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飘渺话声道:‘我非答不可么?’
庞克道:‘若姑娘一意忍心,自可不必。’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你令我不忍,好吧,你问吧。’庞克举手洒脱一揖,道:‘哎哟!多谢姑娘,虽说退求其次,区区也感满足了……’咳了咳,注目接道:‘王小二所遇见的,可是姑娘?’那冰冷飘渺声道:‘这一问多余,适才我已经说过了。’庞克道:‘那么在洛水之旁现身的,也是姑娘?’那冰冷飘渺话声道:‘不错!’
那冰冷飘渺话声‘哦!’地一声,又道:‘你就那么想见我么?’庞克道:‘哎哟!事实如此,我不辞千里迢迢,甘冒风险,来到“洛阳”,就是为了寻访姑娘。’那冰冷飘渺话声道:‘难道说,王小二遇鬼之事,已传扬千里之外了。’庞克微摇头,道:‘姑娘,这跟王小二遇鬼事无关。’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微微一震,那冰冷飘渺话声忽转凄历:‘你究竟是谁?’庞克淡淡一笑,道:‘稍时自当奉告,如今再请姑娘答我三问,姑娘的唇边,可是有颗美人痣?’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又复一震,那冰冷飘渺话声惊诧说道:‘你怎么知道?’庞克淡淡一笑道:‘哎哟!恕我卖个关子!’
那冰冷飘渺话声似乎心中一松地‘哦!’了一声——
庞克接着又道:‘姑娘可否告诉我,那颗痣在左,还是在右?’那冰冷飘渺话声诧惑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庞克道:‘自有用意,只请姑娘回答我!’
那冰冷飘渺话声迟疑了一下,道:‘这我不愿回答。’庞克道:‘哎哟!姑娘已作千金诺,怎好反悔?’那冰冷飘渺话声又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诉你,在右边。’庞克淡淡一笑,道:‘哎哟!姑娘,鬼无诳语,这话是姑娘说的。’那冰冷飘渺话声道:‘你怎知我说了诳语。’庞克道:‘是算否,那要请姑娘自问。’
那冰冷飘渺话声刹时寂然,但旋即说道:‘在左边,怎么样?’庞克目中异采飞闪,道:‘姑娘姓氏……’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朱,小字玉茹。’
庞克道:‘姑娘是一人在此?’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是个无依孤魂?’庞克淡淡笑道:‘哎哟!姑娘奈何又作诳语,依我看,姑娘既非神也非鬼,乃是个人,姓廖而不姓朱,更不该是个无依的人。’那无限美好身影机伶一颤,那冰冷飘渺话声厉声说道:‘你究竟是谁?……’庞克淡淡截口,道:‘哎哟!请姑娘答应我这最后一问,我适才所说,对也不对?’那冰冷飘渺话声杀时趋于平静,道:‘不对,你找错人了。’庞克笑了笑,道:‘找错了人?’
那冰冷飘渺话声忙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找人却错找上了鬼。’庞克双眉微轩,道:‘姑娘……’
那冰冷飘渺话声忽然更为冰冷,道:‘你已问完,我也都答了,阴阳相隔,人鬼途殊,请速速离此,莫待祸上己身,言尽于此,我要走了。’话一落,那无限美好的身影随风飘起。
庞克一笑说道:‘哎哟!姑娘,你既现身,不据实告诉我是走不了的。’跟着,身形竟也随风飘起。
那冰冷飘渺话声突然又起,‘我说嘛,原来你一身武学也不差,怪不得你敢……’话声至此,突变冷哼,冷哼声中,那满山遍野随风飞舞的磷火忽然聚为一团,流星一般地向庞克射来。
庞克修眉一扬,道:‘哎哟!这无关“鬼”字,姑娘好高明的虚空接引。’说话间,那一大团绿光惨淡的磷火已近。
那团磷火陡地一顿一偏,带着一溜光尾,反向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射去,其疾若电,一闪而至。
夜空中方响起一声甜美惊呼,那团磷火烟一般倏地散开,把她无限美好的身影围在中央,既不再聚,也未消散。
庞克一笑说道:‘哎哟!姑娘要走就请走吧,我只消跟着这堆磷火,何愁找不到姑娘芳踪,请吧!’她,弄巧成拙,降主为客,那无限美好的身影一震,随即又落回巨坟之上,骇然说道:‘你,你,究竟是谁?’这回话声不再飘渺,而是出自她那口。
庞克淡淡一笑道:‘哎哟!姑娘尚未答我最后一问。’她,黑衣人儿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道:‘好吧,我告诉你,你说对了。’庞克笑道:‘多谢姑娘,那么我也该见好就收,适可而止……’那堆磷火倏地随风飘散。
他接着说道:‘姑娘,当年“浣纱山庄”故人之后,特来拜望廖前辈。’黑衣人儿机伶剧颤,身形后退,一晃险些跌下巨坟,她抬起玉手,指着庞克骇然失声道:‘你,你,你是庞……’庞克截口说道:‘哎哟!姑娘,既然知道,请勿多问。’黑衣人儿二话未说,娇躯突起,破空疾射。
然而,她慢了一步,只见庞克身子电飘而至,落在另一巨坟之上,恰好拦住她的去路,含笑卓立。
黑衣人儿大惊,硬生生杀住去势,又复落回原处,刹时间恢复镇定,但那话声犹因悲愤惊骇而略显沙哑:
‘家父未参与当年事,多年来也一直愧疚不安,悲痛自责,难道令尊仍然不肯高抬贵手,大度放过?’庞克淡淡一笑,摇头说道:‘哎哟!姑娘误会了,我也知道廖前辈跟当年事无关,我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寻访,也不是为了报仇!’黑衣人儿道:‘真的?’
