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水一方 十八罗汉忍不住禁申言道:「佛法兴自汉朝,引善遏恶,冥助国家!」 沈亚之道:「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涂六道,蒙昧愚民,追既往之前世 罪,窥将来未知之福,口诵梵言,以图偷免而己!」罗汉仍要强辩:「佛在清静仁 恕,周武帝以三教分次,大慧禅师有赞幽远,历众供养,而无不显!」沈亚之不屑 与辩。 十八罗汉张口结舌,还要强辩,突闻寺外更有喧闹之声! 小僧又紧急万状,奔了进来,一路喊叫道:「不得了,又来了,又来了!」 了凡怒吼:「说清楚些!什么又来了?」 小僧道:「女人…那些女人,全都找上门来!」 了凡紧急,十八罗汉给他壮胆,一起来到门口。 只见凌玉娇领了众女,在门口暴跳叫嚣道:「死秃驴!贼和尚!干嘛把我老公 抓进去!是不是要叫他出家当和街?」了凡道:「才没有…?」 众女早就与沈亚之商议好的,所以大胆开始谗骂诬蠛,无所不用其极。 连孔老夫子都叹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这女人要是要起赖来,只怕天王老子都会逃之天天的,何况和尚与女子对骂而 不服输者,几稀! 十八罗汉气得厉声大吼:「住口!」 凌玉娇示意,绛儿首先发难,跳上去就是一耳光,同时骂道:「怎么?要打架 不成?来呀!来呀看本姑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身为十八罗汉,猝不及防就挨了一耳光,不禁大怒!出手还击,却又被她刁钻 地一脚踢在他胯下! 尽管他练了极高明的强硬功夫,那里仍是全身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痛得他捧 住那话儿直跳! 绛儿却拍手大笑:「唉哟……对不起!要害得你断子绝孙啦!哦哦……还好! 做和尚本来就是要绝子绝孙的!」 另一罗汉大怒:「好阴毒的女人!」 他一拳打去,却被一旁的李莫愁斜撞开去,绛儿乘机一个筋斗倒翻出去,落地 时再故意跌坐地上,哀声大哭,呼天抢地起来:「哎呀!你们看那,这里的和尚打 人啦!」 这罗汉正自惊怔…! 莫愁仙子已经一轮快攻,招招得手,幸好他皮厚肉粗,练的又是降龙伏虎的硬 身功夫,这才勉力挺住! 战端一起,众女全都围攻而上…… 「天女散花阵法」展开,将十八罗汉层层包围,重重抢攻! 一时间只见无数粉拳绣腿,笑颜娇艳,香风薰人,心都醉了…… 幸好这十八罗汉佛门高僧,抱定「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决心,奋力反击! 众女开始按沈亚之指示,一面狠下杀手,一面却佯作败退! 顷刻间众女负伤连连,鬓发蓬乱,衣衫破裂,早就备好的鸡血、猪血,往身上 乱涂乱抹,口中哀声惨叫,却连十八罗汉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挖出来痛骂……寺庙 内的沈亚之,很快地将四下找寻了一递,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一个大活人! 眼看太阳偏西,黄昏来临,他开始算计,该如何好好引导大家来看一场火烧「 大碑塔」…。 突斥背後一声冷笑,沈亚之回头,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心知自己此刻全无武功,定是遇到高手! 此刻的高手俱都在寺外广场拚,这高手又是谁?莫非…? 心神才动,他故意擎道:「怎么回事?莫非有鬼魅不成…?不对!这里是菩萨 寺庙,鬼怎么敢来?」他不再理会身後的人,迳自走到大雄宝殿之前的广场上,面 对殿内那座八丈金身巨佛,大声喝道:「我佛慈悲,不忍见苦海沉沦,此刻寺外流 血拚斗,寺内惶然不安,皆因「翦云公主」而起……」 果然又斥得身後有冷哼之声…… 他不再回头,扬声道:「愿我佛显灵,指点迷津,大慈老秃驴龟缩不出,了凡 贼秃驴茫然无知,只有凭佛决断!」 他稍停片刻,恭恭敬敬跪叩之後,起身大喊:「如果公主不在,请刮大风示意, 若是真的把公主隐藏起来,不让我夫妻见面,就请展现威灵显赫,天降大火,把这 座佛门败类的「大慈恩寺」烧它个精光,以免欺名盗世,玷辱我佛!」 满寺千余僧侣俱都听到他的吼叫,心想这人定是想老婆想疯了! 他们皈依佛门,信仰虔诚,但绝对不会相信「神迹」这回事! 他们的经典中不断提到因果报应之神奇事迹,但那全都只是在教化世人,吓唬 乡愚,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会有「现世报」这回事。 这沈亚之取然呼唤「威灵显赫」要求显灵,岂不痴心妄想? 只见这沈亚之如痴如呆,伸手向天,不断呼唤道:「这寺内若无公主,请刮大 风,若是藏有公主,请降天火。」 