口港的民居皆感到摇撼,连府城的人也从梦中惊醒。
当然不是雷珠所造成的猛烈爆炸,而是定时的爆竹火药包的强大威力所造成,破坏力惊人,有三座公事房被炸坍,幸好没有人死。 焦山的山巅石岩散落叫焦仙峙,气势磅礴,是镇江的门户。向东望.二岛对峙紧抚中记,那就是焦山的外屏海门山,也叫双峰山。
云沉风恶.江风振衣。
张天齐今天不带手棍,腰巾上插刀.站着迎风引吭长啸,真有傲嘯天苍的万丈豪情。
即将午正,沿山攀登的桂齐,带了四名亲随,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四位亲随留在三十步外,留两雄面面相对。
德都桂齐今天的打扮别为出色,锦绣麒麟褂袍,外加韧皮巴用鲁坎肩,貂皮软帽,袍沿加马蹄神,而用皮护臂,含光剑也插在皮护腰的插套内。四位亲随全副戎装,两个帽顶挖了一根单眼孔雀翎。珊瑚翎顶,外披猞猁狲皮端罩。另两个是单眼孔雀翎,红豹皮端罩。
他们所佩的雁翎刀装饰华丽,宝光耀目。
德都桂齐所穿的是便服,唯一可表明身份的,是他襟前的麒麟图案,那是将军与一晶武官才能用的标志。
京都的人必定知道,四个亲随的身份.江南人看了,可就莫名所以啦!大内侍卫分三种四等。
三种是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郎卫。
四等是一、二、三等,以及蓝翎侍卫。
从帽翎上分,一至三等是孔雀翎、俗称花翎,按功高大小鹱赐一眼二眼三跟。
蓝翎,也叫鹘翎,蓝色是鹘鸡的尾毛,属雄鸡的一种。好斗,至死方休,所以自古以来,都用作虎贲斗土的代表,用这种毛制冠代表身份。
满清初年以迄中叶,这种花翎是军功的尊贵代表,除了皇亲国戚,以及有大功劳的官员,由皇帝赐颁之外,不许自行制购。
但侍卫例外,准戴花翎蓝翎。
侍卫品级,也可以从披在外面形略如坎肩的端罩分辨。一等是猞猁狲皮(土豹),二等红狐皮,三等与蓝翎是红狐皮,不能乱穿的。
一等的官品是武三品,二等是四品,这是说,一个一等侍卫,他的官可以与各地的伤守将军相等,而且不受外官节制。
京口港的将军实勒门,在一等侍卫面前仍然矮了一截。
张天齐是知道这些的,他曾经在京师逗留过—段时间。
假使他不是从天地会的人口中.知道德都桂齐的身份来厉,乍看到四位大内侍卫出现,真会吓一大跳。
在遥远的江南,突然看到大内御前侍卫出现,谁都会吓一大跳。
“你胆子不小。”德都桂齐声如洪钟,宇字震耳。
他的情情稳定下来了,而且逐渐放松了自己。
“你知我是个亡命之徒。”他泰然地笑笑。
“你不怕我调派大军埋伏?”
“你知道我有朋友,而且,焦山四面环水,你只要多来一个人,对穿众山就会有信号传来,我只要往水里一跳,你—百艘水师营的快艇,也无法抓得住我。”
“你好像吃定我了。”
“不,老桂。”他更轻松了。“我知道你自命不凡,自尊心强。是諜海名将。真正的英雄勇士,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依约前来,你有胜我的强烈信心、我尊敬你。”
“假如我不来……” “你会来的。我雷神说话算数,镇江你们每—个八旗兵,每一个旗人,每天晚上都可能糊糊涂涂丧命,你们将以上千上百条人命,来偿付葛家四女的债。
“镇江的百姓,又会有多少丧命?”
“那不是我该负责的事。我知道,你们将咱们汉人不当人,江南前后四次大案,你们杀了成千上万的人。
仅江南奏销乐,你们就几乎一网打尽了江南的殷实大户名门仕绅。哭庙案杀尽了江南的士林才俊。
反正你们—定可以找到藉口杀的,用我来做藉口反而会被天下人所笑,天下有几十人知道雷神张天齐是何人物?所以我不怕你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我很佩服你的胆气。”
“夸奖夸奖。老桂,你愿意和平交出解药来吗?”
“你以为我会吗?”
“你不会。你知道我下的赌注是希望不大的孤注一掷,而你却有充足的赌本和九成九的胜机。除非你是白痴.不然就不会大大方方交出来。”
“你让我带四个人来,是认为你一定可以获胜吗?混蛋!”
德都桂齐冒火了。“还是把我看成白痴?”
“不让你带四个保镖,你敢来吗?你本来就是一个只会玩弄阴谋诡计,擅长指挥特务密谋的胆小鬼。”
他也跳起来大骂。“你这混蛋不敢找我来玩命,却派你的狗腿算计算葛氏母女,用什么独门的迷药物暗算她们。
”去你娘的蛋,我还认为你真是个英雄呢!你当年身先士卒,夜袭昆明叱咤风云和英风豪气到何处去了?呸!”
大多数暴力冲突,引发的规律大致相向,那就是先客客气气客套一番:然后各说各话讲理,然后反驳讽刺,然后骂街,然后动拳头,然后…,”
一声沉叱,德都桂齐愤怒地一拳攻出,像是万午巨锤飞撞,黑虎檎心走中宫排咤而出。
“噗噗噗……啪……”一连串掌掌击肉声急剧爆发,两人貼身相搏拳掌齐施,硬拼硬抢互不相让,两盘旋四条腿急剧闪动,拳掌上的真力逐渐增加,看谁禁受不起,看谁的真力能長久支持。
最后—声闷晌传出,他幻终于脱出缠斗,左右一分,脸上都变了顏色。
德都桂齐事实上占了便直,韧皮缝的图鲁坎肩可以保护双肩,下迄肚脐,下面有八寸宽的皮护腰,可保护腰胁肋腹。小臂有护套,脚下有长靴。
想想着,能击中的地方有多少?“你他娘的像乌龟一样,全身都可以躲在甲壳里。”张天齐振动自己的大拳头调侃地说。“我得想想办法把你摔倒摆平,你就翻不了身爬不起来了。”
“本爵不和你斗牛,斗剑。”德都桂齐开始拉起袍摆掖在护腰上。
张天齐早巳看清了对方碧青色的外袍,看清袍开丁四条衩,左右前后。 “你最好解掉坎肩,那玩意儿绝对挡不住我的刀。嘿!你这混蛋不但是一个猴(犊)子,而且是个觉罗(亲亲贵族l你皮把腰里一定有一条红带子。
“好家伙!我只要把你弄到手,向镇江知府勒索十来万银子不成问题。他娘的!我仿佛已看见那十万两银子堆成的山了。”
满人的衣着,不论男女皆与汉人不同。
男人的袍,窄腰窄袖可省许多布料。袍的开衩有严格规定,普通官民是左右开衩,便于迈步。
而皇室宗亲贵族,则在前后多开两条衩。腰间的红带子黄带子,也只有皇室宗亲贵族才能系用,一看便知。
德都桂齐怒冲冲地解坎肩的系萦排钮,后面走来一位侍卫替他解两旁的韧索钮,拉下后捧在手上,退出二十步外原位。
巴图鲁坎肩穿脱脫很麻烦,如果两面加鹰膀更麻烦。
“今天非宰了你这混蛋不可。”德都桂齐拔出了含光剑,咬牙切齿说:“好像你早巳把我的底细摸清了,早些日子沒杀掉你真遗憾。”
“你不是一个婆婆妈妈、做事没主见的人,怎么说起这种后悔遗憾的话来了?”张天齐也拔刀出鞘,嘲弄地怪笑。“哈哈!大概是要走霉运,回光反照,其鸣也哀啦!突然变性不是好兆头。”
德都桂齐反而不受刺激,脸上的怒意很快地消失,拉开马步,光华四射的含光剑徐升,庄严肃穆地行献剑礼。
这是种极为反常的行动。张天齐还不配他行献剑礼。
张夭齐一怔.迅即收起玩世的态度,郑重地行献刀礼,保持一个真正武林人的谦虚、稳重、不亢不卑的风度,不再是—个猖狂不羁的亡命匹夫。
双方都向对手行最高致敬礼,明白表示这场决斗庄严隆重,与—般的亡命豪强争名夺利的搏杀性质不同。
虽则没有位高辈尊的人在场作证。
剑一升起,德都桂齐脸上的庄严神情消失了,变得冷酷、凶狠、阴森,凝神极为凌厉,整个人弥漫着慑人心魂的森森杀气。
胆气不够的人只消被瞥上一眼,就会心胆惧寒精神崩溃。
张天齐也变了,虎目冷电四射,紧抿着嘴,脸上有坚毅、自信,悍野的神情,刀发出隐隐长吟。那种有我无敌的超人气槐,真有慑服强劲对手的威力。
眼神与气势先作激流的纠缠,各自默运神功,神意凝聚于刀剑,刀剑气逐渐增强。
绝顶高手拼搏,没有移位争取空间,制造攻击好机的必要.更不能以虚招引发对方暴露空隙。
功深显胜,力量与技巧的制胜份量是相等的,两者都修臻化境便笃定是胜家,决无运气可赌。
刀尖与剑尖,徐徐下降至最佳部位,降至双方认定自己出手攻击的最佳位置。
无边杀气涌升至极限,逐渐升至临界点。 含光剑的光华熠熠,隐隐的风雷声慑人心魄狭锋刀光芒四射,龙吟虎啸声与动人心魄的风涛声相应和。
凛列的罡風自北面阵阵刮来,撼动不了两人的脚步,雄伟的波涛声从下面传到,扰乱不了两人的心神。
心意神凝而为一,意志力聚于一点。
一声沉叱,终于打破临界点的短暂僵持局面,剑气陡热进发,光华电闪而下。桂齐云左手,就在剑击的电光石火刹那间,搭扣住剑靶。
双手聚神功御剑.霄霆万钧无可克当,加上宝剑本身所具的无坚不摧威力。剑及处铜墙铁壁也会中分。
这一击足以粉碎任何物体。
刀光流转.石破天惊,威力同样可怖;凛冽的刀彻骨裂肌。
双方都全力以赴,志在必得。都要在—击之下决定生死存亡,招一发便已决定结局。
就在刀气剑气即将接触的电光石火一刹那,熠熠刀光突已现扭曲光影。
“铮!嘎……”金铁交鸣声怪怪酌,擦撞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牙关发酸。 罡风乍起.电闪雷鸣;声势比接触时更狂猛十倍,双方神功的扫过,触目心惊。
张天齐向右前方急移两步,换了方位,刀追随敌影而转,稳下正步屹立如山。
德都桂齐飞快地用千斤坠隐下马步,也迅速地转身面向强故,脸色涌现苍白,呼吸育点不稳。
冷电森森的虎目中有惊讶的表情,和意似不信的神色,似乎不相信张天齐真的封住了这雷霆一击。
张天齐的神情,与出招前并无多大改变,仅呼吸急速地升沉三次,使迅速恢复原状,握刀的手稳定如铸,狭锋刀也没有受损的迹象。
“果然是九转神魔功。”张天齐语气出奇地沉静。“当年八极神魔挟神奇内功君临江湖,几乎打尽了天下敌手。
“少林武当两大武林至尊门派,也不敢接受他的挑战,他可以神御剑,在百步内予取予求。老桂,你如果已经修到那种境界,我认命了。”
声落,他挥刀直上。
刀似雷霆,剑如霹雳,行第二次空前猛烈的接触,怪异的响声,与神奇的刀气剑气聚合流泻再次出现。但声势比第一次强烈一倍。
斜向急分的情景也激烈一倍,德都桂齐斜冲出的距离也远了一倍。
相反地,张天齐却在接触处扭转一面而已。
刀气与剑气聚合流泻的现象,这次可以明显感觉出来了,聚合处右才八尺左右,有一块高出地面两尺余的数百斤岩石,恰好挡住气旋激流的旋走路径,突然发出异响,裂成五六块散落出五六尺外。
德都桂齐踉跄稳下马步,险色从苍白转变成略带白色,呼吸一阵紧,眼中神光徐敛。
“你……你这是什么仔劲……”德都桂齐吃惊了,嗓音大变。没有人能……能震开我的剑气……神功,你……你是不是用真磁相斥引力?”
张天齐的神色突然大变,变得两眼无神,似乎手脚发欹,举刀的手呈现颤抖.虚脱的现象极为明显,胸口起伏急促。傈是控制不住反常的先天真气。
德都桂齐一怔,踏出一步。
张天齐身形一晃,勉强稳住马步。
闭上了无神的双目,他深深地呼吸,身形又是一晃,再睁开失神韵虎目。
“什……什么叫……叫真磁相……相斥引……力?”他上气不接下气。“我不……不知道。”
德都桂齐再次升剑,再进一步。
张天齐似是立脚不牢将刀举起了。
德都桂齐眼神一变一,开始移位,轻易放过乘机冲进发剑的机会,呼吸一阵紧,正在加快吐呐,希望能在短期间.恢复所损耗的精力。 已经用上了两次致命的攻击,神魔功已损耗子大部分元神精力。如果再不顾后果,发出最后一击,假使无法杀死对手,自已也将精力耗尽,大势去矣!对方张天齐的神情,分明已受到神魔功摧毁,力尽的现象极为明显,只要再致命一击,那就……
可是,德都桂齐竟然压住了再次一击的行动、不但临时抑制冲势,而且开始呈防守态势,举动极为反常。
似乎已看出某些不对,某些凶兆。
有些人的感觉极为敏锐,可以感觉出即将发生的凶险預兆,能及时提高警觉,或者預作提防。
凭这种感觉,常可避开灾难,避开致命的意外。
德都桂齐就是这种感觉特别敏锐的人,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
“咱们还可一…一拼,老……桂”……”
张天齐嘎声说,吃力地向前举步逼近。
德都桂齐却举手一挥,向后退。
四名待卫飞跃而至,四把雁翎刀一字排开,中间留出空隙,恰好让德都桂并退出。
杀气腾腾,等候张天齐接近。
“今天到此为止。”德都桂齐收剑说。“下次給我小心了。”
“你这胆小鬼、懦夫!”张天齐大叫“你想倚多取胜吗?上吧!等什么!”
