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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盖雪望月
一个时辰之后,苏玉玑周身奇经八脉,全被打通,他本人也渐能心领神会,自行以神导
气,穿穴过关。
而李玉琪却是鬓角渐湿,鼻尖冒汗了。
要知这通穴穿脉之法,极易消耗行功人的精力,真气,功力稍差,根本不敢尝试,李玉
琪功力虽已深不可测,所练“两仪降魔神功”真气,能在任何情况下,生生不息,但此时也
因消耗过多,微微现出起汗来。
虽则如此,李玉琪并未停止休息,仍然助其行功不辍,又过一个时辰,连转两大周天。
苏玉玑体内真气已然凝固,而达驾驭自如,返虚生明,得于自在之时,方才悄悄将手移
开,躺在苏玉玑身后休息。
此时苏玉玑,行动自如,与两个时辰以前,已然大不相同,不但体内气机活泼,坎离互
济,葆真归元,血脉早通无阻,外表观之宝光外宣,气朗神清,另有一股潇洒自如之象。
又过了一刻,苏玉玑自行运功一转,徐徐下丹,一睁凤目,便自觉出,较前似有一大进
步,周身更是舒泰异常。
虽连坐三个时辰,不但不觉丝毫疲倦,精力似乎更加充沛,心中那股子欣喜,就别提有
多大了。
正想嚷着要玉哥哥教授鞭法,突然身后异香甚浓,心中奇怪此香的来处,回头一瞧,李
玉琪满脸汗水,正在闭目养神。
苏玉玑知道玉哥哥为自己累得满头满脸是汗,心中又痛惜地“哎”了一声,掏出手帕,
俯下身躯一边为他揩汗,一边道:“早知会把你累成这个样子,我真不让你为我通穴呢,
你……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李玉琪睁眼笑道:“我能为你流点汗还不是应该的吗?你又何必客气呢!你也躺下睡一
会吧!”
说着用手一拉,苏玉玑身不由主,倒在他的身畔,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愿意,脸却不由得
泛起羞怯,幸亏李玉琪脸向上卧,未看见他那付窘态,否则这位玑弟,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了。
李玉琪等他卧倒,半天不见他说话,心中奇怪,侧身一翻,曲肱为枕,与他对面而卧,
两人相距不满一尺。
苏玉玑只觉得他身上那股香气,冲鼻而入,格外醉人,禁不住阵阵心跳,周身发烧,深
深沉醉起来。
他怕遇着李玉琪那双清澈而动人肺腑的目光,装作休息,将凤目紧紧闭上,但是,在他
的心中,却有无数的念头,在纠缠分扰,缠得好紧,扰得神乱,他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
他只好紧紧地闭起朱唇,以防万一跳出腔外。
李玉琪功力虽高,却不曾达到“他心通”的地步。
否则,他一定会知道玑弟的心事,而那时,他可能也就不会如此毫无顾忌,毫不动心地
与他对面而卧了。
不过,但凭那天眼通神力,他已经看出苏玉玑脸上表情的变化,凭那天耳通神力,更早
已听出他心头的狂跳与不宁,因此,他诧异惊奇地问道:“玑弟,你怎么啦?心跳得这么
快,脸又这么红,该不会是生病吧?来,让我摸摸看!”
这一问不打紧,苏玉玑吓得自床上一跃而起,反身纵落地上,好像主怕玉哥哥摸他似
的,边走边吱晤地说:“没什么,我大概是累了,有话明天再谈……玉哥哥,明天见,你也
好好地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说着,不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反手带好房门,留下李玉琪一人,独自猜疑玑
弟弟慌张的原因,想了半天,也想不透个中道理。
苏玉玑回到自己房中,翻来覆去不能成眠,手中紧握着那方沾满李玉琪汗水而带异香的
手帕出神,不时地还放在唇边、腮上,或盖在鼻端唤着,这到底是何缘故呢?是在猜测这异
香的来历吗?
隔壁李玉琪静卧榻上,也因有那么多紊乱思想,一时也睡不着觉,遂运起一半阴神,加
紧运功,以补消耗。
此时外视阳神,格外灵敏,只要他有意察听,方圆十几里的声音,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但即使无意察听,隔壁房中的一切声响,也自然入耳清晰,因此他察觉到苏玉玑辗转反
侧,与急促的呼吸声。
不禁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轻声而奇怪地问:“玑弟,你怎的还未睡着?有什么事吗?”
苏玉玑卧在自己房中,闭目乱想,蓦地听到李玉琪细如蚊鸣一般的语音在耳边响起。
以为他已来到床边,不禁惊得用双手紧抓被头,眼睛瞪大,口“啐”一声说:“玉哥
哥……你……”
下文尚未出口,既已看清房内并无一人,门窗关闭,完好如初,遂又“咦”了一声,改
口问道:“你在哪儿呀!”
李玉琪看不见他那惊骇的表情,便说:“我在床上呀!”
那声音仍然细微,有如耳语一般。
苏玉玑下意识地看看身畔床里,又问道:“是在哪个床上,我怎的看不见呢?”
李玉琪“嗤嗤”一笑,说:“当然是在我自己的床上喽!”
苏玉玑这才放心,却顽皮地皱起鼻子,呶着嘴说:“好啦!好啦,你睡着吧,别管我,
我真的要睡了!”
说睡可不一定就能睡着,但他却不敢再容易翻身了,因此不一刻,到真的沉沉睡着了。
次日整天,苏玉玑缠着“玉哥哥”教授乾坤鞭法,两人闭起房门,在那二丈见方的客房
内,指手划脚。
直到当晚薄幕时分,苏玉玑虽然勉强将四十五招鞭法记住,却是手不应心,要说用心对
敌可非得十天半月的苦练不可。
要知这乾坤鞭法,乃前古著名凶人,仗以横行的绝学,威力与神妙,自非是一般鞭法可
比。
苏玉玑虽然智慧超人一等,将全部鞭法记下,使来将只能依式学样,尚不能深切体会其
精奥,更不能将精、气、神、鞭四者合而为一了。
但是李玉琪却又不同。
虽然他亦是仅凭记忆,并未实地练过,但由于功力深厚,臻达化境,所练降魔剑掌,都
是极其深奥繁杂的绝学,加以才比天人,胸罗万有,无论何种招式兵刃,只要通了诀窍,施
来自然头头是道,得心应手,宛如宿学一般。
当晚,苏玉玑练完“天龙不动禅功”,又拉着玉哥哥,到城外僻静处,练习鞭法,直到
三更将尽始返。
第二天,店伙计将另一具马鞍送来,李玉琪决计前往金陵访找铁掌金棱上官铣的事,对
玑弟弟说了。
苏玉玑只求与“玉哥哥”永不分离,到哪儿都无所谓,当然赞同江南之行。
故此,李玉琪结清了房、饭银子,多赏小帐,亲自到马厩中,将两匹宝驹备妥鞍笼,真
是宝马、银蹬、雕花鞍,配在一起,端的相得益彰,更显得神骏异常。
苏玉玑与两匹马尚是初见,李玉琪少不得又是一番介绍,玑弟弟满口赞好,喜欢得不得
了。
李玉琪与他,虽只三日相处,心底却已自然地产生了深切的感情,见他一副兴高采烈,
娇憨嚷笑的样儿,便说:“玑弟弟,你既然喜欢他们,就任选一匹,作为我送给你的礼物
吧!”
苏玉玑闻言,高兴得直跳,转念一想,却又微露愁意地道:“这马本是一对,一公一
母,分开了他们自己也不会快活的,我不要了。”
李玉琪一征,说道:“我们又不是分手,他们怎么会分开呢?”
苏玉玑着含深意,正色瞪着他说道:“将来你寻着琳姐、瑛妹,还能不把我忘了,还能
与我在一起吗?”
李玉琪敞声大笑,心道:“这位兄弟,想得真远,语气之中,酸气冲天,难道你将来自
己不娶媳妇?愿意跟我一辈子吗?”
不过,见他那副认真又黯然的神色,这话可不便出口,遂也正色答道:“只要玑弟弟你
愿意,我们一生一世均在一起才好呢,你又何须顾虑这么多呢!”
苏玉玑知道玉哥哥尚不知自己的用心,但是他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仍然正色地说:
“好,咱们一言为定,今生今世永不分开,你说的话也不能反悔,我……我就要这一匹
吧!”