他身後却发出一声极轻极微的叹息:「作孽呀…!」 沈亚之忘情地大喊,一转身差点就撞上一个乾瘦高长、白眉、白须的老和尚。 他就是刚刚现身的「大慈圣僧」他眼明手快,及时将沈亚之扶住。 沈亚之心中早巳猜到是他,但是他故作不说,也不注意他是谁,只是用力甩开 他。 谁知一甩不脱,还是大慈赶紧松手,让他甩开。 原来这个驸马沈亚之,竟然没有半点武功,与当年无异! 沈亚之大概是情急生疯,一路大喊著:「若无公主,请刮大风,若藏有公主, 就降天火!」 他一路竭力呼求,一面踉舱而行,一路出了「大慈恩寺」的大门。 「大慈圣僧」几次想拦住他,与他好好沟通,却终因一时犹豫,未及开口…… 「大慈圣僧」亦跟到大门口,只见争斗拚战中的双方,亦都因他这样悲怆欲绝,痴 情至极的模样吸引住,竟也都停手! 沈亚之却只是在做戏,因为他身在地面,他必须亲自来到帐棚之前,才能确实 日影偏西的程度!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沈亚之怱地面向那座宏伟辉煌的寺院跪下,仰天祈求道: 「佛祖、菩萨是你们自己一家人,官官相护,再求也无用。祈求过往神明,天兵天 将,六丁、六甲,哪一位神仙听到?请求给我一个公正答覆…。」 他连连叩首,再拜求道:「他这个庙里,若无「翦云公主」请刮下一阵大风, 我们心甘情愿,认罪领罚,乖乖挟著尾巴走开,再不来此骚扰…。」 此时夕阳偏西,晴空万里,哪有半点刮风的可能? 他又大叫祈求道:「若是他们果真昧著良心,藏住公主,不让我夫妻见面,这 种违背伦常,猪狗不如的贼和尚,就请天降怒火,烧他邪庙。」 这个毒誓下得太狠,就连十八罗汉亦不免心惊胆跳,忐忑不安,悄悄向大慈问 道:「你这里面,到底有没有…?」 「大慈圣僧」有苦难言,正在嗫嚅不知如何启口?忽然有一女将指著天空惊叫 :「哎呀,真的有神明!」 众女惊动:「哪里?在哪里…?」 「看,在那白云之间!」 众人全都翘首上望…… 就连十八罗汉与「大慈圣僧」也抬手搭凉蓬,仰首上望! 果见天际白云之间,盘旋著一个金色闪亮的小点! 又一少女发出惊叫:「啊!下来了,下来了!」 金色的夕阳照耀中,那金色天神迅速地自天而降!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位金甲灵神,怒目竖眉,血盆大口,张开的金色双翅, 牵扯著重重彩色飘带,手中握著一只巨大的金色大锤! 众女惊叫中,震慑得全都跪下祈祷…… 「大慈圣僧」十八罗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闪著金光的巨灵神, 直扑他「大慈恩寺」最著名的那座十三层高的「大碑塔」去! 堪堪掠至塔顶,巨灵神手中金色大锤往塔顶一击! 轰地一声,火光闪现,浓烟蔽空! 了凡大叫一声:「不好!」 众女却鼓掌大叫:「天降怒火,天降怒火!」 浓烟遮蔽了视线,待得再次看见,那薛无双假扮的巨灵神,早已起在高空,鼓 著双翅,直上青云,消逝得无影无踪! 众人只一错愕,才惊觉大碑塔火势愈来愈大! 西北地区,入秋乾燥,火舌飞窜,余烬飘飞,转眼间一座大碑塔尽陷烈焰之中! 阖寺僧侣,惊慌失措,全都投入灭火行列! 凌玉娇来扶起沈亚之道:「我们要不要救?」 沈亚之道:「不要,烧光最好!」 凌玉娇笑道:「你不怕佛祖生气,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 沈亚之笑道:「我只不过是烧掉他烂的,再给他重盖更好更新的,佛祖应该高 兴才对!」凌玉娇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亚之道:「你们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我们的伤全是假的!」 沈亚之道:「好,你们全都深居简出,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除非有人侵犯到 头上来!」「好!」 「给我一箱珠宝,我要去「修房子」!」 凌玉娇由她的大车上取出一只箱子,正是在那种玉陵寝内的藏宝之中的一件! 沈亚之取了块桌巾,将整箱珠宝全倒在里面,提在手中,向众女道:「我们很快可 以归隐「百花宫」啦!」 阖寺千余僧侣,大家全力扑灭火灾…… 这场火势并不大,却因塔高十三层,提水灌救自然绝无可能。 聿好那少林十八罗汉武功高强,艺高人胆大,提了大刀阔斧,奔上顶楼,再由 窗洞中翻身上了瓦顶,奋力将著火燃烧的梁柱破断,推落到地面上去,再由他们设 法扑灭!这才有效地控制了火势,不让灾情继续扩大。 所以这「大碑塔」拆掉的比真正烧掉的多。 可是拆下来的燃烧梁柱,从十三层的高处往下推落时,难免也会有火星飞溅, 竞将距离最近的「藏经阁」与「大雄宝殿」也波及!所幸那也只是损及一角,立刻 就被扑灭,并未酿成真正的灾害…… 火势不久就被扑灭了,只不过人人都痛在心里…… 他们被一群百姓搞得天翻地覆,又听见那沈亚之的呼唤,就果真遭了这样一桩 回禄之灾!