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眉头一扬,咬了咬牙根,暗道:“血海深仇,我要先在这甬道以内,搜杀玄云鬼女!”
主意打定,进发一声厉叱道:“玄云鬼女,任你使甚机诈,你老头今天非把你活劈剑下……”
一紧手中青萍剑,纵步向里闯去!
就在他刚刚起步,忽然听得暗门之外,响起一声洪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慢走,二十七条断臂之恨,请还老衲一个公道!”
车丹猛吃一惊,暗忖:“糟了!这是少林掌门灵修大师。”
禁不住脑中电转,霍然停步。
他一听“二十七条断臂之恨”,那里还不明白。
那天凌小翠领着他冲出那座两百多个少林僧侣组成的“达摩阵”之时,凌小翠剑光起处,断臂乱飞,想不到竞有二十七条之多!
虽然凌小翠出手太辣,但却是为了他。
方自心念转乱,忽又传来凌小翠的一声冷笑道:“二十七条断臂,难道重於八十九颗光头?你这老和尚还要公道,也该分个先后?”
车丹听了一怔,暗暗奇道:“她怎知道少林僧侣,在一夜之间,已有八十九人死难之事?……”
思忖之间,灵修大师洪亮的佛号之声又响起,带着悲愤的语音道:“老衲觉得无分先后,难道女施主不是不归谷中之人?”
车丹又是一惊,暗忖道:“惨罗!他把她当作了不归谷中之人,此事为我而起,我岂能置身事外?”
他原乃心地忠厚主人,更是一片侠肝义胆,听到此时,再也忍耐不住,拧腰作势,两个起落,业已闪出暗门。
睁目看去,丈余之外,果是少林掌门灵修大师,但见他一派庄严法相,肃穆中掩饰不住盛怒之容。
身后约有二三十人,半圆形环绕而立,其中有僧有俗,当下微微一怔,暗忖:“莫非九派掌门入到了?”
经过一番仔细打量,发现人丛中有两个面如古月苍松的灰袍老道,和一个羽衣星冠的中年道人。
车丹心头一沉,暗暗发急道:“哇操!这真是糟透顶了,看来这两位老道之中,准有一位是本派武当掌门人玄真子道长,我既是武当门下弟子,如今在掌门人面前,岂敢丝毫不敬?”
目光斜扫,只见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凌小翠,手中长剑斜指,凤目笼威,一派冰霜凛然之色。
不禁暗忖:“她当日要不是为了自己,也不会惹出这桩麻烦,事到此时,我岂能袖手旁观?”
当下面向灵修大师,抱剑一拱说道:“老禅师错了,这位凌姑娘,并非不归谷中之人!”
灵修大师双目略张,神光一闪,肃然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有幸,想不到又遇上了车丹小施主……”
话到此时,语音转厉,接道:“这位女施主既非不归谷中之人,车小施主想必仍然是武当门下弟子?”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他原是聪明绝顶之人,暗忖:“我只要一承认是武当弟子,掌门人玄真子道长必然出面,那时……”
他猛然想起武当门规,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虽然他并没做出对不起师门之事,但少林掌门人一言之下,玄真子道长未必肯开罪领袖武林的一派掌门之尊,对自己加以护短?
何况玄真子道长,并不认识自己。
他沉吟焦思,一时之间,竟是难以置答。
猛又听得灵修大师沉重的语音道:“阿弥陀佛!车小施主怎不回话?”
车丹被逼无法,目光一抬,苦笑道:“老禅师定要追问在下师门之事,这是什么意思?”灵修大师突然面色一变,冷冷说道:“难道车小施主,又不是那天剑潘施主门下高足了?”莫看这位少林掌门,词锋极是厉害。
车丹心头一凛,暗忖:“我要承认是武当弟子,只有束手就缚,纵然不当场行刑,至少要被押回武当,那时师门血海深仇,岂不沉冤海底?”
一时心如火焚,蓦又想起了师妹潘紫环,不禁痛心疾首,眉头一轩道:“在下只要不是少林弟子,老禅师怕是无权追究?”
灵修大师沉声说道:“车小施主只要不是中原九大门派中任何一派,老衲之意,便想追究一番!”
车丹微微一愕道:“老禅师此言,怕是不近情理,天下之人,不属九大门派的,多得不可胜数,难道老禅师都要一一追究?”
灵修大师道:“天下之人虽多,与少林一派无怨无隙,老衲何必追究。”车丹道:“难道在下与贵派有隙?”
灵修大师哼了一声道:“二十七条断臂之恨,岂止有隙?”
凌小翠忽然柳眉一竖,叱道:“你这老糊涂和尚!那是我的事啊!”
这一声“老糊涂和尚”,立刻恼了四个护法僧人,从人丛中一纵而出,齐声喝道:“你这大胆丫头,竟敢出言无状,照打!”
四根儿臂粗细的浑铁禅杖,抡起四团乌光,便待出手。
灵修大师突然僧袍大袖一摆道:“住手!”
四个护法僧人听了掌门法谕,一齐收住禅杖,恭谨唯命而退。
凌小翠睹状,冷笑了一声道:“好威风啊!可惜吓唬不住我凌小翠……”话完之后,柳眉微轩,口角一哂,显出满脸不屑之色!
环绕灵修大师身后的各派掌门,和济济群雄,一齐勃然变色,一个个双睛炯炯,怒目而视。
但少林一派,领袖天下武林,各派群雄虽然愤愤难忍,却都唯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马首是瞻,灵修大师没有表示,各派之人,也就不敢发作。
此时灵修大师喝退了四个护法僧人之后,双瞳如剪,注视着凌小翠,厉声问道:“女施主是何派之人?”
凌个翠摇头道:“我无门无派。”
灵修大师道:“令师何人?”
凌小翠两道柳眉微微一耸道:“你别问长问短了,二十七条断臂之事,我凌小翠一人承担就是。”
灵修大师冷冷接道:“女施主打算怎样承担?”
凌小翠道:“这很容易啊!”
灵修大师面色一沉道:“容易?”
凌个翠点头说道:“自然容易……”话语略顿,柳眉双轩,一撩手中长剑接道:“只要你们胜得我手中这柄剑,任你们剥皮抽筋,或杀或剁,要是胜我不过,哼哼!我想再找回几条手臂!”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蓦地由惊变怒,几十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
车丹听在耳里,也不禁微微一震。
他曾尝试过这位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的绝世神功,不免暗暗替凌小翠捏着一把冷汗,心道:“她这样眼高於顶,会吃亏啊!”
思忖之间,只听灵修大师声色俱厉,勃然怒道:“女施主出言好狂?难道就占量中原武林,竟没一个能胜你一剑之人?”
这位少林高僧,以一派掌门人的身份,虽动盛怒,但言下仍然极有分寸,只说中原武林,并不自夸少林绝学。
凌小翠哂然一笑道:“是你们要找我,有没有不胜我之人,要比过之后才知,此时还言之过早呢!”
灵修大师道:“至少女施主有几分自负其能。”
凌个翠道:“自然啊!我要没有几分把握,岂不被你们唬住了?”
灵修大师弗然变色,愤愤说道:“好!女施主就等上一等吧……”蓦地转向车丹道:“车小施主怎么说?”
车丹微微一愕道:“老禅师什么意思?”
灵修大师道:“老衲要查问小施主的身份来历!”