庞克淡然说道:‘哎哟!姑娘请自问,“浣纱山庄”之人,可是谎言欺人之人。’黑衣人儿娇躯一阵轻颤,缓缓垂下玉首但旋即她又抬起玉首,道:
‘多年来,家父一直愧疚不安,悲痛自责,如今终于获得少侠原谅,他老人家从此可以放心了,廖雪红谨此谢过少侠。’说着,盈盈施了一礼。
庞克忙还一礼,道:‘哎哟!不敢当姑娘一个谢字,更不敢当姑娘此礼,只要姑娘相信我来此并无恶意就行了。’黑衣人儿廖雪红道:‘那么敢问少侠来意?’
庞克道:‘姑娘该知道,廖前辈是当今世上唯一知道家父被害详情及家父下落之人,所以我特来寻访……’廖雪红怔了怔,接着黯然半挽玉首,道:‘小侠这一趟白来了,如果早……’庞克神情一震,急道:‘哎哟!我来晚了,难道前辈已……’庞雪红摇头道:‘少侠想错了,家父仍健在。’庞克神情一松,道:‘哎哟!那么姑娘之白跑一趟及迟来之语……’廖雪红道:‘那是说,少侠如今已没有办法由家父口中得知一个字了。’庞克双眉微挑,道:‘这么说,是廖前辈决意不肯相告当年事。’廖雪红摇头,道:‘少侠误会了,家父巴不得少侠早日寻来,更巴不得早日将当年事全部奉告少侠,以解胸中郁结。’庞克惑然说道:‘那么是……’
廖雪红摇头说道:‘少侠有所不知,家父已有口不能言了。’庞克,—震,道:‘哎哟!怎么说?’
廖雪红重复道:‘家父已有口不能言了。’
庞克毫声说道:‘哎哟,这,这是怎么回事?’廖雪红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当年事发没多久,便不能说话了。’庞克默然不语,颓丧地缓缓低下了头……
突然间,他又猛抬了头,急道:‘哎哟!廖前辈还有双手可写……’廖雪红凄然一笑,道:‘假如家父双手能写,我也不会说少侠白来一趟了!’庞克神情一震,道:‘哎哟!难道廖前辈失去双……’廖雪红道:‘家父双手犹在,只是不但双臂僵直,便连十指也不能弯曲,其实,他老人家全身无一处不僵,除了双目尚能开合,嘴巴尚能饮食外,其他……’喉头似被什么东西梗住,倏然住口不言。
庞克骇然激声道:‘哎哟!这究竟是……’
廖雪红摇头说道:‘不知道,家父一生可说够悲惨的,前十几年侧身邪道,被天下武林所唾弃,这十几年又卧床不起,形同废人,想来这或许是……’微一摇头,又住了口。
庞克深锁眉锋,道:‘难道姑娘未曾为廖前辈延医……’廖雪红道:‘少侠该知道,家父精擅岐黄,我也继承了不算浅薄的家学,我自己都没办法知道他老人家身罹何种疾病,延医又有什么用,再说,我父女既藏匿在此,也有诸多不便之处。’ 庞克皱眉沉吟,道:‘哎哟!这就怪了……’目光一凝,道:‘廖前辈现在何处,姑娘可否带我去看看。’廖雪红微颔玉首,道:‘自当为少侠带路……’说着,飘下巨坟,往半山上行去。
庞克忙也飘身下坟,跟了上去。
才走两步,廖雪红突然停步回身,道:‘少侠原谅,事关家父,廖雪红不敢断定少侠就是庞大侠后人,可否请少侠出示……’
庞克先是一怔,闻言立即说道:‘据姑娘所知,什么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廖雪红道:‘近日武林传言,“玉佛掌”复现……’庞克一笑说道:‘姑娘请看!’
抬手微摇,一闪而回。
廖雪红忙道:‘正是“玉佛掌”中“佛威浩瀚”,廖雪红为家父安全,不得不如此,尚请少侠见谅,请少侠跟我来。’迈动莲步,衣袂飘飘,又向山上行去。
到了半山,廖雪红绕过一座巨坟,停身在这座巨坟之后,庞克忍不住问道:‘哎哟!姑娘与廖前辈就住在这座巨坟之中。’廖雪红微颔玉首,抬起那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柔荑按上巨坟旁一方石块,只一按,巨坟上三块大石突然内陷,现出一个半人高,黑黝黝,而不知深有几许的洞穴。
庞克一怔叹道:‘姑娘,这是……’
廖雪红道:‘这是汉桓帝的陵寝,当年有嫔妃殉葬,有的嫔妃不惜巨资买通营墓小人,预先留下出路,俟墓封人去之后,再由留下的出路逃出隐居山间。……’庞克道:‘姑娘慧心,实情想必如此,而这儿也确是个难为人知的隐密处所。’廖雪红道:‘少侠请紧随我后,小心下阶甚陡。’庞克道:‘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
廖雪红未再说话,一矮娇躯,攒进了洞穴之中。
庞克跟着攒了进去。
刚进洞的时候,由于月光透射,尚依稀可辨脚下石阶,刚走两步,‘吱!’地一声,洞口自合,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令人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
廖雪红多年来进出上下也不知多少次了,对这盘旋下降的石阶,已是熟得不能再熟,自然,她不怕黑。
而这位自称庞克的白衣客,竟似也有暗中视物的上好目力,一路毫不困难地跟着廖雪红向下行去。
走了有片刻之久,眼前突然为之一亮,一道极为微弱的灯光迎面射到,那是廖雪红推开了一扇石门。
进人石门,一幕清晰可见的景象立在眼前呈现。
石门内,只见眼前是一个圆形的石室,这石室,只有廖雪红推开的那一个门户可以进出。
