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卫城怒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也跟爹唱起反调来了,爹和你娘苦求了他们一二十年之久,仁至义尽,自问已无亏孝心,这只能怪他自己做得太绝情……”
蔡中书道:“宁可他无情,不可我无义,爹爹一向宽厚,何苦再为二十年前的旧恨介意?俗话说:人死恨消,求爹爹念在娘的情份,舍小怨而就大义。”
蔡卫城冷然摇头道:“你不必弄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我既已发誓不再返回中原,岂能反悔,况且,武林恩怨纠缠难解,咱们也犯不上去惹这些是非,你是爹的好儿子,就该遵从父命,不用多说了。”
蔡中书含泪说道:“爹爹之命,孩儿怎敢不遵,只盼爹爹再记孩儿禀告一句话,决不敢强求爹爹毁誓!”
蔡卫城沉吟了一下,终于含首道:“好吧!你说下去。”
蔡中书哽声道:“记得娘临终的时候曾经一再叮咛孩儿,要学爹爹当年无畏、无馁的豪气,好好地做一番事业,孩儿牢记此言,夙夜匪懈,却想不到爹犹当盛年,竟已壮志消沉,宁将有用之身,闲置无用之地,莫非爹爹就这样自甘老死孤岛,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么?”
蔡卫城听到这里,忍不住热泪滚滚而落,一把挽起爱子,颤抖着叫道:“孩子,爹何忍将你的一生困在孤岛之上,可是,武林中阴险诡诈,一旦涉足其中,再想抽身就难了!”
仰面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爹是江湖中打过滚的,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倒也过惯子,自从你娘患病之后,才看淡了人生,决意摆脱江湖恩仇,十年来,爹已经心如止水,不复当年豪气了。”
蔡中书道:“当年爹是为了伉俪情笃,退隐方丈岛犹有可说,如今娘已经去世了,她老人家倘若泉下有知的话,必然会因爹爹这般的颓废消沉,感到痛心的。”
蔡卫城默然良久,点了点头道:“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你让爹冷静,再考虑几天……”
话未说完,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锣声。
蔡卫城耸然顿住话尾,低喝道:“这是发现不明船只驰近的警锣,书儿,咱们赶快走厂警锣连响三遍,全岛立即紧急戒备,散布在田间垄道的岛民,纷纷避人石屋,妇孺聚集隐藏。
壮男们都取了兵刃,分别把守着各种险要通路道口。
偌大一座海岛,顷刻间变得寂无人迹,寅静如死。
这时,一艘三桅大船,自北向南,缓缓驶来。
方丈岛的位置并非海上航道,平时绝无船只经过。
龙卷滩浪大流急,海上船只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发现海船驶近,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岛民们都曾经受过严格训练,故能在极短时间内隐蔽应变,此时全岛已经是一片死寂了。但在那草丛下,林叶间,岩石后……
却隐藏着无数好奇而带着兴奋的目光,炯炯注视着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
全岛最高处,有一栋掩蔽得十分巧妙的树顶茅屋,宽阔的棕榈树叶下,系着长长的绳梯。蔡卫城端坐在一张木椅上,椅后肃立着总管蔡德胜,和少岛主蔡中书,以及另外几名担任了望的佩刀大汉。
海上白浪涛涛,那艘三桅大船在浪中起伏颠簸着,就像一片秋风里的枯叶,但显然它是朝向方丈岛缓缓驶来。
船越驶越近,蔡卫城的脸色也越来越重,他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两只手却不停的摩擦那柄在膝上的刀鞘,足见他内心正处于极度不安。
茅屋中静得可怕,只有一阵阵轻微而促迫的呼吸声,此起彼落,扣人心弦。
渐渐的,船驶得更加接近了,近得可以清晰的望见船上的水手,正在忙碌着收卷桅上的风帆。
突然,蔡德胜轻轻的一顿脚,失声叫道:“糟了!”
蔡中书悚然回顾,低问道:“什么事?”
蔡德胜焦急的道:“属下实在该死,竟然忘了吩咐他们将外岛沙滩上那艘破船掩蔽起来!”
蔡中书一惊,道:“就是前几天祥林奶奶驶来的那艘单桅小船吗?”
蔡德胜道:“正是,那船留在岸边,若是被他们发现,岂不……唉!我得赶快去一趟才行……”
说着匆匆转身欲行。
蔡卫城急然挥了挥手,道:“由它去吧!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要来总会来的!”