他不能冲上五比一,他真有点心虚.这四个待卫的武功,决不比德都桂齐差多少。
“你如果愿意,冲上来。”德都桂齐不在乎他的讽刺挖苦。
当然我不会下令主动攻击。”
“我的真气已耗了九成,你正好乘机杀掉我.不然你将再次后悔。”
“我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
“你这混蛋……”
“我说过到此为止。”德都桂齐从荷包中掏出一只小玉瓶丢在他脚下。“这是暂时的解药。”
“偃蛋!十比一我也耍杀死你。”他怒叫,挺刀凶狠地逼进。
“想要断根的解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德都桂齐不在乎他凶狠的神情。“不然,葛家四个女人,必须死,你也将在我的人全力搏杀下丧命。”
“我……”
“我不怕你向我的族人报复,他们会向镇江时百姓讨代价,甚至屠城,像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一样,我可以做得到,你最好是相信。”
“我死在这里,什么也办不到。”
“说大话改变不了事实,不要道我下令杀你!”
“你知道你唬不了我。”
“你也不希望葛家的人死。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不和你谈条件。”
“你会谈的。我給你解药,你在天黑之前必須离并镇江。”
“哼!离开不离开,你怎知道?你是不是昏了头?要不就真是白痴。”
“你会离开的,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守信诺的人,像是我唯一的劲敌,我的劲敌绝不是不守信的混蛋。 “只要你答应,我相信晚上镇扛城绝对看不到你的魂,绝对听不到爆炸声,我的兵也不会派到全城戒严捉人。”
“你这混蛋看穿我了。”
“一点不错。我看穿你了。”德都桂齐大言不惭,毫不脸红地说。
“你……”
“你装出力尽气竭的鬼样子,骗不了我的。不过,你并没有的对的信心胜我,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同归于尽,所以怕逼急了引起我的随从情急围攻。”
“你这混蛋果然难缠。”
“好,我答应你,天黑之前,我离并镇江。”张天齐咬牙说。“你这混蛋打肿险充胖子,你知道我有胜你的信心。解药。”
德都桂齐丢过另一只小玉瓶,脸上有胜者的笑容。
“小于,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我不希望你和达春牵扯不清,你配不上她,你没死的消息.恐怕她已经知道了,她一定会找你,而她老爷的家将,也必定会跟来杀死你。”德都桂齐得意地说。“她以往早就想杀死葛小丫头,所以,你最好把葛小丫头包起来攜在怀里,这样才不会发生意外。女人对付情敌的暴烈程度,你也许没见过,最好不见为妙。”
说完,不曹他的反应如何,带了四名待卫,神气地下山而去。
“你这混蛋真不好对付。”张天齐喃喃地说。“真该逼他最后一击的。”
他毕竟没有桂齐精明,虽然看出德都桂齐投有行最后一击的打算,所以装出力尽气竭的狼狈相,希望对手在兴奋之下毅然行最后一击。
岂知他的打算落空、德都桂齐比他精明,不上他的当,断然召来四侍卫保护。
他如果不用计诱,而毅然扑上逼攻,也许能成功,但也没有必成的把握,因为桂齐仍有闪避的余力,不难摆脱他的逼攻。 彼此的武功修为相差不远,如果有一方不想拼命,游斗三天三夜,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解药如果有后遗症,“他向德都桂齐的远走背影大叫,“我会重来镇江,我会用你的百十个人偿付,把你这混蛋炸上天。”
德都桂齐不理睬他的叫嚷,扬长而去。
春到江南,草长鸳飞。三月初一,镇江至苏州一段运河,凡是河道折向处、小河汇入口、支港叉河、桥头、村口、以及树深草茂的河岸,皆遍设卡哨,放兵三至十名驻守,巡河快艇穿梭往来不绝,岸上骑军日夜巡逻。
沿坷两岸,另设牵姑,每一里设站一处,牵夫十至廿名,站兵三至十名。数百里长运河,旗帜飘扬,兵强马壮,盛况空前。
御舟是用人力拉牵的,每艘船都有三四十根牵缆,自两岸伸张,形如蜈蚣的脚。 由于御舟前有龙头后有龙尾。所以将这些牵缆比柞龙须,统称为龙须牵,站也就名之为龙须奉站。
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后来的乾隆皇帝也六次南巡,而乾隆皇帝南巡穷极奢侈,比他祖父康熙供给增加十倍。
据说有一次牵夫完全用美女拖挽,所以,民间传说中,只知乾隆游江南,而康熙游江南反而不如乾隆烩炙人口。
皇帝御驾在镇江巡幸四日,遍游镇江名胜,登三山賜额赋诗。
这期间,镇江城内外三步一冈,五步一哨,二方两干名八旗兵忙得人仰马翻,任何大小船只,严禁在镇江各码头停泊。
镇江的城狐社鼠,未能及早离境回避的,几乎全部被锁拿送入囚牢哲时监禁,临时加设的囚牢人满为患。
所有的居民,尽可能减少外出,略有形迹可疑者,很可能当堂被打成残废。
这期间,德都桂齐忙得夜寝俱废,直至三月初四龙舟离阜南航,他才带了向导处的干员,乘专船先一步赶往苏州。
镇江四日平安无事,一片太平气象。
没有人能接近皇帝的行列,向导处預定的街道,形成兵墙,许可瞻仰的官民,前半个时辰已经排列妥当,一律跪伏不许抬头。 体格稍强健的男人,一概不许参加,说是瞻仰,其实只能着到膝前一片地而已,最多只能看到列兵的靴尖。
连屋顶都有高手警戒,全城门亩紧闭,任何一扇窗户启动,都可能有箭射入。
像这种超强度的戒严,想冒险行刺难似登天,根本就不可能接近。
除了御驾所经之处,扈驾的大官小官侍卫兵走动之外,其他街道完全不许有人走动,如何行刺?十四日御舟进入苏州。
苏州疯了。
两江总督张鹂嗣,江苏巡抚宋牵,率领大小官吏,在运河码头跪伏如羊恭迎圣驾。
三万名妇女,以及苏州的仕绅,跪成满坑满谷的人墙,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比十年前迎驾的盛况壮观十倍。
行官设在虎丘山麓,毗邻姑苏驿。
从接驾处以迄行宫,沿途跪接仕绅男妇,每人举着一面黄绸幡,幡上标明恭迎圣驾人的籍贯、姓名、身份。
数万黄绸幡招展,像万丈海涛,壮观极了。
苏州所有的名胜区.一律昔设华丽的纬事,以画廊贯朕,张灯结彩,以绮罗为塘,备极华丽。
十八巳恰逢慈圣太后万岁,苏州所有的寺院名刹,普设祝圣道场,祝太后万年之筋、全城灯火辉煌,烟火彻夜在天空照耀,火树银花通霄达旦。
三万名御林军与八旗防军,彻底封锁了苏州城。
意外死亡或被误杀的人,一概不许声张,有些人的尸体不知下落,也有些人平白失了踪。
戒备比扬州强一倍,御舟所经处,连大鱼都不见了。
廿日御驾出葑门,登上御舟,向浙江杭州进发。
但苏州城仍然在戒备中,除了一部分防军护送御驾出境之外,大部分兵马仍在城内外戒严。
就在这戒备稍松的间隙里,城西南甘余里的吴县三大镇之一的木渎镇,西南两里外的野林棚屋中.住进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女。
为首的人是江南一枝春路天香,另两位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黑煞神尚复初和红娘子江窈娘夫妇。
尚复初夫妇是天地会江宁香坛的内八堂重要执事人员,隶属陪堂,是该会有名的激进弟子。
以往对与小刀会结盟的事曾经全力奔走,是支持江南一枝春最有力的人,也是力主建立暗杀组织的中坚人物。 两会结盟失败,夫妇俩痛心疾首,又碰上镇江聚会被德都桂齐的严密布置所粉碎,夫妇俩激忿之下,走上了铤而走险的道路。
志同道合的人,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
木渎镇本来派一百二十名旗军,作为府城的外围警戒,昨日满兵撤走了,由地方的壮勇负责巡逻、布岗,游客绝迹,镇市冷落。
“咱们怎么办?”红娘子愁容满面向江南一枝春问。“寸步雄行,咱们是枝人愈赶愈远,连回府城的机会都没有了,下一步怎办?”
“今天一定要偷进去。”江南一枝春坚决地说:“以快速的行动,出其不意直入虎立山行宫。”
她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动身到杭州去了。
“不可能的,七爷。”黑煞神苦笑,他的地位比江南一枝春低,所以叫她七爷。“不分昼夜,五步一哨,天还没黑,就严禁水陆各地有人行走。除非咱们能飞腾变化,否则,决难越雷池半步。”
“就算咱们地形熟,爬沟越野往里探,能支持多久?”红娘子失声长叹,“进了城又能怎样?”
全城天一黑就成了死城,除了一队队巡逻换哨的官兵走动外,任何走动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全城灯火通明,飞檐走壁同样会被箭手当雁射。七爷,我们绝难潜入行宫袭击,可有在那狗皇帝远出,途中行刺的希望?”
“谁知道那狗皇帝远出何处?而且,外围更不安全。”江南一枝春绝望地说。“廿里外第一层,有超勇公章巴延那群汉奸密谍活动,由乾清帮苏州分帮的狗腿子作眼线。
“第二层是裕刚贝勒的飞龙谍队潜伏,任何地方有警讯传出,片刻便可到达现场搜索。咱们除了晚上强行飞渡之外,毫无办法。”
“依七爷之见……” “今晚必须行动。”江南一枝春坚决地说。
“好吧!咱们还有一个半时辰准备。”黑煞神取出食物包。
“真是天不助人,偏偏今年春雨来得迟。如果不下雨,该多好!”
“动身前再饱餐。”江南一枝春接过食物包挂在棚柱上,开始整理兵刃暗器飞爪百炼索。“真希望天公作美,下场倾盆下雨。那些狗满兵穿了甲胄,一下雨就成了爬不动的乌龟。”
“噤声尸在棚口张望的红娘子低叫。“东面山坡有人接近,是民壮,十六名,不妙,他们在搜索山野,一定是木凑镇的壮勇,正向这里铲。”
百步外的山坡下,十六名大壮勇以长枪撥草分枝搜索,一面走一面谈笑,并不怎么认真搜索隱蔽处所。
“快收拾,躲一躲。”江南一枝春下令。非必要不可伤人,要伤人必须一举灭口,不然片刻间,咱们将身入重围。”
附近草密林茂,躲三个人并无困难。
不久,壮勇从东南角三十步外经过,逐渐远去。
回到棚屋,他们心情仍难以恢复平静。
“老天爷赶快黑吧!”茳甫—枝春坐在棚外的草丛中,盯着逐渐西沉的红日喃喃自语。“明天,我是否可以看到旭日东升?”
微风带来暖意,也带来隐约的海螺呜咽的悲鸣。
在棚内歇息假寐的红娘子,突然惊跳起来。
“不好!”也一蹦而起的黑煞神惶然叫。“那些壮勇是伪装的,是那群汉奸密谍,他们找到我们潜伏此地的痕迹了,这些天杀的汉奸。”
“糟!”江南一枝春沮丧地叫。“那些天杀的全是老江湖,他们要召集高手活捉我们,走!”