石室中央,有二个数尺高的石榻,石榻之上,摆放着一具石棺,石棺上点着一盏油灯,石棺前,排列着两行石人石马。
另外在室左,有一个较小的石榻,这较小的石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被褥及兽皮。
其上,仰面向上地平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长而且乱的头发散落在枕边,脸色腊黄,双目深陷,胡子也老长老长的。
他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像是石像,又像个死尸,看上去怕人,再加上这种地方,如此灯光,要不是他一双眸子能动的话,任谁也以为他是墓中之人。
庞克眉锋方皱,石榻上老人双目暴睁,但那目光却是极为黯淡失神。
廖雪红急步行向榻前,俯下娇躯,柔声说道:‘爹,是当年“浣纱山庄”庞少侠寻来了。’老人身躯为之微微一震,眸子一转,直逼庞克,那目光是惊是诧,还有一种令人难以会意的色彩。
庞克跨步上前,躬身一礼,道:‘晚辈“浣纱山庄”庞克见过廖前辈。’老人声若无闻,两眼直望着庞克那张作淡黄的脸,一眨不眨,庞克微感窘迫,不知所以。
廖雪红突然说道:‘少侠,你那张脸……’
庞克恍然大悟,‘哦!’地一声,抬手扯落一张特制人皮面具,他真面目刚现,两道异采电光一般地闪自廖雪红那犹自披散的满头秀发之中。
同时,石榻上老人身形剧颤,鬓发俱抖,双目一合,两串老泪自眼角扑簌簌滚下。
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重瞳风目之上,一双长眉斜飞入鬓,胆鼻,方口,如今配上他那颀长身材,洒脱举止,高华气度,称得上举世唯一的美男子,俊英豪。
突然,廖雪红轻抬皓腕理开满头披散秀发,石室灯光立即为之一黯,庞克不由为之呆了一呆。
那确是一张风华绝代,艳绝尘寰的娇靥,那双美目,清澈,深邃,远山般黛眉,精巧的瑶鼻,鲜红的檀口,香唇边,正有一颗倍增妩媚的美人痣。
她,清丽若仙,美艳之中,有一股冰霜般冷意,显得高贵,圣洁,凛然不可侵犯。
看她一眼,很快地能使人想起那句:‘玉骨冰肌清凉无汗。’无怪乎那些书呆子把她当成了天仙小谪,洛神显现。
那一泓秋水般目光,正触上庞克的那一双冷电,一抹红云起自桃腮,春风解冻,她嫣然一笑,避了开去:‘爹!庞少侠精擅“玉佛掌”,不会错的……’随又转向庞克,道:‘庞少侠,这儿没有坐椅,请榻边随便坐坐……’也许是这儿较外面一凉如水的夜色为暖,庞克脸上也微有红意,他忙垂下目光,道:‘谢谢姑娘,我站—会儿,没有关系。’廖雪红转过娇躯走向一旁,自那已熄火的炉子上的茶壶中,斟了一杯茶,袅袅走回来,十指微颤地双手捧上:‘粗茶一杯,莫怪待慢。’‘不敢!’庞克忙道:’谢谢姑娘,有劳了。’他知书达礼,没有伸手去接。
廖雪红把那杯茶放在石榻旁,然后转望榻上老人,道:‘爹,庞少侠已对我说明来意,咱们已得少侠原谅,少侠只是来向您探询当年事及庞大侠的下落。’榻上老人猛然睁开双目,那目光,是激动,还夹带着难言的喜悦,将口数张,却未能发出一丝声息。
庞克道:‘前辈,廖姑娘说得不错,晚辈的来意确实仅止于此,前辈的情形廖姑娘亦已对晚辈说过了,前辈请放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晚辈不急于一时,如今前辈请让晚辈看看,究竟前辈是身罗何疾,俾得对症下药,设法疗治。’ 榻上老人两眼一睁。
廖雪红急问道:‘少侠也擅岐黄?’
庞克笑了笑道:‘也是跟家父学的,浅薄得很。’廖雪红哦了一声,倏现喜悦异采,道:‘我怎么忘了,少侠是……’庞克淡然一笑,道:‘姑娘请掀开一角被袄,容我先为廖前辈把脉。’廖雪红移步而前,掀开了被袄一角。
被袄掀处,庞克眉锋不由一皱,榻上老人手紧靠着腿,皮包骨,指甲长有数寸,青筋暴现,那里还有一点肉?看上去怕人。
他未敢怠慢,伸手搭上老人腕脉。
手刚落下老人腕脉,脸色立即为之一变。
廖雪红脱口问道:‘少侠,怎么样,是……’庞克刹时趋于平静,微一摇头,没有说话。
廖雪红娇靥上满是焦虑之色,但却没有再问。
片刻之后,庞克缓缓收回了手,廖雪红方欲张口。
庞克已摇头说道:‘姑娘,容我看完了再说……’随即转望榻上老人,接道:‘前辈,请张开嘴让晚辈看看。’榻上老人张开了嘴。
庞克俯身看了看,然后点头说道:‘前辈,行了。’榻上老人逐又闭上了嘴。
庞克略一沉吟,突然目注榻上老人道:‘前辈,这不是任何病症,而是前辈误食了一种毒药,使得奇经八脉僵硬所至,前辈以为然否?’廖雪红娇靥颜色一变,尚未接口,榻上老人双目突然大张。
庞克接着说道:‘如果晚辈没有看错,那么晚辈再进一步推断,前辈是被人所害,那害前辈之人,也就是害家父之人,他之所以这么做,意在灭口,因为唯有前辈知道他是谁,同时前辈也明白是被他所害,对么?’ 榻上老人又目一闭,老泪又下,跟着身形泛起轻颤。
廖雪红插口急道:‘少侠,当真是这样……’庞克点头说道:‘姑娘只看廖前辈反应,便知我一言中的说对了,只是……’摇摇头,接道:‘有一点我很不明白。……’廖雪红截口道:‘什么事少侠不明白?’
