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平似懂非懂道:“你能不能说得再说得详细点?”邓大吉沉吟了下,才说:“他们当然是为了一种很特别的理由,才会躲到这里来的。”
“不错!”
“他们躲了很多年,已认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下落。”
“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但今天我却忽然对人说,他们很可能就在这地方。”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邓大吉笑道:“我既然说出他们很可能在这里,自然就免不了有人要去找。”
“他们怕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你,因为他们想不通,你怎会知道他们在这里,也狠不透你还知道些什么事。”
“嗯,他们生怕自己的行踪泄露,所以就故意安排了那两个人出现,而有想法子让我们认为这两个人,就是黑风婆和丑阎。”
“想什么法子?”
“有很多法子,最简单的一二种,就是叫人用毒心针去杀人。”
“毒心针是黑风婆的独门暗器,你当然就会认为这人是黑风婆。”
“不错,若要杀人,最好的对象当然就是石玉,这正是他们计划最巧妙的一点。”
“那两人若能杀了石玉,当然很好,就算杀不了石玉,也对他们这计划没有妨碍。”
“对极了。”
“等到他们出于之后,那真的黑风婆和丑阎罗,就将他们杀了灭口,让你认为黑风婆和丑阎罗已经死了。”
“是的,谁也不会对死人有兴趣;以后当然就绝不会有人再去找他们。”
“格格,谁知你这人却对死人一样有兴趣,所以他们只好毁尸灭迹。”
“唉,我常听人说,漂亮的女人大多是没有头脑,看来这句话对你并不适用。”
“人人说,会动脑筋的男人,通常都不会会嘴,看来这句话对你也不适用。”邓大吉笑了。
殷小平又道:“其实我也还有几件事想不通。”
“你说。”
“死的若不是黑风婆和丑阎罗,他们是谁呢?”
“我只知道其中有个人的武功相当不赖,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但你却不知道他是谁?”
“也许以后我会知道的。”
“那么你想必也该知道,黑风婆和丑阎罗是为什么躲到这里来的。”
“你说的?”殷小平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重说:“那刺客中活着的六个也许我们现在已找出两个来。”
“这是很严重的事,你最好不要太快下判断。”
“我可不可假定他们就是?”邓大吉叹了口气,叹气有时也会是种答复。
“他们若是还没有死,当然一定还在这地方。”
“不错!”
“依你看,什么人最可能是丑阎罗?什么人付能是黑风婆?”
“我说过,凡事都不能太快下判断。”
“好吧!不过他们既然随时都可以找两个人,来做替死鬼,这地方想必一定还有他们的手下。”
“不错!”
“这些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出现,来暗算石玉。”邓大吉点了点头。
“你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以他的武功,这些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你应该去告诉他,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是盖世堡,而是这小镇上。”
“你认为全德仁早已在镇上布好了埋伏?”
“你说过,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的确是。”
“所以啦,当他身边的得力助手都死了,他却还留在这里,除非他早已有了对付石工的把握,现在怎么会还留在这里不走?”
“难道你认为石玉没有复仇的机会?”
“假如他只想杀全德仁一个人,也许还有机会。假如他还想找出那五个人,那就难了呀!”殷小平凝视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邓大吉举起酒杯,笑着说:“我忘了,现在我只记得,我答应过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你真的喝醉了?”