车丹眉头一皱道:“莫非老禅师仍然疑心在下,是不归谷中之人?”灵修大师道:“至少小施主应该说出是何派之人。“车丹心念暗转,忖道:“如今中原九派掌门齐到,我要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必定难以善罢,但我若说是武当下弟子……”想到此时,轻叹了一声,暗暗发急道:“这怎么说?……”
目光一抬,只见灵修大师,双瞳炯炯如炬,正瞪视着自己,一瞬不瞬。
一阵山风吹来,从凌小翠身上飘过一丝脂粉香味,车丹突然心中一动,暗忖:“今日之事,最好是由我承当,何必要她陪着受一场折辱?”
他自获“降龙三剑”绝学,虽然雄心万丈,但眼前情势不同,“降龙三剑”,原是要对付“不归谷”中之人,岂可用来对付正派武林。
再则九大门派之中,自然不乏奇功异能之士,就凭“降龙三剑”,也未见有必胜之望了!何况,离尘大师传他三招剑法之时,虽曾说了一句“妙绝天下”,但补充又说只是论的剑法。
九大门派之中,究竟有多少出类拔萃的绝顶好手,他虽不知,第一个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就,他就难以匹敌。
因此,他萦廻苦思之下,心念遂决!当下欠身发话道:“老禅师既然定要逼问,在下只好直陈,不过……”
他话到此时,下面似是一句为难之言,忽然顿了一顿。
灵修大师神色稍霁,突然宣了一声佛号道:“不过什么?小施主请说!”这位少林掌门,到底是年高德劭之流,一听车丹肯直陈他的身份来历之事,登时语音转和。
车丹目光左右一扫,缓缓说道:“在下有个条件!”
灵修大师微微一怔道:“什么条件?”
车丹鼓起勇气说道:“求老禅师先放走这位凌姑娘!”
灵修大师闻言之下,脸色又是一变。
那二十七条断臂之怨,在灵修大师之眼里,凌个翠乃是正凶,如今那有放过正主儿的道理?
那知就在他脸色已变,尚未发言,凌小翠反而忍耐不住,蓦地玉首一偏道:“车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被捉住了?”
车丹先见灵修大师脸上变色,心知自己祈求之事难成,忽又被凌小翠如此一问,只得嗫嗫说道:“凌姑娘!你不知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凌小翠不知灵修大师神功绝世,但却不好明白说了出来。凌小翠却嫣然一笑道:“我知道啊!你一番好意……”话到此时,笑容一敛,转对灵修大师道:“老和尚大概不答应吧?”
灵修大师自幼剃度出家,皈依佛门,目所见,我佛金身法相,耳所闻,梵音啼唱之声,几见过这等刁钻泼辣的少女,虽然气在头上,但被她这猝然一问,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措词,哼了一声,垂上双目。
凌小翠见状冷笑道:“老和向!请放心吧,你就答应了,我也不走。”
就在此时,只见灵修大师身后,一个灰袍老道,越众而出,双目如电,打从车丹脸上一扫而过。
缓缓走到灵修大师身前,稽首一礼道:“老禅师!贫道打扰了,想就此追讯一下师弟潘威元死难之事。”
灵修大师双目一张,双手合什,还了一礼,高声说道:“阿弥陀佛!道长请!”车丹心头暗急,忖道:“哇操!这准是师伯玄真子道长,他要问我了!”
思忖未了,那老道已霍地转过身来。
车丹抬头看去,只见那老道灰袍黄绦,足登云履,背上负着一柄长剑,道貌清奇,蓄着五绺长须,飘逸中又带有一种严肃之态。
车丹一阵紧张之下,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只听那老道手拂长须,沉声发话道:“贫道玄真子,权代武当掌门之职,少年人果是姓车名丹的么?”
照说玄真子道长,既已报出名号宗派,车丹如果自认是武当门下弟子,此时只有翻身拜倒。
但他巍然卓立,没有下拜。
原来他在一阵焦思之下,脑际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法子来了。
当下欠身一礼道:“在下正是姓车名丹。”
玄真子道长目光一转,缓缓说道:“贫道师弟潘威元,有一女一徒,贫道虽未亲见,听说女名潘紫环,徒号车丹,难道天下有同名同姓之人?”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原来玄真子师伯,早知我的名字了?……”他摇了摇头答道:“没有,车丹只有一个。”
玄真子道长眉头微抖,像是在极力忍住即要迸发的怒火,冷笑说道:“这样说来,你就是我师弟潘威元的徒弟了?”
车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在下。”
玄真子道长突然脸色一寒,裂帛一声叱道:“好孽障!你既自认是我师弟潘威元之徒,竟敢对我不敬?”
车丹胸有成竹,暗忖:“此情此景之下,我岂能认你师伯?……”眉头一皱,缓缓的说道:“道长莫发雷霆,在下已被先师,当着祖师牌位,逐出门墙,如今已经不是武当门下弟产了!”
玄真子道长盛怒未息,怔了怔道:“为什么被逐出门墙?”
车丹道:“先师说我行为不检!”
玄真子道长眉峰一耸,大怒喝道:“於是你这孽障就怀恨在心,勾引不归谷中之人,叛逆弑师!”
这几句话,听得车丹冷汗一淋,一时激发了真情,急急辩道:“师伯此话从何说起,弟子……”
话到此时,猛听玄真子道长厉声叱道:“好孽障!你认我是师伯了?……”霍地翻腕肩头,“呛!”一声,撤出一柄长剑!
车丹心里一慌,倒闪五尺,颤声说道:“在下既被先师逐出门墙,照理不能再认师伯了?”
玄真子道长抡剑一指道:“你说你没犯上弑师,何人作证?”
车丹双瞳一闪,忽然滚落了一滴泪珠,凄然说道:“只有师妹潘紫环。”玄真子道长道:“她在那里?”
车丹道:“环师妹已被不归谷中之人掳劫,但……”
玄真子道长不待车丹把话说完,赫然震怒喝道:“住口!掳劫之人,只怕就是你这孽障了!”
车丹皱眉说道:“道长不容分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在下刚才……”玄真子道长截住话头,怒道:“刚才什么?”
车丹道:“刚才还见环师妹,在这梅林之中,一闪不见!”
玄真子道长道:“这里是不归谷?”
车丹连忙摇头道:“不归谷不在此地。” 玄真子道长追问道:“在那里?”
车丹暗忖:“那玄云鬼女,此时谅必隐伏在暗道以内,我若说出不归谷所在之地,难保她对环师妹不下毒手……”
当下咬了咬牙道:“在下不知!”
玄真子道长嘿嘿一声冷笑道:“武当门下,一向门规森严,那容得你这孽障欺师灭祖,纵令我潘师弟已把你逐出门墙,我也不能饶你!……”
顿了顿,手中长剑一抖,怒溢眉宇喝道:“你待怎样?”
车丹心头直跳:暗忖:“看来我又是百口莫辩了……”禁不住热泪盈眶而出,悲声道:“道长要在下怎样?”
玄真子道长眼看车丹泪流满面,只当不知。
这也难怪,车丹言词闪烁,委实教人难信,令人起疑,玄真子道长,有了灵修大师先入之言,他一派掌门之尊,岂肯对车丹加以姑息?
就在此时,群雄之中,闪出一个中年道人。
那道人羽衣星冠,手握长剑,面向玄真子道长,恭声启道:“依弟子之见,先把他擒下之后,详细追问!”
玄真子道长怒容满面,点头说道:“只好这样了!”
话音甫落,凌小翠忽然一声娇叱道:“你这两个老杂毛,敢说擒人?”
