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的酒楼茶肆中,不少人纷纷谈论,消息象辐射一般,向四周传播开去,到了第三天,两个女子杀人的消息,越传越多,越传越神,以广陵为中心方圆百里观念,如东北的吉水,永丰以南的秦和,以西的福安,甚至更远的万安永新、峡江乐安,全在一夜之间,有武林人物被杀被掳,据说行凶的两个女子,穿着身材完全一样,说是两人所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同时在东南西北,两三百里的距离内同时发生?若说不是,灵蛇只有一个孙女儿,灵蛇碧玉神剑世间也只有一柄,而且传说中的两个女人,又完全一样,若说有人冒充,武林中又哪来的年青女子,具有那等武功?
于是惊、猜疑、恐惧,袭击着每一个想来观摩一下寒域魔妖召集武林大会的武林中人。不但人人自危,而且也想不出理由,那谢心瑶,为何要杀人?劫人?
不错!灵蛇一生嗜杀,但那招惹着她的人,不有幸免,可从没胡乱杀人,难道她这孙女儿,青出于蓝?比灵蛇……不,应该说当年的凤芝卿,更有杀人的嗜好?
被杀被伤那些门派中人,都涌起无可抑止的愤怒,因为所有的门派,全有人遭到不幸,虽说他们知惹不起灵蛇,但惹不起也不能忍下这口气,有人负伤被杀,他们忍不下去,被掳去人的生死,他们也该查个水落不出,更重要的,是各门派的声誉受损,这就比有人受伤,有人被杀更难于容忍。
短短两三天的工夫,赶来观摩魔妖召集的武林大会,看看武林中当时最突出的四方开林宿坶的奇异武功的各大门派中人,现在对于武林大会之事,已经不热中了,他们迅速地集会了一次,决定联合起来,四下打听灵蛇的行踪,以便向她质问。另一方面,又派出不少高手,查访那谢心瑶的藏身之处,拚着再死一些人,也得将她擒住,洗雪各门各派的耻辱。这消息传入灵蛇耳中,使她大为吃惊!
随在灵蛇身边的叶林枫也是又惊又骇,心想:“自己料得不错,果然她因恨成愤胡作非为起来,这乱子自然闯大了起来,还是因自己之故。只是,几时心瑶会与乔思琦相遇,而且两人会联手任意杀人劫人,她们劫人又为的是什么?”
这时,灵蛇正带着叶林枫,在距广陵数十里名叫罗家集的小镇上,两人在一家饭店中打尖,正听着两个过路的武林中人,高声叙述这两三天来发生的怪事。
几天来,叶林枫毒性己解,灵蛇又对他输了不少功力。灵蛇本来就喜欢叶林枫,再加上这几天共处,她觉得自己老眼不花,叶林枫只是有点傲性,有时还惹她生气,在未找着心瑶姑娘前,她不准他离开她半步,她要找着自己的孙女儿,为这一对淘气的小冤家,解决两人的婚姻大事。
灵蛇一听见这消息,狠狠地瞪了叶林枫一眼,喝道:“小子,都是你闯的祸,不然她会在短短期间,性情变成这种样子?”
叶林枫也认定心瑶姑娘因自己拒婚之故,愤世嫉俗,任意胡为起来,不能分辩,也不敢分辨,苦笑一声说道:“老前辈,那我们得快点找着她,别使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
灵蛇恨恨地呸了一声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你小子说呀!”
叶林枫又是一个无奈何地苦笑道:“晚辈实是不知,晚辈此次前来广陵,目的了是想劝她回去!”
“呸!”灵蛇又怒喝道:“一定是你跟那姓乔的丫头在一起,才将她气得变了心情,你小子小心,要是找不着她,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才怪!”叶林枫叹口气,觉得灵蛇这句话,说得似乎有理,他猛想起那夜在梅苑中花荫之下叹气的人,也想起农家那夜,听到的一声幽幽而带着恨意的长叹,现在想起来,可能就是心瑶姑娘。
累积在心中的歉意,使叶林枫也认为错在自己,不由长叹一口气道:“老前辈责备得是,晚辈与乔姑娘也仅是认识而已,只是环境逼成,晚辈此生,若不先报恩师大仇,绝不谈婚娶之事。”
灵蛇又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何不早说,你要那鬼婆子的头,我也能拿来给你!”
灵蛇一生非常自信,若是那旁人,这话自然不算夸大,但若是那寒域魔妖,这句话未免自信了些。
叶林枫倒没去研究这些,胸脯一挺,傲然说道:“晚辈必须亲自为恩师报仇,谢谢老前辈好意!”
灵蛇怒目圆睁,注视着叶林枫,气得银牙紧咬,艾恨恨地“呸”了一声,喝道:“小子,跟我走!”说罢起身离去。
叶林枫只得跟在后面,心中真是千头万绪,二天前他被灵蛇制住,可以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却因祸得福,反而被灵蛇输给了不少功力,自他恢复知觉后,心中一直惦着乔思琦,几次要想离去,无奈灵蛇却不肯放他走,逼得没法,只好将乔思琦中毒,在客店中相等之事说出,哪知,他不说还好,灵蛇听了更是有气,几乎要打他,硬是不许他离去。
后来叶林枫一想,一人生死有肯定,自己在不可抗拒的情形下,醒来己是第二天,若是乔思琦无人相救,此时赶去也不行了,若是乔思琦已死,那店家自会掩埋,将来一问便知,假使自己硬要前去,一定会将灵蛇惹怒,举手之间,便可取自己性命,他不是怕死,而是自己大仇未报,所以只好随在灵蛇身边,等侍机会。
现在,他听见这些传闻以后,证明乔思琦果然没有死,更迫不及待地想马上离开灵蛇而去。
他觉得,若是传闻属实,则是乔思琦和心瑶太任性了,这将引起武林众怒,常言道:“众怒难犯”,心瑶虽然武功了得,但长此下去,岂不像当年凤芝卿一样,也将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他一面走,一面心中不断打着主意。
机会终于来了,在两人离开小镇不过十来里路,正行到一个丁字路口时,那岔道上远远地有一个老花子歪歪倒倒地走来。
叶林枫眼睛一亮,因为看那身影竟是自己的师父,人称乞丐皇帝的北王。
叶林枫倒不是希望北王助他离开灵蛇,而是心瑶的行踪,大约只有师父知道,当时停下身来,双目看着似已喝得烂醉的花子。
叶林枫脚下才停,走在前面的灵蛇便又察觉到了,回头喝道:“小子,你为什么不走?”