梅海声是从木渎镇方向传来的,他们只能向相反的方向远走高飞,往林深草茂处落荒而逃,连田野也不敢走,不辨东西南北。
他们本能地感觉出有人追来,幸好三人都是老江湖,逃走的脚程也十分迅疾,半个时辰后.共避过十二处盘查卡哨,摆脱了追赶的人。
晚霞满天,前面出现烟波浩荡的太湖。
三个人已是精疲力尽,汗透衣裳。
迅速远离现场,愈远愈好,愈快愈妙。
他们知道这条江湖金科玉律,认为必定可以有效摆脱追赶的人,等汉奸们循踪迫索,他们该已远出数十里外的安全边境了。
站在小峰头向西北望.群山绕湖起伏,前面的山顶隐隐可以看到花木映掩中的殿阁楼台,北面小山顶浮云耸立,水中巨石如画屏。
“糟了!这下面是光福镇。”黑煞神抽口凉气。“镇上一定有满兵,如果后面追来的人信号传到,前后一堵,咱们就势必插翅难飞了。”
光福镇也是吴县三镇之一,是太湖旁的名胜区。
山顶那座大古刹是万峰寺,山是邓尉山,邓尉山也叫元墓山,群峰四立,称万峰山当然太过夸大。
北面小山顶的塔叫光福塔,山名龟山,是邓尉山的支峰。
向西南伸入的另一支峰就是吾家山。
游苏州上邓尉的人,都认为著名的香雪海在邓尉山,满山腊梅,冬日香飘十里。其实,香雪海是指吾家山的一片梅林。
江苏巡抚宋牵,在石上刻了香雪海三个大字。
十年前。康熙大帝二下江南,就曾经来游邓尉山万峰寺,攀上吾家山对这片梅林大加赞赏。
所以宋巡抚大拍马屁,题字立石准备流芳千古。
水中那座石屏,就是有名的渔洋山。干脆从运河泅水进城。”江南一枝春说。
“不可能的,七爷。”红娘子摇头苦笑。“这里离城已经远在六七十里外,再走山区绕至城西北找运河的鸿雁湾。设有一百五六十里,一百里该不会少。
“妳看,夕阳将西下.就算下去沿着大路跑,也无法在二更以前入城,除非会五行遁术。”
“今晚赶不到,还有明晓……”
前面山坡的桃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阴笑。
踱出五个人,领先的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红顶皮缎帽,赤缎窄袖窄腰满式长袍,镶紫边藏青色大襟窄袖马褂,鹿皮抓地虎快靴。佩剑挂束,齿白唇虹,眉目如画,有如临风玉树,俊逸超群。
紧随在后的是老太婆甘大娘,肋下挟了连鞘长剑。
另三个人是驃悍魁梧的大汉,佩的是雁绍刀。
“是你?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浊世佳公子颇感意外。
“你们耍绕回城去有何贵干?长春居土在夫子山一带待命,你们怎会在这里?从木渎镇逃出来的人,一定是你们。”
江南一枝春先是一怔,但一看清甘大娘,不由恍然、也感到心底生寒。 她第一次听到有关长春居士的消息下落,只感到心中一凛,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所有的江湖人,都认为这老汉奸已逃回皖山长春庄去了,原来却是躲在苏州做满人的外围走狗。
她感到困惑,章春竟然不知道她是天地会的人。
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赫然是章春姑娘章佳达春,扮男装极为出色。
也难怪她困惑。长春居土做走狗,其实只有他父子两个知道。
他们也不替官府办事,反暗中调查天地会的动静,打听确实之后,方由长春居士掩去本来面目,持信物武威虎符,秘密与各地叁将以上的驻防武官打交道,讨价还价,事后以所发的半面凭单领取赏银。
长春居土不是傻瓜,在商言商,不会把消息来源透露给官府,透露了人被抓走,可就无利可图啦!因此,她的身份,只有长春居士父子,以及几个心腹知道,她成了长舂居士的财源,怎么可能将她的身份透露给满人?何况德都桂齐根本无权指挥长春居士。
章春是在断魂庄被毁时,才从德都桂并中知道长春居土的底细,当然不会向外透露。
“你的话有何用意?”江南一枝春知道跑不掉。机警地反问。
“你为何不跟着长春居土,跑到这一带有何图谋?”章春沉声问。
“这……”江南一枝春不知该如何回答方好。
“长春居士应该告诉过你,不准任伺人乱跑。”
“我……我不知道庄主在何处。”她硬着头皮说。
“唔!你何时与他分手的?”
“在镇江。”她谎话说到底。“后来不知道他去何处了,我跑了一趟金坛上茅山,转宜兴沿太湖北岸想到苏州,没想到沿途有那么多官兵,只好见人就逃。甫门庄主既然在天平山“你不用去了。听说长春公子失了踪,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她硬着头皮说。
“我今天要和你算算帐。”章春语气一变。“虽然张天齐没有死,坑害他的人是你,你是罪魁祸首。你是束手就擒呢。抑或要我把你打得半死拖走!”
“你少吹大气,你还奈何不了我。”她傲然地说。“你敢和我一比一公平算帐吗?”
“我正有这种打算。”
“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这是你我两人的帐.与我的同伴无关。让他们走。”
“你们。”章春向黑煞神夫妇一指。“向西走,远出百里外,不许转回来找长春居士,滚。”
这里至天平山仅三十里左右……黑煞神不想走,希望到天平山,从天平山至府城仅四十里,他还不想放弃行刺的计划。
“你没听清楚?不许去。” “我不走,我要与路姑娘同行。”红娘子大声说。
“尚嫂,你们走吧!”江南一枝春沮丧地说。“日后见到南门庄主,把我的事告诉他……”
“路姑娘……”
“你们走,求你们走。”江南一枝春知道自己万无侥幸,希望活一个是一个。
”快滚!不然就一起毙了。”章春沉叱。
黑煞神夫妇略一迟疑,拾起小包裹挟起包刀剑的布卷,走了五六步,回头注视江南一枝春片刻,一扭头,撒腿飞掠而走。
走出百十步,黑煞神一拉红娘子的手,转入一座树林,向右急绕,往一条茂草掩盖的山沟一钻。
“小心,不要留下痕迹。”
他小心地拨草而行.下脚特别小心.避免踏断草梗,收脚时草仍复原,速度虽慢。但走动过的痕迹不易看出。
“怎么了?”红娘子低声问。
“你认为那满女安了好心?”
“这……”
“她把长春公子恨之切骨,肯让我们脱身?为了表示大方,让七爷认为她够风度而减弱斗志,让七爷觉得还有机会脱身,而保存实力不全力拼命,她就可以全力发挥了。前面有她的人埋伏,咱们必须以进为退。”
一阵急窜,远出上里外。
后面,果然不时从树林中,看到急剧闪动的人影。
可是,他俩认为前面有埋伏,却不知四面八方都有人布下天罗地网。
前面百十步的山坡草丛中,四双怪眼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们挫低身躯排草而至,像伺鼠的猫。
江南一枝春拔出裹在衣物内的剑,扔掉包成长卷的简单行束,心中正在盘算,该如何摆脱这五个人。
她的目标是行刺皇帝,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和目标,杀其他的满人毫无意义。
三汉河事件,死了二百一十三个人,她应该负责,她应该以一死来赎罪。
但她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毕竟一个人只能死一次,要死得有价值有意义。
她要求黑煞神离开,固然是希望活一个是一个,未死的人应该继续为目标而奋斗,枉死无益。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黑煞神夫妇,知道她在困难中泄露身份,导致三汉河事件两会牺牲惨重。
章春如果锲而不舍追盘,这件事一定会被提出来的。
她不想死在此地,决死的斗志便不够坚强了。
三名大汉并无围攻的打算,站在远处背手旁观。
甘大娘则移至另一侧,双手支着手杖冷然准备应变。
江南一枝春不知道甘大娘的底细,还真认为是章春的仆妇。
“本来我可以放过你,留下你对我有利。”章春披剑,将袍袄掖起。“但我实在看不惯你这恩将仇报的嘴脸,不把你们整得生死两难,委实于心不甘。”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江南一枝春一怔。她记得,张天齐向她说过同样的话。
“张天齐为了救妳,火焚广陵园,出生入死,救你们六个可怜虫时几乎送命。你就在那时被一个蒙面人乘机带走,但却是张天齐救你出死囚牢的,他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思将仇报千方百计地坑害他……”
“不要说了!”她发狂般尖叫。
她不是一个愚笨的人,虽然不好启齿向张天齐询问往事,也不曾向长春公子逼问坑害她的详情,便已猜出当日扬州她犯错的概略前因后果。
张天齐杀人广陵园的事不需求证,带走她的人除了长春公子之外,不可能有别人。
那些追杀的人都是长春公子安捧好了的.其中有凌霄客的爪牙,所以她才在绝望中暴露身份,希望长春公子代她完成未竟的目标,上了当铸成惨烈的大错。
章春重提这件她不愿想的事,等于是用一把钝刀,切割她的创口,切割她的心。
“你怎么啦?”章春反而—惊,被她的反常激动神情吓了一跳。
“如果你为了替张天齐抱屈而杀我,你动手好了。我亏欠他很多。”她强忍心头悲痛。“也许我该用命来偿还他,但他也不需要你替他讨债。动手吧!你还等什么?我不会任你宰割的。”
“我就要为他向你讨债。因为我曾经是当事人,也是受害债主之一,接招!”
章春是个霹雳火,与人交手从不理会什么规矩礼教,剑在手说打就打,狂野地扑上就是一记羿射九日,刹那间攻了九剑。
势如排山倒海,一剑连一剑急剧抢攻,把江南一枝春逼得连退十余步.换了七次方位,封了十一次之多。
却没能摆脱连绵不断的逼攻,险象横生,直至九剑势尽,这才侧闪丈外,脱出剑网的笼罩。
双方武攻造诣相当,先机极为重要,先机一失,就只有挨打的份。
一声怒叱.江南一枝春反击了,主客易势,六合大潜能凝聚剑尖,蓦地风雷驟发。
她用的是周天玄女剑,一种适宜子女姓的轻灵诡奇剑术,罕用劈砍拦错。以冲刺挠勒为主。
专钻空隙走偏门,舞动虚没中抽冷子来一下没命攻击,令心浮气躁的对手防不胜防,但缺乏强而有力的防守。
章春的剑术正好相反,强攻猛压雷霆万钧。但并不心浮气躁,攻得猛烈,防得也坚固,接了一剑立还颜色,不采取单纯的守势,反击迅速变化无穷。
爆发出—连串的金铁交鸣,两人在三丈方圆的短草坪中各展所学抢攻,四丈圆径内风行草偃,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闪烁的光芒令人目眩,快速的闪动身法令人眼花繚乱,谁也不想喘息,险招绵锦而出气势如虹,都想在最短期间,一举把对方敢倒。
激斗百余招,真力仍然不衰。 旁观者清,甘大娘等在一旁看得真切。
“小姐,她在制造脱身的机会。”甘大娘终于忍不住提示,用的是汉人的称呼,不叫格格或妞妞。
“她休想如意。”章春大声说,手中剑一紧,压力增加一倍,逼对方接招,每一剑皆是狠着,不接招便会受伤,接了就没有脱身的机会。
江南一枝春确是打主意脱身,闪避距离逐渐加大。
假使对方抓不住连续发招逼攻的机会,便可乘机再闪退拉远距离,便可脱出剑势所及的威力圈外,所以逐渐出现游斗的现象。
那就是守多攻少,闪退加快距离加大。
章春加紧逼攻,她脱出威力圈的机会减少了。
章春移动的身法比她灵活,除了横招封架不断反击之外,她摆脱不了章春如影附形的天罗地网控制。
人在绝望之中,有时会产生反常的表现。
连一个年龄相当的女人也对付吃力,怎能奢言向一个有无数高手侍卫保护的皇帝行刺?这几天中,她不但无法混入府城接近行宫,反而再三遇险,被追逐得离城愈来愈远。有决死之心是不够的,必须有决死的本钱实力。 她完全绝望了,把心一横,打消逃走的念头,奇进发生了,勇气反常地大增。
一声怒叱,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剑上的劲道陡增.铮铮两声震耳金鸣传出,火星飞溅中,她乘隙反击,疯狂地连攻七剑。
气势凌厉无比,立把章春逼得退出三丈外,马步一乱。
机会来了,章春在她最后一剑吐出的锋尖前,慌乱地疾退丈余。 她就利用这刹那好机,不进反退.斜掠出两丈外,接着飞跃而起,向三丈外的树林纵去。
身形刚向下纵落,身后劲风及体,“老身留客。”甘大娘的语音似在脑后。
她想都不想,左手暗藏的三枚四寸扁钉,向身后悄然射出,化为三道肉服难辨的淡光。
这瞬间,她感到凛冽的罡风从顶门—掠而过.眼前有淡淡的人影飘落,“咦!”她骇然惊叫,不得不用千斤坠稳下落势。
甘大娘在她前面丈余,像是突然幻现的,苍木手杖正指向她的胸口,一双冷电似的老眼冷然盯着她,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甘大娘不但比她快,跃起更比她高,令她骇然的是,竟然是从她的顶门上空飞越的。
甘大娘如果要她的命.只要在上空超越时,手杖在她的顶门敲一记,足矣够矣!她以为人在她身后,上空毫无防备。
“怎么可能?”她惊骇地说。“没有人能跃起两丈高飞越.你……你会飞广“老身的绰号叫飞魔女。”
“老天!宇内三魔女之一的飞魔女甘楚云?“总算还有人知道老身当年的名号。”
“你……你怎么可能做……做鞑子的奴才?”