那羽衣星冠道人,霍地抡剑回身,猛喝一声道:“本派清理门户之事,你敢来管?”凌小翠柳眉连轩,进发一声冷笑道:“你想断送一条臂膀是么?我就管了……”但见人影一闪,剑发如风。
银光到处,鲜血狂喷,飞起一条断臂。
“哇操!”恰查某又在疯啦!”车丹见状,不禁心头狂震,骇然一声惊叫道:“凌姑娘!你……”
他到底是武当门下弟子,眼看凌小翠闪电出手,剑式奇诡辛辣,显然有存心伤人之意,对手又正是武当门下之人,教他那得不惊?
说时迟,那时快,车丹叫声未落,一条断臂,业已飞起老高。
随着半声惨哼,那羽衣星冠的中年道人,左肩之下,鲜血泉涌,一时支持不住,向后倒去。
“阿弥陀佛……”一声宏亮的佛号,震得林木簌簌,高响入云。
这是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的声音,但见他肃穆的脸上,显露出一派悲天悯人之色,用着一种低沉的语音说道:“女娃儿!你好大的胆!”
凌小翠的胆子,委实不小,二十七条断臂之事,还未了结,如今竟敢当着九大门派的济济群雄之前,又欠下了一条断臂之债!
她一点也不在意,傲然一声冷笑道:“呸!寿星公吃砒霜,不想活了!谁要惹我,就叫他尝尝断臂之苦!”
玄真子道长双睛爆赤,进发一声怒叱道:“好个心毒手辣的丫头!本座今天不把你活劈剑下,难消心头之恨!……”
手起一剑,直劈了过去。 原来那羽衣星冠的中年道人,名号元修,乃是七年前突然失踪,武当掌门人红叶道长的嫡传弟子,在武当一派后一辈中,也是有数的高手,想不到今天在凌小翠闪电一击之下,饮恨断臂。
玄真子道长目睹惨状,一时悲愤之情,难以自制,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尽凝剑身,长剑出手,划起一片震耳锐啸,照定凌小翠搂头疾劈而下!
凌小翠目注玄真子道长劈来剑势,却无半点惊诧之容,显然,她看出了玄真子道长的剑法,雄浑有余,奇诡不足。
但听她冷笑一声,直待啸风贯顶,剑到当头,这才香肩一晃,斜飘九尺,蓦地凤目一睁,娇声叱道:“老杂毛!你的臂膀也在作痒么?”
玄真子道长一剑劈空,业已不是滋味,如今又被这刻毒话语一激,一气之下,须发毕张!他凭一派掌门之尊,当着九大门派的群雄之前,委实不愿和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多斗口舌,激愤之下,振腕又是一剑,抢步欺攻而上。
凌小翠横剥当胸,突然神色一变,冷冷喝道:“这就怪不得我了……”霍地纤腕一翻,剑如飞霜,撒出一片光幕。
车丹瞧在眼里,心急如焚,扬声急叫道:“凌姑娘!你不可……”
凌小翠闻言收剑,倒闪一丈,忽又一拧柳腰,斜刺扑近车丹,仰脸问道:“你怕我伤了他?……”
车丹举目一看,只见玄真子道长面色铁青,一件玄灰道袍,无风自抖,显见愤怒之情,已达极点!
不禁心中一动,暗忖:“我要据实答话,岂不有损掌门师伯的颜面?……”当下眉头一皱,苦笑说道:“凌姑娘如果能走,最好快走!”
凌小翠妙目一转道:“你呢?”
车丹微微一愕道:“我?……”话到此时,忽然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接道:“我不想走了!”
凌小翠怔了怔道:“为什么?”
车丹抡目四扫,只见先前环绕灵修大师身后的九派群雄,已开始向两侧移动,采取了一种包围之势。
他心知凌小翠剑法虽高,要想力敌群雄,立於不败之地,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何况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一身绝世神功,他曾尝过,估计凌小翠万难匹敌。
当下轻叹了一声道:“哇操!没有天天过年的,时机稍纵郎逝,凌姑娘再要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凌小翠妙目凝光,盯在车丹脸上,忽然柔声说道:“有祸同当,你不肯走,我也不走!”车丹闻言一惊,心道:“哇操!又是一块”橡皮糖死粘着不走!她这是什么意思,假如我死……”
思忖未了,忽听凌小翠幽幽一叹道:“我要陪着你!”
车丹猛地心弦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使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怕和凌小翠的目光相接,仰脸凄然一笑道:“好意心领,姑娘和在下的情形,截然不同啊!”
凌个翠柳眉一挑道:“有什么不同?凭你的”降龙三剑,和我的……我们可以放手一拼!”
车丹摇了摇头道:“哇操!要我动手,那是棉花店失火,免弹了,这就是在下和姑娘的不同之处,我……”
他瞥了盛怒相向的玄真子道长一眼,又轻叹了一声接道:“哇操!你看看那臭道士,我只有束手待擒。”
凌小翠杏目一睁道:“什么,束手待擒?”
车丹黯然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准备束手待擒!”
凌小翠凤目笼威,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我可不答应!”
车丹喟然一叹,道:“我只是说自己啊!并没有勉强姑娘之意。”
凌个翠冷冷接道:“我不是说自己,我是说你,我不许你束手待擒……”忽然侧转娇躯,冷峻的目光,全场一扫,舌绽春雷般进发一声怒叱道:“有胆的快上,凌小翠索性开次杀戒了!”
莫看她生得柳媚花娇,此时一怒之下,双瞳如剪,棱威凛凛逼人,粉颊之上,登时泛显出一派冰霜傲然之色!
但出口之言,委实太狂,满场群雄,一齐勃然震怒。
玄真子道长老脸一寒,厉声喝道:“看是谁开杀戒了……”长须飘拂,立即抡剑纵步而!车丹进退失据,不禁心头大震。
凌小翠对他有数次相救之恩,玄真子道长乃是武当一派的掌门人,自己的师伯,若论功力修为,玄真子道长,自是要占绝对优势,但凌小翠剑法辛辣诡异,假如玄真子道长有所闪失,他岂非千古罪人?
反之,凌小翠要是遭逢了什么意外,他也於心难安,一时情急之下,腾身一纵,挡住两人中间。
玄真子道长见状,瞠目怒喝道:“孽障!你是找死吗?”
车丹举止失措,急道:“师伯……不不!道长!请听在下一言。”
玄真子道长盛怒之下,听了他称呼之词,更是气往上撞,暴起一声叱道:“老禅师说你剑术造诣甚高,我就试你一试!……”
振腕颤开三朵剑花,闪电出手,指向车丹上中下三路要害。
车丹空有宝剑在握,在自己掌门师伯之前,怎敢还招?登时侧身一闪,避开正面,急急说道:“在下并无对敌之心,道长请息雷霆……。”
忽听凌小翠一声娇叱,长剑随手一挥,寒芒电奔,照定玄真子道长斜肩下劈!玄真子道长似是未料到凌小翠挥出剑势,来的如此迅速,赶忙一沉丹田之气,移形换位,侧闪三步。
只觉一股冷芒,掠身而过,不禁心头一凛!
玄真子道长见识广博,对敌经验丰富,一接之下,心知凌个翠剑术诡奥迅快,自己舍长取短,不但难以制敌,说不定会落得一个灰头土脸。
暗暗剑交左手,左臂一掌“五丁开山”,疾向凌小翠肘间击去。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真力,存心把对方长剥震飞,那知凌个翠目如利剪,身似飘絮,一剑劈空,腾身拔起五尺,让开一片劲气罡风,滑足而过!