叶林枫向岔道上一指,说道:“老前辈,你看谁来了?”
灵蛇目光一扫,哼了一声,身子便横挡在岔路口。
那老化子一面歪歪倒倒地走路,一面口中咿咿唔唔地说着酒话,但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灵蛇龙头拐在地上猛地一顿,发出砰地一声,喝道:“臭花子,见了我,还装疯卖傻?”
北王被那一声大震,骇得踉跄退了两步,斜乜着醉眼,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原来是你!”说完,连连打着酒噎。
灵蛇怒道:“哼!知道我老婆子来了,却故意闪闪避避的,现在你又找了来做什么?”
北王噎了两声,醉眼一斜说道:“我来找我的徒弟!”
灵蛇怒喝道:“呸!毒替他解了,你现在却来要人,可没那么容易!”
北王嘻嘻一笑说道:“老婆子,你脾气好一点行不行,徒弟可是我的,难道你想霸占了去。”
灵蛇又连连呸了几口道:“谁要霸占你的徒弟,没找着瑶儿前,我不会放他!”
北王又是一声哈哈笑道:“是我徒弟拐走了你的孙女儿么?”
灵蛇不由脸上一红,喝道:“臭花子,在我老婆子面前少胡说,不然,哼!”
北王哈哈一笑道:“不然怎么样?是不是找老花子打一架?嘻嘻,老婆子,我劝你留点气力,要找你老婆子打架的人,可多的是,我老花子可没空。”
灵蛇怒道:“谁?”
北王斜乜着醉眼,咧嘴一笑道:“你那个孙女儿到处惹祸,难道你老婆子不知道?”
灵蛇喝道:“那传言是真的吗?”
“大约不会假。”
“那你可知那丫头在什么地方?”
“知道。”
叶林枫一听师父直截了当地说知道,心中一喜,忙说道:“师父,快陪我们去找她!”
北王看了叶林枫一眼说道:“小子,你也急着去陪媳妇儿么?”
叶林枫被北王,说得脸上一红,说道:“不!师父,我想去劝劝她,要她回霞云山去。”
北王却向他呸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人家敢作敢为,劝他做什么?”
叶林枫被骂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说:“什么?胡乱杀人劫人,算是敢作敢为?”
灵蛇怒喝道:“臭花子,快说,我那心瑶在哪里?”
北王却嘻嘻一笑道:“我知道她昨夜就在前面小镇上,连伤了衡山派的几个和尚,嘻嘻,还抢走了一个最漂亮的年轻和尚。”
叶林枫心中一动:“抢走的为何尽是年轻人,她们抢去做什么?”
灵蛇气得蛇头拐顿地咚咚连响,喝道:“胡说,我那瑶儿因被这小子气走了,任性也许有可能,劫走人,我老婆子可不信!”
“不信?”北王嘻嘻一笑道:“今儿还抢走一个少林和尚,嘻嘻,老婆子,你真有福气,将来什么和尚外孙,道士外孙,还有……唔,反正各大门派的外孙全有,别看我老花子吃醉了,这可不是酒话!”
北王恁地一说,叶林枫听得一怔。
灵蛇却虎吼一声,身形猛扑,手里蛇头拐,挟雷霆万钧之势,疾扫而出。
灵蛇含怒出手,这一拐,哪还轻得了?北王又醉得歪歪倒倒,若然这一拐扫中,哪还有命在?
叶林枫急得“哎呀”一声道:“老前辈,使不得!”
但话声未完,只听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小子,回到你们来的那小镇上等我!”
叶林枫一怔,乍回头,身后哪里有人,就在怔忡瞬间,只听师父的声音,又在前面响起:“老婆子,你真干呀!”
“砰”地一声,天崩地裂!
叶林枫凝神一看,师父已歪歪倒倒地回头跑了,灵蛇那一拐,却扫在路旁一棵大树,那合围大树已齐腰折断。
灵蛇怒吼一声:“臭花子,你敢跑?”
只听前面北王的喊声道:“不跑不行!”
只见他身形左歪右倒,但却跑得极快,一眨眼工夫,己出去十来丈远。
灵蛇被北王激得怒不可遏,大吼一声,蛇头拐点地,身形疾掠而起,人也划空扑去。
喝声和人影,渐去渐远,一眨眼,已经不见两人影子。
叶林枫呆呆地站在路上,一直等到灵蛇声听不见,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师父是故意激怒灵蛇、将她引走,目的是要自己脱身。
这时他心情更为沉重,先前只想到心瑶和乔思琦,或是愤世嫉俗,在故意惹事,现在经师父一说,他才觉得事情比适才所料的更为严重。
心忖:“为什么她们要劫走年青人?难道她们两人,真会变得那样坏?”
叶林枫凝目望着天上飘浮而过的白云,那白云,像千斤重的铅块,紧紧向他心上压来,几乎连气也透不出。
忽然,他又长长叹口气,摇头暗道:“不可能啊!心瑶不是那种人,乔思琦也不是那种人,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
他想起适才师父叫他回那小镇上去等,于是,折转身,直向那小镇奔去。
十来里路,以叶林枫的轻功,应该是轻而易举,但是叶林枫因为听到一个沉痛的消息,两只脚竟有千斤大石缚着,费了很大的劲,才算又走到那镇上。
他在小镇上回寻了几遍,跟本寻不着自己的师父,他不死心,又到镇外去找,由中午直寻到黄昏,哪里有师父的影子。
夕阳卸山,百鸟归林。
叶林枫呆呆地坐在镇路旁树下,双目望着来路,在他以为,师父要来,一定会从这个方向来。
夜慕渐渐低垂,镇上己灯光闪烁,来路上,却人影也没看见一个。
他不得已,只好又回到镇上,寻了一家客店住下,又坐在店堂中等待。
一更,二更,仍不见师父前来,他失望了,回到房中,睡在床上出神,心中不断想:“不可能!她们不会那样做。”但那些传言和师父那些话,却又像针一般,刺在他的心上。
街上响起三更梆声。
忽听有两起衣衫划空的声音,自房顶上疾掠而过。
叶林枫一惊,翻身坐起,由后窗上射出,脚一点地,人已跃上房顶,凝神向那划空声响去处看去。
只见两条纤小的人影,正向西飞奔,去势之快,有如两缕青烟,心中一动,来不及考虑,便也飞掠追出。
前面两条人影的轻功,竟然在他之上,叶林枫将轻功施展到极限,那影越去越远,追出十来里路,己然失去踪迹。
叶林枫却不停身,他一面奔行,一面观察前路是否有可疑庄院,在他想来,这西去并不是广陵方向,这两条人影若然就是谢心瑶和乔思琦二人,必定又是去作杀人劫人的勾当!只要留心查看,必然可追到两人去的目的地!