“人总会改变的,为祸江湖的妖魔,彻悟之后改邪归正,有什么不对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谁是皇帝,谁就是天下之主。”
“你无耻!”她厉声咒骂。“认贼作父,自甘侧身奴才,你“贱人!你的口气不对。”甘大娘厉声说。“你不是长春居士的人,所以不在他身边听候差遣,必定是另有图谋,擒住你之后,不惜你不吐实。“ “这是暗杀用的飞针。”堵在后面的章春举起一枚扁针说。
“早些天曾经发现有人潜赴府城,多处暗卡皆未能将人捕获。
哼!先擒下她再好好拷问,不怕她不招。” —声厉叱,江南一枝春回头猛扑向章春,身剑合一狂野地行雷霆—击。
挥剑扑出的刹那间,她左手暗藏的一枚扁针向后破空电射。
全力一击,扁针已看不到芒影。 相距仅丈余,迎面决难看到快速飞行的一星淡芒。
功臻化境的飞魔女甘楚云,注意力已转移至章春身上,即使看到了淡星,也来不及应变了。
章春这次聪明了,不想和她拼命,与一个抱必死决心行致命一击的人硬拼,是极端危险的事,不等她近身。倒飞而起。
这瞬间.飞飘的扁针悄然破空回敬。
“呃……”飞魔女首先发出叫声。
“砰……匍!”江南一枝春冲倒在地,剑扔掉了,人向前急滑。
扁针贯入右期门穴,针入穴三寸半以上,不能阻挡这种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深入,针入胸腔,大事去矣绝难侥幸留下性命。
章春后空翻远出两丈外。轻功巳获飞魔女的真传。
江南一枝春滑势停顿,右手回收,手腕移至嘴边,露出金光罐灿的手镯,张口便咬。
但伸来一只快靴,恰好阻住她的口,发檠被人抓住向上一拖。是一名大汉,制止她咬破手臂。
另一名大汉,抱起飞魔女甘楚云。
“大……娘……”章春狂叫,飞纵而至。
“达春格格。”大汉摇摇头。“甘大娘已经去了。”
扁针贯入心房,后扔的发针劲道极为猛烈,四寸扁针全贯入心室,扁针中间有血槽。血已灌满了胸腔,针一入体便决定了结局。 “大……娘……”章春将甘大娘的头紧抱入怀中,泪如雨下。
大汉先摘下金镯,略一察看脸色—变.熟练地拉破江南一枝春的外衣,撕掉衣胸围,露出饱满的胸乳,先制足厥阴肝经脉,封住了期门穴上下脉。
手指再急下,制了足由明胃经脉的三穴,膺窗、乳中、乳棍。
经穴齐封,经与血脉暂时受到禁制。
“让我……”走……补我一……指……”江南一枝春含糊地吃力叫。“我……九泉含……恨……”
章春发狂似地奔到,伸剑便刺。
叭一声响,大汉拍偏了刹向江南一枝春胸口的剑。
“达春格格,不能杀她。”大汉急叫。“格格有保命金丹;给她一颗,我要取出暗器上金创药。”
“什么?你……”章春怒叫。“我要挖出她的心肝祭甘大娘,你却…”
“格格请看。”大汉将金镯伸出。“金镯中空,中藏致命剧毒,一咬即破毒药入口。这女人是某个秘密叛逆帮会的重要人物,必须探出她的根底来,必须留活口,没有格格的保命金丹,她支持不了片刻。这种暗器大霸道,特殊的血槽可让血灌内腑,不得抢救。”
“天地会?”章春一惊。
“长春居土能立下大功,三汉河两会精锐被一网打尽!他的消息十分正确,从何而来?会不会与这个女人有关?她是长春公子的情妇。”一大汉急急地说。
“哎呀!” ”格格,保命金丹。”大汉催促。
章春急急取出精致的荷包,取出一颗有金蜡衣的小指头大丹丸。
两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救人上,忽略了警戒。
另两名大汉也专心地替甘大娘善后,疏忽在所难免,以致有人接近至身侧。也毫无察觉。
“不要再救她了,即使有仙丹灵药也是枉然。”身側传来熟悉的语音。“她的心已经死了,神魂已离并躯壳。纵然能保持躯壳的生机,但与一株树木差不了多少。
“她不能对外界的刺激有任何的反应,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割她十七八刀她决不会喊叫或挣扎。”
“是你!天齐……”章春跳起来,惊喜地大叫”。
张天齐一身村夫装.手中轻拿着一根尺余长的小木棍,脸上有惋惜的黯然表情,与惊喜雀跃的章春完全不同。
他对江南—枚春的遭遇寄予同情,笑不出来。
“好久不见,你的气色很好嘛!”张天齐泰然地打招呼。
“不走近,还真认不出你来,穿男装好俊,这期间你一定很得意。”
“我一点也不得意.你不在,我哪能得意?”章春有压抑不住的怨艾。“我曾经回镇江找你……”
“我知道,德都桂齐所做下的事,我都了解。我和他在焦山决斗,守信离开镇江。他所做的事,不管他所用的手段。出于忠君尽职至诚,他也许乐意这样做,但我不愿这样做。”
“他很佩服你。”章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桂齐候爷的人骄傲自负,目无余子,能获得他赞许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佩服了。依来苏州……”
“来了一个多月了。”
“你,…”你没到拙政团找我,你不屑与我……”
“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当今皇上南巡,你们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我能去找你?以我的身份,恐怕连城都接近不了。”
“说得也是。宋巡抚己随驾巡幸杭州……”
“我不是来找宋巡抚讨口食的。我见过他自认为很不错的幕客,其实所谓不错,只是奴才相十足而已。
“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因为他本身就是奴才相十足,将来很有前途,我和这种人处不来,算了。”
“天齐,你有没有想到?”
“想到什么?’“到京都去。裕刚贝勒知道你,我爹娘很希望能见到你。
裕剐贝勒武勇绝伦,爱才若褐,他……”
“算了算了,再往下说,你一定说良禽择木而栖,才俊择君而仕,要我像魔剑禹无极,幻刀席辉那些人,替你们卖命做你们的奴才。
我已经留心附近的动静,老桂手下的那些奴才,全被派到离运河三十里外,接任巡罗去了。”
“不是老桂不信任他们,而是他们那些王公大臣,不允许老桂信任他们,你们的祖宗法规不允许你们的人信任奴才。”
“天齐,你……”你这样说不公平。”章春大声抗议。“我们的族人,千百年来一直保持奴才制度。除了旗主之外,以下的人都是奴才,这只是风俗的古老称谓而已,并非把他们当成真的奴才……”
“好了好了,这没有争论的必要,反正你们怎么叫,那是你们的事,只要我不做奴才。”
“天齐,不要固执好不好?难道说,男子汉做光宗耀祖的事……”
“老天爷!做奴才能算光宗耀祖,你别开玩笑好不好?不谈这些,今天能碰上你,我很高兴.咱们是朋友,对不对?”
“不对,应该是最亲密的伴侣,你不会否认吧?”
“没有否认的必要。着在亲密的伴侣份上,请告诉我长春居土的藏匿处好不好?”
第十五章 英雄侠女花月圆
章春一怔,脸上的妩媚笑容消失了。
“你……你还要找他?”章春的嗓音有点僵硬。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他。”张天齐语气坚决。“我已经找过不少地方。见过乾滑帮的人,见过老桂的人,就是找不到长春居土那群奴才的奴才。” “你不能找他。”章春的语气也坚决。“他是替朝廷出力效忠的草野忠义人士,你……”
“狗屎忠义人士。”他脱口讽刺。“他暗中替你们做出卖自己族人的勾当,更网罗弧群狗党干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狗屎事.不仁不义,寡廉鲜耻,恶于非我族类……”
“住口!你……”
“你不必大呼小叫,我可不是你的奴才。”他也大声说。
“在你们说来,他是为朝廷出力效忠的草野忠义奴才,你们可以容忍他种种不法勾当,包括把你捉去训练做娼妓的罪行。而我却认为他是表面仁义英雄,内心男盗女娼的狗娘养的杂種”
·你这是叛逆口吻……”
“你给我闭嘴!”他怒吼。“你们满人做皇帝,表面上叫的仟么清汉一家。
“这只怪咱们汉人不争气,自己打打杀杀,把你们请进关来做皇帝。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游戏风尘浪人,我介意你们公开的杀戮,但我也无能为力。
我也在乎那些助纣为虐为非作歹的人,虽然受损害的人不是我。我,但我必须做认为天理国法人情管不到的事。
我不介意你指证我是叛逆,那些无损于我风尘怪杰的人格与尊严。小春。你必须将他的下落告诉我……我”
“办不到。”章春断然地说。“除了这件事,我可以为你做任何……”
“我只要求你做这件事。”
“办不到。”
“那就算了。”
“那你……”
“我会找裕刚亲王,甚至去找你们的皇帝。”
“什么?你……”章春大吃一惊。
“要我说第二遍?小春,我说话算数。你们的皇帝自称略,他宜示臣民,要以仁爱治天下。
“我不管他口中所指的仁爱是什么,只知道役用长春居士这种人,不符合我心目中仁爱二字的意义。他如果能说服我那就罢了,不够他就该摒弃长春居士这种人。”
“你不能……”
“我能,我一定能办到。再见,小春。”
章春拉并马步,剑向他一指。
“我必须阻止你骚扰皇上。”章春厉声说。“天齐。不要逼我,答应我,不再过问长春居士的事,不要……”
“你用剑来阻止我?”他冷然问。
“必要时,我会的,我……”
“小春,不要用剑指着我。”他叹口气苦笑。“我承认对你杯有几分温情,你为了忠君毅然摒弃儿女情怀。
“你如果想杀我。你将会发现,这是你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后会有期。”
他挥挥手,转身举步。
一名大汉突然虎扑而上,右爪搭后脑,左手食中二指取背心的灵台大穴。
太快了,谁也看不清刹那间接触的变化,但见眼一花,大汉前扑的身躯却斜飞而起,发出一声惊怖的狂叫,手舞足蹈急剧旋翻,砰然一声大震,背心着地手脚朝天;摔翻在两丈外,呻吟着爬不起来了。
这瞬间,第二名大汉到了.雁翎刀在张天齐身后杀一记刀劈华山,刀沉力猛急似雷霆,要将他劈成两片,千斤巨石也可能刀到石分。
他反向后退,像电光一闪,恰好从刀及项门的前一刹那,间不容发地从刀锋下急退,背部撞人大汉怀中,右手的尺余手棍后撞。
“啪!”有骨折声传来。
“哎……”大汉厉叫,向前飞越他的头项上空,像是被他大背摔摔出的,在砰然大震声中,又是背部着地,摔倒在前一名大汉的身上,两入滚成一团。
这位大汉更糟。右肋掉了两根肋骨,伤势比前一名大汉重得多。
第三名大汉倏然止住冲势,吓自了脸,手中刀不知该不该收回,愣住了。
张天齐已转过身来,脸色阴沉。
章春张口结舌,弄不清两个功臻化境的御前侍卫,是怎么被摔飞的。
“回去问问老桂,小春。”张天齐冷冷地说。“上次我和他在焦山决斗,他已经不是我的敌手了。”
“那……那……那你现在……”
“十成.小春。”他举起小手棍。“百步之内.这棍小木棍可以成致命的武器。我的肉掌,可以硬抓他的含光剑。”
“你……”
“所以,我—定可以见到你们的皇帝。你两个保镖打手只剩下半条命。快带他们到光福镇医治。”
“我一定可以阻止你的胆大妄为。“章春咬牙说。“你最好趁早打消这犯天条的念头。”
“所以我说后会有期。”他反而轻松地笑了。“我知道你阿妈手下有许多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
“裕刚亲王手下更是猛将如云,你会不顾一切布下天罗地网,等我进入罗网。再说一遍,后会有期。”
他身形疾转,像是幻化、身形转正面孔重现时,夕阳余輝下,显得十分唬人。
长啸震天,他那狰狞的面孔更为可怖,身形闪电似地八方幻现,似乎同时有不少雷神现身,此隐彼现变幻无常,气流急剧激旋,风雷声隐隐,与绵绵不绝的长啸声起伏应和,令人惊心动魄。
“格格快走。”唯一站立的大汉狂叫。“白莲教妖人,快章春心胆俱寒,扭头飞奔。
长啸声徐逝,雷神形影俱俏。
地下,江南一枝春的身影也不见了。
北面的另一座山头的树林中.葛佩如小姑娘,替江南—枝春穿妥衣裤,将人倚坑在树下喂水润喉。
红日已沉下西山,暮色四起。
“我必须等保命金丹药力行开才能救你。”背对着她俩的张天齐说。“章春的保命金丹出自大内,可以把人从鬼门关里拖回阳世。如果早些救你,我没有灵药救你的命。路姑娘,你得躺上十天半月。”
“我不能躺上十天半月。”江南一枝春吃力地说。
“为何?”
“我一定要去行刺鞑子皇帝。张兄,能助我一臂之力吗?为了反清复明大业……”
“我抱歉。”他转过身来。“不要做这种蠢事,路姑娘,你杀死一个皇帝,还会有人做皇帝。
“这位康熙皇帝拼命养儿子,目下已经有十位皇子了。他自己八岁登基,目下他的大儿子已经快廿岁了。而且,他根本就不怕有人能向他行刺。”
“不管任何事,都该有人去做。而且,这是我今生今世唯一必须做的事,志不可夺,张兄。”
“所以,你也不要勉强我。你有地方养伤吗?”
“我得找到我的两个同伴……”
“是黑煞神红娘子夫妇?”
“是的。”
“他们已经走了。”
“我叫他们走的……” “我和小佩晚到一步,来不及抢救。”
“哦!愿他们在天之灵平安。”江南—春酸楚地说,明白“走”的真正意思。“他们是求仁得仁,我们的路相当难走。”
“你还是要走吗?”
“是的,义无反顾,我一定可以找得到敢于决死的人。”
“我祝福你。我们送你找地方养伤。”
“长春居士躲在无平山。”
“我去晚了一步,是老桂义勇侯把他调走的。章春并不了解老桂的部署.老桂的责任区在苏州以北,所以他不随皇帝去逛杭州。”
“你的消息,比他们自己人还要灵通呢!”