庞克道:‘那害家父及廖前辈之人,既恐奸谋泄露要灭口,为什么不置廖辈于死地,却仅使廖前辈落得这等……’廖雪红扬声说道:‘少侠,这跟置家父于死地,有什么分别?’‘哎哟!’庞克说道:‘天下有不可治之病,却没有不可解之毒,这分明是有意留廖前辈一命,留廖前辈一个可愈之希望。’廖雪红摇头说道:‘少侠知道,只要家父—旦解毒,那害令尊之人的奸谋就必然败露,既如此,他该绝不会这么做。’庞克道:‘而事实上,他留下了机会,留下了希望。’廖雪红道:‘这怎么可能?’
庞克道:‘哎哟!所以我至为不解,他定然有很大的用意,也许廖前辈明白那人为什么这么做……’廖雪红忙转望榻上老人,道:‘爹,您知道么?’榻上老人睁着眼,只是老泪横流,可惜没办法做更明白一点的表示。
甚至于连点头摇头都不能。
廖雪红缓缓垂着玉首。
庞克吁了口气,道:‘看样子我没有说错,廖前辈自己明白。’廖雪红猛抬玉首道:‘可是他老人家却不能……’美目泪光一涌,截然住口。
庞克皱目说道:‘哎哟!姑娘对廖前辈当年事,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么?’廖雪红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家父性情孤僻,根本不跟任何人来往。’庞克摇头说道:‘也就因为这样,叫人无法查得一点蛛丝马迹。’廖雪红没有说话。
庞克忽又说道:‘姑娘可知道家父被害之经过?’廖雪红摇头说道:‘我只听说庞大侠在当年一次出门之后,就失了踪。’庞克点头说道:‘哎哟!事实确实如此,姑娘可知道家父当年那次出门,是干什么去的么?’廖雪红点头说道:‘我事后才听家父说起,是家父在“黄山”邀斗令尊。’庞克点头说道:‘不错,这是廖前辈告诉姑娘的?’廖雪红点头说道:‘是的,可是家父始终就没离开过家。’庞克道:‘这个我知道,家父那次出门不久,曾有一封亲笔信投递“浣纱山庄”,他老人家于信中明白地指出,邀斗他老人家的,确是廖前辈,而廖前辈是日并未赴约。’‘在信尾,他老人家又明示,他已为人所害,害他的不是廖前辈,但唯有廖前辈知道那人是谁,因为邀斗事必是廖前辈为人迫所设的一个圈套。’廖雪红道:‘少侠,那送信之人……’
庞克淡淡笑道:‘不瞒姑娘说,那封信被钉在“浣纱山庄”附近一颗树上,隔了好几个月才被人发现取下的。’廖雪红道:‘府上不是普通地方,竟不知有人侵入……’庞克摇头说道:‘“浣纱山庄”常有樵夫进出,“浣纱山庄”向不加干涉。’廖雪红皱眉说道:‘这就难了……’
庞克道:‘姑娘确知家父失踪之后,廖前辈没跟任何人来往过么?’廖雪红摇头说道:‘确实没有,不过在庞大侠失踪消息传出之后,有一天家父突然说要携我远迁他处。
‘我见家父神色有异,再三追问下,家父始说他被人威逼诱出了庞大侠,为恐那逼他之人杀他灭口,他怕“浣纱山庄”查知寻仇,所以……’庞克道:‘廖前辈没告诉姑娘,那逼他之人是谁?’廖雪红摇头道:‘没有!’
庞克道:‘姑娘也没问?’
廖雪红道:‘问了,奈何家父不肯说。’
庞克皱眉说道:‘哎哟!廖前辈既有躲避祸之打算,又对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顾忌的?这是令人费解的一椿事。’榻上老人身形颤抖,老脸抽搐,眼泪一直在流。
廖雪红道:‘还有一椿,家父性情孤僻,根本不跟任何人来往,为什么那害人之大奸偏偏找上了家父加以利用……’庞克瞿然点头,道:‘哎哟!不错,这的确是令人费解,家父与廖前辈之间,毫无瓜葛可言。’廖雪红道:‘被害的是庞大侠自己,难道说庞大侠自己就不知道是被谁所害?’庞克道:‘想必不知道,否则家父在信上不会不说。’庞雪红‘哦!’地一声,默然未语,但,倏地,她目闪异彩,道:‘少侠怎么知道我父女藏匿“邙山”的?’庞克摇头说道:‘哎哟!我并不知道廖前辈与姑娘隐居“邙山”,只知道廖前辈与姑娘是落脚在“洛阳”一带……’廖雪红道:‘少侠又是怎么知道我父女落脚在“洛阳”一带的?’庞克道:‘有人送一封信给我……’
廖雪红脸色一变,目闪异采,道:‘这么说我父女的行踪已被人知道了……’神色立趋平静,道:‘不知道。’
廖雪红一怔道:‘怎么说?’
庞克道:‘我自接到家父的信后,便即遣散了庄客,封闭“浣纱山庄”,改名换姓投入江湖,准备踏过三山五岳寻找廖前辈下落。
‘月前有一天我行经“开封”,在一家酒楼上接获了一封信,递交这封信的是酒楼的伙计,他只说那托他送信之人是个黑衣汉……’廖雪红道:‘看不出信又是谁写的呢?’
庞克摇头道:‘哎哟!看不出,信尾没有署名。’廖雪红冷冷一笑,道:‘少侠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庞克点头说道:‘我想到了,第一,另外有人知道廖前辈与姑娘隐居在“洛阳”一带却不知二位隐居在“洛阳”何处,第二,他为什么要通知我,第三,他是谁……’廖雪红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怀疑与不解之处,不过有一点颇为明显,他跟少侠是敌而非友,而且绝对跟庞大侠被害有关连。’庞克道:‘哎哟!何以见得?’
