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塞北明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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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和这矮小道人面对面的站着,想起这些日子来家破人散,父母被擒,迄今不知生死,全是因这矮小道人而起,虽知他武功高过自己百倍,但胸口热血上涌,忍不住便要拔出兵刃向他剌将过去。然而这些日来多么忧患,他已非复当年那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少年,当下强抑怒火,说道:“青城派好事多为,木大侠路见不平,自要伸手。他老人家古道热肠,最爱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又何必管他开罪不开罪?”刘正风等人一听,心上不由得暗暗好笑,要知塞北明驼木高峰武功虽高,人品却是颇为低下,这“木大侠”三字,只是当着他面随口叫的,其实以他为人而论,别说“大侠”两字够不上,连一个“侠”字,也是天高地远。此人最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十分的不顾信义,只因他武功高强,为人机警,若是跟他结下了仇,那是防不胜防,因此人人对他敬而远之,武林人士心中,忌惮畏惧则有之,却无人真的对他有什么尊敬之意。
刘正风听林平之这么说,更信他是木高峰的弟子,生怕余沧海出手伤了他,木高峰此人不通情理,出名的难缠,这种冤家却是结不得,当即笑道:“余观主,木兄,两位既来到舍下,都是在下的贵客,便请瞧着刘某的薄面,大家喝杯和气酒,来人哪,酒来!”早有家丁们轰声答应,斟过酒来。
余沧海对眼前这个年轻驼子虽是不惧,但想到江湖上传说“塞北明驼”木高峰的种种阴毒无赖事迹,实是不敢贸然破脸,眼见刘府家丁斟上酒来,却不出手去接,要看对方如何行动。林平之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害怕,但毕竟是愤慨之情,占了上风,心想:“说不定此刻我爹妈已遭这矮道人的毒手,我宁可一掌被你毙于当场,也绝不能跟你共饮。”他瞪视着余沧海,目光中发出怒火,也不伸手去取酒杯,他本来还想辱骂几句,可也慑于对方之威,不敢骂出声来。
余沧海见他对自己满是敌意,怒气上冲,一伸手,便施展擒拿法,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好,好,好!刘三爷说得不错,冲着刘三爷的金面,谁都不能在刘府上无礼。木兄弟,咱们亲近亲近。”林平之先是用力一挣,没能挣脱,听得他最后一个“近”字一出口,只觉手腕上一阵剧痛,腕骨格格作响,立即便会给他捏得粉碎。余沧海凝力不发,要逼迫林平之讨饶。那知林平之心中对他怀着深仇大恨,腕上虽是痛入骨髓,却是哼也没哼一声。刘正风站在旁边,眼见得他额头黄豆大的汗珠已滴滴的渗将出来,但仍是神气如常,若无其事,对这青年人的硬气,倒不禁有些佩服,说道:“余观主!”正想打圆场替他二人和解,忽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余观主,怎地兴致这么好,欺侮起木高峰的孙子来着?”众人一齐转头,只见厅口站着一个圆圆肥胖的驼背矮子,这人脸上坐满了白瘢,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青记,记上却又生了黑毛,实是丑陋之极,身材臃肿,却又极矮,加上一个高高隆起的驼背,宛然便是一个圆圆的肉球,厅上众人大都没见过木高峰的庐山真面,这时听他自报姓名,又见到这副怪相,无不耸然动容。
那知这矮胖子身材虽是十分臃肿,行动却敏捷无伦,没见到他如何移步,众人眼睛一花,这肉球已滚到了林平之身边,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好孙子,乖孙儿,你替爷爷大吹大擂,说甚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爷爷听在耳里,可受用得很哪!”说着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他第一次拍肩,林平之只感全身一震,余沧海手臂上也是一热,险些便放开了手,但随即又运功力,牢牢抓住。木高峰见一拍之下,没将余沧海的五指震脱,不由得微感吃惊:“瞧不出这青城小道士倒有两下子。”一面跟林平之说话,一面潜运内力,第二下拍在他的肩头之时,已是使上十成功力。林平之眼前一黑,喉头发甜,一口鲜血涌到了嘴里,他强自忍住,骨嘟一声,将鲜血吞入了腹中。余沧海虎口欲裂,再也捏不住,只得放开了手,退了一步,心道:“这驼子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他为了震脱我手指,居然宁可让他孙子身受内伤。”林平之哈哈一笑,向余沧海道:“余观主,你青城派的武功也稀松平常,比之这位塞北明驼木大侠,那可是差得远了,我瞧你不如改投木大侠门下,请他点拨几招,也可——也可——有点儿进——进益。”
林平之身受内伤,说这番话时心情激荡,只觉五脏便如倒了转来,终于支撑着说完,身子已是摇摇欲堕。余沧海道:“好,你叫我改投木先生的门下,学一些本事,余沧海正是求之不得,你自己是木先生门下,本事一定很高的了,在下倒先要领教领教。”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机灵,指明向林平之挑战,却要木高峰袖手旁观,不得参预。
木高峰向后退了两步,笑道:“小孙子,只怕你修为尚浅,不是青城派掌门的对手,一上去就给他毙了。爷爷难得生了你这样一个又驼又俊的好孙子,可不舍得你给人杀了。你不如跪下向爷爷磕头,叫爷爷代你出手如何?”
林平之向余沧海瞧了一眼,心想:“我若贸然上前和这姓余的动手,他怒火大炽之下,只怕当真一招之间就会给他杀了。身既不存,又谈什么报父母之仇。可是我林平之堂堂男子,岂能平白无端的去叫这驼子作爷爷?我自己受他羞辱不要紧,连累爷爷也受此奇耻大辱,终身抬不起头来,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若是向他一跪,那摆明是托庇于‘塞北明驼’的宇下,再也不能自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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