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真假谢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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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见朱九真半边粉脸肿起好高,显见她父亲这一掌打得着实不轻,但见她又羞又怕的可怜神态,想哭却不敢哭,只是用牙齿咬着下唇,便道:“老爷,这不关小姐的事。”他话一出口,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自己说话嘶哑,几不成声,那是咽喉处受了卫璧的重击之故。
朱长龄道:“小兄弟会使『降龙十八掌』的功夫,想必是丐帮子弟了?”张无忌不愿吐露自己身份门派,听他当自己是丐帮子弟,便含含糊糊的答应。朱长龄又呵责女儿道:“这路掌法由丐帮帮主九指神丐洪七公传下来,他老人家当年威震大江南北,和咱们朱武两家都有极深的渊源。”转头向武青婴道:“郭靖郭大侠是你祖上修文公的师父,你既识得『降龙十八掌』,怎么还可动手?”他一顿疾言厉色的斥责,竟对卫璧和武青婴也是丝毫不留情面,张无忌听着,反觉惶悚不安。
朱长龄又问起张无忌何以来庄中,怎地身穿僮仆衣衫,一面问,一面叫人取了伤药和接骨膏来给无忌及卫璧治伤。朱九真明知父亲定要着恼,但又不敢隐瞒,只得将无忌如何收藏小猴、如何由群犬咬伤自己、如何救他来庄的情由说了。朱长龄越听眉头越皱,听女儿述说完毕,突然厉声喝道:“好啊,这位张兄弟是丐帮中的好朋友,你居然拿他当作厮仆,日后传扬开去,江湖上好汉人人要说我『乾坤一笔』朱长龄是个无义之徒。你养这些恶狗,我只当你为了玩儿,那也罢了,那知大胆妄为,竟然纵犬伤人?我今日不打死你这ㄚ头,我朱长龄还有颜面厕身于武林么?”朱九真见父亲动了真怒,双膝一屈,跪在地下,说道:“爹爹,孩儿再也不敢了。”朱长龄兀自狂怒不休,卫璧和武青婴一齐跪下求恳。张无忌道:“老爷——”朱长龄忙道:“小兄弟,你怎可叫我老爷?我疾长你几岁,最多称我一声前辈,也就是了。”
张无忌道:“是,是,朱前辈。这件事须怪不得小姐,她确是不知。”朱长龄道:“你瞧,人家小小年纪,这等胸襟怀抱,你们三个那里及得上人家?大年初一,武姑娘又是客人,我原不该生气,可是这件事实在太不应该,那是黑道中卑鄙小人们的行迳,岂是我辈侠义中人的所作所为?既是小兄弟代为说情,你们都起来吧。”卫璧等三人含羞带愧,站了起来。
朱长龄向喂养群犬的狗仆喝道:“那些恶犬呢?都放出来。”三名狗仆答应了,将群犬放出。朱九真见父亲脸色不善,不知他有何举动,低声叫道:“爹。”朱长龄冷笑道:“你养了这些恶犬,纵犬伤人,好啊,你叫恶犬来咬我啊。”朱九真哭道:“爹,女儿知错了。”朱长龄哼了一声,走入恶犬群中,双掌挥动,拍拍拍拍四声响过,四条巨狼般的恶犬已狗骨碎裂,尸横就地。旁人吓得呆了,都说不出话来。朱长龄拳打足踢、掌劈指戳,但见他身形飘动,一阵黄影在这狗场上绕了一圈,三十余条猛犬已全被击毙,别说噬咬抗击,连逃窜几步也来不及。卫璧和武青婴相顾骇然,心想:“虽知他武功极高,但从未见他出过手,想不到竟是这般厉害。不知何年何月,咱们才能练到这般地步。”朱长龄尽毙群犬,将无忌横抱在臂弯之中,送到自己的房中养伤。不久朱夫人和朱九真一齐过来照料汤药。张无忌被群犬咬伤后失血过多,身子本已衰弱,这一次受伤不轻,又昏迷了数日,稍待清醒,便自己开了张疗伤调养的药方,命人煮药服食,这才好得快了。朱九真常自伴在床边,跟他猜谜说笑,持笛和歌,像大姊服侍生病的弟弟一般,细心体贴,无微不至。
张无忌伤愈起床后,朱九真每日仍有大半天和他在一起。朱家的规矩,上午学武,下午练字,盖朱家家传武学,主要系脱胎于书法,书法愈精,武功跟着愈高。朱九真的小书房窗明几净,东壁悬着一幅杜牧书的“张好好诗”,北壁上两张山水条幅之间,悬着怀素如和尚的“食鱼帖”。朱九真每日练字,给张无忌一副纸笔,也要他临池学书,两人相对而坐,但闻笔尖在宣纸上划过时的沙沙微声,有时写得倦了,抬起头来相对一笑,此时之乐,实是虽宣难言。朱九真跟父亲学武之时,居然对张无忌也不避忌,常常叫他在一旁观看。空闲时拆解招数,也要张无忌作为对手。朱家的武功虽和张无忌大不相同,但攻守搏击之道,天下武学都是一例,朱长龄和朱九真毫不藏私的向他指点。张无忌自从离冰火岛来到中土后,一直颠沛离、流忧伤困苦,那里有过这等安乐快活的日子?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这日,无忌正和朱九真在房中写字,ㄚ鬟小凤进来禀报:“小姐,姚二爷从中原回来了。”朱九真大喜,掷笔叫道:“好啊,我等了他大半年啦,到这时才来。”拉着无忌的手,说道:“无忌弟,咱们瞧瞧去,不知姚二叔有没替我买齐了东西。”两人并肩走向大厅,无忌问道:“姚二叔是谁?”朱九真道:“他是我爹爹的结义兄弟,叫做千里追风姚清泉。去年我爹爹托他到中原去送礼,我请他到杭州买胭脂水粉、到苏州买绣花的针线和图样,又要买湖笔徽墨、碑帖书籍,不知他买齐没有。”要知这朱家庄僻处西域的昆仑山中,大姑娘家所用的精致物事,千里之内都无买处,和中土相隔万里之遥,来回一次,动辄便是两年三年,若是有人前赴中原,朱九真自要托他购买大批用品了。
两人走近厅门,只听到一阵呜咽哭泣之声,不由得都吃了一惊,进厅一看,更是惊诧,只见朱长龄和一个身裁高瘦的中年汉子都跪在地下,相拥而泣。那汉子身穿白装丧服,腰中系了一根草绳。朱九真走近身去,叫道:“姚二叔!”朱长龄放声大哭,叫道:“真儿,真儿!咱们的大恩人张五爷,张——张五爷——他——他——已死了!”朱九真惊道:“那——那怎么会?他——失踪十年,不是已安然归来么?”那身穿丧服的汉子正是千里追风姚清泉,呜咽着说道:“咱们住得偏僻,讯息不灵,原来张恩人在四年多以前,便已和夫人一齐自刎身亡。我还没有上武当,在途中已听到消息。上山后见到宋大侠和俞二侠,才知实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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