蔡德胜收住脚步,再看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果然已转舵绕向外岛沙滩,正作碇泊登岸的准备。
不过顿炊时间,那艘已经在距离沙滩半里左右的海面上落帆下锚,并且放下了一只小艇。
接着,船舱内走出六七名身穿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劲装大汉,纷纷跃下小艇,向破船划去。
蔡卫城堆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德胜,暗坞内,炮舟和水鬼船都准备好了吗?”
蔡德胜躬身道:“早已备妥待命。”
蔡卫城道:“好,吩咐弟兄们启开暗坞闸门,看我施号出动,今天只怕难免有一场血战。”
蔡德胜双手一拱,领命而去。
蔡卫城又道:“书儿,你带人去把守毒泥沼泽和化骨泉两通道,如有漏网进来的,务必要全部截获,能够活最好,必要时准你使用喷筒毒火,不许有逃脱的!”
蔡中书应了一声,却问道:“爹!如果他们按岛规发射号箭,应该怎么办?”
蔡卫城道:“那算他们聪明,为父会亲自接待,给他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蔡中书道:“万一他们并不登岸呢?”
蔡卫城笑道:“他们既然来了,岂有不登岸之理?”
蔡中书道:“孩儿猜想,他们可能暂时不会登岸,只在附近等候着……”
蔡卫城变色道:“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本岛秘密不容泄露,凡是发现了方丈岛的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降,就是死!”
“死”字刚出口,旁边一名佩刀大汉突然叫道:“岛手快看,他们在起锚了!”
蔡卫城扬目望去,不禁吃了一惊,敢情真被蔡中书料中了。
只见那些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大汉在登上破船搜查之后,竟然并末上岸,急急返回大船,便拔锚升帆,准备转舵离去。
蔡卫城倏地举手一挥,喝道:“鸣罗,扯起红旗!”
山顶罗声逐起,红旗展动。
整个方丈岛登时沸腾起来,隐蔽中的武士们一齐呐喊,冲向外岛海滩,长刀挥舞寒光耀目。
那三桅大船刚刚拔起铁锚,掉转船头,二十多艘梭形快艇已经分由两翼包抄了过来。
艇上俱是半裸着身体的粗壮大汉,浑身遍抹油脂,背上背着短刀和蛾眉刺,操驾如飞,蜂拥而至。
在快艇之后面,紧跟着驶出十余艘中型风船,每条船上竟架着两尊铁筒火炮“震山倒”。
那三桅大船上硝烟四起,木屑横飞,桅杆登时被轰断<船楼也塌了一半,船身横转,就像落在群蚁阵中的一只死螳螂。
快艇一拥而到,那些裸体水鬼,噗通噗通都下了水,口衔短刀,泅水攀上大船。
忽然,六七名白衣骷髅大汉一齐在船舷边现身,同时撤剑出鞘,寒芒闪缩间,首先上大船的水鬼惨叫几声纷纷跌落海中。
水鬼船的领队正是那个矮个子蔡森,一见手下弟兄吃了亏,不由双目尽赤,厉吼道:“伙计们,一齐上,宰了那几个狗娘养的!”
谁知那几名白衣骷髅大汉的武功竟十分高强,仗剑守着两舷,将那些悍不畏死的水鬼,直如砍瓜切菜似的剁下来。
顷刻之间,杀了数十人,海面一片血红,尽是断腿残脚和血淋淋的尸体,始终无人能登上大船。
蔡森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恚忿,切齿喝道:“大家退下来,凿穿他们的船,到水里收拾他们!”
一声令下,水鬼们都插了短刀,撤出分水蛾眉刺,弃船凿船。
第二度火炮引发,那大船登时被轰得四分五裂,帆墙崩塌,冒起一片大火。
火光中,却见几条白色人影,破空飞离大船,落在一艘飘浮着的水鬼船上,操起木架,向沙滩划去。
蔡森勃然大怒,一翻手拔出背后长刀,涌身便向小舟扑去。
一名白衣骷髅大汉拔出长刀,挥出一剑,正中蔡森的左肩,喝道:“下去吧!”
“噗通!”一声,蔡森应声落水。
但那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大汉却没想到脚下的水鬼船乃是薄底轻舟,用力过猛,小船一晃,顿时翻了个船底朝天。
几名白衣骷髅大汉显然都不谙水性,滚人海中没命的挣扎。
蔡森肩上中了一剑,伤势并不太重,这一来的满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了。
只见他两腿剪水穿波逐流,身如游鱼般窜行,手中那柄锋利的长刀,狠狠的,重重的劈,搅得海面一片鲜红……
蔡德胜急叫道:“蔡森,要留活口!”