又奔了两个半时辰,果然左前方一片火光耀眼,凝神一看,却是一座镇甸。
叶林枫脚下加劲,十来个起落,己奔入镇中,到了那火光处,隐身屋脊后向下察看,果然下面是一家客店,店中人声沸腾,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侧耳一听,只听下面有人大吼道:“这从哪儿说起,我们老庄主和灵蛇家无怨无仇,为何跑来动手就杀人?”
叶林枫听得一惊,心说:“果然不错,又是她们俩杀了人。”
只听另一人叹口气道:“大哥,老庄主既然死了,我们应该处理善后,还有少庄主已被劫走,我们应该前去救援才对,急有什么用?”
“少庄主被劫?”叶林枫一颗心,猛向下沉,先前他认为那些传言不可靠,甚至连北王的话,也认为是人云亦云,可是,现在,自己在现场亲自听见,可见那些传言不是恶意中伤,而是事实。
“砰”地一声,那大声吼叫之人在屋中桌上猛拍一掌,又吼道:“老二,你护着送老庄主尸体回白云庄去,救少庄主之事,由我负责,若一月之内不将少庄主救回,替老庄主报仇,我阴阳一判这条命,便也就拚死在灵蛇碧玉神剑之下。”
“白云庄!”叶林枫一颗下沉的心,几乎是又向上跳了出来,心说:“白云庄老庄主,不是人称摩云手的汤一江么?那汤一江自己虽未见过,但据人说,是个仁慈的武林长者,一生从不与人结怨,也不与人争名夺利,是武林中一位超然人物,不知为何竟也赶来此,心瑶为啥偏又杀了他呢?”
听那叹口气之人又说道:“大哥,少庄主自然应该去救,但你何必说出这种话来,灵蛇家的武功,连老庄主也不是对手,大哥去硬拚,不过多送一条命,依小弟意见,还是先打听少庄主下落,然后从长计议。”
那称做阴阳一判的人又大声吼道:“老庄主待我胡苏恩重如山,为老庄主送一条命,算得什么?”
叶林枫一听,这阴阳一判倒不愧是一个铁铮铮汉子,不由又想起恩师的大仇,叹了口气心说:“人家不过是一点主从身份,尚能一月为期,誓以死殉,自已恩师大仇,却被一些事故纠缠耽误下来,说起来,真是惭愧。”
只听另外那人叹口气道:“大哥既然决心要为老庄主一死,我闪电金刀也应义不容辞,待我将老庄主尸体送回,也立即赶了前来,我们一月为期,在广陵城中相会,若然仍救不出少庄主,也报不了老庄主大仇,便共赴黄泉下,相从老庄主如何?”
叶林枫一听,这位闪电金刀也一位义薄云天的人,心下好生敬佩。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瘦长个子的中年人,手提一柄金光闪闪的薄刃钢刀,走出房门口,向那一些围在院中的客人说道:“各位请回,我们庄主已死了,这是武林之中的不幸事件,不必惊动官府,我们自己会料理。”
那些围观的人,一听是涉及武林,又见那个汉子手提钢刀,谁还敢多问一句,都各自回房去了。
叶林枫一看,大约这汉子便是叫做“闪电金刀”的人,只见他向远远站着的一人招手道:“伙计,烦你去替我们买一口棺材,天一亮便送来。”
伙计应了一声,畏畏缩缩地走了。
叶林枫抬头一看,月己西斜,离天亮不远,只得长叹、折身向来路回去。
在路上,叶林枫忽然心中奇怪,这几天来,怎不见竹影前来,不知是不是为了香院中寻件事,心瑶己将那竹影唤了回去?若然竹影现身,她无论如何也要她带着自己去见心瑶姑娘,劝她回头是岸,而且要将劫去的那些人放回,就算与她翻脸成仇,亦在所不惜!
一会工夫,己然回到镇上,叶林枫仍由后面进入客房,因为心事重重,房中又十分黑暗,并未仔细观察,摸索着走到床前,正想和衣倒在床上休息。
忽觉脑后劲风拂头,叶林枫赶紧上身疾俯,反手拍出一掌,身子借出手之劲,飘退数尺,大喝一声:“是谁?”
但床上人并未追出,也未听见有人出声。
叶林枫凝神一看,骇了一大跳,正瞥见帐里一只白森森的手掌,向内缩去。
叶林枫骇得猛退一步,虽然是匆匆一瞥,但已看出那只手并不是活人手掌,而是一只瘦如鸡爪,好像皮肉无存,仅剩下五根细长指骨的死人手掌,只是罗帐低垂,看不见帐中情形。
叶林枫忽然想起在节度使府中,自己在小院中见过的摄魂五鬼来,心说:“难道床上是那府中的僵尸么?”
心念才动,忽听一声鬼哭,跟着四周屋角,发出了一阵“咚咚咚咚”的声音,叶林枫凝神一看,骇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点不错,果然每一屋角,现出一个直挺挺的人影,僵直着腿,由四周走出,正是在节度使中见过的摄魂五鬼。
叶林枫赶紧镇慑着心神,双掌蓄劲,冷喝道:“站住,你们来做什么?”