他指的正是那匹母马“盖雪”。
李玉琪忙道:“君于一言,哪有反悔之理,玑弟弟尽可放心!”
说毕,对那灵马“盖雪”道:“他是我的好弟弟,也是你的新主人,你要乖乖地听他指
挥,你明白吗?”
那“盖雪”真个灵慧至极,闻言对苏玉玑欢声长嘶,连连点头,像是对他敬礼欢迎一
般。
苏玉玑也是喜得搂住马颈,慰抚它道:“盖雪真乖,我不会错待你,也不会让你俩分开
的,你放心吧!”
说完,又道:“玉哥哥,咱们走吧!”
李玉琪看看天色已是已未,再不走中午便不能抵达泰安了,一听苏玉玑催他,便即招呼
“雪儿”先行,令“红儿”蹲踞鞍后,与苏玉玑一同骑,缓缓驰出店外。
大街上,过往行人,见这两人两马,俊秀神奇,纷纷驻足而观,李玉琪安之若素,苏玉
玑却是沉不住气,粉颊飞红阵阵,气得只瞪眼睛。
不一刻,驰出南门,转入官道之上,只见“雪儿”自空中飞落,栖在“望月”的身上。
那两匹龙驹,在店中连憋了几天,早已不耐,这时一上官道,见那道路宽阔行人渐稀,
立即连声嘶鸣,声若龙吟,不待吩咐,迳自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飞奔起来,未到响午,
已然抵达泰安。
泰安,汉时置郡,金设为州,明置为县,五岳之一的泰山,即耸立于城北。
泰山周围凡一百六十里,高约四十余里,其中峰峦溪涧,不可胜数,以山峰特出群峰之
势,又有东西南三门,东北中三溪等处,为山之胜。
两人久慕泰山之胜,李玉琪外祖父泰山奇叟孔慕儒,虽已故世多年,并无其他后裔,但
其故居,陵墓俱在傲来峰顶。
既经过这里,哪能放过上山的机会,又怎能不到外祖父墓前,把祭一番呢,因此,两人
在路上已商量好,在泰安打过失便去泰山一游。
泰安县城,规模比济南府小了很多,不过也甚是热闹,旅店客栈特多,以备过往游客息
脚之用。
二人因带着一猱、一鸟,甚是刺目。
李玉琪为免惊世骇俗,便找了一家旅店,把“雪儿”“红儿”安置房中,稍事盥洗,双
双到店前附置的酒楼之上,在临街楼窗边落坐,要了几色店家所报拿手的酒菜,各自斟上一
杯,边吃边看街景谈笑。
这时,正值晌午用饭之时,楼上酒客,已上满八成,两人边吃边谈,也未在意。忽然楼
梯微响,走上二人。
苏玉玑座位正对梯口,闻声抬头一看,与那二人打了个照面,双方均是一怔,似乎想不
到,在此地会遇上这等俊秀人物。
但苏玉玑一怔之后,却是一撇嘴,满心不服的样儿。
李玉琪面对苏玉玑,见他住口不言,脸上表情,瞬息数变,心中诧异,回头打量,不觉
眼前一亮,心中称奇。
这时,那二人已走上楼来,满堂酒客,全觉得眼前一亮,一团乱嗡嗡的声音,刹那间蓦
地停住,接着又被窃窃私议声击破,悄悄地评语起来。
原来那二人,一个是中年文士,白面无须,身材瘦长,双目中精光四射,鬓边两太阳穴
高高凸出。
十月大寒天,别人都穿上棉衣,他却单著一件青布长衫,却仍然精神抖擞,毫无一点萎
缩之像。
内行人一入眼便知道,他必是身怀极佳的内功修养,若非已达寒暑不侵的境界何以臻
化。
文士身后,跟着一位玉貌朱颜,天仙化人,二八年华的绝世姑娘,那姑娘着一身淡紫衣
裳,紫杉紫裤紫罗裙,连一双蛮靴,背后披风,微露的剑柄、剑穗,手中的细鞭,都是紫
色。
上得楼来,瞥见苏玉玑瞥嘴,柳眉一扬,似想发作,但一与李玉琪四目相对,却立即双
颊红晕,梨涡隐现,忙乱地低下头。
伸手牵住那中年文士的衣袖,莲步珊珊,轻巧若一阵香风,自李玉琪身旁拂过,局促地
在邻桌坐下。
李玉琪骤睹两人,尤其那紫衣姑娘的娇容,仿佛甚是面熟,细看面形与玑弟弟极为相
似,又似在哪里见过。
拈杯沉思,有意无意地偷看一眼,可巧啦,人家姑娘可不也正在侧目微睬,四目一接,
李玉琪恍然而悟。
那双颊飞红,粉颈低垂,一手抚胸,罗巾掩唇,灿然而笑的表情,不正是在济南府时,
趵突泉吕祖殿上,与一老道同吃茶的两个人吗?
李玉琪心想:“这真的太凑巧了,怎的这姑娘又来此地了呢?似这等怕羞的样儿,何必
在江湖中闯荡,真是有趣得很。”
想着,不禁又盯了一眼,也自展颜而笑。
一旁苏玉玑,见他玉哥哥对那紫衣姑娘,一瞧再瞧,沉思不语,心中甚是不悦,数次以
目示意,恁自不觉,气极“哼”了一声,暗中恼道:“看你能瞧到何时!”
对面,与姑娘同来的中年文士,面向李玉琪而坐,刚才他正在点菜,故未注意这边。
这一吩咐完毕,举目一看,正遇着李玉琪展颜微笑,不禁又是一怔,以为是向他打招
呼,遂亦回报一笑,心中却暗暗称奇,自忖道:“看这少年,气朗神清,仙骨珊珊,宛如天
上金童,根骨比另一少年还要高出一筹,只看不出会不会武?”
想到这里,瞥见身畔的女儿,娇羞答答,含情脉脉,一反过去心高气傲,自以为巾帼英
雄的豪迈神气。
不禁暗悟,想道:“似这等良材美质,千万人中,难寻其一,如能择为东床快婿,不但
女儿终身有托,自己一身绝世,岂不也有了传人!”
中年文士,一厢情愿,正欲投同向李玉琪探寻来历,突见街上飞快地驰来六骑快马,马
上六人,一色黑色劲装,黑色风衣,背插兵刃,纷纷在马前下马,不禁微皱双眉,暗暗猜测
这六人的来路。
此时,李玉琪的两匹宝马“望月”“盖雪”均在店前还未牵入后槽,那六个大汉似是江
湖中黑道人物,其中二人,一瞥见两马,立即发话道:“老大,你看这两马多么神骏,要是
献给咱们盟主,定是奇功一件!”
语音低哑,口带南音。
另一人道:“好,果是千里名驹,走,咱们进去问问,找出马主儿,给他几两银子,买
下来献给盟主吧!”
最先发话那人,脾气似较暴躁凶横,闻言吼声说:“老大何必费事,吃完饭牵走就是,
还问他主儿干么?难道他还敢对咱们洪泽六雄说声‘不’吗?”
说着,领先踏进店来,迳自登楼。
那老大却较沉着,边走边说道:“老五的火爆脾气,老改不过来,你忘了盟主临行前的
吩咐,少惹是非,还是给人家几两银子才是正经。”
语声里,一阵杂杳声响,一名诚惶诚恐的店伙计领着事路,六人鱼贯登楼,踞坐中间一
坐,大呼小叫,旁若无人,神态之间倨傲异常。
楼上靠窗两桌,对六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中年文士与紫衣姑娘,闻得洪泽六雄之名,面色微变,对望一眼,暗自猜测六人前来山
东的目的。
苏玉玑生长江南,早知这洪泽六雄之名,便悄声告诉李玉琪说:“这六人乃洪泽湖水
寇,自称洪泽六雄,常年在洪泽湖一带,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水里功夫,真有独特的造
诣,老大恶龙董昆,以下是恶虎景炎、恶蛟卢岭、恶豹黄灿、恶鹰谷骏、恶蛇蔡盾等,别人
背后叫他们洪泽六恶,想不到他们竟赶来山东,竟敢打我们宝马的主意,等会真得好好教训
他们一番!”