廖雪红道:‘少侠请想,若是友,他不必隐藏自己不在信上署名,他若跟庞大侠被害事无关,又怎知少侠是在找我父女?’庞克点头说道:‘哎哟!他不但跟我非友,跟二位恐也非友。’廖雪红娇靥凝霜,道:‘还有,他想假少侠之手,杀我父女。’庞克摇头说道:‘哎哟!这倒未必,姑娘,此人既跟家父被害事有关,则与那下毒令尊廖前辈之人必属同伙,或即为同一人,他若有心杀二位,当初下毒时便可下手,不必候诸今日。’ 廖雪红道:‘今日假少侠之手,他可以兵不刃血,手不沾血腥。’”
庞克道:‘哎哟!似这等奸险之人,又何在乎刀剑浴血,手沾血腥。’廖雪红呆了一呆,道:‘那么是……’
庞克道:‘我也难解究竟,不过,无论怎么说,二位隐居洛阳一带已被人察知,我的行踪亦全在人家耳目中是实。’廖雪红突然经神一震,急道:‘少侠今夜来此时……’庞克摇头说道:‘哎哟!没有人知道,我来时一直默察左右,毫无人迹,再说,对方倘若是有意藉我寻出二位隐居之处,如今我已进入此墓,他趁此害我跟二位,该是最佳时机,岂会这么久仍未见动静?’ 廖雪红神情微松,点了点头,皱眉说道:‘那么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若要害少侠,早可下手,他若要杀我父女,也早可下手了,他既不想亲手害任何一个,又不想假手给人,那他为什么要指点少侠找我父女……’…
庞克道:‘这该又是令人难解的一椿。’
廖雪红道:‘少侠,这诸多难解之事……’
庞克道广哎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获得解答。’廖雪红道:‘少侠是说……’
庞克扬眉说道:‘解去廖前辈所中之毒,使廖前辈能表达心中所知。’廖雪红道:‘少侠,能么?’
庞克毅然说道:‘哎哟!不能也得能,否则这些谜永远解不了。’廖雪红道:‘少侠,解独门邪毒,要有独门解药……’‘这个我知道,但我不惜用尽一切心力,想尽一切办法。’廖雪红美目—亮道:‘少侠是说可以无需那独门解药?’庞克微一点头,道:‘不错,我准备另开一种解毒药方,然后再配以针灸,谅必可以解去廖前辈所中之毒!’廖雪红急道:‘少侠有几分把握?’
庞克道:‘姑娘,我只能说有七分……’
廖雪红一阵激动,美目涌泪,道:‘够了,少侠,那总比没有一点希望好,少侠再造大恩,廖雪红不敢言谢,请先受我一拜。’说着,娇躯一矮,便要拜下。
庞克连忙闪身避过,道:‘哎哟!姑娘,我是为了自己……’廖雪红道:‘但少侠如今要救的却是家父。’庞克道:‘姑娘,我说过,我只有七分把握,姑娘倘一定要视之为恩,等我解去廖前辈所中之毒后再谢不迟。’廖雪红沉默了一下,道:‘少侠如今既然坚持不肯受我这一礼,那么我只好等日后再谢了。’庞克神情一松,道:‘哎哟!姑娘,我走了,明夜此时,我会携带应用之物再来……’言罢走近石榻,向着榻上老人道:‘廖前辈,晚辈告辞了,请安心静养,晚辈当尽一切心力为前辈解去所中之毒。’ 施了一礼,又向廖雪红打了个招呼,转身向墓外走去。
廖雪红默默跟着举步。
庞克一见廖雪红要送,忙道:‘姑娘请留步,廖前辈身边……’廖雪红笑了笑,道:‘我不送,少侠如何出得去呀。’庞克呆了一呆,哑然失笑。
廖雪红送客——直送到巨坟那洞口之外,庞克一声:‘姑娘请回,我走了。’一拱手,转身飞射而去。
一个无限甜美的话声,随风飘起:‘少侠请走好,恕我不远送了!’未听庞克答话,因为他已经去远了。
望着庞克那逝去处,廖雪红美目中突闪异采,娇靥上跟着掠过一片难以言喻的神色……
但,旋即,她转过娇躯,行回巨坟之内。
这‘邙山’半山腰上,杀时归于一片空荡,静寂。
然而,这空荡静寂并未能持续多久,那是因为片刻之后,那邙山顶上,另一座巨大古坟之侧,那凄冷的月色下的一片柏扬林内,又传出了人语。
首先传出的,是一个苍劲话声:‘乖儿来了。’接着传出的,是一个无限甜美,但略冰冷的话声:‘您看见了什么?’那苍劲话声‘嗯!’了一声,道:‘爹看见了,他终于来了,他的一举一动全在爹耳目之中,哈,我看他怎么翻也难翻出爹这如来掌心。’那无限甜的冰冷话声道:‘爹向来高明。’
那苍劲话声笑道:‘爹不敢居功,都是爹这赛诸葛的好女儿行。’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笑了笑,道:‘女儿之有今日,那也全是爹的教导。’那苍劲话声哈哈笑道:‘你倒会向爹脸上贴金,否非是你这聪颖的好女儿,如换个人点都点不透,还谈什么教……’话锋微顿,接道:‘乖儿,你看他行么?’