说也奇怪,他这一声低喝,那四个僵直的尸体,果然停止前进。
就在此时,他床帐下伸出穿着寿鞋的双脚,跟着垂着一件蓝衣角,慢慢地床帐内又伸出枯瘦如柴,用手指特长,颜色惨自的双手,将床帐慢慢向左右分开。
叶林枫屏息凝神,向那床上看去,原来床上坐着,正是那夜看见的那五鬼中的老者,面孔上只剩下一张惨白的面皮,双目深陷,两唇微张,现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样子十分狰狞可怖。
才见他双手撩开床帐,身子忽然僵直立起,开始向叶林枫僵直地走来。
那老者开始移步,客房四名的四具尸体,竟也开始移动起来,黑暗中黑影幢幢,鬼气森森,叶林枫身上不由地毛发直立,忍不住又低喝一声:“站住!”
忽然床帐后有人冷极地说道:“你也怕鬼么?”
话声一落,忽又传出一声“啾啾”鬼哭,那“啾啾”声音一响起,五具僵尸,才又停了下来。
叶林枫一听有人出声,胆气立壮,冷笑道:“你是谁?”
“我是大仙!”
“大仙?”叶林枫啊了一声,这才记起,正是那夜在节度使中听过的声音,当下忙道:“既是一位高人,何必装神弄鬼,不知今夜率领五鬼至此,有何见教!”
叶林枫因那夜曾在那鬼院中,躲过一场灾难,而且知道这位大仙与蓬莱仙女相识,可能不是怀着敌意而来,因此那敌视之心大减。
只听帐后地冷枯的声音道:“我是前来捉你!”
叶林枫一怔说道:“我们无怨无仇,这是为什么?”
帐后冷笑道:“我也正想问你,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为什么前夜趁我不在之时,私入我鬼院之中!”
“前夜?”叶林枫又是一怔说道:“我几时去过?”
“你还想赖!”那冷极的声音又说道:“是我亲自看见你的,只可惜我迟回去一步。”
叶林枫心想:“这真是大冤枉,前夜我却正在鬼谷,根本不在广陵。”
当下又忙说道:“只怕是你看错了。”
“我会看错?”帐后冷笑一声道:“前夜你在我鬼院中避过难,难道我还会看错么?”
叶林枫道:“叶某人生平不说谎话,前夜我却正在鬼谷中,何能分身去你那鬼院?”
“你前夜真是在鬼谷!”
“不错!”
“那你见到些什么人?”
“魔妖、凤芝卿、鸡鸠老怪、万毒魔,另外就是鬼谷主人鬼谷子。”
“啊!”帐后的大仙啊一声,似是有些信了,又说道:“你去鬼谷作什么?可是与那鬼谷子有旧。”
叶林枫冷笑道:“在下高攀不上那些人!”
“这么说……”帐后的大仙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你是私入鬼谷了?”
“不错!在下去时,并未和谷中主人同意!”
“咦!”帐后微露惊诧的声音道:“那地方能任你自由去来的么?那是天下三大怪谷之一啊!”
“不错!可是也不一定留难得了在下。”
帐后人沉吟了好一阵,忽又冷笑道:“我只道你武功平平,原来是一个身怀绝学的人物,那你一定不把我这摄魂五鬼放在眼中了?”
“你仍认为前夜进入鬼院的一定是我?”
“不!”帐后有人冷冷地说道:“你能说出当夜在鬼谷的人,可见不会假,那事已经过去了,我自然会查出来他是谁的,只是阁下说能在鬼谷中自由来去这一点,我有些不信,因此想试试你。”
“试试我?”
“唔,你怕么?”
叶林枫被他一激,傲然冷笑道:“你是说,要用这五具僵尸?”
“你别小看她们,就连鸡鸠老怪的徒弟,也奈何他们不了,只好让出卧榻,由他们酣睡,大家才相安无事。”
“我?”帐后人冷冷地一笑道:“知道了,对你可没好处!”
叶林枫有些不耐,又是一声笑道:“假若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在武功上较量,用这些不伦不类的死尸骇唬人,这算什么?”
“我要想见我?”
“除非你有不能见人的地方。”
帐后人长长地一声冷笑那笑声极为刺耳,好像笑声中带来一股无法令人忍耐的寒气,叶林枫顿觉背脊上寒气直冒,身上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全身真力,像立时失去了一般。
叶林枫一怔,心说:“忒怪,这是怎么回事?武林中人,有着冷峻笑声的人,自己不知听过多少,魔妖、凤芝卿和那位鬼谷子,声音算是冷极最为难听的,可是虽然刺耳,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忽然,他明白了,心中又想:“无怪那位出身鸡鸠老怪门下的节度大人,竟肯划一座小院为禁地,让这五具尸体住下,而且府中之人,一提到摄魂五鬼,避之唯恐不及,必是因为这位什么大仙,有着这种邪门的功夫了。”
帐后人冷笑之后,说道:“我是不肯见人,要说我不能见人,那你就错了,告诉你吧,知道我是谁的,他们就不会这样冒失地想要见我了。”
叶林枫心中奇怪,心想:“难道你五鬼长得更恐怖?更使人害怕不成?”
心下恁地一想,又傲然道:“再恐怖的面孔,在下也不在乎!”
“假若比恐怖更严重呢?”
“难道会死不成?”
“差不多啊!”帐后人又冷冷说道:“好啦,告诉你也不要紧,我有一个不雅的名号,叫做‘一见死’,现在你懂了吧!”
“一见死?”叶林枫一怔,心说:“武林中人,那会取出这种名号来,武功一道,人上有人,就算你武功玄妙奇神,总不能武林中的人全不是你的敌手,若真能人如其名,你不是天下无敌了么?”
“你不信,是不是?”
“在下觉得这名字太过份了!”
“是的,是有些过份了。”帐后人居然同意,又说道:“这就是我不肯见人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不想要你死!”
叶林枫又是一怔,但随又心中哑然失笑起来,心说:“原来如此?说穿了不值半文钱,胜得的人,你自然现身见他,可以维持你那怪名号的尊严,没把握呢,你就不见,使别人对你神秘莫测,这倒真的是好方法!”
恁地一想,不由胆子大了起来,冷笑道:“假若我不怕死呢?”