身形悬空一翻,反击过去。
但见剑芒如雨,银花缤纷。
玄真子道长眼看剑势凌厉,变化万千,猛地骤发一掌,人却仰身后退。
凌小翠只觉一股强猛劲力,排空撞到,疾忙中双足一踹,平升五尺,柳腰轻拧,斜刺里飘落一丈以外。
忽听灵修大师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道:“女施主刚才这悬空运剑的手法,令老衲想起了一个人。”
凌小翠柳眉一挑道:“什么人?”
灵修大师道:“凌波玉女冯小青。”
凌小翠道:“不知道:“
灵修大师脸上,倏然掠过一片疑云,道:“女施主刚才这一招,可是叫做”万花献佛?”
凌个翠怔了怔道:“这倒不错。”
灵修大师道:“令师到底何人?”
凌小翠道:“我师父说,她和中原武林,素无瓜葛,就说出来,你这老和尚也未必知道:“灵修大师道:“凭女施主这等矫健身手,令师必定是一位隐逸高人,纵令老衲不知,说说何妨?”
凌小翠侧头沉吟,蓦地圆目一睁道:“说就说!我师父名号东海一孑,瞽目神尼!”
车丹听了一愕,暗忖:“胡扯!不是离尘庵主了?……”
抬头看去,只见灵修大师也是神色微讶,口齿启动,反覆念着:“东海一孑,瞽目神尼,东海一孑,瞽日神尼……”
忽然双瞳开合,奇光一闪,缓缓接道:“不错!是她?”
凌小翠微微一怔道:“老和尚!你信口胡猜,到底是谁?”
灵修大师叹了一声道:“老衲猜定了,令师就是当年的凌波玉女冯小青。”凌个翠道:“怎么我不知道?”
灵修大师道:“那段伤心之事,也许也不愿重提。”
气得半晌不曾开腔的玄真于道长,忽然接声道:“老禅师!那凌波玉女冯小青又是何人,怎的贫道一点不知?”
灵修大师道:“老衲原也不知,但她於十六年前,被人残害了双目之后,曾到过少林,那时她怀中抱着一女婴……”
这位少林掌门,话到此时,忽然一顿,炯炯双瞳,打从凌小翠脸上一扫而过,慈眉微动,咳了一声道:“女施主今年芳龄几许?”
凌个翠茫然应道:“十七岁了。”
玄真子道长眉头一轩道:“莫非老禅师以为那女婴就是……”
灵修大师忽然截住话头道:“这个么?老衲……阿弥陀佛……”他低喧了一声佛号,向玄真子道长使了一个眼色。
显然,这其中也许还有一段隐情,他不愿当着凌小翠说了出来。
静静地听着的车丹,忽然心中一动,立即想起了几个问题,禁不住脑中电转,陷入沉思。他想,十六年前,凌波玉女冯小青,被人残害双目。
但十五年前,他父亲地剑沧浪大侠车英,却在青城山下,遇上了一个瞽目盲女,比斗不敌,弹指断剑,就从那时起,飘然远引。
中间只有一年之隔,莫非那瞽目盲女,就是凌波玉女冯小青?
想到此时,不禁抬头向凌小翠看去。
凌小翠却没看他,似乎也在想什么,忽然柳眉一颦,而向灵修大师道:“你这老和尚,要说就说个清楚,假如我师父真是那个凌波玉女冯小青,她那双目,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灵修大师道:“难道令师没有说过?”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说过了我还问你?”
车丹从沉思中回到现实,觉得眼前局面,似是缓和了许多。
但凌小翠那种倔强傲慢之态,仍然丝毫未改,眉头一皱,高声道:“凌姑娘!不可对老禅师如此无礼!”
凌个翠玉首一偏道:“哟!你也来管我了?”
车丹苦笑了一下道:“岂敢,在下只是奉劝姑娘,学学灶王爷上天,好话多说,坏话少提呀!”
凌小翠道:“我从来就是这般说话。”
灵修大师叹了一声道:“令师原是一位伤心之人,自号东海一孑,可想见其孤苦零丁之状,师徒远栖海岛,相依为命,自幼对女施主定是十分骄纵,既然一向说话就是如此,老衲也不见怪了……”
那怕凌小翠如此冷傲任性,听了灵修大师这几句话之后,也不禁登时花容一黯,默声不响。
灵修大师顿了顿,又重重咳了一声,接道:“至於令师双目成残之事,究竟何人所为,老衲也不十分清楚。”
显然,这位少林掌门,在隐瞒着一件事,但却并非恶意。
因为他心知如果在此时把那个人说了出来,凭凌小翠这等任性好强之人,定然会立刻仗剑寻仇。
这并非一桩等闲之事,当事人凌波玉女冯小青本人尚未出面,这位老成恃重的少林高僧,不愿由他来挑拨而起。
故此,他推说并不十分清楚。
此时那被凌个翠一剑削断了一条左臂的武当弟子元修,已随来的玄明道长,敷好了金创丹药,并撕下了一块道袍下摆,裹好伤口,但因为失血过多,只见他面容惨白的几乎没有人色!
玄真子道长忍不住心头之气,忽然长须一抖,沉声发话道:“老禅师!不知当年那位凌波玉女,与贵派有甚渊源?”
灵修大师微微一愕道:“道兄此话何意?”
玄真子道长肃容说道:“贫道虽权代本派掌门之职,但一条断臂之仇,却是无法躭待,因此不能默尔而息,还望老禅师见谅!”
话完,掉头面色一变,双瞳炯炯,逼视着凌小翠。
灵修大师正色说道:“道兄言重了,那凌波玉女冯小青,和本派并无瓜葛,更少渊源,老衲不过怜其孤苦,道兄不能担待一条断臂之仇,老衲又何能消除二十七条断臂之恨?……”话到此时,转对凌小翠道:“小姑娘!你待怎么样?”
凌小翠闻言,霍地倒闪三步,柳眉剔处,一抡手中长剑喝道:“这还不好说么?有仇报仇,有恨解恨,你们就联手齐来罢!”
刚刚平静了一刻,忽又剑拔弩张,车丹看得心头大急,却是一无办法。
只见灵修大师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女娃儿!你真不知天高地厚……”僧袍一闪,飘前三步,冷冷接道:“你把那自以为高明剑法,先向老衲施展几招,只要能沾得老衲半丝衣角,二十七条断臂之事,从此不提!”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好啊!……”起手一剑,立即幻起一片寒芒,直向灵修大师当胸点去!
车丹情急大叫道:“凌姑娘!使不得……”
玄真子道长扭头一声喝道:“孽障!要你大惊小怪的叫什么?”
车丹急不择言,道:“凌姑娘不是灵修大师之敌。”
玄真子道长忿然说道:“所以你替她耽心?……”霍地手中长剑一振,怒道:“我也要试试你从那里学来的剑法!”
车丹骇然一惊,腾身飘开一丈。
玄真子道长方待抡剑追出,忽听场中凌小翠发出一声娇叱道:“老和向!看我绝招来了!”
原来倏忽之间,凌小翠一连攻出五剑。
但见灵修大师僧袍飘闪,轮转如飞,满场尽是人影,像是招招着实,但却剑剑落空,果然沾不到半丝衣角。
她虽芳心暗震,但却不服。
一声“绝招来了”,剑化漫天星雨,但见银花飞洒,怒卷狂飘,宛如剑山倒塌一般,齐向四面八方罩去!