李玉琪见对面中年文士,面色有异,似欲出手惩戒六人。
他遂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悄声传话,叫苏玉玑稍安勿躁,一会六人打上门来,再看眼
色行事,下手教训不迟。
果然那六人,个个横眉竖目,生相凶恶,点了许多酒菜,伙计知道这一桌是凶神恶煞,
不敢得罪,满口的连声应“是”,小心侍候。
好不容易上完了菜,偷抹了一把冷汗,正想溜开,那老五恶鹰谷骏,性情最是暴躁,猛
然喝道:“站住,大爷尚有话吩咐,你跑个什么鸟?”
伙计一惊,连忙返身笑脸相迎,哈腰回道:“大爷,小的侍候着啦,有话你老请吩咐
吧!”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恶鹰谷骏“哼”了一声,道:“门前两匹黑马的主人可
在这里?你快去找他来,就说我洪泽六雄要买他的马!”
伙计知道这六人一定要强买人家宝马,他也晓得宝马是两位公子爷的,他内心暗想:
“看那两位公子,一般的文质彬彬,俊秀可爱,虽带着一只异样的猴儿,本人却不像是练过
武艺,我要是说出来,万一那两位公子,不明厉害,不肯出卖,一定召来杀身之祸,不说
呢,眼前自己就得吃亏,这……这可该怎么办?”
想着,不禁回头看了李玉琪一眼。
那老五恶鹰谷骏,声音虽然低哑,音调却高,全楼之上,几乎无一人不曾听清,李玉琪
见伙计踌躇,回头看来,遂对他微笑颔首,伙计以为李玉琪亦是怕事,愿意将马儿出让,心
中不由又代他可惜,心道:“哼,凭他们这几副凶相,那配骑这宝马!”
伙计这里沉吟不答,也不过是片刻时光,但那恶鹰谷骏,已感不耐,只见他猛地一拍桌
子,站起身来朝伙计指骂道:“王八蛋,你敢不回大爷问话,想是活得不耐烦了,看我不折
了你的骨头!”
说着转出来举掌欲劈,幸亏被他上首一人拉住,否则这一掌,伙计虽不致当场丧命,却
也够他休养十天半月的。
就这样伙计已吓得脸色苍白,颤声指着李玉琪那方道:“回大爷,马是那两位公子爷
的!”
此言一出,紫衣姑娘与那中年文士,都惊得“咦”了一声,似乎想不到这两个文秀的书
生,会骑着这等宝马。
紫衣姑娘更是关心,凤目滚转,注视着洪泽六恶,暗中决定,六恶如敢强迫买卖,必予
痛惩!
恶鹰谷骏此时,早将浓眉竖起,环眼圆睁,一掀满布虬须的下巴,一指李玉琪,暴声喝
道:“咦,那边两个娃娃过来,大爷问你,那黑马肯卖吗?”
语气虽是商询,神气像煞拦路打劫的。
苏玉玑气得粉面通红。
李玉琪仍一动不动,只哈哈一笑,拱手答道:“只要银两合适,在下哪有不肯出让之
理!”
恶鹰谷骏“哼”了一声,说:“好,算你小子识相,要多少银子,你痛快地说吧!”
紫衣姑娘见李玉琪竟肯将两匹龙驹出让,心中又奇怪又关心,可不便插言,偷偷斜过一
瞥关切的眼波,静听下文。
李玉琪报以一笑,又说:“在下两匹黑马,俱是世上罕见的龙驹异种,又是一公一母,
但能好生饲养,来年便生小驹,确是难得异常,如壮士确实喜爱,在下……”
那恶鹰谷骏见他说个没完,早已不耐,喝道:“小子,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罗嗦,大爷看
得起你,问问你的价钱,你就快点说吧!”
满面不耐凶相,竟离座走来。
李玉琪并不起身,仍笑嘻嘻道地道:“壮士既然如此爽炔,在下也不再多言,两匹宝
马,一共算二十万两银子吧!”
这“二十万两”说得特别响亮,全楼酒客,皆被这一数目惊得目瞪口呆,原因当时物价
极廉,一桌上等酒席,顶多不过一二两银子,这二十万两数目,不要说洪泽六恶没有,就是
有也决不可能带在身边啊!
洪泽六恶,一惊之后,悉数站了起来,向这边走来,恶鹰谷骏更是气得连声暴吼道:
“小子,真不知你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拿你家大爷开心,我折了你的骨头,看你还要不
要二十万两!”
一伸手兜头抓下,一旁苏玉玑正欲立起,却见李玉琪不知怎的,头颈微晃,恶鹰谷骏一
招落空。
正欲再上,后来五恶中,一个鼠头獐目的汉子,赶上前一把抓住恶鹰谷骏的手腕,道:
“老五且慢,待我问问再说。”
说着,一指李玉琪,继道:“小子,招子放亮点,看看爷们可是好惹的人物,放着敬酒
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大爷真你可惜,哪,这儿是五十两银子,那马算是买定了!”
说着真从怀中摸出五十两重的一只元宝,丢在桌上,运掌一按,元宝嵌入桌面五分,满
面傲然之气,返身就走。
李玉琪本就忍耐不住,这时见那人想走,正欲喝止,蓦闻邻桌紫裳姑娘,娇叱一声:
“站住!”
一顿,又道:“瞎眼臭贼,竟敢在泰山脚下,横行无礼,强行买卖,真是可恶,识像的
快夹着尾巴滚开,否则,可别怪姑娘出手管教你们了!”
原来那紫裳姑娘,见李玉琪两人,始终不动声色,任凭那六恶恶言恶语,发横欺人,以
为两人均是地道的书生,不敢反抗,心想:“自己侠义中人,平常路遇不平,尚且伸手管
管,如今怎能眼看着这可爱的书生,受人欺负呢!”
因此也不与那同桌的中年文士商量,立即起身发话。
洪泽六恶早先,一心想买宝马,并未注意四周人物,此时见一背插单剑,手持紫鞭的美
貌姑娘,娇嗔满面横加干涉,全被触怒。
老五恶鹰谷骏,踏步而出,一指姑娘说:“贱婢何人门下?竟敢找我洪泽六雄的乐子,
可是想与爷们结亲吗?”
紫裳姑娘,家学渊源,早知这洪泽六恶的底细,一听他出语轻薄,姑娘家粉面一红,怒
啐一口道:“狂贼可恶,招打!”
声出,娇躯不动,纤纤玉手挥起,紫影闪处,恶鹰谷骏早有提防,闻方摇肩退步,尚未
站稳,“叭”的一声爆响,颊上着了一鞭,火辣辣的一阵巨痛,立即皮破血流,显出一条五
寸多长的裂痕,“哇”地叫出声来。
这边苏玉玑见姑娘出头,乐得先瞧热闹,转到李玉琪身边,并肩坐下,此时见姑娘一鞭
得手,打得恶鹰谷骏“哇哇”直叫,心里一乐,鼓掌叫好,一时将刚才对姑娘的一点不满,
忘了个一干二净。
恶鹰谷俊为恶一生,只是打人,何曾挨过打,又大庭广众之间,这面子如何丢得起?
况且性子火爆,虽觉得姑娘手法奇高,仍是不管不顾,一声怒吼,全身扑去。
一旁的恶蛇蔡盾,生得尖头尖脑,性最歹毒阴险,见苏玉玑鼓掌叫好,幸灾乐祸的样
子,心道:“先毙了你这小子,臊臊小臭妮子的皮,着着你有什么办法!”
想着悄没声息地飞身纵起,向苏玉玑迎面一掌拍出。
紫衣姑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俏目一转,恶蛇蔡盾的行踪已落在她的眼里,未等他纵
到桌前,猛地粉肩微晃,身形陡地横移数尺,正好避过恶鹰谷骏的一扑,娇叱一声:“鼠贼
招打!”