“我不醉又能怎么样呢?”于是邓大吉醉了,殷小萍也醉了。
但两个人不同的是,男人醉了想办法,发泄一下欲火。
女人却想要睡觉。
邓大吉是个男人,所以他想要办事,想得要命。
他醉得惺忪望去,见殷小萍斜躺着,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她虽然睡着了,却有无限的春光,活色生香的。
他的心跳得极为厉害!又紧张刺激,又担心害怕。
但担心害怕都被欲火冲得一干二净……醒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蹲下压着张纸笺,是殷小萍留下的。
笺上的字是用胭脂写的:“夜晚陪你在这里,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于是邓大吉又拿起胭脂,加了几个字:“昨晚我根本就不在这里。”
※※ ※※ ※※
凌晨。
长草碧绿。
邓大吉走出地室,长长吸了口气空气新鲜而湿润。
然后,他不急不缓走回镇上。
火熄了。
金山伯的杂货店,已烧成了一片焦土,隔壁左右的木屋,灾情也同样惨重。
焦术还是湿淋淋的,火势显然刚灭不久,甚至连风中都带着焦味。
邓大吉走在这条街上,见到如此妻凉悲惨,心里觉得有种负罪的感觉。
无论如何,若不是他,这场火就不会烧起来,他本该提着水桶来救火的。
但昨大晚上,他提着的却是酒壶,邓大吉长长叹了一声,不禁想起了那小面馆的老板“老金”。
老金是个老实人,一年到头身上总是围着块的油腻的围裙,从早上忙到天黑,赚来的钱却连个老婆都养不起。
但他还是整天笑嘻嘻的,小面馆已烧成平地,这可怜的老金以后怎么办呢?隔壁杀猪的王老五,虽然也是个光棍,情况却比他好多了。
王老五还可以到胡俊的店里去喝几杯,有时甚至还可以在那里睡一觉。
再过去那家棉花店,居然没有被烧到,甚至挂着的大招牌,也还是完整无缺的。
还有绸缎庄,及扇子铺也没被烧。
镇上除了飞仙楼外,就剩下这三家店铺没被火波及。
邓大吉正想找个人,问问老金他们的消息,想不到却先有人来找他了。
飞仙楼外的灯笼,居然还是亮着的。
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不停的向邓大吉招手。
这人胖胖的脸,笑口常开,正是那绸缎的老板“武大元。”邓大吉认得他。
这地方只要是开门做生意的人,邓大吉差不多都认得。
他认为没事的时候找这些人聊聊,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现在就想不出武大元找他干什么?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脸上故意装出微笑。
当邓大吉走进一飞仙楼时,发现他认得的人,几乎全在这地方,胡俊反而偏偏不在。
除了武大元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邓大吉心中不由想道:“难道他什已知道,那场火是我惹出来的?”他微笑着,几乎忍不住想要问问他们,是不是想找他来算帐的?他们的确要找人算帐,不过找的不是他,是石玉。
“自从这姓石的来到这里,灾祸也跟着来了。”
“他不但杀了人,而且还要放火。”
“火起之前,有个人亲眼看见他去找金山伯的?”
“他到这里来,为的好像就是要给他们罪受。”
“他若不是,我们简直活不下去!”说话的人除了武大元和棉花店的花老板外,就是王老五和老金,这一向不大说话的老金,今天居然也开了口。
每个人提起石玉,都咬牙切齿的,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块肉。
邓大吉等他们说完,才淡淡的问道:“各位准备对他怎么样?”老金抢道:“他既然要我们话不下去,我们也要他活不下去!”王老五一拳重重的打在桌上,大声说:“我们虽然都是安份守已的百姓,但惹急了我们,我们也不是是好惹的。”花老板捧着水烟袋,摇着头道:“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人呢?”邓大吉点了点头,好像觉得他们的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武大元又叹道:“我们虽然想对付他,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像我们这样老实人,当然没法子和杀人的凶手去拼命。”
“幸好我们总算还认得几个有本事的朋友。”邓大吉问:“你们说的是全盟主?”
“盟主是有身份的人,我们怎么会去惊动他?”邓大吉皱了皱眉,道:“除了盟主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是有本事的人了。”
“是个叫小钢的年青人。”花老板道。
“小钢?”邓大吉沉吟道:“你们说的小钢,是不是钢铁的钢?”
“不错!”
“是不是袁钢?”
“就是他。”花老板问:“邓公子莫非也认得他?”