“不,我只是乱打乱撞而巳.真正的消息,仍然像在浓雾中搜索。裕刚贝勒是很能干的,他那些手下也不知道他的全盘布署。
所以如果擒人要问消息.必定人言人殊,反而陷入他所布的迷阵中,上了他的大当,这叫做反间,他运用得十分成功。”
葛佩如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照料江南一枝春,这时将人搀起。
“再不走,夭要黑了,哥。”她催促张天齐动身,脸上有满足的快乐神情流露。
今天,张天齐与章春总算碰了头,结果她心中的阴霾完全消失了,唯一的情敌再也威胁不了她和张天齐的感情。
她沉浸在快乐满足的感觉里,她觉得胜利已经属于她了。
但她心中明白.还有令她不安的隐忧存在。
要将一个美女扮成丑归并不难,要将一个丑妇扮成天仙却不是易事。
葛佩如脸上有胎记,有疮疤,有粉刺,肤色黄中带苍白、把眼睛眯上,頭发掺入一些灰尘,真丑。 穿上破烂的土布衫裙,一双手也苍黑粗糙十足像太湖附近的穷渔妇,比天平山或木渎镇的抬轿女人更穷更丑些。
至少那些抬游客的女轿夫要比她健壮。
男人们中年穷漁夫更容易,张天齐那粗俗穷夸的扮相就十分精神。
他俩从湖西北岸渔村买来的半日半桅小渔船,也显得破败不堪,渔具倒还齐全,有手钓、拦江钓、串网、兜、撒网……
船飘浮在渔洋山的西北角,距这位屏风似的水中小山约十里左右,晨曦中湖上有薄雾,朝露绽放时雾气逐渐消散,波涛拍打着船舷,船下了锭,在原处轻灵地浮沉,除了波涛声,只有水禽的悦耳鸣声打破沉寂。
练习了两天,张天齐已成了熟练的打渔郎。
葛姑娘的家沧海幽城,位于山东登莱的外海,她对打渔本来不算外行。但在太湖打渔与在梅中打蠢笨的海鱼,完全是两回事,所以得须从头学起。
她就沒有张天齐高明,幸好还不至于笨手笨脚。
渔舱内已有不少鱼货,两尺长的鲁鱼已有七尾之多,收获甚丰。
“哥,我们是在浪费时间。”葛佩如一面收钓线一面埋怨。
“整天无所事事,烦都烦死了。鞑子皇帝去杭州之前,已经在苏州玩了五天。不会再来玩的,我们在白费工夫。”
百姓对满人蒙人,一律称为鞑子,事实上也难以分辨是满是蒙,反正元朝是蒙古人建立的,也曾统治了近百年。
满人也是外族,所以也顺理成章被称为鞑子。
满蒙人则将汉人称为蛮子,甚至八旗兵把那些文职汉首叫成蛮子宫。
久而久之,双方皆不以为逆,从互相挖苦咒骂变成口头禅,双方都自然而然地不以为怪了。
“他会来的。”张天齐显得信心十足。“上次只在府城附近名胜游玩粉饰太平,又替那个什么慈圣太后祝寿,所以不会远游。
“十年前他游邓尉山,对梅林十分欣赏。这次宋巡抚一定会怂恿他到吾家山,去看所立的香雪海碑。”
“先到尉山潜伏,岂不省事?”
“不可能的,那一带沿途的狗,恐怕都被搜捉拴起来,躲不住的。从水中接近,一定可以成功.十余里水程,在我来说轻而易举。”
说话间,百步外雾影中,突然出现一艘快船,一声吆喝,半升的灰帆骨碌碌下降。
快船发现了他们的渔舟,所以降帆起浆向他们靠,快船上的前舱面十余名佩腰刀大汉,瞪大着胡狼眼,监视他俩的一举一动。
“是乾清帮的快船。“张天齐向葛姑娘低声说。“目前被用作外围巡逻船。” 四支高钩住了漁船,跳下六名大汉,木理会他俩的抗议,彻底搜查船上的每一夹缝角落,态度野蛮凶暴。
除了两把小小的剖鱼刀,没搜出任何可疑物品或可用作凶器的器物。 太湖在最近十年,巳经沒有水贼活动,在这位康熙皇帝二次南巡驾臨苏州之前,水贼已被数万水陆官兵彻底肃清了。
而这些乾清帮的人。态度之恶劣蛮横,比以往的太湖水贼更恶劣三分。 经过一番折腾,快船终于驶走了。
“等这些走狗的船突然失踪,由水师营的哨船以代,那就表示鞑于皇帝快要来了。”张天齐目送快船的影子远去。“咱们且耐心等吧!” 四月初一,御舟自杭返苏,全城刁斗森严。运河断航,陆上交通也暂时封闭。
初二整天,御驾在虎丘行宫召见地方父老,以及退职的苏籍盲绅,殷殷重询民痪与民间疾苦利弊。
随同回来的人中,有一位从松江府跟来的江南按察使张伯衡。
这位张大人奉旨随御舟至镇江,改乘水师营的船至祟明,由苏淞镇总兵振海舶送至福建,就任福建巡抚。
张伯衡,誉满江南,名动京畿,被尊称为天下第一清官,江南有不少冤狱都是在他手中翻案昭雪的。
康熙皇帝亲自拔擢他。
午后不久,不少军舱驶入太胡。
苏州城守营的八旗兵,封锁了入湖要道胥口。
太湖营副将的传信船,飞驶来讯地洞庭东山。
敏感与熟悉内幕的人。猜想圣驾可能出城游玩宜示威德了,但要往何处去,何时前往,却无法猜测。
反正城内城外都在处处严密戒备中,谁也不知道圣驾究竟要往何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初三一早,东方刚发白,三艘官船扬帆飞驶,全速驶往洞庭东山。
船上有江办巡抚宋牵,以及向导处的一群干员与御前侍卫。当然,这些人都躲在官舱内,外人无从得悉。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驾幸小小的东山,那是湖中心的贫脊小地方,离府城又远,根本算不了名胜。
而比东山大的洞庭西山,却是名胜第九洞天林屋洞天(左神幽虚之天),要玩也该到西山玩。
旭日韧升,四艘华丽官船,拥簇著金碧辉煌的御舟,扬帆驶出胥门,前后五六十艘各式船只。组成声势浩大的船团,旌旗飘飘,刀枪如林,浩浩蔼苗驶入波涛汹涌的太湖,向洞庭东山急驶。
御舟的前舱面,五彩凉棚中设有御座,御座有九条龙,金龙耀目生花?两舷排列着穿黄马褂轻装甲士,戒备森严,军容壮盛。
不时可以看到像貌威猛,穿了戎装的裕剐贝勒武威亲王,领着苏州地区护驾总指挥,南巡江南靖寇指挥使,超勇公章佳巴延,神色威武地在舱面走动。
前后左右驾船与载了文官船只上的人,看到他们两人,可知道皇上一定在御舟上。
但皇上一直就不曾出现在舱面,船破浪飞驶平安无事,湖上风浪不大,真是游春的好日子。
一个时辰后,令旗招展,号角长鸣,送行船只返航的信号传出了。
送行的船只共有二十艘,都是双帆的大船,船上有苏州的中级官吏,以及地方有身份的仕绅,还有告老在家的退职致仕五晶以上的官员。
船上的人,纷纷跪伏三呼万岁,船夫们转帆操舵,船纷纷大回旋掉头回航。
一艘快船原先的航路在外侧,这时船突然停顿。 这种快船没有底舱,本来是船夫们藏储日常生活必须品的地方,位于后舱下,出入口在后舱与舵楼之间,有舱盖扳封闭。
舱盖板突然被一名船夫拉起掀开,另两名船夫—在舵楼侧,一在控帆夫的近旁。
舵公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便被抢入的船夫抓起丢出船外往水里抛。
舵与帆皆受到有效控制.帆舵齐转,以全速向御舟凶猛地疾冲,春末刮南风,船从南面以满帆冲向御舟,凶猛的程度可想而知。
舱盖掀开,舱底抢出九个穿灰黑劲装的人,飞快地疾奔到前面,每人手中有一块钉了铁板的盾牌,护住全身伺机飞登御舟。 舱面的仕绅乱成一团,有些人往舱内逃,有些人跳水落湖。
另五名同式打扮的人,将十余名奋勇以桨篙拼斗的船夫,—一打落水中。
十七个人有效地控制了这艘快船。
伏在船首的,赫然是江南一枝春。 第一艘警备船斜刺里冲进,箭雨先临,水师营的水军伸出—排长枪,后一排的箭手发射连珠箭。
来势汹汹,呐喊声雷动。
第二艘警备船远在百步外,船首一转,以右舷向散,一声鼓响,三门子母炮轰然发射。
这种小型火炮,是大江水师营最犀利的尖炮,往昔三藩之乱,吴三桂兵临池湘,双方的军船艨艟,都安装了这种火炮。
在大江荆州江面与洞庭湖交战,水上炮火连天,就是这种玩意。
一名灰衣人掷出一只巨型草束,准确地投在第一艘警备船的前舱面,一声轰然巨响,火光与烟屑碎木齐飞。
舱毁桅折血肉横飞,船体崩裂,逐渐下沉。
快船的后舱放火炮击中,毁了大半个后舱,弹丸造成的损害不算严重,船仍向御舟冲去。
前面仅有两个人被发出的箭所饬,箭雨所造成的损害也有限得很。
相距权两百步,御舟的速度慢,无法逃开或闪避。
在御舟的箭手密集攒射下,快船笔直地破浪而至。
江南一枝春丢掉盾,飞跃而起。
快船先被十余支大浆挡了—挡,船首终于撞上了御舟的后艙。
登舟是最危险的一刹那,御舟两端的箭手,从侧方射入。
舟上的甲士以盾将跃来的人推挡,出刀随后攻击。
长枪手以丈多长枪凌空攒刺,森森如林。
能跃登御舟的人只有八名,其他九名皆被杀死掉下汹涌的潮永里。
江南一枝春骁勇绝枪,掀翻了四名满兵,冲向后舱门,才被八名甲士挡住了。
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自杀性的攻击,能登上御舟的人不到一半,登上后能冲过船舷列阵甲士阵势的人,剩下不足四人,没有一个人能击破舱入舱内。
后舱面成了血泊,甲士们一波接一帔冲进,长枪成墙向中汇聚,把江南一枝春和另一名灰衣人擠压在中心,拼命用刀架拨可怕的枪墙。
激斗中,响起一声沉喝。
“让她过来!”娇叱声震耳。
甲士们停止进攻,向三方后退,刀枪内指,形成三方密密麻麻的刀山枪林。
后舱门大开,两排侍卫列阵如天神。
中间,裕刚亲王在中,右面是超勇公章佳巴延与章春。
左面是五位穿文武官服的大员,前后绣鹤的是一品文官,绣锦鸡的是文二品:绣獅的是武二品,绣豹的是武三品,一看便知。
刚才发令的人,是章春。
这么多大官员在场,她阿姑(爹)也在,哪轮到她发令?裕刚亲王是假的,她阿妈超勇公章佳巴延也是假的。
康熙皇帝根本不在这艘御舟内。
前后各有两艘华丽稍次的副舟,也没有皇帝在内。
江南一枝春浑身浴血,四周共躺了敌我双方廿一具尸体,以及无数折断了的刀枪。 另一位同伴与她并肩作战,这位同伴身上有三处长枪所造成的创伤。
“是你!张天齐来了码?他死了吧?”章春仍是男装贵公子打扮,手中剑光芒四射,独自上前厉声问。
“我的事,与他无关。”江南一枝春厉声说。“看来,我又失败了。”
“他救走你,怎说与他无关?哼!”
“信不信由你.但愿他是我们的人,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个独善其身.只知为自己而活的自私顺民。”
“你是天地会的人?”
“不要管我是什么组织的人,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代表了大明遗民.代表不做奴才誓死复国的志士。来,决一死战。”
“这次你休想有人救你。”章春挺剑逼近。
“达春格格,请退。”一名虬须侍卫伸手虚拦。“格格金枝玉叶,岂能与逆匪亡命玩命!万一有什么意外,我等如何向公爷交代?”