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我看他行,他便是费尽一切心力,想尽了一切办法,也要解去廖祖荣所中之毒,否则他就解不开心里的谜。’那苍劲话声道:‘让他去想办法吧,最好他有十成把握,能使廖祖荣一贴而愈,这样咱们才能早日得到那东西……’忽地一叹道:‘看来为人心不能太狠,当年若不是……’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别提当年了,当年要不是知道廖祖荣也有一份那东西,说什么咱们也不会留他到今日,可惜咱们知道得太晚,我也来得太晚,阴错阳差,乱了全盘,如今要解他所中之毒,反要借重这庞克。’ 那苍劲话声道:‘难道廖雪红那丫头真不知道那东西的藏处么?’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廖雪红若是知道,咱们也用不着费这么大心力了。’那苍劲话声道:‘乖儿说的是,只是乖儿,庞家藏着的那份东西……’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截口说道:‘爹没弄错,庞家确也有一份,不过那一份不在庞达泉身上。’那苍劲话声道:‘爹还会弄错,要不然爹焉会留庞克至今日,你该知道,那东西共有三份,爹藏有一份,庞达泉与廖祖荣各藏一份,这三份合起来,谁得到了谁就能称尊宇内,但若是分开了就成为毫无用处的三片废纸……’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这个我知道,可是,爹,那东西是谁当初把它分成了三份的。’那苍劲话声道:‘谁知道是那个该死的匹夫,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是整的一张,早不知会落在谁的手上了,爹那有今日之机会。’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那么,那两份又如何落在庞达泉与廖祖荣手中的呢?’那苍劲话声道:‘这个爹也不知道……’
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他两人是不是也知另两份各落在何人之手?’那苍劲话声道:‘不知道,知道另两份在谁手中的,唯有爹一人。’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那就好,廖祖荣无可虑,不过那庞克人那似乎不简单,或许他也知道一些……’那苍劲话声道:‘他也无可虑,一旦廖祖荣所中之毒解了,他就失去效用了。’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谁说的?’
那苍劲话声道:‘爹说的。’
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那么爹准备怎么处置他?’那苍劲话声道:‘傻女儿,这难道还用问么?’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可是,爹,庞克暂时杀不得。’那苍劲话声道:‘为什么,乖儿,莫非你……’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我没有怎么样,我是为爹着想。’那苍劲话声道:‘为爹着想?凭你,乖儿,爹何愁没有乘龙快婿。’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爹想到那里去了?咱们是他的生死对头,那可能吗?……’那苍劲话声讶然道:‘那……乖儿,那为什么?’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爹精明一世,奈何糊涂一时?在没有套出他那一份东西的藏处之前,咱们能动他么?’那苍劲话声一时寂然,但旋即又一阵哈哈笑道:‘对,对,对,爹是老糊涂,还是爹这乖女儿行,若非你这位女诸葛,爹险些坏了大事!’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爹何不说是存心试我?’那苍劲话声讶然说道:‘试你,爹试你什么?又为什么要试你?’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不错,爹在试我,爹试我是否已对庞克动了情,怕我对庞克一旦动了情,坏了爹的大事。’那苍劲话声哈哈大笑,笑得有点勉强:‘乖儿,看来你智不逊爹分毫,深沉得有点可怕,你我是亲骨肉,亲父女,便是朋友在共谋大事之际互动猜疑也属大忌,何况父女之间?乖儿,爹永远不会猜疑你,试你,你这种想法要不得。’ 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也许女儿想错了……’那苍劲话声道:‘不是也许,是根本。’
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是,爹,是根本。’那苍劲话声笑了:‘这才是,乖儿,不过,说真的,乖儿,你可千万不能呀。’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女儿怎敢,请放心,女儿这一辈子跟情字无缘,也从不做嫁人打算,就是潘安再世,宋玉再生,女儿也能不动心,女儿要侍候爹一辈子。’那人似乎心怀大慰,随听那苍劲话声笑道:‘乖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必然的道理,爹可不敢耽误你的终身,也不让你跟在爹身边—辈子,别的俊男任你挑选,唯独这庞克不行,爹是为你好,否则你会痛苦一辈子,而这种痛苦又不比别的痛苦……’ 话锋一转,笑接道:‘好,好,好乖儿,爹不说了,乖儿,还有什么“吩咐”,要是没有,爹就要走了。’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有个要求。’那苍劲话声笑道:‘说,乖儿,你知道,爹对你一向是百依百顺的。’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我知道,爹向来是最疼我的……’‘说吧!乖儿。’那苍劲话声笑道:‘冲着你这张小甜嘴儿,爹那能不疼你。’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笑了,笑得有点娇羞,随即说道:‘我请爹答应,什么时候动庞克,全听我的……’‘那当然。’那苍劲话声道:‘你是爹的女军师,女诸葛嘛。’‘还有……’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接着说道:‘在我套取他那份东西藏处期间,任何人不许跟踪他。’那苍劲话声道:‘这也是当然的,爹做事怎会那么糊涂?打草惊蛇,操之过急最为不智,欲速则不达,对么,乖儿。’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女儿正是这个意思……’顿了顿,接道:‘还有,爹,万一有人跟来“洛阳”,您得出手阻拦。’那苍劲话声愕然说道:‘这又为什么,乖儿。’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爹又糊涂了,难道爹准备坐视别人伸手么?’那苍劲话声道:‘原来如此,乖儿,那小子颇得乃父真传,便是爹对付他也难有把握,别人焉能奈何得了他。’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无论怎么说,我不愿有任何人伸手,一旦让他提高了警觉对咱们来说,那总是不利的,再说,您忘了,有人伸了手,便可能引来那二个……’那苍劲话声道:‘乖儿放心,那二个绝不会,那二个都跟庞达泉有一段交情,怎会对他的后人下手?怎好意思?
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爹跟庞达泉也有一段交情,而且交情还不浅。’那苍劲话声窘迫地笑道:‘好厉害的小嘴儿,竟揭起爹的疮疤来了,好,好,好,依你,依你,完全依你,爹让他们来一个躺下一个就是。’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谢谢……’
‘跟爹还客气。’那苍劲话声道:‘倒是,还有么!乖儿!’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道:‘没有了,爹!’