“我听说过,听说他的剑又狠又快。”
“这一年来,江湖中没有听说过他的人,只怕不多。”
“的确不多。”
“听说连武当、恒山的掌门人,都已败在他的剑下。”邓大吉点点头,笑着说:“花老板好像对他的事很熟悉。”
“嘻,好教邓公子得知,这位了不起的年青人,就是我一门远亲的大少爷。”
“他来了?”
“总算他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穷亲戚,前两天才托人带了信来,所以,我才知道他就在这附近。”王老五抢道:“所以昨晚我们已找人连夜赶去谈了,若是没有意外,今天日落之前,他大概就能赶到。”老金捏紧拳,恨声道:“那时我们就得要石玉好看了。”邓大吉听完,笑道:“这件事各位既已决定,又何必告诉我呢?”
“邓公子是个明白人,我们一向将邓公子当作朋友。”花老板又说:“但我们也知道邓公子对那姓石的一向不错。”
“你们是不是怕我又来多管闲事?”
“我们只希望邓公子这次不要再照顾他就是。”老金插口说:“我是个老实人,只会说老实话。”
“你说!”
“你最好能帮我们的忙杀了他,你若不帮我们,至少也不能帮他,否则……”老金大声道:“就算我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
“好,果然是老实话,我喜欢听老实话。”
“你肯帮我们。”
“至少我不帮他。”武大元松了口气,陪笑道:“那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我只希望袁钢来的时候,你们能让我知道。”
“当然。”
“我实在早就想看看这个人了,还有他那柄剑……”突听胡俊接道:“据说他那柄剑也很少给人看的。”他的人还在楼梯上,声音已先传了下来。
邓大吉抬起头,笑问:“他的剑是不是也和石玉的剑一样?”
“只有一点不同。”
“那一点?”
“石王剑还杀三种人,他的剑却只杀一种,活人!”胡俊走下楼梯,苦笑又道:“他和石玉不同,在他看来,世上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不知道他的剑快?还是石玉的剑快?”这件事也正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但胡俊一直都没有再开口,直到大家散去,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 ※※ ※※
阳光已升起。
镇上的地保土豆,正在指挥着他手下的兄弟清理火场。
屋子里就剩下胡俊和邓大吉二人,邓大吉从窗日外望,笑道:“想不到土豆做事倒很卖力。”
“他当然要卖力,镇上的人都知道,金山伯存下上千两的银子。”
“对,银子是烧不化的,只要能找得出那些银子来,就是土豆的了。”胡俊目光闪动,话锋一转说:“你不是一直想找钟无二吗?”邓大吉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说老实话,我现在真正想找的人,是石玉。”
“你不知道他在那里?”
“你知道吗?”
“他当然不会离开这地方,但他在这里又很难再找到欢迎他的人……所以,只有那些既没主人,门也从来不关的地方可去啦!”
“譬如说那些地方?”
“譬如说,关帝庙……”闻言,邓大吉眼睛亮了,站了起来,道:“我最佩服的人就是这位关夫子,早该到他庙里去烧几根香了。”
“最好少烧几根香,莫要烧着了房子。”
“幸好关夫子一向不开口的,否则很有这种可能。”
※※ ※※ ※※
烧焦了的尸骨已清理出来,银子却还没有着落。
土豆歇下来,正用大碗在喝着水,大声吆喝道:“大家别偷懒,银子若找到了,大家都有一份的。”邓大吉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忽然低声说:“听说有些人,总是喜欢把银子埋在铺底下的。”土豆精神一震,连声叫道:“对对对,我早该想到这种地方了。若是找到了,邓公子你在这地方的酒帐,全算我土豆的。”
“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替死人,弄两口薄皮棺材。”
“棺材是现成的,而且用不着花钱买。”
“哦,这里居然有不要钱的棺材,我倒从未听说过。”
“你莫非忘了,前几天不是有人送了好几副棺材来。”
“棺材岂非要送到盖世堡的?”
“这两天盟主正在走霉运,谁敢把棺材往那里送?”
