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夫妇、真性、何晓芸、凌峰、伍大智六人自与凌有义等人分道而行,一路上平安无事。只是有一次道听途说得知少林秘籍在附近出现,待赶到时已经云消雾散,除了不少死去的武林中人兀自躺在那里,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无法继续追寻下去。几人也无计可施,唯有快马加鞭,赶往太湖乔家。
这一日,离无锡仅剩下不到十天的路程。时值深秋,落叶漫天飞舞,遍地金黄;行走途中直觉阵阵秋风送爽,精神为之一振,心情格外的好。大家不禁松开 绳,信马由 ,缓缓而行。
远远望见前面有彩旗飘动,上书一个硕大的“茶”字,正是间茶棚。几人奔波了一天,颇感疲惫,见况一喜,欲上前休憩小酌。
苏砚忽道:“不对,有古怪。”遂不多言,一抖 绳向茶棚驰去。吕翠英侧耳一听,道:“有人打斗。”与真性等人随之快马而上。 纵马走近,见茶棚外躺着两个人,在痛苦地呻吟着,看穿着正是此间的茶博士。旁边的屋子里还传来拳脚相交的打斗声。苏砚等人面色微变,急忙下马欺上前来。
未等纵到门口,闻听内中有人惊叫一声,随之一人飞身跃出,落地后立足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此人眉头紧皱,右手紧捂着左臂,血水从指间的缝隙中慢慢地渗了出来,已自受了伤。
一见出来的这人,苏砚、真性几人齐叫道:“乔公子。”伍大智也笑道:“乔家小哥,原来是你呀?”这人正是“太湖及时雨”乔万通之子乔慕龙。
他抬头见是苏砚等人,顿露喜色,道:“几位前辈,凌兄,伍大哥,原来是你们?啊,何姑娘,你也来了。”蓦然间几乎忘了伤口的疼痛。何晓芸朝他盈盈一笑,皓齿微露,直看得他心神一荡,慌忙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真性闪身要进屋查看端详,身形甫动,只听“喀嚓”一声响,两条人影破后窗而出,一溜烟似地飞奔而去。苏砚夫妻二人在屋前看不到有人逃走,听到破窗之声,心知有异,趋身一晃,倏忽已绕到屋子后面,果见有人逃走,更不怠慢,提气便要去追。真性怕他们中了人家的诡计,急叫道:“两位前辈不要去追了。”苏砚和吕翠英对望一眼,依言停步,绕回到屋子前面。
何晓芸见乔慕龙的伤势颇重,近前连点其左臂伤口周围的数处穴道,以阻血外流不止,然后掏出丝巾为他包扎。
乔慕龙与她近在咫尺,香泽微闻,颇有些意乱情迷,心想:“若是能与她日日如此 守,我情愿天天都被人砍上一剑。”待包扎完,他犹自想着心事,浑然不觉。她关心地问道:“乔大哥,你没事罢?”他猛地惊觉,赧然道:“啊,没甚么。我没事。晓芸姑娘,多谢你了!”回想起适才心中之念,脸上微微一红。何晓芸哪知他的心思?一笑道:“乔大哥不用客气了。”转身回到师父的身边。 乔慕龙过来向苏砚夫妇和真性三人见礼。真性道:“公子不必多礼。不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答道:“家父身有要事,特命我来接应各位,不想来到这里碰巧洞悉了飞龙帮的阴谋,故与他们两位使剑的堂主打了起来。若不是诸位及时赶到,晚辈的性命只怕要交在这里了。”真性道:“看他们的背影和轻功身法,那两个人应该是白虎堂的赵九手和章川。”苏砚问乔慕龙道:“你探到了飞龙帮的甚么阴谋,弄得他们非要杀人灭口?”他道:“这里的茶铺老板已被飞龙帮的人杀害了。他们乔装打扮,要在茶中下毒,暗算各位,用心极毒。”几人闻听此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幸亏碰巧此事被乔慕龙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侥幸,侥幸!”伍大智勃然大怒,指着地上的那两个人问道:“他们也是飞鸟帮的人么?”几人听他管威震江湖的飞龙帮叫飞鸟帮,俱忍俊不禁。乔慕龙道:“不错,这两个也是飞龙帮的人。”伍大智跨步上前,拽住其中一人的衣襟,骂道:“他妈的,竟敢暗算俺。你们俩兔崽子认不认识俺?”这两人先时已被乔慕龙打伤,无力反抗,自知逞强决计讨不到好,那被抓着的人连忙道:“大……大爷,我们认得您,不过一时看走了眼,得罪您了。”伍大智挥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骂道:“呸!认得俺还敢来害俺,活得不耐烦了?”见同伴吃了亏,另一人急忙道:“大爷,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委实不认得您,求您放了我们罢?”伍大智松开那人,又抓住这个人骂道:“你奶奶的,不认识俺?今天让你认识认识。”“啪”的一声脆响,又给了这人一个耳光。