纤手再扬,“叭”的一声,恶蛇蔡盾脖劲已被紫鞭缠住,只一抖,恶蛇蔡盾像一条死蛇
一般,竟被全身抖飞,将老三恶豹黄灿撞倒,两人跌作一双。
恶鹰谷骏一式扑空,收势不住,陡地前冲两步,撞在中年文士桌边,方才拿桩站稳,正
欲返身再攻。
紫衣姑娘刚好抖飞恶蛇蔡盾,顺势向后一带紫鞭,头不回,身未动,“叭”的一声,鞭
梢儿正缠住恶鹰右腿,顺势一甩,恶鹰谷骏重约一百三十多斤的庞大身躯,立被甩出窗外,
向街心跌去。
这一招二式,一连串动作,只是霎时的工夫,不但快捷迅速,而且干净利落,毫无一丝
火气。
楼上酒客,哪见过这种场面,早都吓得唇青面目,缩在对面屋角发抖,连大气都不敢
喘。
只有苏玉玑一人连声叫好,鼓掌助威。
洪泽六恶一见姑娘身手,就知道今儿遇上了扎手货,不易打发,全都有点无法下台。
其中老大恶龙董昆,人最机警沉稳,见状知道凭自己兄弟六人齐上,就算能将姑娘接
下,那中年文士,目闪精光,鬓边太阳穴凸起老高,分明是内家高手。
也必不肯善罢甘休,俗语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今日暂退,等晚间帮手一到,再
行报仇不迟!”
想到这里,随即迈前一步,沉声止住自己兄弟道:“老三,还不下楼去看看老五!”
又向姑娘拱手道:“姑娘且坐,请听在下一言,今日之事,到此为上,看在姑娘份上,
那小子的黑马暂时不要也罢,今晚三更,我兄弟在泰山脚下,恭候姑娘大驾,作个了断,那
时姑娘如赢得在下兄弟,买马之说,就作罢论,否则,还请少管闲事为妙!”
闹市酒楼之中,舞刀弄棍,出了人命,端的不好调处。
人家既然公然叫阵,约地比武,姑娘正是求之不得,哪有不愿之理,故而姑娘鞭梢儿一
指,道:“好,一言为定,姑娘先请你们回去,今夜三更要你知道姑娘的利害!现在还不夹
起尾巴快滚,若惹恼了我,也给你脸上留点记号。”
说罢,纤手一挫,鞭梢儿“叭”的一声暴响,吓得那恶龙董昆,往后连退了二三步,才
又道:“姑娘请示姓名,在下即刻就走。”
紫衣姑娘“啐”了一口,说道“在下云中紫凤朱玉玲,都不识得,就敢跑来山东来现世
撒野,真是活腻了!滚!”
说着,鞭梢儿又是一响。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云中紫凤”朱玉玲,家传绝艺,出道不足一年,已然驰名大江
南北。
与“九天蓝凤”蓝玉琼,“七手人魔”汪千里,并称后起三秀。
其父北儒朱兰亭,艺出儒门,深得“定、静、安、虑、得”五字诀窍,悟出大异于释道
两门的内力要旨,独创“五字慧剑”一百零八式。
与南儒金继尧合称“儒林二友”,为白道中驰誉垂三十年的侠士,黑道中人无不闻名丧
胆。
那恶龙董昆,亦是老江湖,哪能不知,闻言心中一凛,暗晓侥幸,知那中年文士,必是
北儒朱兰亭无异。
哪里还敢久留,赶忙拱手道别:“久仰!”
连丢的五十两银子,也顾不得取回,恶狠狠瞪了李玉琪一眼,便领先下楼,会同跌在楼
外的恶鹰谷骏,匆匆上马,出城而去。
这边李玉琪见姑娘功力甚高,轻巧的三鞭四式,报出云中紫凤朱玉玲之名,逐走洪泽六
恶,大异于刚才娇羞怯弱之态,凶霸霸甚是好玩,便不由心生好感,一等六恶下楼,便站起
身朗声一笑,拱手作揖道:“姑娘一身武艺高强,逐走恶徒,保全马匹,深令在下感激不
尽,这里先谢过姑娘了!”
说罢,继对那中年文士一揖,说:“前辈既与姑娘同席,想必也是高人,请受李玉琪一
拜,并请让在下作东,聊示谢枕如何?”
朱玉玲姑娘,手握紫色皮革鞭,正欲回座时,瞄见李玉琪满面春风,正在举手行礼发
话。
别看她刚才凶霸霸的,挥鞭打人,此时却又恢复那付羞怯的样儿,双颊飞红,梨涡微
漩,慌不迭地倚立文士身侧,低垂粉颈,欲语还止。
逗得那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玲儿的本领哪里去了?人家谢你哪,你怎的……”
朱玉玲未待文士说完,手一推,撒娇似地叫道:“爹,你……”
你字以下,并无后文,头却垂得更低。
苏玉玑对于紫凤朱玉玲之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想不到竟是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艳
美姑娘。
心中不由得又生嫉意,方才那股子不快,不服之气又兜上心头,所以李玉琪向人家道
谢,他却只顾低头吃菜,不闻不问。
此时闻得朱玉玲妖声细语,抬头闪目眉头不由紧紧一皱,心中气道:“好个小丫头,真
会做作,有朝一日,非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那中年文士敞声一阵朗笑,道:“仗义行侠,乃我辈份内之事,小友何必过谦,你们两
位,如不嫌弃,请一同过来,由老朽作东,再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李玉琪有心与他结识,以便多增加一点对江湖的了解,故而也不再客气,拉住苏玉玑,
坐在文士对面,道:“前辈何出此言,在下兄弟相请还请不到呢,怎会嫌弃?不过这东道还
请让予在下,以示敬意谢枕吧!”
文士一指那五十两银子,说:“干脆响们都别客气了,还是让洪泽六恶作东好了,你不
看他已经将银两留下了吗?”
李玉琪应声答好,又道:“不敢动问前辈大名,不知可肯见示在下?”
文土道:“老朽朱兰亭,人称北儒,这是小女玉玲,绰号云中紫凤,未知两位大名,从
何处至此?”
李玉琪初入江湖,虽不知北儒朱兰亭大名鼎鼎,但看刚才朱玉玲逐走六恶的情形,便晓
得人家父女功夫不弱,因此道了“久仰”,随后道出两人姓名,并说前往金陵访亲,路过此
地,意欲一游泰山,最后又问起洪泽六恶来历。
北儒朱兰亭虽不能测知李玉琪深浅,却已看出苏玉玑身怀武功,闻言将六恶介绍一番,
又道:“今晚洪泽六恶,即与玲儿相约比斗,必有所依之后援,老朽因有他事,不能前往,
未知两位肯否前去,相助玲儿一臂之力呢?”
李玉琪心猛地一惊,暗疑:“这人怎能看出我身怀武学?”
朱兰亭已哈哈一笑,继道:“如我老眼不花,这位苏小友,目光精湛,必具极深内功火
候,武功必也登堂入室,比起小女玲儿,只多不少,如肯相助,老朽便放心了!”
要知苏玉玑服食朱果,血莲灵药,玄关畅通,内功激增三四十年,天龙不动禅功,虽仅
练了数日,已具二三分火候,外表已与前大不相同,双目开阖之间,神光四溢,内行人一见
便知,必有很好的内功基础,不克臻此。
至于李玉琪“两仪降魔神功”已达返璞归真,返神还虚之境,不但太阳穴平平,与常人
无异,连目中神光,也非要到运用天通眼,暗中视物或情感激动之时,才能显射而出。
故而北儒朱兰亭,虽是老于江湖,阅人千万,亦不能发现他丝毫异处。
只觉他骨格清奇,秉赋佳绝,至于其他,仍不得而知,故才出言相试,约为朱玉玲之
助。
闻言,知道自己并未被他识破,心虽暗笑,却不说破,便道:“玑弟虽学过几招,却还
未达前辈所说境界,不过玲姑娘与洪泽六恶之约,乃因在下兄弟而起,晚间自当为姑娘助
威,前辈但请放心好了!”