“棺材呢?”。
“本来就堆在后面空地上,昨天起火的时候,我才叫人移到关帝庙去了,只便宜了这两天死的人,每天都可以落一口。”
“看来这两天死在这里的人,还真是死对了地方。”
“唉,但没死的人耽在这种穷地方,却真是活受罪。”
“谁说这地方穷,说不定那边就有上千两的银子,在等着你去拿哩。”
“多谢公子提醒,我这就去拿。”土豆卷起衣袖,赶过去,忽又回头,道:“公子你若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土豆一定选口最好的棺材给你。”邓大吉看着他走开了,也不知这是好气还是好笑,苦笑着道:“看你这小子倒真他妈的够朋友。”※※ ※※ ※※邓大吉走出这条街往左转,再往前面走没多远,就可以看到那间破落的关帝庙。
庙里的香火并不旺,连关帝老爷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
大门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叠起来放。
邓大吉一走进去,就见到石玉躺在神案上,正在瞪着他看。
“我说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石玉道:“这地方只有两种人,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木头人,你来找的总不会是木头人吧!”说着,石玉翻身下来,走了出去。
“喂,你这这就走啦!”
“我实在受不了你。”石玉走出了院子,邓大吉并没有留他,也没有提起袁钢的事。
袁钢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来,他不愿让石玉增加压力,再说,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警告石玉,而是为了院子里的棺材。
棺材本来是全新的,现在有的却被烧黑了。
若不是土豆心血来潮,这些棺材只怕也会被那一把火烧光。
也许那放火的人,本就打算将这些棺材烧了的。
邓大吉捡一大把石子,坐在石阶上,将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掷过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发出“咯”的一声。
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掷出的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时,声音却变了。
这口棺材不是空的。
棺材里有什么呢?而且不空的棺材,居然有好几口。
邓大吉好奇的走工去,将这几口棺材搬出来打开棺盖,里面果然不是空的,棺材里竟有个死人。
棺材里有死人,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但这个死人竟是刚才,还在跟他说过话的老金。
他静静的躺在棺材里,身上那块油围裙,总算已被脱了下来。
但他刚才明明还在镇上,身上明明还系着那块油围裙,现在怎么已躺在棺材里?更奇怪的是,武大元,王老五,花老板,和街着那粮行的陈掌柜,居然也都在柜村里。
这些人刚才明明也都在镇上,怎么会都死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死的?摸摸他的胸口,每个人都已冰僵硬,至少已死了十个时辰。
他们若已死了十来个时辰,刚才在镇上和邓大吉说话的那些个人又是谁呢?邓大吉看着这些尸体,没有惊讶,反而满意的笑了。
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邓大吉将这些尸体,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将他们拖出棺材,藏到庙后的草丛中。
接着,他又把棺材摆回原来的地万,而他自己则藏在屋顶上等着。
他在等谁?没多久,就见光头钟无二急驰而来,四下扫了一眼,见附近都没有人影,遂放火烧棺材。
火一燃起,就烧得很快。
将这些棺材带来的人是他,烧棺村的人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将这些棺材带来,又放火烧了呢?※※ ※※ ※※邓大吉回到镇上,就见一堆人围在街上议论纷纷,其中赫然又有武大元,王老五,和老金,邓大吉一点没觉得奇怪。
但他却没有想到会看见全香兰。
“关帝庙为火怎么会烧起来的?”有人说:“一定又是那姓石的小子放的火。”
“有人亲眼看见他睡在庙里的神案上。”这时,全香兰也见到了邓大吉,脸上表情很难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与他打招呼。
邓大吉却已向她走了过去,笑道:“你好。”
“不好!”全香兰脸色苍白,看来瘦了很多。
“你老爹呢?”
“你问他干什么?”
“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用不着问。”
“那么我就不问。”
“我倒要问问你,你刚才到那里去了?”