‘那么……’那苍劲话声道:‘爹要回去做那教书先生去了。’未闻那无限甜美的冰冷话声接话,却忽见一个颀长,一个高大,一个瘦高,三条人影破林而出,腾空射去。
竟然未带出一点枝叶声,好高的功力。
这三条人方逝,‘噗!’‘噗!’两声,一点白影脱出林头,直上夜空,凄冷月色下,依稀可见,那是一只雪翎信鸽。
就在这雪翎信鸽振翅直上之际,邙山背面,半山腰一片树林内闪出三个人,自黑暗中走到了那凄冷月色下,形貌立可看得清楚,那赫然竟是那位德高望重,文名遍洛阳,名扬遐迩的‘逍遥居士’柳景逸,还有他那从人柳福,柳贵。
但见‘逍遥居士’柳景逸,目注那只振翅高翔,在夜空中已变成一点银白的雪翎信鸽,神色狰狞,目射狠毒地嘿嘿冷笑不止:‘好女儿,好女儿,真是我的好女儿……’脸色一寒,冰冷接道:‘贱丫头,她竟敢背叛我,左奴,以你看?’柳福一躬身,忙道:‘回令主,老奴不敢……’柳景逸道:‘尽管放心大胆直说。’
柳福道:‘老奴遵命,以老奴看,姑娘是在跟人通信。’柳景逸道:‘跟谁?’
柳福道:‘老奴不敢说。’
柳景逸道:‘是我要你说的。’
‘谢令主。’柳福道:‘老奴不敢断言,但八成是夫人……’柳景逸冷哼一声,道:‘右奴,你看呢?’
柳贵一欠身,阴阴说道:‘右奴有同感。’
柳早逸嘿嘿一阵令人毛骨耸然的冷笑,道:‘看来你我三人是英雄之见,多少年以来,我本就怀疑那老虔可能未死,如今似乎证明,她果然命长。’一扬手,轻喝说道:‘右奴,跟上去,看它飞落何方,若出百里,不必再跟。’柳贵应声而起,飞射而去。
柳福一躬身,恭谨说道:‘禀令主,老奴觉得,这多年来姑娘一直……’柳景逸道:‘一直很孝顺,是么?’
柳福道:‘回令主,老奴斗胆,正是!’
柳景逸冷笑说道:‘恐怕你不知道,她不是我的亲骨肉。’柳福一怔,道:‘回令主,这……’
‘这什么。’柳景逸截口说道:‘难道你不知道那老虔婆是怎么来的?’柳福怯怯说道:‘老奴知道,只是……’
柳景逸冷哼说道:‘她瞒不了我,她跟我时腹中已有了身孕,那不是我的。’柳福骇然说道:‘那是谁……’
柳景逸道:‘谁知道是谁的孽种。’
柳福道:‘但不知姑娘知道不知道。’
柳景逸道:‘那老虔焉有不告诉她之理,以今日之事看来,证明她早已知道我不是她的生身之父了,不然她岂会跟那老虔婆沆瀣一气来对付我。’柳福道:‘那么当年事……’
柳景逸道:‘我到今夜才明白,当年我是被人利用了,我也是被害之人。’柳福道:‘可是事实上,这么多年……’
柳景逸道:‘这么多年她母女并未对我下手,可是?’柳福忙道:‘回令主,正是。’
柳景逸说道:‘哼!那是因为我也有一份那东西,还有一些利用价值,否则她母女早下手了。’柳福脸色一变,未接话。
柳景逸笑又道:‘好吧!就让庞克那小子为廖祖荣解毒吧,就让贱丫头向庞克小子套取那东西的藏处吧,我要一个一个地……’嘿嘿一阵狠毒阴笑,住口不言。
二人静立无语,转眼一个更次过去,突然,一条人影破空掠至,如飞落地。
那是柳贵,他一躬身恭谨说道:‘禀令主,那信鸽已出百里。’柳景逸脸色一变,道:‘你看它飞往那个方向去?’柳贵道:‘回令主,它一路飞向正西。’
柳景逸目中狠毒光芒一阵闪烁,道:‘好,咱们先回去。’话落,三条人影同时腾起,数闪不见……
第二天,‘真古锥客栈’中——
庞克起来得很早,一线曙光方自透窗时,他已背负着手在院中散步了,清晨的空气清凉而新鲜,在这宁静的院子中,踏着露珠,闻着花香,该是最惬意的事。
突然,步履响动,起自中门口,那是店伙送来了茶水。
那店伙一见庞克,不由一怔,停了步:‘客官好早!’庞克笑道:‘哎哟!你也不晚哪。’
店伙陪笑说道:‘吃人家拿人家的,生就侍侯人的贱命,不早起怎么行?’庞克笑了笑,没说话。
店伙端着水直向他房中行去。
庞克略一沉吟,举步跟了进去。
进了屋,放好了洗脸水,店伙回身说道:‘客官请洗脸!’庞克点头说道:‘谢谢,小二哥,你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闲,点?’店伙道:‘这可没有一定,怎么,客官有事么?’庞克道:‘哎哟!我是有点事想麻烦小二哥一下。’店伙忙道:‘那客官请吩咐,要不是太急,我给客人们打好了洗脸水就去替客官办,可万万不敢当麻烦二字,这是应该的。’庞克道:‘哎哟!先谢谢你了,小二哥,不急,只要在日头偏西之前办好就行。’店伙忙道:‘那更好办了,什么事客官请吩咐吧!’庞克含笑说道:‘小二哥,“洛阳”可有药铺?’店伙连连点头说道:‘有,有,有,城里店铺多的是,像同庆堂、泰和堂、常家老号,都是数十年的招牌,老字号了。’庞克道:‘哎哟!我要最大的药铺,药材既要齐全还要好,小二哥该知道,药缺一味治不了病,买着假的更能要命。’店伙道:‘这个客官请放心,这几家都是大药铺,做的都是童叟无欺的良心生意,卖的都是地道的上好药材……’庞克点头笑道:‘哎哟!那就好,小二哥,你忙完了事后,就请替我跑一趟,照方抓药,一味不可缺,一味不可假……’说着,自袖底取出一张药方及两大锭银子递了过去。
店伙一瞪眼,道:‘客官,要这么多银子?’