可惜蔡森正怒愤填膺,一时哪肯罢手,等他杀尽了从水里游来的那几名白衣骷髅大汉,对方早变成一块块断骨碎肉了。
蔡德胜报怨不迭,连忙下令停止攻击,全力协助扑救大船上的火势,一面清理或场,一面飞报岛主……
一场惨烈的血战结果,方丈岛虽然获得全胜,岛民死伤共计四十余人所付出的代价,可说十分惨重。
而对方船上,总共只有八名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大汉和十一名驾船的水手。
八名白衣骷髅人全被蔡森所杀,水手中三个被火烧伤,六人重伤,俘虏的活口,仅只两名而已。
蔡卫城吩咐将两名水手隔离审讯,亲自反复盘诘,所得到的回答,却令人大感失望,原来那艘三桅大船,只是隶属厦门府的民船,五天前受雇由小龙岛启碇出海。
同时启航的船只共有三艘,每船都有八名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人乘坐,起初是三艘船同行,直到两天以前,才在台山岛附近分开。
水手们只知船上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的淡水,并不知道那些白衣骷髅人雇船去什么地方,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来历和目的了。
两名水手的供述相同,足证不是捏造。
蔡卫城问出了实情,反而困惑起来。
根据水手的供述,那些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人所雇三艘大船,并无预定的目的地,显然是在海中搜寻什么。
换句话说,很可能正为了寻觅方丈岛来的,但蔡卫城自问并无如此仇家,方丈岛的秘密也不可能泄露,这些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人究竟为何而来呢?如果他们并非为方丈岛而来,只是偶然经过,发现这座海岛和沙滩上的破船,依情而论,应该登岸查看一番才对,为什么只在破船上略作搜索,便匆匆离去呢?再者,从八名白衣骷髅大汉的身手推测,武动俱已有极深火候,既然同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必定属于同一武林门派。
蔡卫城当年遍历大江南北,对武林名派颇熟稔,任他搜尽枯肠,却想不到一派是以白衣,襟绣黑色骷髅为标志。
而且有如此高明的剑术,能在一招之下,解破蔡森所习的“旋风七飞刀”!
总管蔡德胜曾经亲眼目睹,其中一名白衣骷髅大汉,在蔡森挥刀扑向小船的时候,轻易的拨开长刀,将蔡森劈落海中。
那一招剑法,既快又狠,堪称平生仅见,若非船沉坠海,蔡森绝对不是那个白衣骷髅人的敌手。
由此看来,那八名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的人不但来历可疑,简直令人觉得可怕了。
蔡卫城被这些谜样的疑团深深困扰着,整夜未曾阖眼。
第二天一大早,蔡中书满脸振奋之色奔了过来,大声道:“爹爹!你瞧这些是什么?”
蔡卫城见他手里高举着一束湿淋淋的兽皮,不禁诧异的问道;“一夜没见你的人影,你到哪儿去了?”
蔡中书道:“孩儿在外岛海边,整整忙了一夜,才捞到这几条,爹!您老人家先看看吧!”
说完,竟把那几条湿透的兽皮,塞进他父亲的手中。
蔡卫城略扫了一眼,怫然道:“只不过几条貂皮,有什么值得这般高兴?”
蔡中书道:“爹爹可知道这些貂皮在哪儿找到的吗?”
蔡卫城沉声道:“哪儿找到都是一样,你年纪也不小了,岛上发生了大事,不知替爹爹分忧代劳,只顾去贪玩……”
蔡中书笑道:“爹弄错啦!孩儿正是想替你老人家分忧,才辛辛苦苦去寻找这些貂皮的。”
蔡卫城诧道:“几条貂皮,有何用处?”
蔡中书道:“爹不是正在为那些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人的来历烦恼吗?这些貂皮,就是他们的来历了!”
“什么?”
蔡卫城惊问道:“你是说,从这几条貂皮,就能知道他们的来历?”
蔡中书点点头道:“虽不足确知他们来自何处,至少,他们到此地来的目的已经明白了。”
蔡卫城心中一震,忙道: “你且说来听听,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蔡中书道:“是为了祥林奶奶和丹表妹!”