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的庙里,真的把人家老婆扣留不放?真的就遭了「现世 报」不成? 当然这些心中隐痛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的! 了因、了凡也只见到那位师父,年老位尊的「大慈圣僧」独自坐在大雄宝殿的 八丈如来金身之前,默默垂泪,黯自神伤。少林十八罗汉终於把火场清理完毕,这 才陆续进入大殿,也都各自拉了蒲团,在大慈身旁默默打坐…… 这十八罗汉是大慈出面,从少林商借来此支援的,来时不知此处到底发生什么 事?路上尽是百姓们的咒骂抱怨,甫一到达就莫名其妙地与那些泼妇般的女孩子们, 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 莫名其妙地被女人駡了祖宗十八代,莫名其妙地蒙上「只会打女人」的恶名。 总而言之,今天真是极为窝囊的一天。 最莫名其妙的是这场「天火」?他们终生礼佛,勤奋练武,绝不会轻易相信什 么「怪力乱神」。 但是他们又人人都亲眼看见那自天而降的「金甲巨灵神」。 虽然不像是常常在幻想中出现的「神」那样飘逸神奇,但也绝不可能是什么阴 谋诡计…! 十八罗汉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又传来了争执之声…… 他们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一听就知道是那驸马沈亚之,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了因、了凡又努力要阻止他。 沈亚之却坚持要亲自求见「大慈圣僧」。 十八罗汉自然不需只为了对付阮沈亚之一人而出手助拳的,所以他们也都静坐 不动。 大慈长叹一声,向外吩咐道:「让他进来!」 语音才落,沈亚之已闯入了大殿,望了他们一眼,道:「原来你们都在。」 大慈道:「你终於来了!」 沈亚之道:「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 大慈道:「你也早知道我就是大慈!」 沈亚之大笑:「你也知道我因何而来?」 大慈道:「你的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我?」 沈亚之冷哼道:「微末小技,却能层出不穷,令你防不胜防,大伤脑筋。」大 慈道:「我是既往不究,你也适可而止吧。」 「不行,我既然来了,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大慈目射精光,厉声道:「不要以为我会拿你没辄?」 沈亚之哈哈大笑:「色厉内荏而已,愈是说狠话的人,愈是怕事,你这种「无 三小路用」的角色,我见得太多啦!」 大慈尚未有所反应,十八罗汉却已蠢蠢欲动! 沈亚之急时喝道:「慢著!在下既然敢只身前来,就不会怕你们要狠,我能烧 你一个角落,就能烧你整座「大慈恩寺」我既能烧了这里,当然也有本领叫你嵩山 「少林寺」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便不知你信是不信?」 大慈及时道:「我信!」 这就及时阻止了十八罗汉的蠢动。 「你到底要怎么样?」 沈亚之道:「我要我的老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已火化,请把骨灰给我 带回去…。」他说得诚恳,目现泪光:「先帝指婚时,她只有十岁,六年後打算结 婚,却发玄武门事变,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醒来时,已经是个七残之 丐,生不如死。」 「以後还有奇遇,终於渐渐恢复记忆,想起前尘往事,自觉此生唯一亏欠,就 是辜负了「翦云公主」所以才下决心前来,要报她知遇之恩!」 这少林十八护法罗汉,俱是佛门高僧,本已七情断绝,六根清净,竞也被他这 般真情之言辞打动。沈亚之续道:。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条线索,据称「翦云公主」可能藏匿此处,在没有得到 切确结果之前,我绝不会轻易放弃,轻易离去。」 他将手中巾放在地上,推到大慈面前,打开後,现出那些珠宝来。 耀眼生辉,看得他们个个目瞪口呆。 一声惊叹发自大殿门口,原来了凡、了因,以及全寺大小僧侣,全都守候在门 外,都在关心事态发展。了因从未见过这么多珍宝,不由得惊叫出声,随後又惭愧 低头…。 沈亚之道:「原谅我刚才一时情急,令致贵寺遭此回禄之灾,在下特献此珠宝, 重修殿宇,再妆金身,,只不过……」十八罗汉亦及希望此事能圆满解决,问道: 「只不过如何?」 