“唔!”帐后人沉吟了一阵,忽又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死么?”
“那是我们无冤无仇,而且你已知道我没有私入你那鬼院!”
“这成份太少了!”
“另外还有?”
“当然!”帐后人又冷泠地说道:“我是看在另一个人面上!”
“另一个人,谁?”
“你猜猜看。”
叶林枫想了一阵,忽然想起来了,说道:“可是那个宫婢慧菊?”
“她配么?”
“那我就猜不着了!”
“为什么你忘了她的主人呢?”
“蓬莱仙女!”
“唔!就是她!不然那夜你进入我鬼院,还能够活着出去?”
叶林枫心中略一转念,冷笑道:“在下与她素不相识,而且在下从来不想欠人这种情。”
“你们不相识?”
叶林枫又傲然说道:“信不信由你,不过在下不懂,你要试试我是什么目的?”
“这个么?”帐后人又说道:“我也久慕鬼谷之名,你既能自由出入鬼谷,想在武学上和你比较一下,是他的鬼谷怪,还是幽……”说至此,嘎然而止。
叶林枫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难道说你们是从幽谷来的?”
“啊?”帐后人惊啊了一声,似是深悔自己失言,停了一停,又说道:“你有志气,也很聪明,无怪有人死心塌地爱你了,告诉你吧!我就是幽谷幽魂玉女。”
叶林枫想不以一猜既中,原来她就是幽魂玉女,心下好生骇然,暗忖:“听师父说,幽谷是在秦岭之中,她跑到这儿来作什么?她前来是否与魔妖有关?”
心中正在想,那帐后的幽魂玉女又说道:“我一时失言,算被你猜中了,你真聪明,可是却换来不幸!”
叶林枫心中一震,真是后悔不迭,这才想起,自己恩师以前告诉自己天下有三大怪谷时,曾说过,幽谷不但谷中设施怪,那谷中主人更怪,据说那幽魂玉女,不但不丑,而且美若天仙,人美,手段毒辣,一生从不愿人见着她的面目,见者必死,即使不见她,而猜出她来自幽谷时,也只罪减一等,必须在谷中终身为奴,自己忘去这一点,冒冒失失说了出来,无怪她说自己聪明换来不幸了。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傲然冷笑道:“一个人的幸与不幸,不一定由别人主宰。”
“你有这种自信?”
“有这种勇气,总算是习武的人,应该具备的吧!”
“说得不错!”幽魂玉女冷冷地一笑道:“幽谷的规矩,已相传三世,即使看在蓬莱仙女面上,也不有例外。”
叶林枫忽然想起一句话,冷冷地问道:“难道节度使中没人知道你是谁?”
“你没听见她们称我做大仙么?”
“蓬莱仙女呢?”那么她也将有不幸?”
“不,她有我母亲的幽魂令。”
“有令的人,才可能例外?”
“不是例外,而是免赦!”
叶林枫一听,觉得武林之事,真是无奇不有,稍为有点成就的人,就爱标新立异地兴起花样,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显示自己之怪,不足以扬名耀世,小之则取怪名号,大之则自立一些规矩,所谓三大怪谷,莫不如此,眼前这位幽魂玉女,就是一个范例,那醉花谷自己虽然尚不知道,但既名列天下三大怪谷之一,想来大约也差不多?
心中恁地一想,不免有些生气,冷笑道:“那么在下只有一拚了?”
“你尽量施为吧,别小看我这摄魂五鬼啊,其实他比活着的武林高手,毫不逊色!”
叶林枫又向环身而立的五具户体扫了一眼,只见他们毫无知觉地僵硬地站着,样子狰狞可怖是事实,若说他们真有多大能耐,叶林枫却又心中有些不信。
叶林枫把心一横,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只有出手了,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幽谷远在秦岭,到这儿来做什么?”
“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犯过我幽谷规矩的人。”
叶林枫一怔说道:“是不是跟在下一样?”
“唔!”幽魂玉女在帐后又说道:“他是在偶然的机会中,看见了我,可是,在特别情形下,他逃走了。”
“所以你不辞千里迢迢寻来,非杀死他不可?”
“正是如此,幽谷三世相传的禁例,不能从我手中破坏。”
叶林枫一听,算是解除了心中一个疑问,不用说,必是这幽魂玉女,知道魔妖要在此兴风作浪之事,她意料她要找的人,可能也前来此地,所以跟了前来。
当下,他冷笑道:“要是在下今夜幸而不被杀被擒,你也是天涯海角,非达目的不可么?”
“是啊!你明白这一点就好,时间不早,请准备,我要五鬼动手了!”话声一落,帐后忽然发出一声啾啾鬼哭声。
叶林枫赶紧戒备,眼耳并用,注意环身而立的五具尸体。
果然,那鬼哭声才落,五具尸体,立又僵直着身子,一步一步向他逼来。
那屋中能有多大,先前不过相距丈许,一眨眼工夫,五鬼已走近了七八尺距离。
叶林枫顿沉五鬼身上冷气逼人,而且说也奇怪,那冷气一逼体,好像自己全身劲力尽失,真力好像泄去一般。
叶林枫一怔,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叶林枫才觉奇怪,只听帐后的幽魂玉女轻笑一声道:“你在奇怪么?是不是觉得不对?”
叶林枫心中暗忖:“以自己目前武功成就,绝不是这位幽魂玉女对手,而围在四周的五鬼,可能根本不是死人,他不相信世间有鬼,而一个人死后,灵性已灭,那来这种消失别人劲力的上乘武功?”
心中恁地一起,不由冷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有点奇怪,以你一身武学成就,又何必故弄玄虚,将活人当死人来唬骇人?这种做法,就算胜得别人,又何能使人心服?”
帐后的幽魂玉女似是未料到叶林枫会有如此一说,停了一停,忽然冷笑道:“这不证明你曾私入我那鬼院子么?”
她这样的一句话,无疑地证实了叶林枫的想法,原先心中存着阴森恐怖的感觉,一扫而空,冷笑道:“这只是在下没有猜错而已,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再告诉我一次,自从那夜离开后,我根本未进过节度使府。”
幽魂玉女似是犹豫了一阵,又说道:“你能用什么证明呢?”