北儒朱兰亭见他答应,心中自是喜悦,谈谈说说,一席酒直吃了个把时辰,相约二更天
店外相会,才带着那依依不舍离去的玲姑娘别去。
玲姑娘自始至终,与玉玑一样,未出一语,不过表情各各不同,苏玉玑心中不快,不愿
多言,一个人低头吃菜饮酒,谁也不理。
玲姑娘虽不语,俏目不时地注视李玉琪一举一动,静听他与朱兰亭对答,颊上红晕梨
涡,也一直不曾平息。
态度方面,也较初见时自然了不少,临去时,更是秋波含情,默默凝睇,一副欲语还
休,依依不舍之态。
任谁见着,都会立即生出一种怜爱倾心的感觉来。
李玉琪生来就是多情种子,哪能不知姑娘的情意,虽无特别的用心,但对姑娘亦自有一
番喜爱的心意。
二人去后,李玉琪呆了一呆,似在回味,半晌方将六恶所留银子,自桌上取出,悉数充
作店钱酒帐。
声明连六恶所叫一席,一并计入,多余银子暂存柜上,等明儿走时,作赏于伙计的小
费。
这一着,店伙计无不大喜,更将两人当财神爷一般侍候,不待吩咐,即将两马牵入吃
槽,上草上料,也似对待客人一般。
苏玉玑可是一肚子不自在,依着他恨不得立刻上路,离开那狐媚的朱玉玲愈远愈好。
在他看来,玉哥哥已经看上了人家姑娘,才有意与北儒朱兰亭套近乎,心中不但暗代未
谋一面的赵家姐妹不平,更暗责玉哥哥见异思迁。
对玲姑娘呢,更是深恶痛绝,认为她故意矫情,装出一付眉目含情,娇羞欲滴的样子,
吸引玉哥哥的注意。
因此他恨不得当时拿出鞭子,狠狠地抽她两鞭,煞煞她那狐媚之气。
其实,他也不反省一下,想想自己的用心,跟随李玉琪的目的是为着什么,却只知责备
别人,岂非好笑矣!
回到房中,苏玉玑一反常态,阴沉不语,李玉琪察觉有异,问道:“玑弟弟怎的不高兴
呀?”
苏玉玑瞪眼看着他道:“我有何事,值得高兴?倒是你,刚刚结识了一位又美又娇的红
粉佳人,才值得大大高兴一番呢!”
李玉琪闻言一愕,旋即敞声大笑,道:“哎呀,你敢情是吃我的醋啊,好好好,我将那
姑娘让给你就是了,何必与我生气呢?”
苏玉玑知道他会错己意,但细心一想,前一句岂不正说破了自己的心意吗,这一想,脸
儿陡地一红,“啐”了一口道:“谢谢你的好心吧,她那股狐媚的样子,我看着就生气,讨
厌!”
李玉琪被“啐”了一头雾水,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又似有一新发现,只
见他“唔”了两声,指着苏玉玑道:“哈哈,我初见玲姑娘时,就觉得她有些像你,现在一
见你这付凶样儿,更像得厉害,哈,要是你着上女装,人家不说你们是亲姐妹才怪呢,不过
你却是男人,与她正是朗才女貌天少生的一对,怎的说讨厌她呢!”
苏玉玑闻言,心中恍然,特地到铜镜前,细看自己脸庞,眼儿眉儿,鼻儿唇儿,果然活
像一母所生,皆有几分相似之处,心道:“这真是怪事,那丫头怎会这等像我,但不知我俩
谁大谁小,下次相见,倒要好好地瞧瞧!”
想着却又“啐”了一口,嗔道:“什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才不要她呢,天下长得
相似的人多得很,难道都要我一个个娶……”
娶字出口,自觉不好意思,一伸舌头,把下文咽回,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来,将脸上的冰冻,冲刷干净。
李玉琪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自古至今,有三妻四妾的人,多得很呢,我们又何
必拘泥,只要大家能获得谅解同意,彼此又情同意合,我想多娶几个,是不妨事的!”
这是实话,古代重男轻女,只要有钱,能应付得来,高兴娶几个女人,就娶几个,在法
在理,毫无一丝限制。
只有在夫妻的感情上,可能会形成一种障碍,常因女人过多,一人应付不来,而有争风
吃醋,甚或红杏出墙等事发生。
苏玉玑自然也晓得此理,但出自李玉琪之口,听来却令他又喜又气,思量一刻,嗔道:
“好啊,敢情你真打那玲丫头的主意啊,将来见着琳姐、瑛妹,我要不狠狠地告你一状才怪
呢!”
李玉琪“唉”声长叹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在劝你不要死心眼儿,不料
却被你反咬一口,真是好人难做,好人难做!”
说罢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一到学究模样。
苏玉玑嗤地一笑,轻轻打了他一掌,道:“你还骂我是狗,看我将来不告状才怪,你当
我看不出来吗,一付水灵灵的桃花眼,到处拈花惹草,真不知被你迷倒多少人呢,我……”
一提到他自己,不由他不红脸住口,本来嘛,他不也一样早被他迷住了吗?
两人在房中一闹,不知不觉已然入夜,“雪儿”自外飞进嚷着要酒,于是二人叫来酒
莱,就在房中,与雪儿、红儿分食。
饭后苏玉玑又要了一间房,独自一人跌坐用功,一直到将近二更,才到李玉琪房内道:
“看样子,今晚有一场好杀,玉哥哥你别动手,让我与玲丫头较量较量,看谁打的贼多如
何?”
李玉琪笑道:“乾坤鞭法,你尚未熟,我看你决非玲姑娘敌手呢!”
说着,见苏玉玑面呈不服之色,似想发火,遂赶快自囊中取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长蛇,递
给他道:“此鞭便是过去我对你说过的千年火鳝,现在已被我制成软鞭,就送给你吧,此物
据说是武林一宝,如以真气灌注鞭身,可作鞭、杖、枪、笔使用,软鞭如意,神妙无穷,就
连吹毛断铁的宝刀、宝剑亦不能砍伤分毫,神妙无穷,再者这鳝唇上两只触须,无坚不摧,
双目晶光亦可闪惑敌人目力,如能善自运用当能胜过玲姑娘一筹呢!”
那苏玉玑冷不了地见取出一条金蛇,吓了一跳,不敢用手去接,但听说是千年火鳝所制
软鞭,便接过细看。
那鞭通体五尺多长,闪泛金光,虽只拇指粗细,却有十多斤重。头部略大,若似小桃,
双目似嵌着两颗蓝宝石,射出两团蓝光,鳝唇紧闭,居上两只触角,尖锐地挺出五寸多长。
握住尾部,在掌中缠了一圈,试一挥舞,灯光下立即拥出一片金霞。
头部两团蓝光,更随那缓急之势,伸缩不定,虽远可达一尺,再试将本身真气,运至鞭
身,鞭便笔直若枪,微以触须轻点桌上的铜镜,仅闻“嘶”的一声轻响,铜镜便被洞穿,显
出两个米粒般大小的小孔。
苏玉玑见鞭这等神妙,喜得双脚直跳,拉着李玉琪手臂,咯咯笑道:“玉哥哥真好,这
鞭真太妙了,就叫它‘金鳝神鞭’好吗?”
既已送出,人家自然有权起名,李玉琪哪能反对,因此,这只鞭自今天有了正式名称
“金鳝神鞭”。
此时,天已二更,苏玉玑将长衫脱下,露出一身青色的紧身劲装,又将原有软鞭留下。
将新的“金鳝神鞭”卷好,收在斜挂的百宝囊中,催促着李玉琪快走。
李玉琪仍是一身天蚕蓝色儒服,外边套着一件蓝缎丝长袍,吩咐“雪儿”留在店里,看
守行羹、马匹。
却令神猱红儿去泰山脚下等候,自己与苏玉玑并肩缓步出店。
此刻,街上多数商家,都已关门,只有酒楼,饭店依然是灯火通明、热闹异常,两人出
店,闪目四眺,李玉琪首先发现,云中紫凤朱玉玲,独自一人,站在对面街道暗影之中,正
向这方注视。
一见二人出店,立即迎上前来,仍是一副羞怯怯的表情,莺声道;
“公子才来啊!”
苏玉玑撇嘴,并未答言。
李玉琪将手微拱,笑道:“有劳姑娘久候,在下深感不安,咱们这就走吗?”
玲姑娘垂首一笑,道:“天已不早,我们快些走吧!”