沈亚之道:「佛门子弟,不打诳语,贵寺上下,众口一词,皆言不在,唯独「 大慈圣僧」至今未赐一言」十八罗汉,了凡、了因,亦都觉得有理,只是他们不敢 开口相询而已。 沈亚之道:「或许圣僧有难言之隐,不敢坦承事实…,又或许我消息有误,公 主确实根本不在这里…。」 十八罗汉忍不住向大慈道:「你就告诉他真相,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沈亚之道:「告诉我她不在你这寺庙之内,我在佛前向贵寺全体上下叩首谢罪 ……」他转身向佛祖金身跪下,大声道:「我在佛前立誓果真的没有,我立刻离开, 绝不再来打扰,否则甘受天打雷劈」 他转向「大慈圣僧」:「你也来立一誓,告诉我在与不在?」 大慈就抖著…… 他再逼近一步,道:「一句话,到底在与不在?」 这样重的誓言,他岂能有任何谎言? 在与不在,一言而决!、沈亚之期待著他的回答。 十八罗汉亦在期待著他的回答。 大殿门外更有了凡、了因,以及全寺大小僧侣,个个俱都寂静无声,等待著大 慈的回答。「大慈圣僧」已经被逼到再无退路的绝地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终於开口,却是慢吟道:蒹葭苍苍白露马霜所谓伊人在水 一方众人摒息静气,都等著他说出公主的下落,谁知他却就此垂眉闭目,打坐入定, 不再出声…。 殿外众僧等得不耐,了凡、了因亦打算离去,却见沈亚之满面悲,向「大慈圣 僧」跪下,恭恭敬敬叩头道:「圣僧大恩大德,铭感五内。」 接著十八罗汉竟一齐起身,双手合什,排队围绕大慈,一步、一步,庄严肃穆, 念起梵文「大智度经」。 了凡、了因大吃一惊,急忙凝神细看,才知他们的住持恩师,竟然就此生化涅 盘啦! 了凡、了因一声哀鸣,就在这大殿门口跪了下来! 所有僧侣亦都跪了下来! 沈亚之再拜叩首,起身离去…… 独自走出大殿,天色方现微明…… 这位「大慈圣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显然是知道公主下落的:但又为什么原因,不肯坦言说出来?他到 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的死,是大限已到?还是因为要保守秘密,而宁愿自杀而亡?可是他临死不 先交代後事,反而念一篇诗经。那又是什么意思? 蒹葭苍苍 白露马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他是不是在以暗语,要指示公主的 位置?伊人是女性,这座和尚庙里,所指的当然是公主!在水一方又是什么意思? 这座大「大慈恩寺」内,他刚才已经走过一遍,为了仔细些,他再四下找一次。 西北乾早之区,紫荆山更是高地之上,这寺内没有任何池塘瀑布等有水的地方, 甚至建有沟渠,都经常在乾涸状态。 除非是在寺外的某个蓄水之地。 但是如果是在寺外,他就很容易以一句「不在庙里」而推辞,用不著为难到走 上死路呀。 难道这条线索就此中断了? 就像此刻,他也走到一条「无尾巷」来了? 这是後园花圃之间的一条走道尽头,前面是一堵「照壁」挡路! 一般庙宇寺院也常常能见到这种建筑格式,最常在这样的一片平面上,写上一 个大大的「佛」字! 如果是大户人家,这样的照壁上还会写上一个「暇」字。 但此刻他见到的却是一幅画,粉白墙,水墨泼挥的一幅「观世音菩萨」造像, 袒胸濯足,宝相庄严! 只是此相又与一般常见的观音造相不同,长眉星目,高鼻阔口,是男子相貌! 画这相的不是外行,梵典观世音是男身,只因传入中土,为了符合国人风俗民情, 才有许多女相化身,久之竟有人以为观音是女性了…… 这幅画行笔细而不弱,衣带飘风,深得扬庭光遗意,在左下角找到一行正楷题 字:「贞观六年佛诞日弟子大慈敬造」。 原来这「大慈圣僧」竟是个绘画行家! 而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偌大一堵白壁,造相不及半幅,而濯足池水中,竟有 一群金鲤,长串追逐最前面的一尾,正在作一个大辐度的「回游」之状!回游? 他脑海中灵光连连闪动…… 大慈临终念的,是诗经秦风蒹葭篇:蒹葭苍苍白露马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念 的只是蒹葭篇的前半段,後面还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溯洄、 溯游二句,可得「洄游」二字,难道…… 他伸手往这幅画上摸了去…… 「宛在水中央……」 他果然在中央处,找到一尾金鲤,眼珠不是水裏画上去的,而是,用一颗暗黑 色的「琉璃珠」嵌上去的!他用力一掀,这堵照壁,就缓缓向旁栘开,露出一扇黑 漆漆的门户来! 沈亚之大喜,这位「大慈圣僧」果然在临终向自己暗示了公主藏身之处。公主 果然是藏身在他寺内的! 他心头一阵狂跳,他马上就要见到他那从未谋面的「老婆」啦! 他立刻举步往内走去,忽听黑暗中一声娇叱:「滚出去!」 