叶林枫仍傲然不惧,哼了一声,双掌暗中蓄势说道:“信不信由你,姓叶的自信,一生从没有逃避或惧怕什么而说过一句谎言,不信就来吧!”
“嗯!”帐后的幽魂玉女沉吟了一阵,又缓缓说道:“因为那夜我看见的人影,分明是你,你既然否认,我只是想求证而已,这又何损于你的自尊呢?”
叶林枫冷然一笑道:“你既然如此说,那我告诉你,前夜我是和灵蛇在一起,你信不信?”
“灵蛇?”幽魂玉女似是一怔,说道:“据我知道,灵蛇正在四下找你,你既然被她找上,还能没事么?”
叶林枫也是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她在找我?”
“当然知道,自华龙古刹那天起,你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
“啊!”叶林枫一惊,忽然想起,说道:“难道那天引走白骨魔主的就是你?”
“不错,是我!你原来以为是谁?”
叶林枫才算明白过来,最先他以为那夜救自己和乔思琦性命的是心瑶姑娘,然后又以为是蓬莱仙女,如今才明白是这位幽魂玉女,他立将敌意消失不少,凝在两掌的功力,立即散去,垂手说道:“既然姑娘对在下伸过援手,一点小误会应该冰释,在下再慎重申明一句,前夜私入姑娘鬼院的人,绝对不是在下。”
“噗嗤”一声轻笑之后,幽魂玉女在帐后说道:“嗯!关于这一点,我现在相信,可是……”
叶林枫又是一怔,说道:“姑娘的意思……”
“别紧张!”幽魂玉女又是一声轻笑道:“你的眼力过人,胆气也不错,听说你是北王新收的徒弟,武功一定超人一等。”
叶林枫一听冷笑道:“那是说,姑娘要考量一下我的武功了!”
“那倒不敢,北王武功天下敬仰,我只是想见识一下而已!”
叶林枫哼了一声道:“我要说他老人家并未传在下武功,也许姑娘不会相信,但在下从授业先师处,倒学得了一些武学,若是凭真实武学相对,也许在下还不致怕姑娘的摄魂五鬼。”
“真的么?”
叶林枫愤然说道:“一个习武的人,自信总是一个具备的条件。”
“好一个自信!”幽魂玉女又是一声轻笑道:“而且我也佩服你的判断力过人,居然看得出我的摄魂五鬼是活人,好!我要她们还我本来面目,领教你这个江湖三异传人的武学。”
停了停,又听幽魂玉女说道:“摄魂五婢听着,你们还本来面目,领教他几手绝活吧!”
噗嗤几声轻笑之后,围在叶林枫四周的五鬼,一个个除去身上的死人衣服,现出一身的紫色紧身袄裤,最后除去脸上的精工制造的面具,现出五张娇艳的面孔,个个巧笑倩兮,风姿迷人。
叶林枫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先前看了令人不寒而粟的五鬼,竟是五个少女,而且全是千中挑一的绝色女人,真是大出意外。
帐后的幽魂玉女又笑道:“怎么啦?意外得很么?”
叶林枫说道:“当然意外,姑娘这五婢如此美丽,何必要她们装成那种令人恶心恐怖的样子,而且,那摄魂五鬼的名号,也不太雅!”
幽魂玉女说道:“你喜欢她们吗”叶林枫说道:“我只是觉得美丽而不应该变成丑恶!”
“假如外表美丽而内心丑恶呢?这么说,你对人对事的看法不够彻底。”
叶林枫一怔,想不到这幽魂玉女,居然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当下笑了一笑道:“姑娘这话不错,在下佩服。”
幽魂玉女轻笑一声道:“那么名号雅不雅,又有什么关系呢?譬如有些人名号好听,而行事却又毒又蛇蝎,是不是?”
幽魂玉女又说道:“总算你是个明白人,所以我虽然以幽魂二字为号,五婢又以摄魂为号,我那幽谷……”
幽魂玉女说至此,忽然止住,好像一时不慎,说错了一句什么话。
叶林枫原来就怀疑幽魂玉女是幽谷谷主,如今一听,证明自己没有想错,不由问道:“原来姑娘果然来自天下三大怪谷之一的幽谷谷主?”
“唉!”一声轻叹之后,幽魂玉女又说道:“是啊!所谓言多必失,现在我既然说出来了,也不必瞒你,我就是幽谷谷主!”
叶林枫说道:“那姑娘为什么寄身节度使中?同蓬莱仙女可是旧识?”
幽魂玉女说道:“你已知道太多了,我为什么住在那儿,当然有原因,你不用问,至于蓬莱仙女,我们是打出来的交情,但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叶林枫当然不必再追问伫有的隐私,游目一看,五个鲜丽如花的女婢,全都含笑环立,全无一点敌意。
不由又问道:“现在你们还要动手么?”
幽魂玉女又说道:“不动手可以,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保证不泄露我的秘密,而且……”
叶林枫说道:“只要姑娘行事与我叶某人无关,这一点我做得到,这是叶某人生平如此,并不是怕她们动手。”
“嗯!这一点我相信。”幽魂玉女又说道:“另外……嗯!你三个月之后,必要去我幽谷。”
“为什么?”
“当然有原因,你去了自然知道!”
“假若叶某人不去呢?”
“你应该明白,自己去,和被别人带了去,有什么区别?”
叶林枫一听,幽魂玉女竟然在威胁自己,不由冷笑一声道:“姑娘这样说,是非要叶某人答应不可?”
“那要看你如何选择了!只要你答应,关于为令师报仇的事,我也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叶林枫一听,心说:“好啊!威胁利诱全来了。”
不由冷笑道:“这一点,倒用不着姑娘费心,在下若不能为恩师报仇,何颜为人!”
“既然有这种胆气,为何又怕去我幽谷呢?”
叶林枫愤然说道:“谁说我怕,好!三个月为期,我一定趋谷请教!”