蔡卫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道:“书儿,你怎么知道?”
蔡中书道;“爹还记得那天祥林奶奶谈到柳家堡灭门惨祸起因,是为了外公收留了两个不明来历的男女?”
蔡卫城颔领首道:“不错!”
“后来惨祸发生,柳家堡不知被什么人惨杀殆尽,据祥林奶奶说,那两名来历不明的男女,却并未遭到毒手。”
“唔!不错。”
“以孩儿推想,那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那两名男女乃是奸细,事先潜入柳家堡,以便里应外合,另一可能,就是那男女二人因逃避仇家远走闽南,投奔到柳家堡,却被仇家跟踪追及,那男女二人见机先溜了,对方迁怒柳家堡,才发生血染全堡的变故……”
蔡卫城截口道:“你说这些,跟这几条貂皮有什么关系?”
蔡中书顿了顿,道:“爹听下去就会明白了……刚才孩儿听说的第一种可能,只是假想之事,因为对方如是柳家堡仇家,理当在引诱外公和舅舅离堡之后动手,省事省力,才是上策,就算要在堡内下手,时间也尽还从容,又何必选在外公他们动身的当晚发动呢?”
蔡卫城点头道:“嗯!你快说下去。”
蔡中书正色接道:“所以,孩儿认为第二个可能最大,那男女二人既然未遭毒手,仇家自不甘肯甘休,但他们一时无法查出那男女逃向何处,才怀疑到祥林奶奶及丹儿表妹身上,打听到她们毁家之后,泛舟出海不知何往,就雇了海船,追踪寻来。”
蔡卫城皱眉道:“你作此推断,总该有点根据才行,这种事可不能单凭臆测的。”
蔡中书道:“孩儿的证据,就在这几条貂皮上!”
蔡卫城道:“为父不懂你的意思?”
蔡中书露齿一笑道:“那天祥林奶奶谈及惨祸经过时,孩儿就问过那两名男女衣着上的特征,祥林奶奶说,那女的背上有只貂皮制的革囊,行坐不离,似乎十分珍贵……”
蔡卫城哦了一声,道:“不错,她曾这样说过,但那天底下的貂皮很多,安知不是巧合?”
蔡中书笑道:“爹说看那些貂皮,它和普通的不一样哩。”
蔡卫城这才仔细审视手中的貂皮,脸上不禁变色,微微领首道:“果然,这几条貂皮都是紫毛花纹,这都是藏滇一带特有的金纹紫毛貂!”
蔡中书接道:“貂由豹生,但一般都是金色、棕色和黑色,唯独藏滇的金纹紫毛貂,才别具一格,刚才孩儿已经将这些貂皮送给祥林奶奶看过,正和那女的所背革囊是同样图色!”
蔡卫城凝目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貂皮是哪里找到的?”
蔡中书道:“从那八名身着白衣,襟绣黑色骷髅人尸体上寻到。”
蔡卫城沉吟道:“这也只能证明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又怎么断定这些白衣骷髅人是追踪祥林大娘而来?”
蔡中书答道:“他们和祥林奶奶前后只差数日低达,而且都由闽南出发,柳家堡距离厦门府又近,蛛丝蚂迹,已经很明显了!”
蔡卫城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他们发现了祥林大娘留下的破船,为什么不登岸搜索呢?”
蔡中书道:“这是因为他们怀疑祥林奶奶和那两名男女在一起,不愿打草惊蛇,准备等其余两艘船会合之后,再采取行动。”
蔡卫城骇然一震,失声道:“这么说,其余那两艘船,也将接踵而至了?”
蔡卫城道:“他们寻不着同伴,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蔡卫城追问道:“你看他们会很快找来吗?”
蔡中书摇头道:“这就很难断定了,或许在等十天半月,或许就在今天。”
蔡卫城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五个指头全都隐进木中,冷笑道:“让他们来吧!为父倒要试试,是他们的头硬?还是咱们的刀快?”
蔡中书道:“如果他们两船艘先后寻了来,咱们应敌尚无多大困难,怕只怕他们同时赶到……”
蔡卫城道:“合两船人手,也不过十六七人而已,有什么可怕?”