接著一般极大的力量涌来,砰地撞在他胸口上…… 他已练成了「龙吸凤引」己经能够不经思考,就将这股力量吸得乾乾净净!但 是他有备而来,他已打算好这一路上要采「低姿态」用「苦肉计」的。 心念一动,他就已趁著这一股大力,身体竟然向後飞出,砰然跌在门外的地上。 原来是门户之内的幽暗之处,一位奉命守护的少女所击出的一掌。 她一招轻易得手,不禁讶然道:「咦,你怎么一点武功也没有?」 他惨叫一声跌在地上,肋骨一定是断掉好几根,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几乎昏 迷。 她几乎要奔出去抢救他,但又想起自己的责任,只好勉强忍住,道:「你是谁? 你怎么会开启这个门户的?」 再看看被自己伤的那个男子,年纪不大,衣著高雅面貌端正,不类歹徒,又叹 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下重手的!」 那男子竟然能努力地吸过一口新鲜空气,胸口仍是疼痛得要命…… 他知道是一个年轻美貌,心地善良的姑娘。 虽没见到面,却已听到她的娇柔甜美的声音,他就能断定这女子的心地与相貌。 这是他的特殊才能,不一定要追究理由。 他对美丽漂亮的女子,总是特别温柔体贴的,所以他虽然疼痛得要命,却仍是 努力装出最可爱的笑容来,道:「嗨!你好。」 她惊异不置:「咦?你没有死?」 他努力装笑脸,却比哭还难看:「现在还没有死,待会可能就要死啦!」「胡 说!既然现在没有,待会又怎么就会?」 「唉!我才一进门,就被你不问青红皂白,把我打成这样,待会我还要再进去, 再被你打一次,岂不就死了?」 她笑了起来:「傻子!你就别进来,我就不打你啦!」 「不行,我一定要进去的。」 他故做重伤痛苦状,挣扎著起,踉舱往前,走向这门口…… 她惊急喝道:「站住!」 他却已经在门口了,跨入一只脚,一面喘著气,道:「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再 打我。」 她心中一抖,坚持道:「再走一步,怪不得我!」 「打吧,就算死在你手上也值得。」 他果然又跨入一步! 她果然又是一声轻叱,又是一股极强大的掌力,向他涌来! 这次却不是硬碰硬地直接撞在他胸口,而是巧妙的将他托起,远远地向後送了 出去,直到这力道已竭,才摔倒在地上! 这是她手下留情,她这送出之力,他这摔下之力,也足够震得他胸部断去的肋 骨,就像刺入肺中一样,疼痛难当的! 谁知他仍旧努力挣扎,爬了起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还是他有极大的毅力在支持著他? 他又举步维艰,却勇敢地走过来,一面笑道:。 「你拦不住我的,除非把我打死!」 她叹了口气道:「你到底要进来干什么?」 沈亚之笑得可恶,道:「看看你的美貌!更重要的是,来接我的老婆!」「什 么是老婆?」 「就是妻子「翦云公主」!」 「啊?」她恍然悟:「原来你就是驸马沈亚之?」 「正是!」 他又往前走来:「我就是「翦云公主」的驸马,我该在十多年就来的,只因为 我刚刚才找到这扇门户……」 那少女急切道:「站住!公主交代我们,任何人都不准进去见她。」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她的驸马,是她丈夫!」 「不!你也不行,她已经交代了,不管见任何人,只要走进这扇门,只管打死!」 沈亚之叹道:「那是因为她还想不到她的驸马会来!」 她却长叹:「她知道……这些天,她听了太多有关你的事,连我们做下人的, 都知道你在庙前面搭了一座大帐棚,养了好多漂亮女人!」 沈亚之笑道:「原来她早就知道我来了。」 「她却说你这个驸马是假的,真驸马早就死了!」 「是吗?她还没见到我,又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她说真驸马就死在她怀里,是她亲手扔入江水中的!」 「我却在江水浸泡之後活过来了。」 「她不会信的……连我都不信!」 「带我去见她,我要亲耳听她说不信。」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见她,你如坚持要闯进来,我只好对你下重手了!」沈 亚之道:「你……那就再打我一掌吧!」 他指指自己心口胸部:「打这里,用力些,下手也千万不能留情!能把我一掌 就打死是最好!」她叹道:「我没见过这么求死心切的人。」 沈亚之却触动了伤感,沉痛地说道:「我对她欠疚太多,罪恶感已压得我喘不 过气来,相思之苦也教我活下去也是寝食难安,不如早点死了,我反而得到解脱。」 「唉!」他又举步入内,一面道:「快些下手杀了我。」 她竟哀求道:「你不要再进来。」 他又道:「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要去见她!」 她却往後退缩了! 他已一把捉住她的小手! 