“我既然不能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
“我高兴。”
“我也很想告诉你,只可惜男人的事,有些是不便在女人面前说的。”
“哼,看来你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幸好我还不会放火。”
“放火的是谁?”
“你猜呢?”
“你看见那姓石的没有?”
“当然看见过。”
“几时看见的?”
“好像是昨天。”全香兰瞪着他,狠狠的跺了跺脚,苍白的脸气红了。
武大元想了想,说:“不知他会不会去找盟主?”全香兰冷冷道:“他找不着的。”
“为什么?”
“因为连我都找不着。”全德仁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到哪里去了?有人正想问,但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话。
众人遁声望去,只见一匹黑得发亮的的乌骓马,自镇外急驰而来。
马上坐着赤膊的大汉,一双手没有提缰,却抱着根木梯。
四丈多高的木梯,竟还站着个人。
一个穿着大赃掌的人,背负着双手,站在梯上,纹风不动,竟比站在平地上还稳些。
邓大吉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道:“他来得真早。”乌骓马长嘶一声,停了下脚。
每个人都已猜出来的人是谁,不禁又惊奇,又是欢喜。
红衣人还是站在梯上,傲然道:“到了吗?”赤膊大汉立刻答道:“到了!”
“有没有出来迎接咱们?”
“好像有几个。”
“都是些怎么样的人?”
“看起来倒都还像个人。”
“嗯,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倒是个杀人的好天气。”邓大吉笑了,插口道:“可惜在那上面只能杀几只小鸟,人是杀不到的。”红衣人听了,低下头瞪着邓大吉,问:“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你,杀人不眨眼的袁钢!”
“算你还有点眼力,你是什么人?”
“我姓邓。”
“们请我到这里来杀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好像不是。”
“可惜,实在可惜。”红衣人又道:“我杀了那人后,再来杀你好不好?”
“好极!”邓大吉没有生气,居然觉得得愉快的样子。
红衣人问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武的?”武大元立刻抢说;“就是在下。”
“你找来我杀的人呢?”
“袁大侠来得太早了,那人还没有到。”
“去叫他来,让我快点杀了他,我没空在这里等。”武大元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陪笑道:“袁大侠既然来了,为何不先下来坐坐?”
“这上面凉快……”话语未完,突听“咔嚓”一声,木梯竟断了。
红衣人双臂一振,像只红蝙蝠,盘旋落下。
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全香兰拍手叫道:“好轻功!”此语一落,就发现红衣人已落在她全面,瞪大了一双眼盯着她,冷冷的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全香兰被他看得脸发红,低下头说:“我……我姓全。”
“砰!”断了半截的木梯,这时才落下来,打在屋脊上,再掉下来眼看就要打中好几个人的头。
谁知那赤膊大汉竟窜过来,用头在梯子上一撞,竟将它远远抛在屋顶后。
全香兰又忍不住嫣然一笑,说:“这个人的头好硬啊!”红衣人却道:“你的头最好也跟他一样硬!”
“为什么?”
“因为还有半截梯子,马上就要敲到你头上来了。”全香兰怔住!红衣人沉着脸道:“这木梯怎么会忽然断了的?难道不是你搅的鬼?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香兰一听,脸气得通红,她手里的马鞭,忽然朝红衣人抽了过去。
怎知红衣人一神手,就将鞭梢抓住,冷笑道:“好呀!你胆子倒真不小,竟敢跟我动起手来。”
“你……你放不放开我?”
“不放!”
“你想怎么样?”
“先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你!”
“你休想!”
“那么你也休想要我放了你。”全香兰咬着牙,跺着脚叫道:“姓邓的,你……你难道是个死人呀?”