蔡中书道:“孩儿的意思,不是说他们人数多寡,只怕他们用分批试探的方法,一艘船留在外海等候,那就不好对付了。”
这句话提醒了蔡卫城,也使他突然产生了恐惧。
蔡中书的顾虑,正是他内心的弱点。
眼前最大困难,不在有没力量击败白衣骷髅人的窥伺,而是万一被对方逃脱任何一人,必然会带来无穷后患。
蔡卫城神色变得十分难看,默良然久,竟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为父经营此岛已有二十年,只因喜爱它与世隔绝,可借咱们安静的渡过一生,倘若此岛秘密无法保全,那也是命运注定,无可奈何的事了。”
略顿,挥了挥手道:“你去请蔡总管来一下,同时传话召集擅于修理船只的弟兄,要他们准备工具,听候命令!”
一连忙碌了几天,方丈岛准备已经完成,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始终未见另外两艘大船出现。
蔡卫城心情稍宽,这才想起有两三天没去“禁城”看望那麻疯老人了,忙将蔡德胜唤来询问道:“这几天忙着准备应敌,‘禁城’的供应,可曾按时送去?”
蔡德胜答道:“属下唯恐一时疏断了供应,已命人送去大批食水和干粮,足够那位老人家吃上半个月的。”
蔡卫城点头道:“这样很好,自从夫人谢世,三年来,我每天依例去看望他一次,从未间断,近日也为了应敌之事分心,竟有两三天没去了,难得现在稍闲,咱们去‘禁城’看看他。”
两人离了石府,相偕往海边行去,途中谈论些应敌的准备。
正走着,忽见蔡中书从后面急急赶来,要求道:“爹,我也跟您们一块儿去瞧瞧他老人家,好吗?”
蔡卫城道:“有什么可瞧的?上次你偷偷领丹儿去,不是已经瞧过了么?”
蔡中书道:“正因为上次去了一趟,孩儿发觉那‘禁城’里有些奇怪,一直想再去看看。”
蔡卫城诧道:“有什么奇怪之处?”
蔡中书道:“孩儿觉得那位老人行动很古怪,而且,‘禁城’里好像不止那老人家一个人。”
蔡卫城吃了一惊,沉声道:“胡说!你怎么知道不止一个人?除了那位老人家,还有人藏匿在那里不成?”
蔡中书道:“孩儿只是这样猜想罢了。”
蔡卫城叱道:“你怎么会有这稀奇古怪的猜想?”
蔡中书将当天和丹儿所见的怪异情形,大略说了一遍,最后道:“那老人推说在屋顶午睡犹可辨解,栏杆上的湿裤和地上水渍却无法自圆其说,那分明是由一个刚从海水里爬出来的人身上脱下来的,如果老人的确在螺屋中午睡,小礁岛上岂非住着两个人?”
蔡卫城怔了片刻,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三年不算短暂,假如小礁岛上藏着一个人,咱们一定会发觉。”
总管蔡德胜接口道:“但少岛主的怀疑,也有道理,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去‘禁城’中仔细的搜查一下?”
蔡中书道:“等会见了面,爹和蔡叔叔陪他谈话,孩儿假作游玩,暗中进入‘禁城’去搜索。”
蔡卫城略一沉吟,终于颔首道:“虽然如此,在态度上还得谨慎些,即使有什么发现,也不可当面说,且等回来以后再作商议。”
蔡中书:“孩儿尊命!”
三个人聊袂来到海边,遥望“禁城”,依然是那么宁静,灰色外壳,白木栏杆,点缀在粼粼碧波和墨黝黝的岩石上果真是一片不为尘嚣沾染的世外桃源。
蔡卫城忽然感慨的道:“这几天夜晚都没见他再唱那首小调了,心里反而怪惦念的。”
蔡中书低声道:“爹,咱们别出声,悄悄掩去,看他正在做什么?”
蔡卫城点点头,大袖微摆,当先纵身掠起。
蔡德胜和蔡中书紧随在后,三人通过礁堤,飘落在木拱门前,只见小礁岛上静悄悄的,既无人影,也不闻人声。
蔡中书压着嗓子道:“爹瞧见了么?他又不在岛上……”
说着,便想奔进“禁城”。
蔡卫城伸手将他拦住,正色道:“不许鲁莽,或许他正在屋内休息,有病的人,受不得惊吓。”
于是,喝退了蔡中书,提高声音道:“老人家已经睡着了么?在下蔡卫城,特来探望!”
谁知叫了三遍,竟然毫无回应。
蔡德胜哑声道:“他是个年迈的病人,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句话,问得蔡家父子机伶伶打个寒噤。
可不是么?一个孤零零的病老人,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随地会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这地方又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凉小礁岛……
蔡卫城身形疾闪,飞快的掠到“禁城”入口处,探头朝里望了望,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蔡中书急问道:“怎么样?”