不管她肯是不肯,侍卫大踏步扬刀逼近。
这位侍卫捣帽上有三服花翎,穿巴由鲁坎肩,里面是箭衣,黄马褂;正是队级最高的御前一等侍卫。
他手中的雁翎刀亮晶晶的如一泓秋水,好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力。
“逆匪,弃剑投降。”侍卫沉叱,声如洪钟。
“杀!”江南一枝春用行动作答复,挥剑直上,无畏地一剑点出。
雁翎力刚封出,三枚扁针先剑到达。
“班门弄斧!”侍卫冷叱,右手刀仍然接剑,左手巨掌一,抄,似乎有三只手掌闪动,三道电射而来的扁针全部失踪。
“铮!”雁翎刀架偏来剑,乘势吐出。
“铮铮!”江南一枝春连击两剑,才将刺来的雁翎刀震出偏门,劲道相差太远了。
可是,她顾得了刀,顾不了自己,侍卫的左手同时一扬,三板扁针以更快的速度破空飞射。
面面相对,哪有闪避的机会?但她是暗器大行家,本能地扭身闪避,闪得了左顾不了右,一枚扁针贯入她的右腰,强劲无匹的贯穿力,击破了她的护体神功,人体三寸以上,几乎尽针而没,她强忍着痛苦蜷缩着倒在舱面上。
“我……好……恨……”她凄厉地叫号。
她后面的同伴凄然一笑,左手按上了心坎,一把四寸长柳叶刀进入心室,身躯一晃。
章春收了剑,转身入舱。
“快替我准备快艇,快!”她向跟来的两名侍卫急叫。“皇上有危险,十万火急。”
“砰!””江南一枝春向后倒下,手仍死死地抓住剑,双目睁得大大的十分吓人。
“砰!”她的同伴也倒了。 在太湖边,那种每一边都有九个船舱的客船,是湖中最快韵高级的客船。
双桅,主桅有两道篷(帆,风篷),前桅是道斜四角帆。
前舱面广,可供旅客在外面活动,自带有小舟与岸往来,是湖东湖西最受欢迎的长程客船。
有些大户人家.依该船的型式改装成为游湖船,前舱面加建活动的凉棚,两侧舷板加高,以防小孩失足落水。
一艘游湖船轻快地向西南急驶,后面拖了两艘小艇。风帆已升满,除了控舟的十余名舟子之外,舱窗紧闭,舱面的凉棚不见人影。
是一艘大户人家的游湖船,似乎没载游湖的宾客,速度甚快。
太湖三万六干顷,湖面辽阔如海,所以这种船可驶八面风。在中型风速下,一个时辰可以飞驶四十里以上,船轻帆满,快逾奔马.向西南破报急驶。
像御舟那种中着不中用的船只,在这里只能靠三十六支大:浆划行,一个时辰驶不了廿里。所以在运河有时要拉牵。逆水逆风那就比老牛快不了多少。
用漂亮的女人做纤夫,那就更慢了。
湖上有不少船只往来,接近东西洞庭山的分航点,航向转为正甫,船只便急剧减少,帆影渐稀。
东面青山隐隐,附近散布着零星的渔舟。
凉棚有人隐现,首先是两名大汉拉开舱门,两面一分,然后踱出一位雄伟威严的中年人,穿淡黄长袍(满袍,窄袖窄腰开叉。与汉袍宽膻大袖不同。汉袍已逐渐沒落,官员禁穿双袍,)宽袖马衬(非背心式,有袖,比袍袖略短),戴红珊瑚珠六合帽。
后面,跟出八名同样体面的人,但衣袍一式雅青。最后跟出的四个人没穿马褂,捧着四只长锦盘。
中年人不在两排交椅就坐,背着手在舱面走动,观赏两侧的湖景。
东面百十丈外船首左前方,漂浮着一艘小渔舟,两个—高一矮,穿着槛楼的中年渔夫,正在细心地收网。
这种网络称挡风网,长长的,水面有长串浮筒,下面有长串船座,船坠前不及底。仅使鱼网成兜,鱼一触及入兜便脱不了身。
”我要看看渔民是如何打鱼的。”中年人用手向小渔船一指。“张总督。”
一名中年人正要爬下磕头应喏,却被中年人伸手所阻。
“联已告诉过你们,以常礼应对。”中年人沉声说。
“奴才知道。”张总督躬身答。
这时,船速锐减,两道篷皆已降下,前桅则降半帆,船伙们熟练地就位,架桨持篙井然有序。
“你们吴人一天吃五餐,脑满扬把,岂不辛苦累人?”
“启禀皇上,此是习俗使然,也是托圣上洪福,天下太平物阜年丰,百姓才能丰衣足食,难免贪图口福。”。
“这都是你们劝化不足所致,朕在宫中日理万机,日仅两餐而已。”中年人微笑。“你们看,这些渔民如此槛楼,也能算丰衣足食吗?他们也能日食五餐?““奴才……”
“你得多注意民间疾苦,不要只看到大都会的声色犬马繁荣。”
“奴才自当着力兴仁除弊。”
“好,朕要召见这两个渔民。”
这位张总督,正是两江总督张鹂翻。
船距小渔舟约廿余步,十二支大桨把船稳住了。
舱内钻出十六名大汉,八张大弓,八张盾,在左舷排列,箭上弦遥指小渔舟上的两个人。
“不要吓着他们。”中年人下令。 弓弛弦,但箭仍在弦上;盾仍竖立,刀隐盾后。
小渔船上,两个中年渔夫已经吓得抱在一起发抖。
“大王饶……命……”高个儿渔夫抱着渔妇狂叫,惊恐万状。
他们认为来了湖盗水贼。所以吓坏啦!“你们不要怕,我们是苏州来的官员。”这位自称“朕”的中年人和气地说。“你们今天打了多少鱼呀?”
一听是官而不是匪,渔夫渔妇不怕啦!“启禀大人,还好。”渔夫大声答。“今年春汛来得晚。这时正是渔汛最旺的时光。”
“你们辛苦。”“朕”和气地说。“但愿你们年年丰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里有些什么渔户?”
“大人很关心百姓小民,天老爷会保佑你。小民敬奉两筐鱼鲜表示敬意,这是本湖颇为丰盛的渔产,大人笑纳。”
渔夫渔妇两人拖出两筐鱼鲜,大船上抛过一根五六丈长的钩索,钩住有筐盖的两筐鱼,很快地将鱼筐拉上。
鱼筐虽从水中拉过,但里面的鱼不致于外逃。
一筐是小小晶莹的银鱼,一筐是太湖有名的太湖厚背太湖鲫,每尾都将近一斤,贵在鲫虽大而不带泥腥,而且肉嫩昧鲜。
“谢谢你们。”“朕”喜悦地说,指指水中的浮子。“你们要起网吗?”
“是的,大人。”
“让我来起,好不好?”
“大人请便。”
渔夫是张天齐,渔妇是葛佩如。
张天齐一直就从容镇静,葛佩如就感到手脚发软,身上冒冷汗,喉咙发紧发干,一举一动都到十分吃力,手脚都在发抖。
平时她牙尖嘴利,俏皮刁钻,现在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紧张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朕”当然不至于亲手去起网,大船的船舷高着呢!两名大汉用船钩,钩起有浮子的网绳,再用手逐渐将网拖起,看见有鱼,就—面起.一面往回收。
”朕”也兴高采烈,亲自帮着起网。
“金鲤……”“朕”喜极大叫。
一尾五斤重的金色大鲤.在网中拼命挣扎,金鳞耀目,巨尾激起水花。泼刺刺活鲜活跳,情景颇为壮观,船上所有的人皆兴奋雀跃。
两大汉帮助“朕”将金鲤连问拖上舱面,七手八脚将鱼捉住。
片刻,第二尾金鲤又现,又是—阵欢呼。
“赏他们。“”朕”兴奋地下令下令,心满意足地接过另一名大汉的青衣拭手。
一名大汉先向渔舱打招呼,准确地抛出两只五十两的金元宝。
“谢大人。”张天齐欣然道谢,俯身拾元宝。
“我也要谢你们……”“朕”居然微笑道谢。
“皇上小心!”两名大汉同声大叫,猛地闪身挡在“朕”的身前。
张天齐利用拾元宝的机会,借起势飞跃而起。
葛佩如迅速地抓起一支手桨猛地一拨,鱼船像是劲矢脱弦向外急驶。
箭雨到达,她向舱底一伏,船仍向外急滑,逐渐距离加大,箭射在舱上,声如暴雨。
廿余步空间,足有七八丈距离,人毕竟不是鸟,不可能飞跃七八丈空间。 说快真快,人起飞、入水、重新飞升,两起只是刹那间事。
登萍渡水绝技算不了什么,一苇渡江也非难事,因为有萍有苇,谁知道萍有多厚苇有多粗?反正有浮物借力。但藉波起落,借浪飞腾,可就不简单了,至少得有不沉于水的绝世奇功。
两名大汉钩篙齐至,另两名刀剑急伴。 张天齐头前脚后,飞隼投林疾射而至,从钩篙中扭身得入,一声长啸,掌劈剑手抓刀,凶猛地撞入。
舱面大乱,撑长锦盒的大汉,取出四支宝光四射的宝剑,分别迅速交给重要的人,“朕”也有一把。
其他官员一一退入舱中,“朕”则仗剑屹立舱门外,左右有四大臣四大汉护驾,居然镇定从容。
呐喊声中,共有六名大汉被抛落水中,扮船夫的人慌忙地抢救落水的人。
张夭齐已进入棚下,赤丰空拳,神色毫不紧张;甚至脸上有笑意,“让他过来,退。”“朕”大声下令。 十余名脸色大变的大汉,不情愿地向两侧退出八尺外,所有的刀剑,及箭手的箭,皆指向拉开马步随时准备冲扑的张天齐。
暴乱静止,但气氛更紧张。
“你是什么人?”“朕”沉声问。
“你是皇帝,没错。”张天齐沉静地说。“我,张天齐,这里面一定有人听说过我雷神张天齐。”
“我听说过你。”“联”居然不再自称朕,朕对一个小百姓不起任何作用,没有人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小百姓十之九是文盲,听得懂的人少之又少。
“ 哪一位是武威亲王裕刚贝勒?”
“我。”那位留了五绺须的人举剑沉声答。
“哪位是超勇公巴延指挥使?” “我,南巡江南请寇指挥使章佳巴延。”那位虎目彪彪的人也举剑说;“我的女儿二妞认识你,你曾经一而再救过她。”
“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有人叫她格格。”
“本爵位列三公,她本来就可以称格格,而且日后可能封郡主,她忠心耿耿为皇朝屡建奇功。”
“你是来找我的?”康熙皇帝大声问。“行刺?”
“不错,我很不希望做刺客,但是……的确也有点心动。
不过,我主要来的目的不在行刺。”
“大胆!”
“胆不大敢来吗?” “说你的来意。”
“我要找一个叫长春居士南门存信的人,他住在安徽皖山天风谷长春庄,所以也有个狂妄的绰号,天风居士,大风起云飞扬的意思,影射刘邦第二。”
“你为何不去天风谷找他?”
“他躲起来了,长春庄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去找那些人一问三不知,又不忍心逼死那些老少妇孺。”
“为何找我?”
“因为只有裕刚贝勒和超勇公知道他的下落,是他们两位把他藏起来的。”
“我对我的臣下绝对信任,不干涉臣下该管的事。你找我,找错人了。”
“平心而论,你是个好学的皇帝。你读遍了我们的书,涉猎诸子百家,懂得用权谋,知道怎样利用我们民性的弱点来巩固你的皇权。
这三十年来,你把这万里江山,统洽得盛世兴隆,丰衣足食,这是不真的事实。你标榜仁政,但我要证明。”
“什么?要什么证萌?”
“长春居士明里为朝庭效忠,暗地里专干些杀人放火謀财害命残害弱小的无耻勾当,朝庭用这种人.而且支持他为非作歹,是不是与仁政背道而驰?简直就是残民以逞,仁政何在?”
“裕剐。”皇帝沉声叫。
“臣在。”裕刚贝勒躬身答。
“可有此事?”