“唉,这里的确有个死人,但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邓大吉苦笑着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屋顶,说:“喂,木梯明明是你打断的,你何苦要别人替你受罪。”大家听了,都朝屋顶上看去,不见人影,却见核桃壳丢了下来。
过了半晌,又有样东西抛下来,却是个瓜仔壳。
红衣人脸色一变,恨道:“好像那个鬼也来了。”赤膊大汉点点头,突然大喝一声,抡起了半截梯子,向屋檐上打了下去。
只听风声呼呼,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打跨。
斯时,屋檐后突然飞出道光芒,只一闪,梯子竟断了三、四截,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赤膊大汉一下子打空,整个人都栽了下来,摔了地上。
邓大吉哺哺道;“好快的剑,果然名不虚传。”红衣人跺了跺脚,恨恨说:“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下来?”屋檐后有个人淡淡道;“这上面凉快。”
“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
“你为什么总是要跟别人作对?”
“我跟谁作对?”
“你明明知道梯子不是这位全姑娘打断的,为什么要找她麻烦。”
“我高兴!”邓大吉笑了,全香兰已够不讲理了,谁知竟有个比他更不讲的。
红衣人大声叫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我受了别人气时,你为什么从来不帮着我?”那屋檐后的人问道:“你是谁?杀人不眨眼的袁钢,几时受别人气的?”
“我……我”红衣人叫道:“谁说我是袁钢?”
“你不是袁钢?谁是袁钢?”
“你……”
“既然我是袁钢,你为什么要冒充?”红衣人大叫:“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来找你。”此言一出,大家又怔住了,一个个全都睁大了眼,看着他。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他突然将束在头上的红布,用力扯一下来,大声道:“你们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难道看不出我是个女人。”她居然真是个女人!
“我已经放开了她,你为什么还不下来?”屋檐后竟忽然没有人开腔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变成了哑吧?”屋檐后还是没有声音。
红衣人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屋檐后那里有人?人竟已不见却留下了一堆剥空了的爪仔壳。
红衣女气得大叫:“小钢,姓袁的,你死到那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我看你能躲到那里去,你就算躲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红影一闪,她的人就不见了。
那赤膊大汉见状,急忙跳了马背,扬长而去。
武大元怔在那里,苦笑道:“看来这女人毛病倒不少。”全香兰却叹道:“我倒很佩服她。”
“你佩服她?”
“她喜欢一个人时,就不怕当着别人的面前说出来,她至少比我有勇气。”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屋上的瓜子壳,却吹不散全香兰心中的幽怨。
她目光有意无意,向邓大吉瞟了过去。
邓大吉始终看着风中的瓜子壳,全香兰一气,窜上马去,反手一鞭,卷起瓜子壳,洒在他面前,不悦道:“你既然喜欢,就全给你。”旋即,她的人和马都已远去。
武大元似笑非笑的看着邓大吉,悠然道:“其实有些话不说,也和说出来差不多,邓公子你说对吗?”
“不说总比说了的好。”
“为什么?”
“因为多嘴的女人总是讨人厌的。”武大元尴尬笑着,邓大吉没再理他,自顾走进飞仙楼,喃喃道:“不说话没关系,不吃饭才真的受不了,为什么偏偏有人不懂这道理?”只听一人接口说:“但只有要瓜子,不吃饭也没关系的。”这人就坐在屋子里,背对着门,桌子上摆着一堆爪仔。
邓大吉笑着走到他面前,潇洒的拿起瓜仔,道:“你就是他们请来杀人的袁钢?”这人没有回答,却瞪着邓大吉手上的瓜仔,说:“放下去!”刚进来的武大元怔住了!邓大吉说:“我不能吃你的瓜仔吗?”
“不能,你可以叫我杀了你,也可以杀了我,但就不能吃我的瓜仔。”
“为什么?”
“因为袁钢说的。”
“你就是袁钢!”邓大吉笑道:“看来这袁钢挺小气的。”
“是的!”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一定要吃这粒瓜仔呢?想必吃了也不消化。”邓大吉说着,将瓜子放了回去。
袁钢笑了,但眼睛还是冰冷,说:“你一定就是邓大吉,除了邓大吉外,我想不出还有你这样潇洒的、开怀的人。”
“这是恭维?”