李玉琪点头称是,玲姑娘顺街前导,脚步逐渐加快,不一刻便至城边。
这一番,玲姑娘受教而来,她爹爹北儒朱兰亭,回去之后,虽还拿不准李玉琪是否会
武,却因午间他那种镇定神色,应付洪泽六恶的表情起疑,故才令玲姑娘对他考究一番。
不过玲姑娘真有点不信,故在起步之时,脚程不敢放得太快,边行边转目窃视,见苏玉
玑两人,并肩携手,始终与自己保持三尺距离。
此时,城门关闭多时,玲姑娘诚心试探,因而毫不犹豫,腾身而起,一式“凤鸣九天”
微发一声脆啸,拔起三丈多高,落在城头,转头后视,李玉琪两人可不仍立在身后三尺之
处。
玲姑娘粉面一热,心头微跳,不敢再看,一展身形,快似一道紫烟,嗖的一声,纵至城
下,伏身向泰山飞掠。
泰安城距离泰山山麓,只有六、七里路。
那朱玉玲姑娘,既以“云中紫凤”为号,轻功方面自有独特的造诣,况且她已知李玉
琪、苏玉玑两人武功不弱,却故意隐藏不露,一时不由激发起好胜之心。
一下城墙,即以全力施展轻功,身形何异于一缕紫烟,起落之间,更何上十丈,故而不
一刻,抵达山脚,再前便是上山的道路了。
玲姑娘停身四顾,前方是巍峨的泰山,高耸入云,山坡上怪石鳞峋,路右一片广场,似
是一片坟地,四周围着稀疏的巨松古木,每株粗可合围,高有五丈,路左倒是平坦,顺山势
蜿蜒为一望无际的麦田。
此时正值冬季,田里所种麦苗未发芽,玲姑娘知道,三更未到,洪泽六恶可能尚在途
中,倒不惊异。
但回身一瞧,身后不见了李、苏两人,心中吃一惊,不由暗暗想道:那李公子分明不会
武功,即使会也不能太好,自己这一好胜,将人家丢下老远,等会儿见面怎好意思?
想着,正望着来路出神,突然身后一声怪啸响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声音尖锐刺
耳,难听至极,紧接着,风声飒飒,似向自己袭来。
玲姑娘以为来了强敌,不敢怠慢,莲步顿处,身形前移一丈,落地反身抽剑,一气呵
成。
姿态优美从容,正欲出招制敌,闪目一看,月光之下,刚才自己立身之处,此时正站着
一只似猿非猿的怪物。
遍身火红柔毛,红发披肩,两臂长垂及地,高约二尺,一对火眼,红光四射,黑夜之中
格外显得怕人。
接着一张大嘴,注视着自己,玲姑娘一生,哪见过这等怪物,尤其在这黑夜无人的旷
野,更是胆怯。
她的心头怦怦,一时真不敢贸然进击,只挺着一把紫霞闪闪的宝剑,与那怪兽僵持当
地。
正在此时,前面山麓道旁,一座五丈多高的巨石之上,突然又现一条人影,发出一声轻
笑,缓缓发话道:“红儿小心吓坏了人家姑娘,你主人不打死你才怪呢,快过来吧!”
那怪兽真个听话,闻言对玲姑娘嘻嘻一笑,蹲身一个倒纵,两臂翼张,活像一头巨鸟,
落在那人身旁。
玲姑娘俏目闪处,早已看清那人正是苏玉玑,粉颊一红,收剑问道:“李公子呢?”
苏玉玑一声脆笑,却又撇嘴对红儿作了个怪像,指着姑娘身后道:“那不是吗?”
玲姑娘转身再转,可不正看见李玉琪,自来路慢慢踱来,此时玲姑娘顾不得害羞,立即
迎上,满含歉意地道:“李公子,你……才到啊?”
其实,李玉琪一出城,便与苏玉玑分手,独自一人,施展“大挪移遁法”赶到前面。
随行运用天耳通神力,顺着听到的声音,飞临洪泽六恶落脚之处,发现北儒朱兰亭亦隐
身暗处察探贼踪。
故而才悄悄赶回山麓,远远看见苏玉玑隐身巨石之后,指示神猱红儿,戏弄玲姑娘,心
中又气又笑,暗以“千里传音”止住红儿的进击,才缓缓踱出,故意对玲姑娘正色说道:
“玲姑娘轻功真俊,一下城便不见了,我玑弟不管不顾,在后面猛追姑娘,丢下我在后面,
好半天才走了来,害姑娘久候,真对不住!”
玲姑娘不知他有心相戏,见他说得认真,心中更觉歉然,美目流盼,又向前移走了两
步,幽幽地道:“都是我太过性急,赶得太快,致将公子抛下,你……没累着吧?”
此时两人相靠很近,彼此气息相闻,都能嗅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异香,继而又都奇怪这
异香的来处。
李玉琪神目若电,虽在黑夜之中,仍能清晰地察觉,比他矮着半头的玲姑娘,微微悸动
的前胸,比花更娇的艳容,心中怦然欲动,若有所思,忘记答话。
“玲姑娘仰首凝睇,与李玉琪正在激动之中的目光一触,吓了一跳,疾速地又垂下头,
想道:“怎的这会儿他的眼神这等骇人?简直比小灯笼还亮,他的身上,又怎会如此香
呢?”
苏玉玑老远望去,两人似是依偎在一起,心中大感不满,故意大声叫道:“玉哥哥你看
哪,那边来了人呢!”
两人被叫声唤醒,首先玲姑娘莲足轻点,娇躯“金鲤倒穿波”,贴地后移丈许,空中扭
身,落地反弹,飞燕儿一般扑上巨石,问道:“在哪儿呀!”
苏玉玑诚心捣鬼,随口道出,哪曾见过人影,见问不便实说,故意两手拉住神猱红儿的
一双长臂,随口答道:“那不是吗?”
玲姑娘众目四眺,不见一丝人影,只当自己目力不济,差他一筹,不好意思再问,只怔
怔地望着一方出神,眨眼间,果见左方一处山田之中,奔出八九条黑影,箭一般向这方驰
来。
苏玉玑自然也看见了,故意又指着道:“那不是来了吗?”
口气中甚不友善。
李玉琪并未上来,但虽立身较低,却早听出来九人,见苏玉玑故意淘气,又指又说,玲
姑娘秀眉微扬,神色欲变,怕两人发生冲突,故而解围道:“玲姑娘,我们到那边空地上去
好吗?这里太窄,怕施展不开见!”
玲姑娘心里一甜,婉声应好,自巨石上飘落,伴着李玉琪走向路旁右一方平地。
苏玉玑见玉哥哥,只管姑娘不顾兄弟,气得眼圈发红,发狠似地坐在这边,恨恨地道:
“红儿,玉哥哥不要咱们了,我们何必过去碍眼,你乖乖地坐在此处,看看热闹吧!”
此时,李玉琪已然行至空地,听见苏玉玑愤愤之声,知他又使了小性子,遂又返回来,
立在石下,道:“玑弟弟,快下来吧,你看,我这不是又来请你了吗?”
苏玉玑转悲为喜,咯咯一笑,晃身扑下,李玉琪伸臂一抄,正接在苏玉玑腰上,轻轻放
落,笑道:“你的腰真细,和玲姑娘的差不多呢!”
苏玉玑面上一红,俊目一翻,啐道:“你摸过她的腰啊,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玉琪一听,这不像话,要让玲姑娘听见,岂不羞煞?故而不便分辨,连忙拉住他的手
道:“别淘气啦,留点精神,等着打架不好吗,快走!”
说着,行至广场,神猱红儿也跟在两人身后,李玉琪对玲姑娘介绍道:“这是我养的一
只小神猱,名叫‘红儿’,长像虽然威猛,未经吩咐从不伤人,姑娘你看好玩吗?”
又对红儿道:“快与姑娘见礼!”
红儿因已通灵,闻言果然将一双长臂乱拱,学着人们作揖,玲姑娘家学渊源,见闻颇
广,闻言心中暗吃一惊,心想:“这种神猱乃是难得一见的百兽之王,凶恶无比,看这李公
子,文质彬彬,如何能将它收服呢?”
想着,见红儿学人作揖,甚为可笑,不禁展颜,道:“这神猱可真好玩,刚才还把我吓
了一跳呢,要不是苏公子及时唤住,说不定我会和它打一架呢!”
说话之间,一阵厉啸之声响起,洪泽六恶与另外三人,飞临当场,在三人面前三丈远处
一字排开。
恶龙董昆,对同来三人似乎甚是敬畏,一见三人,微微一怔,上前一步,傲然道:“姑
娘真是守信用,竟敢带着这两个娃娃,一同来赴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现在我先为姑娘介
绍,这位是武功山活阎罗褚煌诸老当家,这两位是梵净山两位当家,索命鬼冷水,追魂鬼冷
雹,其他在下兄弟,午前已然见过,不必再事多言,咱们手底下定曲直吧!”