“陛下圣明。”裕刚恭敬的答。“这些人亡命,如果不施小恩小惠,他们不会受命的。
长春居士是微臣的线民,这人很能干,但能报贪婪,难免牵涉一些不法勾当,小疵无损大功。
陛下也知道微臣曾密发武威虎符的事。他就是持有武威虎符的人中,最有建树的一个人。”
“裕刚亲王,也许你用人的手段并没错,但与皇上的仁政冲突,你就犯了欺君之罪。”张天齐厉声。“长春居士在扬州,安置了两个爪牙,飞龙天魔与凌霄客。
凌霄客不但巧取豪夺谋财害命,更不惜用男盗女娼手段,擄劫一些文武双全美貌少女,训练成烟花艳妓,送给达宫贵人,利用那些可怜女人做内应,从中控制达官贵人任其为所欲为。
你问问超勇公。他的爱女二妞达春格格,如果不是我把她从吉祥庵地下春窟救出采,她的命运与遭遇如何?你说吧!这能算是小疵?皇上的仁政允许你包庇这种人吗?你说。”
“裕刚,这人真有这么坏?”皇帝扭头问。
“启禀圣上,那是他用人不当……裕刚贝勒期期艾艾地说。
“巴延,可有其事?”皇帝转问超勇公。
“启禀圣上,确有其事。”超勇公躬身答。“但达春深明大义,为表她忠君爱国的至诚,她不愿追究这件事,为大局她可以不究一切。”
“如果有其他苦主,朕要追究。”皇帝不悦地说。“回銮扬州。朕要张巡抚伯衡暂缓赶闽就任,仍以按察使身份至扬州勘察,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以昭大信。”
“沒有大用,皇上。”张天齐动容,敌意略消。“张大人虽是清官,但凌霄客这种亡命已弃家潜选。
“他日奔一千夜走八百,恐怕早已远出万里外了,如何追究法办?达春格格虽说不追究,仍然是事实俱在。”
“张天齐,这不关你的事。”超勇公说。“你在皇上面前,用这种大逆不道的态度要求……”
“如果用正常的手段方法,能见得到皇上吗?”张天齐大声抗仪。“你不要用一副除了忠诚之外,别无其他的面目来指责我,你可以为了君国,任由女儿受辱而唾脸自干.我不行,要不冲令爱份上,我可要骂你了。”
“大胆,你想怎样?”裕刚贝勒沉叱。
“哼!你想我会怎样……”张天齐气愤地、不自觉地踏进一步。
立即引起两名侍卫的误会,以为他要抢进行凶,不假思索地抢出用刀一拦。
“站住!……”两名侍卫同声叱喝。
他身形疾闪而入,一声大喝,准也没看清他是怎样从刀尖前切入的,更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像是传说中的幻形术。
“砰篷!”两侍卫被掉翻出丈外,刀也丢了。
这瞬间,侍卫们奋不顾身刀剑乍合,人墙一夹,情势失去控制。
一声长啸震耳欲聋,他人化狂龙,掌拍脚飞进退如电,近身的刀剑反向外蔼,劲烈的罡风刮起狂飚。
他手一动便响起一声沉雷。刀剑乱飞,人群避闪,如虎入羊群。
打斗中,他夺获一把雁翎刀,连声狂啸,刀起处兵刃折断或震飞,左手连挥中,人体像被射落的雁,向舱外飞起,坠水。 眨眼间,二三十名侍卫连续被抛落水中。
裕刚贝勒的宝剑风雷乍发,身剑合一从中突入,剑气令人彻骨生寒。
他无所畏惧,雁翎刀轻搭剑身错出偏门,扭身切入一掌挥出,雷声随掌乍鸣。
裕刚贝勒大叫一声,剑撞而退,“砰”一声背部撞在舱门左壁上,有板裂声传出。
张天齐发成,一声怒嘯。砍倒了两名侍卫,向舱门急冲。
他发现皇帝不见了,超勇公也不见了,大臣们也不见了,必定是先避入舱啦!目的未达,他岂肯干休?岂能白忙一场?同时,一度蓦然心动的奇异感觉,再度引起莫名的冲动,全身血液拂腾,皇帝近在咫尺,潜在的民族仇恨再度涌发。
宰了他!宰了他……他心中在狂叫。
他听到远处湖上传来葛佩如的急叫,但他已无暇分辨听清了。
一声兽性的怒吼发出,雁翎刀有如雷霆光临,一连三五刀,血肉横飞,五名拼命拦阻他的侍卫,手断腹裂尸律抛掷,他疯了。
再冲,四虎工卫及时堵在舱门上,裕刚贝勒也从左侧挥剑再次冲上。
“挡我者死!”他的吼声如天雷狂震,刀起处恍若电耀霆击,三把刀飞抛,两名虎卫倒翻入舱。
裕刚贝勒的剑走空,突觉掌已贴腹,想退闪已来不及了,无穷异功及体,衣袍内所穿的护心锁于甲向内凹,身躯再次撞倒。
他撞翻了身后涌来的三名侍卫,四个人跌成了一团。剑也扔掉了。
“铮铮!”舱门内冲出的两名侍卫伸出的刀,突然折断只剩下刀把。
他一声虎吼,挥刀向门里冲。
“天齐!我给你拼了……”身后尖叫声震耳,同时剑气压体。 “铮!”他大旋身一刀急封.火星飞溅。
章春到了,她所乘的快舟撞在右舷旁,八名桨手正在拔刀连续向上跳。
舱面血腥刺鼻,桌椅前刀剑七零八落,侍卫们的尸体如刀剑也七零八落。
章春被震得横飘丈外,几乎摔倒。
“你……你你太……太过份了……”章春凄厉地尖叫,挺剑逼近。
“你走开,我不杀你。”他怒吼,“不能怪我无情,是你先无义……”
“你杀我好了。”章春尖叫,身剑合一冲上,毫不防备只全力进攻,要和他同归于尽。
八名桨手都是侍卫乔扮的,八把刀八面合围。
他心中一软,闪身避剑.刀光侧旋,刹那间三名桨手胸开肋裂,狂叫着摔飞而出。
刀光再次狂卷,有若风扫残雪,如入无人之境。自右至左急施半圈,又砍翻了四名桨手和三名迟候不走的侍卫,说惨真惨。
他无暇留意,舱内舱外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裕剐贝勒也不见了。
章春发疯似地追逐他,手中剑乱砍乱刺毫无章法,不但无法击中他,反而让他逐一收拾死战不退的侍卫们,她急得快要发疯。
“天齐,求你,不……要……”章春一面狂乱地挥剑,一面求他停止杀戮。
舱面剩下的人急剧减少,不足十个人了。
“哥,皇帝乘小艇逃掉了。”葛佩如的叫声传到。“快下来,我们去追……”
他一怔,手上一缓。
章春的剑,从他后面乘虚而入,全力扎向他的背心。
“小心身后……”葛佩如尖叫。
渔舟远在五六丈外向大船冲,葛佩如在后面操单桨控舟,可以看到大船上的景像。
他扭身出掌,剑擦背而过割裂了外裳。
“哎……”章春惊叫,被他一掌击得摇摇晃晃,踉跄急退。
“假仁假义的鞑子皇帝,你跑不了。”他怒叫,奔进船舷飞跃而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章春狂叫,也冲出飞跃而起,在他的上空向渔舟纵落,剑下指急如流星堕地,竭尽全力行雷霆一击。
后艄的葛佩如连想都不想,丢掉桨顺手抓起鱼叉,脱手飞掷,叉化虹破空而去。
”呃……”身在半空的章春沒料到有人袭击,叉电闪及体,无情地贯入小腹,人仍向下飘落。
张天齐先一步纵落渔船中,扭头回身向上望,吃了一惊,一掌拍偏下刺的剑,抱住了堕下的章春。火速将人摆平在舱面上。
“小春……小……春……”他狂乱地叫喊。
渔船向外滑出,脱离大船。
“哥,我……我抱歉……”操桨的葛佩如酸楚地说。“我……我不由自……己,我……我并……并非有意杀死她的,我……”
“她一定要死的,不怪你,小佩。”他黯然轻抚章春的沾满泪水面庞。“小春。小春,这……这是命,命定了的,你生在贵胄之家……”
“哥,抱……抱我……”章春泪如雨下,不住颤抖。“我……曾经妄……妄想,妄想你……入旗,我……我要做……做你的妻子,我要替……替你养……养一大堆儿……儿女……”
“小春。我要起……起叉……”
“不了。哥……”
五刺鱼叉虽然没有倒钩,但面积大,深入小腹五寸以上,内脏一团糟,哪能起叉?叉一动就血崩内腑,大罗天仙也无能为力。
“小春……”他绝望地叫。
“答……答应我……” “你……”
“不……不要伤害皇上……皇上,我……我死含……含笑九……泉……”
“我答应你。小春。”他大声说。“我会从其他人的口中,获得长春居士的下落。”
“谢……谢你,抱……抱我。”
他心中一酸.俯身紧紧地抱住逐渐停止颤抖的身躯。
“死在你……怀中。我……我好快……乐……”
“你好痴,小春。”
“我……我要……去了,我……”
“愿你在天上快乐,小春。你这种人,是应该升天的,不会下地狱……”
“哥,来……生再……见,亲……亲我……”他情不自禁亲吻那冷冷的、已失去血色的小嘴。章春脸上的肌肉。突然冻结了。
葛佩如在章春怀中,掏出了大内制的续命金丹。撬开了她的牙关灌下三粒保命金丹。
洞庭东山周围八十里,古名叫胥母山,东麓的山峰叫武山,是吴王阉间养虎的地方,原称虎山。
虎山仅有两座村,居民四五百而已。
这里建了营舍,最高武官是一位副将,营称太湖营,专门负责搜捕湖匪。
目下太湖营副将病殁,中军部司正率兵巡湖。
负责营务的人姓陈,职位是千总。
由于该营是汉军旗兵,汛地甚广,一位守备驻宜兴,三位子总分驻洞庭东山、简村、马迹山。
所以,自下陈千总是最高指挥官。
地方官最高机关是东山巡按司,巡检姓倪。
江苏巡抚宋牵,先串領苏州的重要官吏到达,由陈干总率领三百名官兵列队布哨,倪巡检驱使三四百名村民男妇老幼齐出。在湖滨码头列队接驾。
已经等了一个时辰,看着日正当中,依然看不见浩浩荡荡的船队形影,宋巡抚急得浑身冒冷汗。
千盼万盼,终于看到装满人的两艘小艇,以全速破浪而来,但岸上的人谁也役留意这两艘小艇是何来路。
一艘小艇向湖岸码头冲来,另一艘还远去数里处。
码头的十余名哨兵,弓上弦刀出鞘蛮像一回事。派出三名武弁上前接船,准备盘问。
“叫宋巡抚接驾!”艇上的超勇公沉喝。
码头距上面湖滨列队的人丛不足百步,这位勇将的嗓门又大得出奇,上面的宋巡抚大吃一惊,惊了个冷汗彻体。
有人吆喝着驱赶走散的人重新列队,一阵大乱。
宋巡抚、陈千总、倪巡检,以及一众苏州先来的官员,五 六十个人冒着冷汗奔下码头。
没错,是当今皇上,宋巡抚哪能看错人。
“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雷动,五六十个人全爬下了,俯伏如羊。
皇上跳上码头,矫健利落,脸上有怒意。 “起来!”皇上突然保持冷静威勇,在超勇公与一众侍卫拥簇下,大踏步向人丛走。
“谢万岁,万万岁……”
磕头毕,爬起整衣,众人躬身倒退,退上湖滨,那情景相当滑稽,没有人敢抬头。
接着,万岁的呼声雷动。
列队的官军行军礼,官员与百姓们俯伏。
百姓们不分男女老少,每人捧着一把燃着的信香,伸吞在前,人俯伏在地,真像群跪下的羊。
当皇上昂然通过羊阵中的通道时,前面两側传出磐的清鸣,接着法器奏出不是佛曲的仙乐。
两队六十余名妙龄尼姑,穿了鲜艳的奇装异服,一面奏乐,一面由徒手的妙俏艳尼起舞致敬。
皇上一皱眉,想说话又忍住了,随着开道警戒的侍卫通过人丛。
前面,十六名侍卫、十六名健壮轿夫,肃立在特制的竹制山轿旁。真正负责抬山轿的六名轿夫,则跪伏在轿两侧。
“唔!倒也精致轻巧。”乘惯了三十六人銮轿的皇上欣然拍拍竹轿说。
“贫瘠山区,奴才无法觅得肩舆。”宋巡抚躬身回答。“恭请圣驾。”
“太后不来子,这些人,叫她们走。”皇上指指艳尼们。
原来宋巡托以为慈圣太后也来了,老太后情佛。见佛就拜,所以把当地的年轻尼姑找来香花艳舞迎驾。
皇上,手扶把手向湖上瞥了一眼。
“裕刚来后,叫他赶快来见朕。”皇上向在一旁扶轿的超勇公说。
“微臣遵旨。”脸色苍白、余悸犹在的超勇公惶恐地应喏。
满人公侯以上官员。皆不称奴才。
这些大员,在順治朝具名仍称奴才,后来康熙帝下旨禁止,以表示对王公大臣的尊重。
而汉人自从三藩之乱后,以后的汉宫,根本沒有封侯封公的人,所以只好奴才到底。
宋巡抚是河南商上人,百分之百的汉人,巡抚官员虽有二品,仍然是奴才。
一声启驾,片刻码头上只留下神色緊张的三百名满兵大汉沿湖列阵、枪斜举,刀出鞘,箭在弦上,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裕刚这艘小艇上,共有十六个人。
远在四五里,便看到码头上接驾的盛况,所有的人,皆心中一宽,惊魂大定。
假使皇上在湖中出了意外,他们哪有命在?“在这里等他。”裕刚咬牙下令。
八支桨往水里一沉,艇停在起伏的碧波上。
向北望,五里外,小渔舟正扬帆向此地飞驶。
由于是逆风,因此船不时折向,以之字形航线。向洞庭东山无畏地急航。
双方已可互相看得真切,气氛一紧。
裕刚贝勒的艇上,还有四张强弓。
“箭没有用,不许发箭。”裕刚贝勒阻止箭手发射。“候他接近,我要和他说话。”
降下半帆,渔船开始直冲,船速减半,接触时可以避免擦撞同归于尽。
“张天齐,我要和你说话,”裕刚贝勒在廿步外高叫,艇停止前进。
帆向下落,渔船也稳住了。
“裕刚贝勒,你有什么话好讲?”张天齐屹立船头,声如炸雷。
”你不死心吗?”
“我追来了,不是吗?”
“东山兵马如潮,你没有希望了。”
“你放心,我会找到机会的。”
“你是天地会的人?”
“不是。”
“那你为何向皇上行刺?”
“那是你们逼的。”
“你想过封妻荫子吗?”
“草野狂人,与功名富贵绝缘。”
“你……”
“你少废恬!我只要长春居士,不然我和你们沒完没了,以我一条命。一定可以索取千百条命抵偿。裕刚贝勒,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你听我说……”
“我没有听的必要,我要上东山找你们的皇帝,他出不了东山。我要……”
“长春居土在胥口旁的采香泾,找采香别墅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如果走了呢?”
“他敢?”裕刚贝勒信心十足地说。
“好,我相信你。”
“你还要去东山?”
“不去了。多有得罪。”
“別提了。”裕刚贝勒叹息一声。“你这混蛋!为什么我的人不早发现你这种人才?”