“有一点。”
“唉,只可惜十斤恭维活,也比不上一粒瓜仔。”奇怪,他们两个不是结拜兄弟认认嘛,现在怎么不认识,竟连一粒瓜子也舍不得给邓大吉吃,他们到底在搞什么玄机?难不成又是他们的计谋之一?突然,袁钢的手一提,瓜子一连串飞出去,竟全都是像钉仔般钉人柱里。
“你的瓜仔宁可丢掉,也不给人吃?”
“我的女人也一样。我宁可杀了她,也不会留给别人。”
“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就绝不留给别人?”
“不错!”
“幸好你喜欢的只不过是瓜仔和女人。”
“我也喜欢银子。”
“哦!”
“因为没有银子,就没有瓜仔,更没有女人。”
“有道理,世上虽然有很多东西比金银重要,但这些东西往往也只有钱才能买到。”袁钢笑了。
“你说了半天,也只有这一句才像邓大吉说的话。”武大元、老金、王老五,当然全都进来了,他们一直在等着袁钢吩咐。
但袁钢却好像没有发觉他们存在似的,直到现在,才冷冷道:“这里有没有替我付钱的人?”武大元立刻陪笑道:“有,当然有。”
“我要的你全都能做到?”
“小人一定尽力,请吩咐。”
“我要五斤瓜子,一大桶热酒,要六尺高的大木桶装着。”
“是!”
“瓜仔中若有一颗坏的,我就砍断你的手,有两颗,就要你的命。”
“是!”邓大吉问袁钢道:“你一定要泡在酒桶里,才能杀人吗?”
“杀人不是杀猪,杀人是件很伤神的事。”
“被你杀的人,难道也一定要先等你喝完那桶酒?”
“他可以不等,我也可以先砍断他的腿,喝完酒后再要他的命。”
“哼,想不到你杀人之前有这么多麻烦。”
“我杀人后也有麻烦。”
“什么麻烦?”
“女人!”袁钢转头向武大元道:“所以你还得替我准备个女人,要最好的女人。”武大元迟疑着说:“可是刚才那穿红衣服的姑娘,如果又来了呢?”
“哈哈!你怕她吃醋?”
“我怎么不怕。我这脑袋很容易就会被敲碎的。”
“你以为她真是来找我的?”
“难道不是?”
“我根本就没见过她这个人。”
“那么刚才她……”
“你难道看不出她是故意来捣乱的。”武大元呆住了!
“那一定是你们泄露了风声,她知道我要来,所以就抢先来了。”
“来干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问她去?”
※※ ※※ ※※
武大元回到绸缎庄,并没有在店里停留,就匆匆赶到后面去。
穿过后面小小的院子,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永远想不到院子里,竟有个人在等着他。
院子里有棵榕树,邓大吉就站在树下,笑道:“想不到我在这里吧?”武在元一怔,旋即勉强笑着说:“邓公子怎么没有在陪袁钢聊天?两位刚才岂非聊得很投机。”
“他连颗瓜仔都不让我吃,我却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我正要赶回起火,厨房里也还有些饭菜,你若不嫌弃……”
“听说武大嫂烧得一手好菜,想不到我也有这个口福尝到。”
“可惜你今天来得不巧,正赶上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连床都下不来。”
“我不信,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忽然病了?我倒要看看她得的什么怪病。”
“既然你不信,在下就带你去看看也好。”他真的带着邓大吉,从客厅走到后面的卧房,悄悄推开门,掀起了帘子。
屋里光线很暗,窗子都关得密密的,充满了药香。
一个女人面向着窗,睡在床上,头发很乱,还盖着被子,果然是在生病的样子。
“看来我倒错怪你了。”
“没关系。”
“这么热的天,她怎么还盖被?没病也会热出病来的。”
“她在打摆子,昨天晚上盖了两床被还在发抖。”
“哼,死人怎么还会发抖呢?”此语未了,邓大吉的人已冲了进去,掀起了被,被里全是血,人已僵硬冰冷。
邓大吉慢慢盖上了被,回头对阴沉的武大元叹道:“看来我永远也没有口福尝到武大娘做的菜了。”
“死人的确不会做菜。”
“你呢?”