苏砚几人见他得理不饶人,无理又狡三分,问的话实在叫人无法作答,忍不住哈哈大笑。乔慕龙有伤在身,亦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侧头一看何晓芸,见她低声对凌峰道:“伍大哥又在胡闹。”凌峰淡淡一笑,颔首不答。乔慕龙心下一酸,收回停滞在何晓芸身上的目光,甚觉怅然。
真性毕竟是得道之士,心肠甚软,对伍大智道:“他们不过是奉人之命,其实身不由己,罪不该死。施主还是放过他们二人罢?”他一翻白眼,撇着大嘴道:“两个龟儿子险些害了俺的性命,哪儿能这么容易便放了他们?”挥拳又要打。
真性移步近前,阻拦道:“罪分轻重,岂能一概而论?饶了他们罢?”伍大智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道:“俺管不了这么多。总之他们要害俺,既落在俺的手里,自是少不了苦头吃。”顿了一下,问道:“这俩兔崽子莫非与老道你是亲戚?”问得一本正经,却不知连真性也骂在了“兔崽子”之列。
真性的涵养功夫极深,又知他一向口没遮拦,闻之浑不介意,转而看着苏砚道:“老前辈怎么说?”希望他能出面喝住伍大智。却不知苏砚夫妇正乐得看伍大智斗嘴耍浑,哪会去阻止?此时权当没有听见真性的话,乐得作壁上观。
真性无奈,又问了一遍。苏砚笑道:“这倒奇怪了,手脚都长在他自己的身上,他爱怎样便怎样,谁又管得了?”真性一怔,不知道他为何口出此言。
凌峰和乔慕龙自知伍大智决不会听自己的话,因而也免开尊口,省得自讨没趣,弄不好还被他骂上一顿。何晓芸与真性是一般的心思,见伍大智甚是执拗,她劝道:“伍大哥,道长说得没错,你还是放过他们罢?否则定然被人家安上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伍大智略作思索,哈哈一笑,站起来道:“俺自来便宽宏大量,哪儿会与他们一般见识?”何晓芸对他笑道:“还是伍大哥最明事理。”被她这么一夸,伍大智更加得意,笑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俺怎会和苏老儿一般没有气量?”余人暗中大笑。苏砚佯怒道:“他妈的,我又没招惹你,偏偏又来找我的是非,气死人了!”吕翠英笑骂道:“死老头子,好的不学,却要学臭小子这样说话不干不净!”苏砚搔着头,心知这一句“他妈的”万万抵赖不掉,“嘿嘿”一乐,不再言语。
伍大智恍然大悟,大笑道:“原来苏老儿是和俺学的。哈哈!俺就收你当徒弟罢?哈哈!”苏砚脸一红,嘴里“呸”个不停。吕翠英也叱骂道:“浑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你要是做了他的师父,老娘岂不是也比你低了一辈?好不要脸!”大家闻言皆笑,伍大智更是呵呵大笑。
笑声过后,真性对那两个飞龙帮的人道:“你们走罢。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少林和武当的这笔帐我们迟早会和他算的,叫他自求多福罢。”那两人虽然伤得不轻,但侥幸得了性命,哪还顾得上甚么疼痛?向几人草草一环揖,急匆匆地向远处溜去。许是身上有伤之故,他们步履踉跄,几次绊倒在地,终于还是强自支撑着站起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看他们走远了,真性道:“咱们还是来说说正经事罢,一路上也没有发现少林秘籍的线索,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先赶往太湖乔家,待大家会合以后再作打算。”几人连连点头。乔慕龙道:“少林秘籍一事家父也有所耳闻,深怕诸位追查此事之时有甚闪失,特命我赶来接应大家,回寒舍相聚。对了,方少侠和凌姑娘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真性遂将近日来武当、少林惨遭大难的事情告诉他,最后道:“\'铁枪断岳\'凌先生、少林恒空、恒生两位大师与方少侠、凌姑娘五人一路,我们几人一路。大家说好分头进行,在路上追查少林秘籍的线索,然后在贵处相聚,共图大事。想不到\'太湖及时雨\'竟与我等的想法不谋而合。”顿了顿,又道:“不过乔家距离飞龙帮甚近,那里自然有不少他们的眼线。我们这么多人贸然在乔家聚会,飞龙帮必起疑心,倘若趁咱们不备突施偷袭,岂不连累了乔家满门老小?”乔慕龙微微一笑,道:“道长放心,家父也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在十几天前已发出数十张请帖,谎称冬月十四那天作六十大寿,借此广邀同道,准备一举将为恶江湖的飞龙帮歼灭,以还武林宁日。”凌峰道:“此计甚妙!不仅可以合众人之力共襄大事,又不会引起飞龙帮的疑心,进而给他们迎头痛击。”真性也笑道:“原来乔老先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太湖及时雨\'果然胜人一筹。倒是我等杞人忧天,枉作奔波劳碌了。”心中对其深感佩服。