“早发现我也沒有用,我不会做你们的奴才。请转告超勇公,我抱歉。”
“你……”
“达春格格她伤重垂危。”
“二妞……可敬的孩子……交给我,我们会救她……救她……”裕刚惨然叫。
“她为了阻止我追赶你们……我……我尊敬她!我会……
尽力地救她…我会交给你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珍重。”
漁舟升起帆,轻灵地调头,顺风向北飞驶,消失在姻水茫茫处。
胥口,是入太湖的湖口。
与胥口相连的那座山,就是吴芝阖间伴美人采香的香山。
山旁有条灵秀的小溪叫采香径,也叫箭径。因为站在灵岩山上远眺,看到这条小溪笔直如箭。
这一带,也是府城仕绅建造别墅的好地方,乘船艇往来十分方便。采香别墅,就在香泾与香山之间的广阔林园中。
裕剐贝勒简简单单两个字“他敢”,就说明了主人与奴才之间双方的心态。
天风谷的长春庄,没有任何武林高手撼得了它,但却经不起裕刚贝勒一个指头轻轻一推一句话就可以让长春庄烟消云灭,长春居土敢不遵约束乱跑?皇帝驻跸的所在地,这些御用的汉人走狗奴才,根本不许接近三十里以内,只配派到到外围,搜捕可疑的其他亡命,这就是走狗奴才的悲哀。
长春居士本来奉命藏匿在天平山,皇帝可能兴之所至,会到天平山游玩,或者到开国元勋奴才范文程认宗的范仲淹祖居,看看一代文豪贤相的故居,甚至可能颁赐一些墨宝,为范家添颜色。
范文程替清太宗策定入主中原大计,以一个奴才与读书人的身份,赫然成为开国元勋,怕被后世所耽,不惜卑词厚帑向苏州范家联谱认宗。
他拨了数万两银子,整修范家祠居坟园,范家子孙很可能深以为荣,不知范仲淹泉下有知否?皇帝并没有去天平山,所以长春居土又被安置在采香别墅,这次是真的藏匿。
因为裕刚贝勒已经得到消息,有许多江湖人土。誓要获得这奴才而甘心,假使不藏匿妥当,引来那些江湖亡命,惊了圣驾那还了得?可是,仍然惊了圣驾。皇帝险遭不测。
一个奴才算得了什么?裕刚贝勒并没错,送掉一个走狗,日后可以另找两个,或者二十个。
采香别墅建了一楼,三院,位于园林深处。四周花木扶疏。幽静、清雅、仆实不华,是赏春和避署的好地方。
这五四月初四。
一早,御鸷回銮,御舟驶入运河,全域锣鼓喧天,焰火满夫爆竹响彻云霄,数十万军民手抱香花,欢送御舟北驶。
巳牌正,采香别墅的园丁兼警戒站在园门口,讶然目迎穿了长袍与对襟背褂的一高一矮两位游客,沿小径经过园门,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喂!””高个儿游客张天齐突然止步打招呼、穿得体面,说话却粗野得很。“皇帝老爷已经快到许墅关了,你们这些混蛋怎么还不走?““你说什么?”园丁一怔,怒火上冲。“皇帝老爷走不走,与咱们何干?其名其妙。”
“哦!我忘了。”张天齐笑吟吟地拍子拍自己的光秃秃前脑盖,这地方规定必须剃得精光,因为这是奴才的标志,不剃就不留脑袋。“只有南门庄主一个人知道能不能走,你只是一个只知道跟着他发财的糊涂混蛋。”
园丁恍然醒悟,刚想张口发出警报,刚想出手攻击,刚想逃,大拳头已经落在眉心上,头颅内陷,眼珠暴出,人还沒倒下,便被抓住辫子往园门拖。
矮个儿男装青皮小伙子打扮的葛佩如,向后打出自己人才知道的手式,这才匆匆跟入。
青天白扫,按理不会有仇家登门,所以除了守园的警哨外,全园静悄悄,像是空园。
两人进入门右的看门人小屋.将尸体往里一丢,搜出一把剑,交由葛佩如使用。
两人沿花径往里闯,不久花树已尽,眼前出现雅致的小楼。
楼前的门廊上,石阶的上端石鼓上,坐着一名青衣大汉’。
看到昂然而来的不速之客.吃了一悼。
“喂!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大汉惊问,顺手取出藏在阶栏下的连鞘长剑跳起来。
“杀进来的,我,张天齐。”说话间,人已到了阶前的花砖铺设的小广场。
“啊……”大汉发出震耳的长啸示警,一步步往大开的厅门退,“张天齐”三十字,有惊人的震撼力。
两人不跟进,站在小广场中间背手相候。
片刻,先后涌出三十余位高手名宿。
长春居士是最后出来的。身后跟着断了一臂的厉魄厉姜、四海剑客卢成均,追魂使者唐居豪、白无常银博、毒郎君南宫定,掌下魂消马元方……
每一个都是名号响亮,跺下脚天动地摇的江湖豪强,武林名宿。
“是你!”长春居士愤怒如狂。“我的儿子失踪,陈家大院被大火所毁,许多朋友下落不明,是你这小狗下的毒手吗?”
“可惜不是我下的手,我雷神不动手则已,动则杀人如屠狗,一定有许多尸体作证。”张天齐开始撩起袍袂掖在腰带上。
“我来找你,并非因为你我有什么不解之仇,你父子坑害我的事算不了什么。
我来,是要你交出飞龙天魔陈伯刚,他是你忠实的走狗朋友,你希望这里成为屠场吗?”
“这狗东西可恶!”毒郎君南宫定厉声咒骂。“上次百毒飞雾没把他弄死,今天他非死不可。”
“站住!阁下,已经够近了。”张天齐沉喝警告。“我知道你一身都是奇毒,三丈内可将人毒毙,再进一步.你将永远没有玩毒的机会了,我要杀死你。”
“在下却是不信。”毒郎君不信邪,不但迈进一步,而且是两步。
可是第三步刚迈出,人却向下挫,突然摔倒。
所有的人,只看到张天齐的手微抬,只看到一段小小的褐影一闪而没,有些人甚至什么都没看见。
“…噢…”毒郎君躺下就发出痛苦的叫号,手吃力地拉开衣襟,在肋下摸索,猛地拉出一段四寸长的沾血肉的树枝。
他手上全是血,举至眼前一着,崩溃了,发出可怕的呻吟,声音渐弱,手脚开始不断抽搐。
”这里一定会成为屠场。”张天齐声色俱厉。“你们如果想群殴,在下奉陪。”
一声长啸,他身形疾转,风雷骤发,双手带动的气旋涡流真像风动雷鸣。
身影乍止,身影重现,雷神面具出现,左手天雷钻,右手雷锤。 “你们上!”他怒吼。“不把你们这些杂种击毙,日后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们手上。报应临头,报……应……临……头。”
怒叫声如夫雷狂震,震耳欲聋,慑人心魄的气势,让这些江湖豪强心胆俱寒。
人群急散.防备他用雷珠先下手为强。
这些人中,有一半是他手下败将,即使人多势众。仍然心惊胆跳,不敢冒失地冲上送死。
“我如果告诉你飞龙天魔的下落,”长春居士厉叫,本来就是张天齐的手下败将。“你就走。”
“不错在下拍拍手就走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仍然匿居在瓜洲陈家,但不再是瓜洲第一富绅陈天祥,而是后花园的花匠。瓜洲陈家已经闭门谢客,主人外出游历,不知何时才可返家。”
“这天杀的者杂种!难怪我找不到他丝毫线索。”张天齐一面咒骂,一面扭头便走。
“祝你好运。”他在三丈井转身挥手祝贺。
“咱们后会有期。”
两人飞掠而走,消失在花径尽头。
“这狗东西的话有何用意?”长春居士切齿叫。
“老夭!就是这意思。”有人狂叫。
左面的花树丛中,出来了廿二名蒙面青衣人,皮护腰上插的全是小刀,手上也是小刀……
中间,是唯一不蒙面的尹二爷尹萧萧,小刀会的人到了。
左面,人更多,三十余名天地会的男女,在龙长老的率领下,结成五座五行阵。
厅阶上,计秋华姑娘率领断魂庄劫后余生的廿余名男女,堵住了退路,手中的喷管,正喷出江湖人心寒的断魂寿香。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尹二爷仰天长号,声泪俱下。“三汉河二百一十三位反清复明志士的冤魂,正在泉下哭泣。
“而你们这些出卖祖宗的汉奸走狗,仍然活在世间逍遥,天道何存?天……道……何……存……”
“不关我的事……”有人狂叫,有人奔逃。
”杀……”近百名男女的杀声齐出,地动天摇。
各种暗器与飞刀漫天飞舞.阵势随后发动。
这里,真成了血海屠场。
御舟通扬州,驶向高邮湖。
扬州随即解禁,八旗兵回汛,市面恢复旧观,歌舞升平。
瓜洲第—富豪陈天祥的大宅院富丽堂皇,楼房连栋,四面有花园。
但自从主人失踪,总管下落不明之后,便门前冷落车马稀了。
主人的家眷也不见了,留下斑顾的只是九个仆人,上门的人一问三不知,不久就没有人上门了。
人们正逐渐拨忘这位显赫一时的第一富绅陈大老爷陈天祥。
日正当中,后花园园丁所住的小屋前,出现张天弃临风玉树似的身影。
这次,他佩了剑。
“我知道你老了,你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向门窗紧闭的小屋朗声说。“可是,老朋友来了,你还能睡得着吗?该打起精神出来迎客啦!”
屋内有了响动,但不见有人启门外出。
“后门此路不道。”屋后传来葛夫人的语音:“沧海幽城的人,在此候驾。”
“我要斗一斗这老魔。”是葛姑娘俏甜的叫声。“娘,请不要用天齐哥的雷珠打他,一下子把老魔炸碎了,就没有把戏好看啦!”
“他要不出去,能不用雷珠毁他的狗窝吗?”二姨杨碧娥似乎反对不使用雷珠。
用意是道老魔出去和张天齐了断,断绝老魔从后面逃走的念头。其实,光天化日之下,怎能逃得出张天齐的掌心?终于,门拉开了,挟了剑踱出的是飞龙天魔,他果然穿了仆人的褐衫裤,一代魔头,豪气尽消。
“老弟,凡事都该有个商量,是不是?”老魔采取低姿势。
“天下没有不能好好解决的事。”
“很抱歉,阁下。”张天齐。“在下要办的事,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谁出卖我的。”
“你以为还有谁?”
“那诙死的混蛋!长春居士,你不能这样待我!”老魔仰天狂叫。
“以利害相结合的人,就会因利害关系而互相出卖。阁下,你有什么好抱怨?”
“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想把你带到山东,交给家师叔便没有我的事。能带活的,当然好,不能,就带你的头用石灰腌起来带走,如此而已。”
“老弟,你听我说…””
很抱歉,我花子一年的光阴找到你,不是来听你说的,有何疑问需要解释,你可以同家师叔说。
我对你个人并无成见,江南忠义案先后死了上千人,那不关我的事,我又不是受害人。我来带你,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理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阁下,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我给你十万两银子。”老魔大叫。
“你真大方,去你娘的混帐,你在忠义牢处盗取的军饷就不少于一百万商银子。十万两,你怎么给得出手?”
飞龙天魔突然狂野地扑上,闪电似的撒出一重剑网,出其不意抢攻,要拼命了。
张天齐的身影一闪,再闪,幻影依稀,蓦地飞出二道电虹,从剑网的几微空隙中锲入、逸出。
人影各向外飘,老魔稳下身形低头一看,看到右肋下衣衫裂了一条缝,有血沁出。
“你……你的剑气比往昔强劲十倍。”飞龙天魔骇然变色。
“毫不费力便攻破老夫的护身神功,这……这怎么可能?”
“苦练呀!阁下。”张天齐逼近,剑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我年轻,知道该怎样下苦功,每天都有进境,你何必大惊小怪?再给你一剑。”
一剑击出,飞龙天魔不得不接招.挥剑急封。
“铮!”封住了。但无法将张天齐的剑震出偏门,而张天齐的左手.竟然神乎其神地出现右胁背側。
”砰!”老魔莫名其妙地向左前方飞摔,翻飞一匝重重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这是神秘的大乾坤手,”张天齐并不追击,“老骨头摔松子没有?”
飞龙天魔—禳而起,脸色灰败,—声厉吼,身剑合一再发起狂攻。
“铮!”双剑相交。
“砰!”飞龙天魔再次摔飞出去,这次是顶门先着地,跌了个晕头转向,剑已脱手抛出四丈外去了。
“我……我跟你到山…东…”老魔爬起迷迷糊糊的大叫。
“这才对,沿途你可别制造逃走的机会。”张天齐发剑入鞘。“明天咱们就乘船上路……来得好!”
飞龙天魔急撞而上,双掌来一记推山填海,九幽大真力竭尽全力攻出,罡风空前凌厉。
张天齐的双掌一分,童子拜佛崩开来掌,向下合掌疾沉,重重地劈在老魔的前额上。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掉、掼、绊、踢,一次比一次凶狠,老魔扑而又起,最后躺在地上脚一松,像条死狗陷入半昏迷境界。
斜刺里伸来一只晶莹的小手,掌心有一枚扁针。 “为免麻烦,破他的气血门。”小手的主人葛佩如笑吟吟地说,“哥,我才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解差。要是让他跑了,我又得跟着你跑遍天涯穷找,那多辛苦呀!”
“谁要你跟着跑呀?”张天齐一面在老魔的任脉重要穴道各扎了一针,一面调侃大姑娘。“怕我被狐狸精拐跑了是不是?我还得到杭州召请花国名姬……”
“你敢?你……”小姑娘向他举起粉拳,脸蛋绷起却又忍不住笑意。
”不要管得那么紧好不好?你还没有和我拜天地呢!”
“你……”小姑娘脸红红地轻擂了他一拳。
他丢掉针,抓起者魔扛上肩,哈哈一笑,两人手牵手向后园门等候着的葛夫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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