“我不是死人。”
“但你却应该是的。”邓大吉道:“因为我已在棺材里看过你。”武大元的眼皮在跳,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
“要扮武大元的确并不太困难,因为这人本就整天在假笑,脸上好像是戴着个假面具。”邓大吉说:“但你无论扮得多像,总是瞒不过他老婆的,天下还没有这么神秘的易容术。”
“所以他的老婆该死。”
“我只是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将他老婆也一起装进棺材里?”
“有个人睡在这里总好些,兔得伙计疑心。”
“你想不到还是有人疑心吧?”
“的确想不到。”
“所以我也该死。”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我明白,你们为的是要对付石玉。”
“他才真的该死。”
“为什么?”
“你不懂吗?”
“只要是盖世堡的对头都该死?你们是盖世堡找来的?”武大元的嘴紧紧闭着不吭声,但他的手已扬起,射出一蓬寒光。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窗外也射人了一点银星,还有一青钱砍入了武大元的咽喉。
他至死也没有看到这要命的钱镖,是从那里来的。
然而暗器却看得见,邓大吉的人却不见了。
过了很久,突然有一只手轻轻的推开了窗子,一只很干净的手,但衣袖却又脏、又油、又腻。
这绝不是老金的手,却是老金的衣袖,拉着,一张脸伸了进来,也是老金的脸。
他还是没有看见邓大吉,却看见了武大元咽喉上的钱镖,顿时怔住!然后他自己咽喉上,也突然也多了一声要命的钱镖。
这时,邓大吉才轻烟般从屋梁上掠下来,先拾取了两件暗器,再拔出了他的钱镖。
※※ ※※ ※※花老板的卧房里,夫妻两人似乎都已睡着。
直到邓大吉潜人,花老板才张开眼睛。
他立刻看见邓大吉手里,有两样很奇怪的东西,一样就像是山野中的芒草,一样却像是小孩玩的满天星。
屋子里也很暗,邓大吉晶亮的双眼,正凝视着他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老板摇摇了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这是暗器!”
“暗器?”
“这两样暗器,一种叫‘万毒芒’,另一种叫‘银花蕊’,正是刁峰、罗浮的独门暗器。”
“这……这两位大侠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他们不是大侠,他们都是下五门的贼,而且是采花贼。”邓大吉沉下脸。又道:“我一向将别人的性命看得很重,但他们这种人却是例外。”
“我懂……没有人不恨采花贼的。”
“但他们也是下五门中,最喜欢暗器的五个人。”
“五个人?”
“不错,这五个人就叫‘江湖毒王’,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三个更毒的,这五个人现在全都来了。’”
“是什么时间来的?”
“前天,就是有人运棺材来的那一天。”
“我怎么没看见他们来呢?”
“那天来的还不止他们五个,只不过全都躲在棺材中来的,所以镇上没有人发现。”
“用光头运棺材来,难道就是为了要将这些人送来?”
“大概是吧!”
“现在他们难道还躲在棺材里?”
“现在棺材里只有死人,只是死的不是他们,是别人。”
“怎么会是别人?”
“因为他们出来时,就换了另一批人进去了;目前我只知道,刁玉峰换的是武大元,罗浮换的是老金。”
“他……他们怎么换的?”
“这镇上有个人,是天下最善于易容的人,叫丑阎罗。”
“丑阎罗又是谁呢?我怎么也从未听见过?”
“我现在也很想找出他是谁?我迟早总会找到的。”花老板这时想坐起来,但邓大吉却按住了他的肩,说:“我对你说了很多事,也有件事要问你,你是谁?”
“莫非邓公子也认为我也是冒牌的?”
“为什么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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