“你答应了!这才对啊!那么也不用动手了。”
话声一落,只见那摄魂五鬼,每人全露齿微笑,各自捡起地上的死人衣服和面具,紫影连闪,全由后窗飞出,帐后声音也就阗然,似是幽魂玉女,已悄然走了。
叶林枫怔怔地站在当地,不知那幽魂玉女,要自己三个月之后去也那幽谷作什么。
就在这时,忽听屋角墙壁上,有人呸了一声道:“小子,真沉不住气,被人家一激便答应了,也没想到,那幽谷可是好去的地方!”
叶林枫一怔,抬眼一看,只见屋角墙壁上,笔直地悬空贴立一人,正是自己要等的花子师父,忙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几时进这屋子的?”
老花子哈哈一笑,飘身落地说道:“小子,我进来可久啦,总算你小子还没替我丢人!”
叶林枫觉得奇怪,自己这个师父,在武林中名气很大,为当今七大异人之首,但为什么见人总是躲躲藏藏的,尤其是女人,他总是不敢露面,这样看来,他之所以不敢见那凤芝卿,并不是有特殊原因,而凤芝卿要找的人,可能也不会是他了,他不敢见女人,绝不是武功不如这些人,但除此这外,又有什么理由呢?除非他老人家生性怕女人?
心中正在盘算,老花子突又呸了一口,说道:“呸!你小子敢在心口中说我怕女人!”
叶林枫又一怔,心说:“他老人家怎会知道,我心在想什么?”
叶林枫忙赔笑道:“但你老人家遇上,总是躲躲藏藏的呀!”
“呸呸呸!”老花子一连呸了几口,说道:“难道你小子还不知我老人家怕女人么?”
叶林枫几乎忍不住笑,心说:“适才还在骂我,不该在心中说他怕女人,现在不是自己招认了么?”
忍着笑又说道:“那么弟子心中并没有想错呀!”
老花子突然脸色一沉,一把拉着叶林枫说道:“小子,闲话少说,快跟我走!”话声刚落,也不容叶林枫问话,拉着叶林枫,已由窗后穿出。
时已月落星没,离天亮已经不远。
老花子拉着叶林枫,一口气跑出十来里路,在一个丁字路口,才停下身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仰首不语。
叶林枫静静站在他身边,见他脸色沉重,好像有着重大的心事,也不敢多问。
过了好一会,老花子才缓缓低下头来,选了一块大石坐下,双目炯炯地落在叶林枫身上,说道:“小子,你适才说些什么呀?”
叶林枫说道:“你老人家问的是怕女人那话么?”
老花子摇摇头说道:“不是!你对幽魂玉女说的。”
叶林枫想笑,又连忙忍着说道:“弟子跟她说的话可太多了,不知是哪一句。”
老花子突又“呸”了一声,道:“你可曾说过,我没传你武功?”
叶林枫才算明白了来,应了一声道:“是的,弟子说错了么?”
老花子叹口气道:“你没说错,小子,那是怪我太忙,而且你小子武功太差,无法接受我老人家想传你的一种武学,若传你一点小巧功夫,又没用处,所以我老人家一直在替你小子想办法,刚巧那姓乔的女娃娃,给你小子服下,逍遥女贞丹,我老人家一看机会来了,才没阻止你,并叫了琼崖那三个老儿出面,逼那老灵蛇用灵蛇秘诀中一种从不外传的绝学,为你小子疗毒,其实,真是疗毒,我老人家也行,用不着求她,而是那老灵蛇的灵蛇功……”
“灵蛇功?”
“呸!”老花子啐了一口道:“你小子瞧不起,也觉得这号不雅,是不是?呸呸呸,那是你小子的造化,也是我老人家的苦心,灵蛇秘诀,也算是武学中一门正宗秘法,灵蛇功其实就是佛门的禅功,与大乘小乘为一禅一宗之学!”
“那就是俗称的灵蛇禅了?”
老花子点点头说道:“可以说是,可以说不是。”
叶林枫道:“你老人家这话怎讲?”
老花子说道:“小子,一般人会以为灵蛇禅不是真正佛门禅功,而是旁门左道,其实灵蛇禅与当年大乘小乘,在佛门是鼎足而三的佛门绝学,佛门,也就是指的这三种武学而言,它真正的名称,应该称做灵宝大法。”
“那为什么又被人叫做灵蛇禅呢?”
“唉!小子,这就是为师不肯随便收徒的原因,当年释伽牟尼座下三个弟子,各传一种心法,大弟子,传的是大乘禅功,二弟子传的就是灵宝大法,三弟子才是小乘心法,后来大徒弟和三徒弟,谨守佛门戒律,历代相传,未踏佛门规矩,只有二弟子灵宝法师,认为出家修行,不如入世救人,他这想法,其实与当年佛门最宏大,我不入地狱之说正吻合,而且也最切实际。”
叶林枫说道:“那灵宝法师理由,可是因入世之故,为魔障引诱,渐渐走入邪门?”
“嗯!算你小子聪明,正是如此,不然为什么有两句俗话,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灵宝法师虽未为软红十丈所迷,但法师因为立大宏愿,入世救人,便多收了几个弟子,哪知有一个弟子,定力不坚,被一个女子引诱,并将灵宝大法,全传给了她。”
“那女人后来一定是灵蛇了?”
“不错,那女子姓谢,便将灵宝大法,更名为‘灵蛇秘诀’了。”
叶林枫“啊”了一声。
老花子又说道:“相传既久,凡是灵宝一宗,便称为灵蛇禅了,而且时代一久,辗转相出,渐渐地失去了本来佛门正宗心法。”
“只有灵蛇一门,现在还保护着正宗。”
“说对了。”老花手嘉许地看了叶林枫一眼,说道:“现在的灵蛇一门,正是得了当年的灵蛇秘本,并非一般禅功可同日而语,那老狐婆虽是性情乖戾,动不动就杀人,但论武功渊源,真还算得名门正派,适才那个女娃娃说得对!不能以貌取人,我老人家再告诉你,也不有以名号决定人家的邪正。”
叶林枫连连点头说道:“你老人家说得是!”
老花子又说道:“因为老太婆习的是佛门正宗禅功,那老太婆用内功给你疗,毒去功存,等于是替你小子脱胎换骨,大约你小子还不知道,你现在的内功真力,比从前何止增加十倍,只是你还不知道运用而已。”
叶林枫一惊,说道:“真有这等事?”