蔡卫城摇头道:“奇怪!屋里没有人。”
“孩儿上顶层去看看!”
蔡中书话出人动,低头钻进了“禁城”,循着回旋形的内壁,急急向顶层爬上去。
蔡德胜借此机会,已经快步绕屋搜寻了一遍,整座小礁岛寂无人踪,何曾有麻疯老人的影子?片刻之后,蔡中书丛“禁城”内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柬,暗然说道:“咱们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蔡卫城吃惊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不!”
蔡中书将信柬双手交给父亲,苦笑道:“他是活着离开这儿的。”
蔡卫城匆匆展开信柬,才看了一眼,脸上已惊容遍布,等到把信读完,不禁跌足叹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咱们这许多活死人,竟被一个糟老头子,瞒了整整三年之久!”
蔡德胜轻声问道:“岛主,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蔡卫城摇摇头,道:“你拿去自己看吧!”
信幅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工整的小楷“蔡卫城岛手钧鉴:三栽恩养,感戴无涯,临别无以回报,谨陈数语,聊表寸心。
“世上无偏安之乐土,武林无苟生之英雄,阁下体魄未衰,宝刀犹利,正是男儿傲啸江湖之时,奈何竟以一朝失意,颓堕自甘,欲与腐木同朽?“令郎少年英俊,机智超人,倘使长居海隅,蹉跎终生,此尤置明珠于沟壑,委良材于荒野,暴殄天物,良堪惋惜也。
“方今武林妖气日炽,祸源已萌,白衫骷髅所至,杀劫旋踵,虽欲独善其身亦不可得,愿阁下舍此蕃篱,重振雄风,弃丛礁之孤岛,创万世之勋业。
“耿直之言,万勿以悖妄见责为盼,鄙人即无麻疯恶疾,更非独自一人,昔因避祸而来,今又避祸而去。
“收留后情,行前不及面谢,异日有缘,且容负荆于中土,不告而别,并祈恕宥,无名老人顿首百拜。”
蔡德胜看完信,惊出一身冷汗,惶然说道:“属下无能,竟不知此地另有人藏匿,求岛主按律惩罪!”
蔡卫城摆了摆手,道:“这不能怪你,连我每日必至,也被蒙在鼓里,若非书儿起了疑心,咱们现在还不知那老头儿,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蔡德胜望着蔡中书,困惑的道:“属下如今仍不明白,此地四周是海,没有船只,他们是怎么样走的?”
蔡中书正在聚精会神重读那封信柬,闻言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霎了霎,说道:“当然是乘船走的了。”
蔡德胜道:“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船呢?”
蔡中书道:“当然是他们自己造的啦!”
蔡德胜茫然道:“可是,少岛主,造一艘只,并非朝夕可成,他们躲在什么地方造的,用什么方法才能瞒过咱们?”
“我想只有一个方法。”
蔡中书似乎对此疑问,早已成竹在胸,侃侃而说道:“那就是躲在海底建造!”
“什么?在海底造船?”
这话不仅蔡德胜不敢置信,连蔡卫城也认为荒谬,从古到今,只有在陆上或水面造船的事,海底造船,那简直是闻所未闻,妙想天开。
但蔡中书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是的,除了在海底,他们决不可能建成一艘船,纵能建造,也会被咱们发现,假如合两人之力,用三年时间在海底造一艘简陋点的船,那并非难事。”
蔡卫城忍不住笑起来,道:“你倒说说看,海底造船怎么一个造法?”
蔡中书正色说道:“这很容易,他们只要将造船用的木头两端缚上大石,沉人海底,然后由水性精纯的人,在水底将木头扎牢钉密,结成本排形状,等使用的时候,只须割断连紧大石的绳子,木排自然浮出水面,再装上帆桅,岂不就完成了吗?”
蔡卫城脸上笑容顿敛,怔忡良久,竟寻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蔡德胜长叹一声,喃喃道:“少岛主果然聪明绝顶智慧超人,这道理说穿了并无难处,可惜咱们却再也料想不到。”
蔡中书道:“我也是在事后才想到的,那无名老人却早有周密安排,此人真聪明绝顶,智慧超人呢!”