以她的一身武功,他是无论如何也捉不到她的,但是奇怪,她竟然在他的目光 凝视之下,完全没有要缩手退避的企图,就已乖乖的被他捉住!他拉过她的手来, 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几乎像是触电一样,想要跳起,却又乏力…… 「就是这里,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心在跳动?」 她感到他的心在跳,但是她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 他逼视著她:「你只要内力一吐,就直接震碎了这颗心脏。」 她吓得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我下不了手!」 「那么,就带我去见她!」 她抬起头,目中泪光晶莹,声音发抖:「我……我……」 突然「嗖—嗖—」连声,三条美丽的倩影凌空而降,将他包围在中间,齐声喝 道:「菊儿还不快下手,想要违抗公主命令么?」 菊儿又惊慌又羞愧,怱地闪身跃退,冷冷道:「他本就手无缚鸡之力,现又被 我击成重伤,谁要下手请自便!」 谁知这三名美貌少女,竞也一样的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菊儿又道:「兰儿,我把这份功劳留给你啦!」 那名叫兰儿的少女一惊:「我……我从未杀过人,竹儿你去!」 竹儿赶快缩身到另一少女身後:「我连杀鸡都不敢……梅儿去!」 梅儿气得咬牙切齿,却怎么也不敢上前杀人。 尤其杀这样一个赤手空拳,手无缚鸡之力,又已身受重伤之人…… 尤其杀这样一个眼睛里柔情似水,一接触他目光就不由要发抖的「大帅哥」… …沈亚之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叹道:「梅、兰、菊、竹,女中四君子……名字 漂亮,人长得更美,只可惜……」她四人齐声问道:「可惜什么?」 「只可惜心地太过善良,无法执行公主的命令,回去一定受罚。」 她四人轻叹,他又道:「我一定要见到公主,你们又下不了杀手,与其这样僵 持在此,倒不如听我一个建议,两全其美!」 她四人果然急急问道:「什么建议?」 「借刀杀人!」 「什么?」 沈亚之笑道:「公主身边,一定不只你们四位,一定也有心狠手辣的武功高手, 你们只要把我送到那种人手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四女齐声惊叫:「啊!」 沈亚之长叹:「我只恳求你们一件事,在我死了之後,把我拾到公主面前,让 我死後也能见到公主一面。」 四女不由得感动不已…… 半晌仍无动静,沈亚之哭了:「原来你们这里连一个狠心的人都没有,思,我 还有另外一个主意!」 她们实在不忍心见到血淋淋的结局,立刻又问:「什么主意?」 沈亚之道:「把你们的裤腰带解下来!」 四人齐声怒道:「你说什么?」 沈亚之忙道:「误会…误会…我是说,竹儿把菊儿绑上,兰儿去把竹儿绑上, 梅儿再去把兰儿绑上,最後我再把梅儿绑上,我押著你们一起去见公主…。」背後 传来一声轻笑:「好荒唐的主意!」 众人一惊回头,从里面走出一位健康老年师太,目光锐利地上上下下把沈亚之 打量个够,点头道:「好个一品驸马!」 沈亚之一怔,这「一品驸马」四字,顿时令他想起许多前尘往事来。 丙辰一科抡魁,高中状元第一名,又钦赐「翦云驸马」高祖李渊乘兴在内苑「 金谷园」的琼林殿,大宴新科及第进士以上共三百余人,又有文武百官员,更令所 有王子、公主、驸马,全都要来出席。 那真是一场盛大的宴会!祗因窦皇后早已去世,这次宴会是一位尹贵妃,陪著 皇帝参加的!当年的沈亚之只有十四岁,其实就是这次宴会的主角:被指婚的「翦 云公主」当时只有十岁,依赖在父皇膝前撒娇,问了一句相当幼稚的话:「状元点 驸马是几品官?」 李渊最疼这幼女翦云,哈哈大笑道:「就因是你的驸马,不是官也是一品!」 说这句话时,沈亚之恰巧就在旁边,立刻跪下谢恩。 「一品驸马」四字,就是指这一句! 回忆及此,沈亚之再次仔细打量,依稀昔日容颜:心头一阵激动,顿时如见亲 人,孺慕之情立生,跪下叩首:「您就是尹贵妃娘娘…。」 她只伸手虚空一托,一般无形大力就将他扶得站起,道:「昔日尹贵妃,今日 大悲师太。」 尽管她修链得佛法高深,见了沈亚之亦不免神情激动,喟叹曦嘘:「红尘万丈, 过眼云烟……」 沈亚之道:「得见仙容,幸何如之!」 接著又问:「公主安否?但祗一见。」 大悲师太却叹道:「不必了,你还是回去吧。」 眈匪之不禁吼:「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许我跟她见面?」 大悲道:「你可知道一代佛门高僧的「大慈圣僧」宁死也不愿你跟公主见面, 是什么原因?」沈亚之长叹道:「我只能猜到大概,无法明白细节。」 大悲道:「你且说大概!」 沈亚之接道:「你愿说细节?」 大悲眼神凌厉:「你从不肯吃亏?」 