车丹看在眼里,不禁神色一呆!
他先替凌小翠躭心,此时又替灵修大师着急起来,心道:“这一招凌厉剑势,世所罕见,纵令灵修大师武功卓绝,甚至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不至受到肤发之伤,但是要是真的划下了他一片衣角,那……”
思忖未了,忽听灵修大师低沉的语音道:“好剑法!老衲低估了。”
接着是凌个翠发出一声惊叫。
随着这一声惊呼,满场剑光齐敛,星雨水消。
车丹骇然睁目,只见凌小翠花容变色,呆若木鸡,一柄长剑,业已到了灵修大师之手中。
车丹方自一惊,只见灵修大师慈眉一耸,沉声说道:“少林武当二派,一共二十八条断臂之恨,照说就要你这女娃儿一命作抵,也不为过……”话到此时,转向玄真子道长道:“道兄尊意如何?”
玄真子道长似是被凌小翠刚才一招奇幻诡奥的剑法所震,心知要是自己遇上,纵不羽化飞升,重伤难免,心胆微悸之下,也就不敢擅作主张。
当下微一欠身道:“少林有二十七条断臂之恨,武当不过一臂之怨,老禅师如何裁处,贫道悉听尊使。”
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既然如此,请恕老衲擅专了……”霍地抡剑平举,面色一寒。
车丹以为他要对凌小翠下手,情急之下,纵身一跃,真扑了过去,口中叫道:“老禅师……”
灵修大师眼迸精光,喝道:“你要作什么?……”
左手微扬,僧袍大袖一抖。
车丹疾射的身形,陡觉一股强劲的力,兜胸撞到,登时被震得倒飘丈二,血气一阵浮动。站稳足跟之后,略一提神运气,似觉内腑并未受伤。
显然,灵修大师出手,颇有分寸。
忽听“铮”的一响,只见灵修大师骈指一弹,他那手中的一柄长剑,业已应手折为两段。车丹瞧在眼里,暗叫了一声道:“惭愧!原来他并没有伤害姑娘之心,我是自讨苦吃了!”
再看灵修大师,依然严霜未解,忽然抛去了手中半截断剑,面向呆立如故的凌小翠,肃然说道:“老衲念你年幼无知,网开一面,折剑示惩,快快回转东海,告诉你师父,要她三月之内,先到武当朝香,再上少林。”
话完,僧袍大袖微动,一股和风,向凌小翠迎面拂去。
敢情凌小翠刚才一声惊叫之后,并被灵修大师拂中了穴道,此时一股和风吹到,穴道顿解。
她虽傲慢任性,这时再也使不起狠来。
粉脸之上,忽然涌起了一片红晕,低垂玉首。
车丹目扫全场,只见玄真子道长,面有不豫之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显然,他对灵修大师如此处置,颇为不满。
但有言在先,此时想提出异议,也就措词甚难。
车丹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察颜观色之下,生怕另生枝节,心中一动,扬声叫道:“凌姑娘!你还不快走!”
凌小翠闻言一拧娇躯,扑到车丹身前,清澈的眼神,在车丹脸上转了转,忽然玉首一低轻声道:“你能答应我去趟东海离尘岛么?”
车丹微微一愕道:“我?……”
凌个翠道:“我是说以后。”
车丹道:“有什么事?” 凌个翠幽幽一叹道:“没有什么,来看看我。”
刚才不久还是飞扬拔扈,宛如一只雌虎的她,转瞬之间,立即变得柔情似水,低声细诉起来。
语音凄婉,字字句句,扣人心弦。
“哇操!好粘喔!”车丹原乃至情之人,想起凌个翠数次相救之恩,不禁鼻头一酸,连忙点头说道:“好!我来看望你……”
话到此时,忽然心中又一动,接道:“并且,我还有桩事,要请教令师。”凌小翠玉首一抬,星目澄澄如水,柔声问道:“什么事?”
车丹神色一黯道:“这件事十五年了……”
凌小翠微微一怔道:“那时你还小呢!”
车丹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还小,只有三岁。”
凌小翠幽幽接道:“我也只有两岁……”
她顿了一顿,仰脸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车丹展目看去,一轮红日,业已沉向峰后,梅林中骤然黯了下来。
轮目打量,四周群雄,睁着十数双炯炯的神眼,齐向自己这边注视不瞬,不禁心头一沉,叹了一声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快走!”
凌小翠道:“我走了,他们会对付你么?”
车丹心头一凛,突然泛起一种萧索之感,暗忖:“哇操!这些秃驴和臭道士阴魂不散,这不用说,她走了之后,他们纵然不怎样对付我,至少又要逼问我了!”
但却强装着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放心,他们会怎对付我呢!”
凌小翠道:“这很难说。”
车丹用着只能听见的声音接道:“不会的,你斩断了少林僧侣二十几条臂膀,尚且没怎么追究,何况我和他们无寃无仇?”
凌小翠点头凄然一笑道:“既这么说,我就走了!”
车丹茫然应道:“是啊!你应该快走。”
凌小翠道:“但你要来看我的啊……”
双肩晃动,翩然而起!但见她罗衫飘闪,身如游龙升空,在暮霭苍茫中越过林头,瞬息已杳!
车丹眼看她离去身形,暗忖道:“好轻功!不输那冷无双啊……”伊人已去,他不禁突然升起了一种凄凉落寞之感。
就在此时,忽听玄真子道长沉重的语音道:“老禅师!二十七条断臂之仇,就这样算了么?”
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道兄有所不知,那凌波玉女冯小青伤心之人,飘零海角,只有这点骨血,老衲委实於心不忍!”
玄真子道长愕然道:“什么?老禅师说这丫头是她亲生之女?”
灵修大师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她不是姓凌么,那凌字,就是凌波玉女的凌啊!”
车丹听了一怔,暗忖:“有这等事?难道凌姑娘有母无父?”
思忖之间,忽又听得玄真子道长用着微带激动的语音道:“老禅师既然慈悲为怀,放走了那丫头,如今这个武当门下弟子,总该由贫道处置了吧?”
车丹吃了一惊,暗忖:“糟……”自凌小翠一走,他忽然改变了念头。
他原先只觉得自己既是武当门下弟子,在掌门人又是自己的师伯之前,那有抗拒余地?只有束手待擒。
但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许多急要去办的事。
师父天剑潘威元的血海深仇,师妹潘紫环陷溺魔掌,还有自己的生身之父,十五年失踪之谜,忽然显露出一丝曙光?
如果那凌小翠之师,凌波玉女冯小青,真个是当年青城山下的那位盲女,也许会知道他父亲的一点蛛丝马迹。
如今指使杀害自己师父的“不归谷主”玉玲珑,正在脂粉情魔欧阳垢的“百花魔宫”,师妹潘紫环刚才又在这片梅林之中现身,并且自己又已答允了凌小翠前往东海,如果自己束手作了阶下之囚,那岂不一切完了?
这些问题,不过在脑中一转,不待灵修大师答言,便自扬声说道:“道长硬派在下是武当门下叛徒,不知握有什么证据?”
玄真子道长面色一寒,冷冷说道:“这还要证据么?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是我潘师弟门下之徒。”
车丹眉头一皱道:“但道长忘了在下曾经说过,业已当着祖师的牌位,被逐出师门之事了!”
玄真子道长赫然震怒,喝道:“本派一向门规森严,凡是犯了本派规戒的弟子,岂能仅逐出师门了事?”
车丹道:“可是在下并没犯什么规戒。”
玄真子道长道:“你不说行为不检么?”