说罢,右手一挥,顺势抽出背上鬼头丑龙爪,身后五恶,也各自将兵刃抽出,向左右散
开,将三人、一猱围在中间。
李玉琪神色不变,同手向后退了两步,打量另外三人,只见那活阎罗,年约六十,身材
高大,背插一杆,面色铁青,虬髯满面,双目闪射精光,功力甚是深厚,似比巫山老怪还高
一筹。
另外梵净由冷水、冷雹两人,似是孪生兄弟,生得一模一样。
又瘦又长,小眼蒜鼻,年纪亦在六十上下,稀疏的几根山羊须,面色目光,都冷得吓
人,似未带兵刃。
这三人俱着黑布长衫,神态亦一般傲人,冷冷地看着李玉琪三人,一语不发,对当前紧
张的形势,竟是漠然无动于衷。
云中紫凤朱玉玲一闻那三人大名,确无如此镇定,皆因她自己虽不怕这三名凶人,却暗
中为李玉琪担心。
故而不由得暗怪爹爹朱兰亭,大意托人,不亲自前来。
苏玉玑久居江南,也知道三人确为江南黑道有名的魔头,梵净二鬼,早在少年时,已然
出道江湖,在梵净山安窑立寨,武功绝伦,出手歹毒,对敌不用兵刃,练就阴风掌,十步之
内击人立毙。
十步以外,中人虽不致立时死去,一天之内,寒毒攻心,亦无活命,二十年来杀人无
数,端的阴毒无铸。
那活阎罗褚煌,更是厉害,手中一字杵,杵沉力猛,杵中还暗藏机关,可以射出无数毒
针,细若牛毛,含有巨毒,中人立死,少年时即已成名,为江南一带,著名的独脚大盗。
不过苏玉玑并不惧怕,一来大援在后,有恃无恐,二来他自己正想藉此机会,试试乾坤
鞭法。
同时也自恃功力大异过去,即便不能伤敌,自保是绰绰有余,故而不但不惧,反而跃跃
欲试,探手取出“金鳝神鞭”,叱声道:“洪泽六恶死不要脸,今日中午大庭广众之间,少
爷不愿惊世骇俗,一再相让,你等不识好歹,竟敢自恃后援靠山,约来此斗,真不知天高地
厚,少爷非给你们一番教训不可,来来来,你六人一齐上来吧!”
口气好狂,李玉琪微微皱眉。
却见那活阎罗褚煌,一阵厉笑,声振四野,笑毕喝道:“好狂的小子,竟如老夫过去一
般,狂得可爱,你大约没听过我活阎罗的名声吧,你是何人门下?姓什么名谁?快快说出,
要是对了老夫胃口,说不定放你一条生路,还会给你些好处呢!”
苏玉玑啐声道:“老怪物何必卖人情给我,小爷苏玉玑,并无师承,单知你凶名远播,
杀人作恶,曾立意除你,今日你即到此,说不得小爷要开杀戒,为民除害了!”
活阎罗褚煌不怒反笑,说:“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夫倒要看看,谁留得谁!”
说完又对洪泽六恶道:“董昆,人家既然叫阵了,你们六人一起上吧,不过可不许伤他
分毫,老夫要将他活擒回去收为徒弟,要是你们不行,有老夫在,自会代你们接着的!”
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苏玉玑闻言,啐了一口,刚说了一句:“别不要脸啦,凭你那两下了,还想做我师父,
其是做梦!”
六恶已奉命扑上,刀剑并举,齐齐攻出。
云中紫凤心中虽不满苏玉玑对自己种种刁难,却因爱屋及乌,怕他不敌六恶围攻,欲抽
剑相助,右臂已被李玉琪拉住,身边响起了温文的语声:“姑娘且慢,六恶虽恶,玑弟尚能
应付,姑娘留点精神,等下再斗斗梵净二鬼吧!”
玲姑娘心中一落,娇躯无力,向后一退,正好靠在李玉琪左边怀中,异香扑鼻而入,熏
得玲姑娘神魂飘荡,忘却身在何处。
她竟而闭起眼来,细心领略这异样的滋味!
李玉琪推也不是,拉又不妥,只得任由她倚着,目光却不时留神另外三人,与苏玉玑对
敌的洪泽六恶。
此时,苏玉玑已将金鳝神鞭抖开,撤出一片金霞,与洪泽六恶斗在一起。
洪泽六恶,分六方将苏玉玑围在中间,恶龙董昆一只鬼头五龙爪,与恶虎景炎一双亮银
虎爪,一抓中宫、双肩、琵琶骨,一抓头顶天灵盖。
恶蛟卢岭与恶蛇蔡盾,一持蛟筋鞭,一持藤蛇杖,自身后攻扫下盘,那恶鹰居中,三尺
长剑“牧童指路”直刺右臂。
恶豹黄灿居左,豹头砍山刀,迳削左臂,六人六式齐出,上下四方,围得风雨不透,电
闪般一齐攻至。
苏玉玑俊面泛红,怒喝一声,挺立不动,“金鳝神鞭”运气抖直,自胸前划一圆圈,周
身五六尺以内,立即布满金霞,霞光外圈,更涌起一片蓝光。
六恶招才递出,见苏玉玑不闪不藏,方一迟疑,还怕真个将他打伤。
突觉眼得蓝光暴射,耀眼发花,劲风凌厉,罩来一片金霞,皆都大吃一惊,纷纷塌腰后
退五尺。
苏玉玑一招迫退六恶,精神陡长,一声清啸,立将乾坤鞭法施出,抖手三鞭,分点双
目,中三鞭分击胸腹,下三鞭缠绕双脚,三三相连,连绵不断,刹那间,迫得六恶暴退不
已,这正是乾坤鞭法远攻九式。
九式使完,苏玉玑挫腕稍停,六恶大吼一声,又复扑上,苏玉玑正是要他们如此,因那
神鞭宜于短攻。
六恶这一欺近,苏玉玑手执“金鳝神鞭”中腰,翻腕处,陡见两条金虹飞掠,倏袭前方
恶虎景炎,恶龙董昆前心。
恶虎双爪互错上绞,欲将金鳝神鞭锁住。
恶龙双爪斜斜下夺,哪知苏玉玑递出半招,忽地沉腕扫向右方恶鹰谷骏小腹,同时身随
鞭进,往右微移,正好避开左方一招。
恶鹰长剑向上一架,塌腰后退,苏玉玑又是半招,倏忽间,鞭化灵蛇绕胜,返身向恶蛟
恶蛇缠到。
两恶跃退三步,苏玉玑鞭杖一收,护住下盘,岂知他又非满招,翻腕一带,身形再转,
金光贴地飞掠,竟又向恶豹缠去。
恶豹黄灿,早已劈出一刀,削向苏玉玑后腰,招至中途,陡见脚下掠劲风金虹,心中大
骇,猛地挫腕后跃一丈。
岂料苏玉玑又是半招,金鳝神鞭乍吞猛吐,快逾电闪,暴点恶龙小腹,倏又变招,点向
恶虎前心。
这电光石火般刹那六鞭,分别攻出,迫得六恶手忙脚乱,不但无法攻敌,自保都有些困
难。
六恶哪能不惊,苏玉玑哪能不喜?心想:“这乾坤鞭法真够神妙,刚才这六断之始,便
已迫住敌人攻势,后面五断三十鞭威力更不必说了!”