沈亚之愤然大声道:「你们李家却给我吃了大亏!」 大悲不免心惊,凝然道:「你不是自许聪明绝世么?」 沈亚之仍是气愤难平,道:「对也姓李,错也姓李!成也是李,败也是李!」 大悲不再惹他激动,道:「你且说大概……」 沈匪之仍在悲愤之中:「怪只怪我当时年轻,少不更事,满怀理想,空有抱负 ……一心一意要先帝知遇之感,尽心竭力,要扶他的太子建成,作个好皇帝!」事 实上的建成太子,陆续暴露出许多缺点来,而沈亚之正是太子「学文馆」中的重要 人物…… 「学文馆」中尽是高级知识份子,应该算子太子的智囊团!其中包括魏征…… 少不更事,满怀理想的沈亚之,还在抱著「人君否,臣匡之」的愚忠思想,他仍在 相信人性本善,只要时时尽心匡扶,太子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国家领导人…… 少不更事,满怀理想的沈亚之,仍抱著「女不配二夫,臣不事二君」的愚忠思 想,当年仍是秦王的次子李世民,几次来向他挖角,都被他体无完肤的骂了回去! 就在玄武门事变的前夕「翦云公主」突然私访他的行馆,恳求他陪她「行猎晋 阳」而且坚持要他马上出发。 他立时就有警惕之心,他早知这个秦王弟弟雄才大略,对哥哥建成太子有不臣 之心,难道会在这一两天发生什么大事不成? 当时的皇帝李渊,虽未正式派他任何宫职,却亲口叫他到太子的学文馆去「走 动走动」! 这就等於交代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辅佐太子」他岂可眼见危机,却私下溜 走「避祸」? 那年的「翦云公主」年方十六,自己也才过完二十岁生日,正是人生最最美好 的日子开始! 「翦云公主」不惜降格以求,亲自私访,曾至曲声恳求,不要贪恋权势,宁可 田园逸乐,神仙眷侣。 沈亚之慨叹不已:「一念之差,当年只为报答先帝知遇之恩,要竭力辅佐太子 ……谁知道这一念之差,非但气走了「翦云公主」自己也落得个生不如死,百劫归 来……」大悲师太冷笑。 这「就是你说的大概?」 沈亚之道:「那只是起因,如今我渐渐恢复了记忆,就渐渐能拼凑一些现有的 事实,来推断一个大概出来……」 「玄武门兵变,太子建成,与三皇子元吉被杀,李世民一定开始大肆屠杀太子 余党,我这个「一品驸马」沈亚之当然逃不过他的毒手,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因为等我再次开始有意识之时,发觉自己已经是个七残废丐,在金陵锺山「雨 花台」的沟渠内与狗争食…… 玄武门兵变,李世民杀了哥哥,再去逼他老爸承认这个既成的事实,甚至逼老 爸将皇帝位传给他,让老爸当太上皇,软禁在大安宫,听说先帝从此精神恍惚,心 中郁郁不乐,终於拖到第九年,才驾崩於垂拱殿,庙号称「高祖」」 「本来这只是他们姓李自家人在争权夺利的阅墙斗争,对也姓李,错也姓李, 成也是李,败也是李,李世民连自己同父同母亲哥哥都杀,当然不会在乎一个仅十 六岁的异母的妹妹。」 「李世民终於因政治理由逼害了她的驸马,就使得「翦云公主」心灰意冷,不 但瞧不起这帝王之家,甚至有些看破红尘。」 「她一定是趁著太上皇仍有几个忠心死党,悄悄出宫,悄悄避入这座「大慈恩 寺」因为这寺的住持,就是当年的皇帝李渊亲自指派的!」 「一定是你,带了先皇的密旨,甚至带了什么信物,逼得这位也是感恩图报的 傻瓜蛋,在佛前发誓要保住这个秘密,被我逼到他再无退路,宁可自断心脉而亡, 也不敢说出你们的行踪。」 大悲师太插口道:「他到底还是透露了半句提示……」 「那也是感於我的至诚,却又没有违背他自己的誓言。」 「总是你逼死了他!」 「是你们!要他发那样的誓!是他自己,要守那样的愚忠!我是为了要亲自见 到公主,亲自请求她的原谅,亲自表明我对她的爱情,我当然会无所不用其极。」 「这本是极大的秘密,你是怎么会找到这座庙来的?」 他当然不会说出「陆散人」的事,他只是神秘一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在梦中遇到一位神仙,他告诉我说……」 大悲师太打断他的话,道:「好啦,你现在总算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公主也早 就知道你的心意了,她目前吃斋礼佛,心如止水,已经明白交代,不须要再见到你 ……你请回吧!」 沈亚之冷笑:「你出家多久啦?」 「怎么?」 「是谁给你剃度?是谁赐你法号?」 「又如何?」 「是「大慈圣僧」对不对?」 「不错!」 「你可知道他自己法号大慈?又为何赐你法号大悲?他有没有给你开示过,何 谓大慈?何谓大悲?」 「这……」 「我看你也不会知道,以你这贵妃之尊,避祸出家,岂是真心修行之人?」 「大胆!」 沈亚之毫不客气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大慈渡无缘,大悲如同体」。」 