车丹点头说道:“不错!”
他说的原是实情,但玄真子道长那里肯信,双目炯炯,厉声喝道:“孽障!我潘师弟到底是怎样死的?”
车丹神色一黯道:“死在玄云鬼女一只夺命神钩下!”
此时红日早坠,一轮冰魄,缓缓从东面峰头升起,照得一片梅林之中,枝影纵横,清光如水。
玄真子道长手抡长剑,猛喝一声道:“那鬼女在那里?”
车丹道:“她刚才……”
话犹未了,忽听阴侧侧一声冷笑道:“我在这里呢!”
这一声冷笑,宛如水谷里吹来的一股寒风,令人听在耳里,有种刺骨砭肌,毛发森然之感!
满场群雄,一齐震惊。
当下众目纷投,齐向那发话之处看去。
朗朗月色之下,只见玄云鬼女,倒提着那柄银光泛亮的长剑,悄然地站立在三丈以外的一座虬蹲怪石巅头,嘴角以上,冷笑未止!
车丹微微一愕,暗忖:“哇操!恰查某!她好大的胆,竟敢在此时此地,单独现身?……”
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由於际遇奇幻,习成了“降龙三剑”,又被这鬼女每次闪烁其词,弄得几个少林僧人,甚至掌门人灵修大师,都一再误会自己是“不归谷”中之人,如今九派群雄全在,估量都不识得玄云鬼女,我何不乘此洗刷一番?
主意打定,扬声大叫道:“诸位听真!这个就是不归谷中的玄云鬼女,有名的勾命使者,杀人之事,她都有份!”
他满以为这般一说,当可使群雄顿释,撇清自己不是“不归谷”中之人。那知话音甫落,只见那玄云鬼女微微一笑道:“车丹!你别捧我了,你的功劳也不小啊?”
车丹霍地一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玄云鬼女道:“你放出两位师伯左奇右怪,这不是一件大功么?”
车丹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怎么的?你才入师门不久,就想和我吵嘴了?”车丹想不到玄云鬼女居然存心栽诬,心中一怒,方待扬声喝骂,忽听脑后金风划空之声,掠顶而到!
心头一凛,晃肩斜飘五尺。
扭头一看,原来是玄真子道长,此时气得须发齐抖,厉声喝道:“叛徒!你如今还有何说?”
抢步一剑,兜胸疾攻而至!
车丹滑步侧身,又避过一剥,口中急叫道:“道长!那鬼女乱口胡编之言,你就信以为真么?”
玄真子道长暴吼如雷道:“孽障!你不扔下兵刃,就不必向本座解说什么了!”长剑一扬,搂头下劈!
车丹暗忖:“这柄青萍剑,是那冷无双暂时借我,我若扔下,将来拿什么来还她?何况……”
就在这略一犹豫之间,玄真子道长剑挟锐啸,业已疾劈而下!
车丹眼看剑到当头,闪避不及,不禁心头狂震。
勿忙中一抡青萍剥,迎头架去!
这柄前古神兵,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但听“当”的一声,玄真子道长手中的一柄长剑,只剩了半截。
车丹骇然一凛,仰身一跃,倒飘九尺,急急说道:“道长!在下无心之失,还请原谅!”玄真子道长双瞳喷火,气得浑身乱颤,抡起半截断剑,霍地奋腕一甩,青光电射,照定单丹兜胸打到!
忽听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车丹!别慌……”
皓月清辉之下,但见乌光一闪,又是“当”的一声,一只“夺命神钧”,和那半截断剑凌空一碰,火花进飞,斜分而落!
料想半截断剑,又在一丈以外出手,车丹那有闪避不开之理?玄云鬼女如此施为,显然心存诡诈,想把车丹陷入百口莫辩之境!
车丹何尝不知玄云鬼女用心,不禁咬牙暗忖:“哇操!恰查某又要坑你老头,看来我只有把这鬼女一剑穿胸,才可表明心迹,消消心头万一之恨!”
主意打定,霍地回身。
紧了紧手中青萍剑,方待腾步飞纵而起,忽见玄云鬼女目扫全场,冷笑问道:“你们中间,何人为首?”
灵修大师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道:“女施主就是不归谷中之人么?”
玄云鬼女道:“不错!我正是不归谷中勾命使者,老和尚你就是为首之人吧?”好鬼女,竟然自称起勾命使者来了。
灵修大师面色一沉道:“老衲不敢自称为首之人;但因痴长几岁,承武林同道捧场,凡事还可作得一点主意,女施主有话请说!”
玄云鬼女道:“九派之人,同会勾漏,不知是何人发起?”
灵修大师道:“老衲。”
玄云鬼女道:“有什么事?”
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突然眼迸精光,怒声喝道:“女施主胆子不小,纵令你鬼计多端,要想生离此地,怕是不容易之事了!”
这位年高德劭的少林掌门人,从来不肯夸言,既然说出此话,对付玄云鬼女,准是有几分把握。
只听玄云鬼女道:“有道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老和向要怎么对付於我?”灵修大师微微一怔道:“你是来使?”
玄云鬼女点了点头道:“是啊!”
灵修大师道:“还是”勾命使者么?”
玄云鬼女笑了笑道:“这次例外,我是”和平使者!”
灵修大师道:“什么人派来的?”
玄云鬼女道:“我师父不归谷主!”
灵修大师双瞳一睁,神光闪烁,沉声问道:“她在那里?”
玄云鬼女道:“不远。”
群雄中金石裂帛般,忽然响起一个苍劲的语音,怒喝道:“虽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斩使以示威,你就快说吧,说得不好,鬼命难饶!”
车丹冷目望去,见那发话之人,乃是个青袍老者,清癯的脸孔上,双目炯炯,棱威逼人,但却空着双手。
玄云鬼女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青袍老者瞠目说道:“老夫齐重阳,点苍派掌门人!”
支云鬼女故意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一派掌门之尊,我的命儿真的怕活不好久了?”
灵修大师眉头一皱道:“女施主还不快说?”
玄云鬼女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说了。”
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厉声喝道:“什么?你不想说了?”
玄云鬼女道:“因为我说的不是好话,怕贵掌门人要我的命啊!”
灵修大师道:“你既自称来使,怎能不说?”
玄云鬼女道:“假如老和尚保证,不斩使示威,我就说了!”
灵修大师仰脸一看天色道:“你是在拖延时间吧?”
玄云鬼女道:“什么时刻了?”
灵修大师道:“一更快到!”
玄云鬼女道:“好!那我可以说了……”
话到此时,眉头一扬,也不要灵修大师提出保证,冷笑一声,接道:“我师父在百花宫,备下迎宾之宴,派我来邀请诸位赴会。“灵修大师怔了怔道:“这并非坏话啊!”
玄云鬼女狞笑一声道:“自古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明是迎宾之宴,其实是请诸位前去送死!”
灵修大师双目一闪如炬,冷冷接道:“令师有把握么?”
玄云鬼女道:“我师父何等之人,她一向心细如发,从来不作没有把握之事。”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愤然喝道:“她要怎样对付我们?”
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一网打尽。”
灵修大师老脸之上,神色倏然数变,显然,这位少林高僧,也已经忍不住有些情绪激动起来。
蓦地双目一睁道:“那百花宫,在於何处?”
玄云鬼女道:“我领你们去啊!……”话语略顿,冷峻的目光,细扫全场,接道:“你们一共三十八人?”