蔡卫城默然道:“可惜如此高明人物,咱们竟当面错过。”
蔡德胜道:“此人走了不要紧,倘若因此泄漏了本岛的秘密……”
蔡卫城挥挥手,道: “不用说下去了,把‘禁城’拆毁,咱们回去吧!”
蔡中书失声道:“爹!为什么要拆毁‘禁城’?”
蔡卫城叹道:“从今以后,咱们再也用不着这地方,也永远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他仰望云天,神情一片凝重,仿佛用尽了干生之力,才吐出这短短的几句话……
故事说到这里,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蔡中书转目望向小流浪,沉声道:“小流浪,你可知道……”
话犹未了,陡听完院传来“啊!”的惨叫声音,蔡中书倏然住口,双目射出冷电般的光芒。
小流浪乍闻那声惨叫,不由神色一变,及见目睹蔡中书的从容神情,不由暗愧:“哇操!惊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哩!”
只听蔡中书续道:“小流浪,方才故事中那位少岛主正是老夫,老夫随着先父及手下上船之后,三天后,顺利的上了岸。
“哪知,我们甫上岸,立即遭到二十余名白衫骷髅人的袭击,经过二个多时辰拼斗之后,先父及手下先后死亡。
“老夫和丹儿表妹正负伤与十余名白衫骷髅人拼斗之际,陡见一对白衫骷髅青年及两名白衫骷髅老者现身援助。
“老夫一眼即认出那两名老者之一正是‘禁城’中那名麻疯老人,立即明白他们果然与那批白衫骷髅人有关。
“又经过两个时辰拼斗之后,虽然将那些白衫骷髅人完全击毙,现场却只剩下身负重伤的老夫。
“所幸,官府之人及时前来协助善后,同时也给老夫疗伤的机会,可惜,却无法查知那批白衫骷髅人之来历及……”
就在这时,突见两名婢女抬着一具尸体在秋玉娥及李春香的率领之下,匆匆的自厅外掠了进来。
小流浪的目光一接触到那具胸膛凹陷,七孔溢血的尸体,骇呼一声:“哇操!是蔡大叔!”
立即站了起来。
倏听前门又传来蔡生的暴喝声,及打斗声音,蔡中书双目寒芒,足下一纵,立即朝厅外射去。
秋玉娥及蔡春香惟恐有失,立即也扑了出去。
就在此时,只听“砰!”一声,蔡生立即惨叫出声!
半晌之后,只见蔡中书双目怒睁,神色阴森的挟着蔡生的尸体掠了进来,小流浪不由大骇!蔡中书将蔡生的尸体放在地上,仔细检视一阵子之后,咬牙切齿的道:“周杏林,老夫与你誓不两立!”
秋玉娥问道: “爹,蔡氏兄弟皆是先中了周杏林之毒,才会遭到意外,可否赐给府中之人每人一粒‘扁鹊再生丹’?”
蔡中书沉吟半晌,取出那个瓷瓶,道:“玉娥,此事交给你全权处理,立即加强戒备!”
“是!”
秋玉娥倒出一粒“扁鹊再生丹”交给蔡中书之后,指挥那两名婢女挟起那两具尸体之后,匆匆的离去。
蔡中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道:“小流浪,老夫在伤愈之后,立即开始四处寻访那批白衫骷髅人的消息。
“哪知,虽然耗去三年余的时间,但仍然没有着落,不得已之下,老夫远走藏滇,这次总算不虚此行有了着落。”
说至此,神色略为一宽。
小流浪忙道:“另外,你要不要歇会儿?”
蔡中的摇摇头,道:“趁着周杏林在疗伤之际,老夫索性说个明白,经过一名客居在藏滇的峨嵋派高手叙述,老夫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那批白衫骷髅人正是藏滇第一邪派‘白衫骷髅门’,那两名老者乃是同胞兄弟,因不满‘白衫骷髅门’之作风,窃取门中令符带着孙子及孙女避祸中原,沿途不知已引起多少的血劫,最后才止于老夫诸人。”
说至此,神色一黯。
小流浪好奇的问道:“员外,‘白衫骷髅门’是不是全被杀死了?”