「慈爱到最高的境界,是要把明知无缘的人,也要尽心渡化,而不是放弃了事, 悲悯的最高境界,是把任何可怜可悲的人,都当成是自己身上的块肉,一样的痛, 一样苦。」 「「大慈圣僧」格於誓言,最後要自毁其身,但仍不忘最後提示,希望还渡化 我这个逼他走上死路之人,这份情操多么可贵?」 「你呢?法号大悲,难道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公主想想,为我想想,为梅、 兰菊、竹想想,甚至还有其他一些必须终生闭禁在这里面的人想想?」 大悲师太因这一席话,低回不己…… 「无缘慈,同体大悲:你大约也不只马上就能体会,马上就能做到……不过我 要告诉你的是,我要去见公主的决心,不会因为你,或因为任何人动摇!」大悲冷 笑:「凭你又能如何?」 沈亚之道:「我会不择手段,什么下流、卑鄙、阴险、凶残、手段都做得出来, 都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大悲道:「你敢?」 「我本来是不敢的,要是被逼急了,我就敢!」 「不是我们逼你,是公主自己不要见你!」 「我不信,除非让我亲耳听到。」 「她不会来说给你听的。」 「那就让我去见她!」 「她也不会接见!」 「那么把我杀了,把我的尸体抬到她面前。」 大悲发抖了:「把你杀了,你都变成尸体了,见她又有何用?」 「让她知道我是真心的,只要她肯原谅我,死都愿意!」 「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至少我把一条命赔给了她!」 大悲师太被他的真诚感动,长叹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再去求公主,看 他肯不肯回心转意。」「你最好快去快回,我可不能再等一辈子!」 那梅、兰、菊、竹四婢,没有一个人敢对沈亚之下手…… 聿好大悲师太及时出面,应付那个痴心多情的驸马…… 她们正好可以脱身,赶紧溜走。 她们急赶往一处极为隐密之处,在一间简洁静雅的禅房里,去求见公主。她们 急切要把驸马的痴情,转告公主…… 谁知公主正在专心一意,心无旁骛地念著一篇梵文「大行起信论」经文,凡拾 陆万肆仟零柒拾伍字!木鱼清磬,一柱檀香,公主夹发缁衣,趺坐蒲团,一字、一 字,清晰明亮地念诵著!身旁「四大天王」「雷公电母」两侧护持! 四婢不敢打扰,只能静静肃立一侧。 不久那大悲师太亦悄然而入,尚未开口,公主却突然一阵猛烈呛咳…… 四婢急忙去扶住公主,抚胸捶背,递水擦汗…… 终於咳过一阵,平静下来…… 丝帕上竟有血丝…… 大悲长叹,公主却道:「把那个骗子打发了?」 大悲道:「他不是骗子,他是真的沈亚之!」 「嗯?」 「他知道「一品驸马」的典故!」 公主顿时脸色绋红,呼吸急促起来! 「一品驸马」四字入耳,立刻就牵扯出许许多多,串串连连的陈年往事……有 甜蜜、有悲苦、有兴奋、有绝望…… 但是,都只是一场无边的春梦,梦醒人在现实,却是如此孤寂! 急促喘息中几乎又要呛咳,只要拚命强行忍住,恨恨道:「那又如何?那场盛 会之上有多少人来人往?难免有人听去,难免有人传开。」 大悲叹道:「不要再否认啦,我刚才已经见过,他明明就是……」 公主笑然大声吼道:「他不是!他明明就不是!真的沈亚之已经死了,是我亲, 自看到他断气,是我亲手将他投入护城河水中,漂流而去……」 大悲道:「不是的,根本没有那回事「玄武门」事发,公主身在禁宫之内,戒 严令持续了一个多月。」 公主虚弱地哭泣起来…。 就是那场事变……兄弟之间的流血政变,同时流了许多外人的血,也流了这个 亲妹夫的血! 就是那场事变,「翦云公主」内心也流血…… 「不必多言,在拒绝陪我去「晋阳狩猎」之时,他在我心中就已死了,此生此 世,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她回身去面对经书坐好,坚决道:「绝对不要让他再来打扰我,他如不知好歹, 杀掉!」 突地又是猛烈剧咳…… 这次竟是咳得连心连肺都翻腾起来。 四婢、大悲都赶过去扶持照顾。 「四大天王」相互对视一眼,悄悄起身往外走去。 沈亚之暝目静坐,耐心等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果然又被那个老尼姑耍了…… 愈想愈气,恨了咒骂:「不要脸的死老太婆,非但不「悲」而且不「信」!」 他气得长身而起,要自行闯入,怱地寒光一闪,刀风赛雪! 他只觉自己左大腿一麻,顿时跌坐地下…… 这才觉得疼痛,血已染湿了裤子…… 他努力忍住疼痛,抬头看时,才发觉他的前、後、左、右,四面四条大汉,将 他围在中间了。不知何时出现?早已布好了包围,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功夫,已经 令他胆寒 ----------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