庞克笑道:‘哎哟!方子上开的都是珍贵的药材,值不少钱,不过,这两锭银子只多不少,多了的就算送小二哥买酒喝了!’店伙乐了,搓着手谄笑道:‘昨天刚赏过,这是我份内事,怎好意思……’庞克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两回事儿,要不然我怎好意思麻烦小二哥跑腿儿,只怕这也不会剩下多少了。’店伙这才称谢接了过去。
突然,庞克目闪异采,凝注门外约有片刻之久,才问道:‘哎哟!小二哥,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店伙闻言转头向外望去,只见对面一间房开了门,有个面目阴沉的中年白衣人探出了头,向门外‘噗!’地喷了一口水,随后又缩了回去掩上了门。
”
店伙‘哦!’地一声道:‘客官,他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一路……’庞克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是问,他四个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店伙摸摸头,想了一会,道:‘好像是昨天夜里,客官回来之前住进来的,怎么,客官跟他四位认识。’庞克‘哦’了一声,微一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小二哥,他四个来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没有?’店伙想了想,摇头说道:‘没说什么,有一个只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姓庞的客人住在这里,我告诉他说没有……’庞克点了点头,道:‘哎哟!别的还问过什么?’店伙道:‘我话刚说完,另一个就说,偏你那么笨,那小子早就易了容,改了姓,你问姓庞的一辈子也问不着。’庞克微微一笑,道:‘看来他聪明,别的还有么?’店伙道:‘那先前的一个脸一红,接着就问近一个月内店里都住过什么样的客人,客官请想,这不是开玩笑么,一个月不是三两天,我那记得那么多,便是掌柜的也记不了呀……’庞克点点头道:‘哎哟!说得是,小二哥,你怎么回答他的?’ 店伙道:‘我就说我记不得了……’
庞克摇摇头说道:‘哎哟!小二哥,你不该这么说。’店伙一怔,道:‘客官,我的确不记得了。’庞克微笑说道:‘哎哟!我知道,可是你该随便胡说几个告诉他。’店伙又复一怔,道:‘那,那为什么?’
庞克笑道:‘哎哟!你说你记不得了,一定惹翻了他。’‘叭!’地一声,店伙轻击了一掌,叫道:‘不错,客官,他四眼一瞪,像要吃人,我的天,他四个那眼珠子竟全是绿的,好不怕人……’庞克笑道:‘哎哟!我没说错吧?他四个的脾气我深知,后来怎么样了?’店伙似乎余悸犹存,摇头说道:‘后来要不是掌柜的连忙出面小心赔上不是,我非挨揍不可。’庞克笑了笑,道:‘哎哟!小二哥,要是真挨了打那还是天大的便宜……’挨打还算便宜,店伙更是一怔,要问。
庞克已然接着说道:‘哎哟!小二哥,老掌柜的又是怎么了事的?’店伙道:‘老掌柜的到底多吃了几年饭,他照客官刚才说的法子,随便扯了几个,再加上最近刚进来的全部告诉了他,这才使他四个平了气,了了事。’庞克道:‘哎哟!老掌柜的有没有说我?’
店伙一点头,道:‘说了。’
庞克道:‘他四个没再多问?’
店伙一摇头,道:‘没有!’
庞克一笑说道:‘哎哟!行了,小二哥,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店伙点了点头,答应着,脚下却没动。眼珠子往外溜,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客官,我看他四个准是武林人,而且一定不是好来路!’庞克‘哦!’地—声道:‘小二哥,怎见得?’’
店伙道:‘他四个脸色白森森的,阴沉沉的,长得像人,却带着满身鬼气,看人一眼能让人头皮发炸,心里发毛……’庞克失笑说道:‘是么?’
‘一点不错。’店伙道:‘还有,他四个眼珠子都是绿的,我小时候听人说,只有吃人肉的人,还有狗,眼珠子才会发绿,客官请想,吃过人肉的人,还会是好来路么?’庞克笑道:‘哎哟!小二哥好眼光,半点不差,所以我刚才说,你要是只挨了打,那还是天大的便宜如今明白了吧?’店伙明白了,可是他脸一白,两腿猛然一软。
庞克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笑道:‘哎哟!小二哥,别怕,他四个只吃武林人的肉,像小二哥你这种肉,他四个不屑一顾,所以你大可放心。’店伙机伶一颤,总算定过了神。
他刚好不容易定过神,蓦地里一声震天价大喝自左边一间屋里响起,震得各处门窗直晃:‘狗娘养的,爹们起来半天了,还不送水来!’店伙惊魂未定,那堪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身子又复—软。
庞克眉锋一皱,道:‘小二哥,这又是谁?’
店伙吸了口气,道:‘也是昨夜住进来的,客官,待会儿再说吧,我要……’砰然—声,只见自左边那间两扇木门大开,一名身躯高大满脸横肉的黑衣汉,大步行了出来。
店伙一哆嗦,忙扬声说道:‘来了!来了!’
挣脱庞克那只手,仓惶地奔了出去。
庞克皱眉说道:‘小二哥,别忘了我的事。’店伙一边步履匆忙,—边答道:‘客官放心,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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