老花子呸了一声道:“那还假得了,不然,我老人家何必费那许我安排。”
叶林枫说道:“那么弟子为何不觉得?”
老花子说道:“没有人告诉你,也没有人指点你如何修习,自然不觉得了,老花子叫你等我,难道说会是无因而发么?”
叶林枫又惊又喜道:“那你老人家快告诉弟子如何修习的方法!”
老花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叶林枫说道:“且慢,你可知道那老太婆为什么肯那样做?”
叶林枫想了一想说道:“可是为她那孙女儿?”
“算你小子还记得她!”老花子瞪了他一眼,又说道:“以前,那老太婆也许看在老花子份上,只要找得她那孙女儿回去,或者还会饶你小子不死,可是,现在,你既然得人家灵蛇一门功力,灵蛇武学,从不外传,你若不要人家孙女,就是老花子出面,那老太婆也非宰了你不可!”
叶林枫一怔,说道:“那弟子情愿不习了!”
“呸!”老花子怒容满面,喝道:“人家哪点儿配不上你?以前你小子以为人家出身不是名门,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叶林枫叹口气,心说:“说来说去,你老人家是在为她作说客。”
口中忙又分辩道:“虽是如此,武林中人、对灵蛇一家,只是畏威,而不怀德,所以弟子……”
老花子呸呸啐了几口道:“那老太婆只是手段毒辣一点,我小子也没想想,若是老太婆不分好歹杀人,你小子和宋怒在霞云山还会活着出来?”
叶林枫被一句话提醒,心说:“是啊!那时她若杀我,只要一吹那只紫云魔箫,怕不立即心脉震断而死,而且这些时日来,从未听见她用那种歹毒萧声杀过人,可是灵蛇行事,也有分寸。”心中恁地一想,似是有些心动,不由说道:“那么武林中传言,有些失真了?”
“这才对!”老花子蹬了他一眼,说道:“正是传言失真,老太婆的脾气,又从来不要人谅解,再加上一个蛇字,也难怪你小子误会了,现在你怎么说?”
“我……”叶林枫仍是不敢决定,那是因为他拒婚于前,而又有青年人的傲性,不肯向人低头认错。老花子长长叹口气道:“好吧!我老人家也不逼你,那女娃娃外貌温柔,内心刚毅,你小子若不口服心服,单是有我老人家逼你去认错,只怕她还不肯答应,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鬼婆子的武林大会,已密锣坚鼓。以你那点武学,真还不配去参加,所以我老人家今夜传你修习内功之法,因为那老太婆的功力潜注在你体内,你小子可以一日千里,最少减短你苦炼十年,明夜再传你一门武学,后天便可代表我去参加武林大会了。”
叶林枫一听,原来师父要自己代表他去参加武林大会,不由又喜又怀疑,心想:”当真两天的时间,自己的武功,便能增长到与魔妖这那些人为敌么?师父何以总不肯现身,那是为什么?”
叶林枫风好思完,只听老花子又说道:“小子,你用不着去研究,也用不着怀疑,你只要苦练两天,便等于具有灵蛇北王两家三成以上的功力,对付魔妖,凤芝卿两人,自然不足,但和鸡鸠老怪、万毒魔以及鬼谷子等人,却也相差无几,至于白骨魔主那些人,已经不是你小子的对手了,才不致替我老人家丢脸了,何况琼崖三仙和那老婆子也会临场,你小子便万无一失了。”
叶林枫忽然想起一人,说道:“那一位蓬莱仙女她也会去么?”
老花子忽然呵呵大笑道:“当然会去,但你小子别赖蛤蟆想去天鹅肉,人家可没一只眼睛瞧得起你!”
这句话,又触发了叶林枫傲性,说道:“弟子可不是那赖蛤蟆,也不想吃天鹅肉,只是,想认识这位武林奇女子!”
老花子又连声哈哈笑道:“不错,她是一位武林中奇女子,你小子能结识她,算是你小子的造化,只怕人家不肯愿意,九华山近在咫尺,武林会之后,你小子可以去试一试!”
叶林枫觉得师父说得奇怪,笑得也奇怪,但他却想不出原因。
老花子一笑而起,说道:“小子,随我来!”说罢,各左边一个小山丘飞掠而去。”叶林枫只得起身,随后奔去。
上得小山,老花子传了他一套运气神功之法后,又吩咐道:“你小子向东坐下,朝阳升起时,立即对日而练,一个时辰之后便可大功告成。”
叶林枫一看,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色,连忙盘膝坐下,按照吩咐,开始准备起来。
老花子也在他身边坐下,不知他从哪儿来的,手中多了一壶酒和一只鸡腿,看样子是要一面饮酒,一面为他护法。
东方微红。万道红霞,由云层后面渐渐射出。
叶林枫的脸上,也渐渐跟那东方的天空一样,由淡而浓,而且头上白发直冒,浑身汗流如雨。
老花子也渐渐面色微酡,他却微微含笑地注视着叶林枫,快到半个时辰,他轻轻立起,对着东方长长吸了一口气,伸出油腻的右手,抚在叶林枫头上。
于是,老花子的脸上,由红而白,而叶林枫呢,脸上更红了,连身上也腾起一阵阵的白气,虽是晨风飘拂,那一圈白气,却凝而不散。
一个时辰之后,白气散了,叶林枫忽然睁并眼来,觉得浑身舒畅无比,情不自禁地仰天发聘声长啸。龙吟之声,向四下传播开去,冲击长空,历久不绝。叶林枫只是在舒畅开怀,也没注意他那一声长啸,传出了多远,长啸之后,才回头向师父坐处看去。
不知何时师父已经走了,只见地上划了几个大字:“明夜此地见!”叶林枫正在注视地上哪几个大字,忽听远处也传来几声啸声,叶林枫连忙循声回头,他瞥见三条人彰,如飞而至。
叶林枫微微一怔,心说:“这三人是谁?”
心念才完,那人影越来越近,一眨眼工夫,已分辩得出,三人中有一个是,而且飞行身法最快,看来是武功很有成就之人。
那三人一直向他立身小山飞来,再一眨眼,三人已在身前落下,叶林枫看清了三人是谁心中不由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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