在场的一共三十九人,她把车丹,偏偏不算。
灵修大师忽然转向车丹道:“车小施主!你去不去?”
车丹怔了怔,暗忖:“哇操!老秃驴,他这话,分明来试探於我,我是说去,还是说不去呢?”
脑中电转,欠身一礼道:“但凭老禅师一言。”
灵修大师肃然说道:“老衲不知小施主是宾是主?”
车丹忍不住眉头一轩道:“老禅师定要如此见疑,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在下只好不去了!”
他一时之间,心中有着无比的愤怒,也激起了满腔豪气,暗暗咬了咬牙根道:“师父他老人家当日一怒之下,在祖师的牌位之前,的确已把我逐出门墙,我还是什么武当门下弟子?他们要误会我,就让他们误会好了,我用不着怕谁……”
思忖之间,忽听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车小施主看来不像欺师灭祖之人,但却有许多令人费解之事,老衲……”
车丹截住话头道:“老禅师对在下何事费解?”
灵修大师道:“譬如小施主自称到过不归谷,却不肯说出不归谷中之事,还有一套剑法也……”
车丹道:“那不归谷中之事,用不着在下再说了,反正那玉玲珑贱妇,此时正在百花魔宫,等着老禅师呢!……”
灵修大师道:“真有这么一座百花宫么?”
车丹道:“就是自夸独霸南天,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的魔宫!”
灵修大师道:“老衲相信个施主之言,不过……”
话犹未了,忽听玄云鬼女阴恻侧一声冷笑道:“老和尚!你问长问短,可是没有胆子去赴我师父的迎宾之宴?”
少林一派,领袖天下武林,凭灵修大师一派宗主的身份,怎经得玄云鬼女一再出言无状?蓦然神色一厉,动了无明之火!
僧衣飘闪之间,电掣般飞纵而起,扬手虚空一带,朗声喝道:“女施主!替老衲下来说话!”
身立危石巅头的玄云鬼女,陡觉一股潜劲,搂头下罩,忽地一收一带,把整个的身形吸的向前一倾,拿桩不稳,一下扑落实在。
好个狡狯的鬼女,她心知厉害,格格一声娇笑道:“你老人家神功绝世啊!”灵修大师脸色一寒道:“女施主休得废话,快领老衲去那百花魔宫,不过,老衲话说在先,如果女施主想要使弄什么花样……”
玄云鬼女娇笑如花接道:“老人家放心!我这就在前面带路好么?”
灵修大师双瞳开合,精芒一闪,点了点头道:“好吧!女施主请……”顿了顿,用着严肃的语音,接道:“老衲自信在一丈以内遥发掌力,足可令女施主心脉寸断!”
玄云鬼女业已起身,闻言回头嫣然一笑道:“老人家别吓死我了……”玄色披风一飘,迳向林外奔去。
灵修大师僧袍大袖一摆,纵步紧随。
九派群雄,也随着纷纷而起。
刹眼之间,但见明月在天,空林荡荡,只余下车丹一人。
他怔怔地宛如一尊木偶,斜照的月光,映着他一条孤零零的影子,一时之间,不禁思绪潮涌,心底泛起了一阵惘惘的愁苦。
好半晌,忽然抬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暗忖:“环师妹分明在这里一晃不见,准是进入那座暗门。”
思忖之间,向那乱石丛草之间扑去,那暗门尚未关闭,车丹紧了紧手中青萍剑,闪电般拾级而下!
石级下完,猛地心头一沉,暗忖:“刚才这里暗道既有一排钢弩射出,难保没有别的暗器设置,我还是小心为上!”
当下横剑护胸,缓步向前走去。
甬道中石壁光滑,反射出一抹淡淡幽光。
车丹走了一段,竟然毫无异样,不禁暗忖:“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甬道又通往何处?……”
心念乱转之间,忽见眼前人影一晃。
车丹猛喝一声道:“什么人?”
抡剑纵步,迅疾追了过去。
那知追到一个转角之处,前面那际飘忽的人影,一闪而没,但他恍惚发现那是个青衣蒙面之人,手中并握着一柄长剑,身法灵快已极!
这种人物,他在那玄女庙中见过一次,玄云鬼女并曾直认不讳,全是归顺了“不归谷的中原武林高手。
后来他又在“百花魔宫”的宫墙之外,点倒了一个,也是这种青衣蒙面,手持着长剑之人。
此一发现,使他突然觉得这座甬道之中,颇有蹊跷。
他眉梢一挑,暗忖:“我要追个水落石出!”暗暗提了一口丹田真气,功力弥布周身,跨步向前闯去!
这一条甬道,像是无尽无休,虽然有许多转角,但左转一次,接着又是右转,显然方向一直未变。
车丹狂追了一程,不禁暗暗骇异起来,心想:“这到底怎么回事,看来这甬道定有出口,但出口又在何处?……”
思忖之间,不觉停下步来。
那知就在他身形方停,前面那青衣蒙面之人,宛如幽灵般又突然出现,车丹一惊之下,沉声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不答,左臂一扬,一点白光,照定车丹迎面打到!
甬道宽仅三尺,左右皆是石壁,那线白光快逾电掣而到,车丹一时闪避不及,左臂一抬,刚好接过正着。
但觉人手一软,不像金属之物,心想:“这是什么东西?……”
车丹目力甚强,黑暗中尚可辨物,何况还有淡淡幽光?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揉拢的纸团。
方自暗暗奇怪,只见那黑衣蒙面之人,扬手招了一招,身形晃处,动若飘风,一闪而逝。车丹疑云大起,暗忖:“据自己所知,这些黑衣蒙面之人,都饮下了郝银壶中的毒液,业已神志不清,此人行动诡异,却是什么意思?”
心念乱转,奋道:“莫非众人皆昏,他独醒?”想到此时,心中忽然一动,把那纸团慢慢打了开来。
触目之下,不出所料,纸上果然留有字迹,但却只是两个大字:“快来”!下面却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四个小字:“圣手空空”。
上面两个大字不说,下面四个小字,却把车丹看得猛吃一惊,暗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个黑衣蒙面人,竟是圣手空空常老兄?”
一时之间,不禁玄雾盖顶。
继又忖道:“圣手空空常老兄,有武林神偷之誉,从前天在那片疎林之外,自己借用了他一副蒙面黑纱,戏弄脂粉情魔欧阳垢之时,他便忽然不见,莫非他真的来了这里,但怎又扮成这种黑衣蒙面之人?”
这些问题,不过在脑中一闪,忽地一抡手中青萍剑,自语说道:“管他什么?不弄个清楚明白,难道我还转去不成?……”
剑眉双挑,重又向前闯去。
这条甬道,每个转角之处,大概都有一定的距离,车丹渐已熟悉,奔行起来,也就渐渐加速。
那黑衣蒙面之人,却未再现。
这样左转右旋,约莫顿饭光景,平展的甬道,看来已到尽头,变成了一条斜斜上升的石级。
车丹暗忖:“这一上去,可能就是出口之处了,但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心中想事,伸足踏处,猛觉地上一软。
车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堆零乱的衣物,并有一张字柬。
车丹急急拾起一看,上面却是四个大字:“学我一样”,下面仍是四个小字,竟然又是“圣手空空”。
车丹愕然一惊,暗忖:“看来这真是常老兄了,他说要我学他一样,莫非要我也扮成一个黑衣蒙面之人?”
检起地上衣物一看,果然正是一袭黑色罩袍,和一方蒙面黑巾,还有一条束腰的黑色缎带。
车丹把那衣物反覆检视了一遍,觉得并无异样,一时好奇心起,暗忖:“我就穿着起来试试!”