“嗯!你很细心!当年老夫为了彻底铲除祸根,不惜使用暗器及毒药,顺利的将与‘白衫骷髅门’有关的人相继歼灭。
“老夫在回到中原之后,由于厌倦武林杀戮生涯,便在此成家立业,倒也过了三十余年的平静生涯。
“哪知,在十年前,老夫竟然在偶然的机会中,发现‘阴曹魔王’傅济天的武功,竟然与昔年‘白衫骷髅门’类似。
“老夫暗加观察的结果,发现自己并非那傅济天的对手,立即闭门不出,以免引起他的注意。
“在六年余前,周杏林上门挑战,老夫灵机一动,在击败他之后,嘱他替老夫炼制可以增长功力的‘扁鹊再生丹’。
“为了保密起见,老夫只好打算杀他灭口,哪知,竟被他逃脱,看样子今后一定有无穷的后患了!”
说完,神色一片黯然。
小流浪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暗忖道:“哇操,员外干嘛要告诉我这些秘密,莫非想让我做一个明白鬼?”
想至此,不由神色大变。
蔡中书陡闻小流浪的气息急促,会意的道:“小流浪,你别胡思乱想,老夫如此做,实在是另有打算。”
说完,含笑瞧着小流浪。
小流浪尴尬的问道:“员外,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秘密呢?你不担心我会不小心泄露出去吗?”
“呵呵,老夫素以慧眼识人自豪,以你的资质及心性,如果肯拜老夫为师,不但可回湖南报仇,更可成为一代大侠!”
小流浪闻言,不由大喜。
可是,他旋又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要替周杏林做三件事情,他们二人又是生死仇敌,自己夹在中间,该如何自处呢?因此,他的笑容立即冻结了。
蔡中书一直注意看小流浪,见状之后,立即问道:“小流浪,莫非你瞧不起老夫的武功?”
小流浪忙道:“哇操,不是啦,我……”
“莫非你有难言之隐?”
“我……员外,你可否给小的一点考虑的时间?”
“好吧!你去和小花子谈谈吧!对了!别提及这个秘密!”
小流浪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道:“小的知道,小的告退。”
小流浪一走入小花子的房内,立见小花子正在和小红、小兰低声交谈,他立即笑道:“哇操,恭喜你们三人啦!”
小红、小兰不由娇颜通红,垂下了头。
小花子却问道:“小流浪,周先生干嘛要杀死二位蔡大叔呢?”
“哇操,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小流浪,你和问先生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哇操,我天天扫地,擦桌椅,添柴火,他一直窝在房间,一天难得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个屁!”
“小流浪,你看周先生会不会再来呀?”
“哇操,一定会的,你有没有吃下‘扁鹊再生丹’?”
“有呀,我们三个人都吃了,还打算要运功调息哩!”
“哇操,小花子,你也会武功?” “嘻嘻,是小红及小兰教我的,哪天我也教你几招!”
“哇操,夫以妻为贵,看样子我也必须赶快娶老婆啦!”
“小流浪,你对小紫的印象如何?”
“哇操,哪个小紫呀?”
“就是厨房里的那个小紫呀!”
“哇操,原来是她呀,算啦,在还没有报仇之前,我并不想成家,你们聊吧,我要去洗澡了!”
说完,匆忙的离去。
耳后立即传来小花子三人的笑声。
小流浪匆忙的提了一浴池的热水之后,脱去衣衫,仔细地搓洗身上的污泥,心叫:“哇操,实在有够‘干净’哩!”
当他的目光落在“小和尚”头上的那两个小肉瘤之际,不由吓了一大跳,立即仔细地观察着。
这一仔细观察,立即让他也发现了“输精管”
两侧的那两条细“狗鞭”,他立即坐在浴缸沿仔细打量着。
他虽然经过周杏林的精妙“整容手术”,以及“扁鹊再生丹”精粹之洗筋易髓,使手术伤痕几近“无缺点”,此时一仔细打量,仍然瞧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喃喃自语道:“哇操,这分明是周先生暗中捣的鬼!哇操,他干嘛要这样做?他是在什么时候搞的鬼?”
他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在三天昏睡时弄的鬼。
他不由怔怔的瞧着“小和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对面房内传来一阵“啪……”及“滋……”以及急促的喘息声音,他不由一怔。
“哇操,死小花子,明天就要‘进洞房’了,现在还如此的‘色’!真是有够‘猪哥’!”
他立即匆忙的擦着身子。
他穿上衣衫之后,一见自己下身的那个“小雨伞”,暗骂一声:“死小花子!”
匆忙的朝院外行去。
他走出院外,一见天色早已近午时,一想起自己尚未进过一粒米,立即返身迅速的朝厨房行去。
哪知,他尚未踏人厨房,立即听一阵女子的“喔喔”之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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