想着,手中一紧,立将坤鞭后三十招,顺序使出。
只见他金虹带起两团晶光,乘虚蹈隙,动若神龙天娇,快似迅电惊霆,将六恶围在一片
金霞之中,退进两难。
这还是苏玉玑鞭法不够成熟,好多精奥之处,尚不能全部发挥,又存心喂招,轻发即
收,不愿伤人,才使六恶残喘苟活。
否则,早已丧命多时了。
一旁,朱玉铃早被这叱叫之声惊醒,赶紧向前走了两步,又被苏玉玑的鞭法吸住,心中
惊异,看不出是哪家哪派所传。
另一边,三个黑道的魔头煞星,又何尝不惊异万分,三人纵横江湖二三十年,不但看不
出鞭式来路,就连苏玉玑所用金光闪闪的怪鞭,也从未听见过是什么兵器。
那活阎罗褚煌,初见苏玉玑发言狂傲,对其胆识,甚是喜爱,欲收之为徒,传授“一字
杵”绝学。
这时一见苏玉玑所使鞭法,才知道少年人,确非等闲人物,其鞭法之精奥,更远在自己
一字杵上。
如能假以时日,练成火候,不但自己不敌,放眼天下武林,能破解此鞭的人,亦是少而
又少了。
这一来,活阎罗褚煌怜才之心尽煞,嫉妒羞怒之意暴起,正想上前替下六恶,将苏玉玑
击毙,以免放虎归山,养虎为患之时,场中已起变化。
原来苏玉玑诚心拿那洪泽六恶试招,并未下杀下,金鳝神鞭一点即收,一连将乾坤鞭法
演了两遍,自觉得益不少。
正将式子放缓,意欲收下,洪泽六恶一连百招,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虽已累
得气喘如牛,怨毒之心却因而更甚,
此时苏玉玑攻势一缓,六恶以为他也是强弩之末,后力不继,而欲一鼓作气,将苏玉玑
杀死,以解心头之恨,而皆将活阁罗的吩咐,忘了个干净。
首先恶鹰谷骏,乘苏玉玑一鞭攻向左方,三尺长剑一举,一招“扫雪下檐”奋不顾身,
向苏玉玑后颈髻未。
哪知苏玉玑早已智珠在握,一闻身后金刃破风之声,陡地一声怒吼,身躯前移三尺,头
也不回,抖手处,金鳝神鞭自肋下穿出。
恶鹰谷骏一招落空,前扑之势未哀,蓦觉眼前蓝光耀目,抽身不及,只觉胸前七坎穴
上,一阵巨痛,立被鞭端触须刺穿,萎死地上。
恶龙董昆瞥见义弟遇险,正待抢救,但苏玉玑一支长鞭,千奇万幻,不可捉摸,指前打
后,防不胜防,他的造诣,虽较其他六恶高出一筹,亦是仅能自保,不敢欺身太近,故而直
到恶鹰谷骏中鞭倒地,他那一招“乌龙探爪”也不过刚刚使出。
苏玉玑一招得手,精神更盛,手中金鳝神鞭,猛吞霍吐,捷如灵蛇出洞,指东打西,指
南打北,虚实兼备,出手迳至要害,眨限之间,六恶躺下了五恶,只余恶蛇蔡盾一人。
他知道大势已去,运足腕力,藤蛇杖“雨打芭蕉”,护住整个身子,一个倒纵,退出战
圈,奔至活阎罗褚煌身边,哀声道:“褚老当家,请为我兄弟报仇,请为我兄弟报仇!”
活阎罗褚煌与梵净二鬼,何尝不想救他兄弟,只因初见苏玉玑鞭法神奇,处处不下杀
着,故都想多加观摩,以备下场时胸有成竹,寻出破绽,一举得下。
及至苏玉玑鞭势一紧,连演杀着,想救人已然不及,而在一片凄吼声中,便一连杀伤了
五人。
这三人平生,虽然杀人如麻,却不由心泛寒意,但是,三人既然来此为人助拳,总不能
不战而退。
何况又自恃功力深厚,临敌经验丰富,更有歹毒的杀着,足以制敌。
故而活阎罗褚煌一听恶鹰蔡盾之言,立即踏步上前,厉声长笑道:“好小子,真有一
手,难怪刚才你如此狂做,老夫倒要领教一番呢!”
说着,撤下背后一字杵,凝神待敌。
此时,苏玉玑早已跑到李玉琪身畔,拉着李玉琪左手,咯咯笑问道:“玉哥哥,你看我
的鞭法有进步吗?”
李玉琪皱眉答道:“进步虽有,出手未免过于歹毒,以后必须记住,非不得已,不可用
鞭点穴,否则,我要禁止你再与人对敌了!”
苏玉玑眼圈一红,泫然欲涕道:“我并未点他们的死穴,你……”
下文尚未说出泪珠滚滚下落,似受了无限委屈。
李玉淇叹道:“唉,说来也不能怪你,只怪我未对你说清楚,玑弟弟你要知道,这鞭触
须又长又硬,无坚不摧,轻微一点便能穿入人体,你虽未点死穴,下手极轻,却不知他们却
不能禁受,此时都早死了呢!”
说毕,一手托起苏玉玑的下颔,一手为他轻抹起泪痕,劝道:“好啦,好啦,玉哥哥下
次不骂你啦,你不看看,人家玲姑娘在笑你吗?快别哭了!”
苏玉玑被他这么一来,立即转悲为喜,转眼瞥见玲姑娘,虽望着两人出神,不禁面上一
红,对李玉琪伸了伸舌头,“嗤嗤”一声,笑出声来,旋又双手紧抱着玉哥哥左臂,侧头枕
在玉哥哥肩下,不依道:“玉哥哥好坏,专门欺负我,将来看我不告你一状!”
这边活阎罗褚煌连声叫阵,苏玉玑又哭又笑,并未听见,玲姑娘正在猜疑,亦是听而不
闻。
只有李玉琪早已听清,但他却故意不予理会,而把活阎罗僵在一边,气得哇哇直叫。
最后,还是李玉琪道:“这家伙不知死活,喂,你乱嚷嚷什么?要送死还不简单,红
儿,你去教训他一顿好了!”
神猱红儿一直在李玉琪身后,注视着场中打斗,早已跃跃欲出,一闻此言,嘻嘻一笑,
一闪而出,落在活阎罗褚煌身侧。
仰头一声长啸,宛如晴天霹雷,声音凄厉悠长,直冲霄云,树上宿鸟,皆被惊起,鼓翅
乱飞。
在场诸人,除李玉琪外,都听得心头一震,活阎罗褚煌四人更是不由脸色微变,相互惊
诧,猜不透敌人从哪里收来这等神兽。
其是尤其是活阎罗,见多识广,细看那兽形像,颇似传说中的神猱,心头不禁一凛,暗
想:“听说神闹,全身坚逾精钢,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更能御风飞行,凶恶无比,如果是
此物,今晚恐怕难讨便宜了!”
想着,一咬牙,举杵就打,妄想乘神猱红儿不备,将它打死。
哪知事与愿违,活阎罗运足十成功力,一招“力降五岳”,堪堪击在红儿头上,突见红
儿,长臂一伸,便将那粗如鹅蛋的一字杵,接在手中。
紧接着向后一拽,空出一臂,向前一挥,活阎罗空具有一身的本领,被带得马步一浮,
腹部尚未被红儿打实,已然觉出劲风迫人,他赶紧撒手倒纵丈余,才算避过一掌。
苏玉玑和玲姑娘,见红儿一招即将活阎罗仗以成名的一字杵夺来,全都鼓掌叫好。
红儿听见,更是高兴,格外卖力。
只见它,双手抓住一字杵两端,击力一拗,“叭”的一声,将那杵拗断,往地上一丢,
双掌一拍,纵身向褚煌扑去。
活阎罗被他这手,吓破了胆,一见扑来,哪敢硬接,立即展开小巧功夫,与红儿游斗,
边打边想逃走的主意。
要知那褚煌,以力大杵重驰名江湖,对敌向未硬打硬接,不善游斗,如今遇上红儿,天
生神力,不敢硬拼。
一上来便把杵儿丢了,斗志早丧,故在此“心”“力”两弱的情形下,如何能够讨好!
但红儿却是愈打愈有精神,运起神猱掌,掌风呼呼,掌影如山,将活阎罗困在中间,进
退两难。
所幸李玉琪曾叮咛红儿,不可伤人,否则,褚煌早没命了。
就这样,褚煌吃亏亦不算少,一身衣服被撕成片片,身上肉厚之处,更不时被抓,被
拧,酸痛难忍,厉叫不已。
梵净山二鬼与恶蛇蔡盾睹此情形,也早已吓得胆寒,知道今夜,先机尽失,胜利非已所
有全都想溜。
云中紫凤看在眼内,心想自己与洪泽六恶订约,结果让苏玉玑与红儿出尽风头,自己反
而一招未动。
心中颇不自在,也欲施展两手让李玉琪看看,一见梵净二鬼东张西望,立即一纵而出
道:“怎么?凭你梵净二鬼的大名,竟想溜跑,姑娘真替你们害羞,不过,怕也没有这么容
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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