右腕略一运功,但听“咔擦”一声,一柄青萍剑剑锋,没入地面白石三寸。先提起那袭黑色罩袍穿好,然后束上缎带,再把那方黑纱面巾,蒙在脸上,一一扣结整齐之后,顾盼间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我变成什么模样了?……”
但接着又是心头一沉,暗忖:“假如刚才那黑衣蒙面之人,果然是常老兄,他要我这样装扮,必非无因,这出口之上,究是什么所在,我还不赶快上去看看?”
想到此时,只觉闷葫芦片刻难忍,提起那柄青萍剑,真气暗聚,踏上第一墩石级,纵步而登。
斜升而上的石级已完,前面却无去路。
车丹方自一愕,右脚踏上最后一墩石级之时,只觉微微一沉,接着“轧轧”两响,一方厚达一尺的石门,缓缓移了开来。
车丹一脚跨出石门,目光接处,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门外是座石室,但见灯光雪亮,雁行而立着十几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衣蒙面,手持长剑之人。
就在此时,猛觉衣角被人拉了一把。
车丹侧目一看,拉他的正是个黑衣蒙面人,他乃聪明绝顶之人,登时会意,横跨了两步,和那黑衣人并排而立。
只见那黑衣人左手一扬,掌心正向着他,掌心之上,赫然写着“常”字。车丹点了点头,从蒙面黑纱以内眼角斜扫,觉得他身材高矮,果然有点像圣手空空常伯翦。
因心知这些黑衣蒙面之人,都饮过了毒液,不能开声说话,如今自己已成了这份模样,自然也只好装装哑巴了。
此时那甬道出口的石门,业已缓缓闭合。
忽听室外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娇声道:“三号!四号!五号!六号!……一齐出来!”车丹闻声一凛:“哇操!一个萝卜一个坑!原来这些人都是编了号的,那么我是几号?装龙像龙,扮虎肖虎,他心想,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正自大感为难之际,只见身旁的圣手空空常伯翦,忽又左手一扬,五指齐张,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他心中一朋,顿然领悟,暗暗哦了一声道:“哇操!我是第五号。”
车丹虽然心存忠厚,有时也机伶过人,目光一瞥,发现对面一排黑衣蒙面人之中,已有两人相继而出,暗忖:“这大概是第三号,第四号,该轮到我了……”当下跨步而出,紧随两人身后。
扭头一看,只见跟着走了出来的,正是圣手空空常伯翦,禁不住心头一喜,暗道:“原来他是六号。”
四人鱼贯而行,走出石室。
室外是座大厅,车丹从蒙面黑纱以内目光一接。
但见厅中陈设华美,金碧辉煌,厅顶上一排排的八角琉璃灯,照耀得恍同白昼,不禁愕然一惊,暗忖:“莫非这是百花魔宫?”
一点不错,这正是脂粉情魔欧阳垢的“百花魔宫”。
勾漏山万岭纵横,幽谷交错,脂粉情魔欧阳垢的这座“百花宫”,原是极为隐密之地,车丹乱闯乱碰。
昨晚虽曾一度到过,却被那冷无双一路挟持着又奔出去了数十里之遥,那知他漫无目的的,又奔了回来。
原来那座梅林,就在这“百花魔宫”的山后,一条石砌的甬道,穿过山腹,乃是通入魔宫的秘密。
车丹虽然估量是“百花魔宫”,但他因人在室中,难以见到魔宫的外观,也就不敢十分肯定。
并且,他此时所注意的,是否“百花魔宫”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刚才娇呼声叫的,究是何人?
他早已暗暗打定主意,钢牙猛咬,心想:“要是玉玲珑的话,这真是天网恢恢了,五步之内,我要她溅血飞头!”
这不是大话,凭车丹目前的功力,猝然不防之下,剑发“降龙三剑”绝招,玉玲珑纵有通天之能,岂能剑下逃命?
但他目光一转之下,大失所望。
只见厅堂正中,一张紫檀木的雕花椅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身后环绕着四个劲装佩剑的青衣侍女。
那少女柳眉星目,貌若娇花,真个是比玉生香,尤其穿着一身火红,在雪亮灯光照射之下,更是婉约动人,明艳欲滴!
车丹虽然恭谨敦厚,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在这种绝世姿容之下,也不禁心如小鹿,卜卜直跳!
但见那少女星眸微闪,语发娇音,素手一挥道:“四位前殿候令!”
那编为三号四号的两个黑衣蒙面人,闻言立刻欠身一礼,霍地掉转身躯,迳向厅门以外走去。
车丹猛地一惊,赶忙照样行了一礼,掉头跟了上去,那知刚刚走到厅门,忽听那少女娇声唤住道:“五号慢走!”
不唤别人,偏偏要叫“五号慢走”。
“哇操!惨啦!”虽然呼唤之声,悦耳怡神,但车丹听来,却宛如晴空一记霹雳,暗急道:“糟了!莫非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脑中电转,霍然停步。
六号圣手空空常伯翦,挨肩而过,但却未作任何表示。
那少女娇声又起,道:“回来!”
车丹转过身躯,暗中提气戒备,一紧手中青萍剑,心道:“你只要有半点不对就休怪我抢先出手,一剑把你劈成两半……”
一方蒙面黑纱中,双目炯炯如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少女的脸上神色,缓缓走了过去。
奇怪!那少女娇波流转,毫无异样。
车丹微微一怔,暗忖:“大概是我多心了!……”
距那少女五步远近,倏然停步。
那少女像是若不经意,打从车丹手中的那柄青萍剑上,飞快地掠了一眼,玉首一侧问道:“这五号的武功如何?”
一个年长的青衣侍女欠身答道:“启禀四姑娘!这五号的前身,乃是点苍七剑之一的云中侠司徒鹤,据说剑法和轻功造诣,极有根匠。”
被称为“四姑娘”的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真的么?”
那青衣侍女道:“自然是比不上咱们的”玄阴剑法。“四姑娘星目连闪,又向上车丹打量了两眼,波横秋水,嫣然一笑道:“我也觉出他很不错呢……”
话音未落,娇躯轻晃,从那铺着锦垫绣墩的紫檀木雕花椅上盈盈而起!
车丹握剑在手,狐疑难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四姑娘依然笑脸如花,忽然转向四个青衣侍女道:“你们就在这里,我带这第五号去戒备后院……”
柳腰款摆,莲步姗姗,向左边一座月亮门中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玉手一招道:“怎么?第五号!你还不随我来?”
车丹微微一怔,举步跟了过去。
走过月亮门,是条碎石铺砌的小径,沿途芳草夹道,翠竹丛丛,但听风动幽篁,环佩叮当!
红衣女四姑娘走在前面,罗衣悉悉,缓缓而行。
车丹持剑紧随,此时只要举手之劳,一柄青萍剑,便可直贯红衣女的背心,但他不想这么做。
亦步亦趋,只觉香风拂面,暗忖:“看来她并没对我启动疑心,要不然,怎敢这样大胆?”
转弯抹角,曲径通幽,抵达一幢精舍,红衣女推门而入。
车丹暗忖:“她不是说要带我去后院戒备么?难道这里就是后院?……”当下霍然止步。
今夜云低无月,车丹翘首四顾,但见重楼飞阁,隐隐在望,心道:“不错!这就是百花魔宫!”
忽听精舍中传出红衣女的娇笑之声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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