苏砚不耐烦道:“既然都已安排好了,还要我等作甚?不如大家散了才是正经。”吕翠英、凌峰、何晓芸俱露犹豫之色。乔慕龙急忙道:“万万不可。众位一路上处心积虑地要帮少林夺回秘籍,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苏、吕两位前辈乃是世外高人,焉能屈居人后,半途而废?”真性也道:“\'绝峰二仙\'在江湖上素有侠名,今日遇上这等事,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否则日后岂不被武林中人耻笑?乔公子你只管放心罢!”苏砚原无退缩之意,适才不过是一时揶揄之言,受真性的话一激,道:“是呀,是呀,你们放心就是了,我们\'绝峰二仙\'乃是侠义之辈,对付飞龙帮的事自然义不容辞。”吕翠英“哼”了一声,斥责道:“死老头子,早知如此,刚才何必说那些废话?”伍大智搭腔道:“该死的苏老儿,去了乔家有甚么不好?成天有酒有肉,好过每天骑着马喝西北风。要是依着你,好好的一顿寿宴,俺哪还吃得着?”苏砚气不过,反唇相讥道:“就知道吃,迟早撑死你。”伍大智毫不示弱,道:“撑死也比饿死好。怎么样?气死你个老东西!”吕翠英笑骂道:“一个是老糊涂,一个是浑小子,吵来吵去,不成体统,没的让人笑掉大牙。”余人暗中偷笑。而后在苏砚的催促下,几人上马扬鞭,奔赴太湖。
行不数日,几人已赶到太湖乔家。乔万通亲自迎接出来,大家少不了一阵寒暄。入内落座,真性将别来的诸般事情告知乔万通,并赞其布置好的计策甚是妥当,大功可成。他自不免谦逊几句。念及众人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心疲惫,遂叫下人安排房间,让他们小憩片刻。自己则趁闲去察看儿子的伤势,见只是皮外伤,并未损及筋骨,方才放下心来,命他好生休息。
众人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乔万通早就命人备下了筵席。用膳时大家推杯换盏,除了真性与何晓芸滴酒不沾,余人均喝得甚是尽兴,醺然若醉。伍大智一路上奔波,哪尝得到甚么佳肴美酒?此番自是开怀畅饮,痛快淋漓,直喝得烂醉如泥,方始作罢,被乔府下人扶回房间去休息。
席间凌峰与何晓芸坐在一起,颇显亲密。吕翠英看在眼里,喜在心中,由衷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乔万通见况,心下自然明了,赞道:“晓芸姑娘秀丽可人,武功盖世,乃为女中豪杰;凌贤侄也是风流倜傥,英姿飒爽,远非凡夫俗子可比。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前辈有幸,能收徒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吕翠英听他夸奖自己的两个徒儿,甚是得意,脸上却只是淡淡一笑。何晓芸和凌峰虽然两情相悦,但自己或旁人从未宣之于口,乍闻乔万通说出,极感尴尬。何晓芸滴酒未沾,两颊已是云霞过耳,低头不语,羞涩中暗蕴丝丝柔情。凌峰亦是脸上一红,支吾道:“乔前辈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乔万通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算是老儿多事,希望两位早结连理,到时乔某说甚么也要去讨一杯酒吃!哈哈!哈哈!”一番话说得二人更是忸怩不安,含羞不语。苏砚夫妇和真性见他们的窘态,不禁颔首微笑。
忽然乔慕龙起身道:“爹,孩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去歇息了。”对众人一抱拳,道:“请诸位多多担待。少陪了。”一语甫毕,离座而去。
真性道:“乔先生,令郎可有无大碍?”乔万通道:“龙儿许是一路上奔波太过疲劳,又受了点儿皮外伤,身体有些不堪重负,相信休息一宿便当无事,众位不必挂怀。”几人继续用膳,边食边聊,直至二更天才散了。
乔慕龙醉熏熏地朝后面花园走去,欲借景消愁,稍散郁闷。不想才走进花园,听到假山后面有人说话。他暗自一奇,轻移脚步,临近一听才知道说话的是府里的两个下人,一个叫顺清,一个叫阿勇。他心想:“大概是他们在这里偷懒。我也懒得去管。”抬腿正要走,一听到二人说的话,又顿下足来,仔细倾听。
顺清道:“你现在可倒好,没事老溜出去和阿春偷情。我可惨了,成天除了干活儿就是干活儿,累得要死。哪天我也学你小子一样,出去风流快活一番。唉,不过谁又看得上咱们一个当下人的?对了,阿春长得还算标致,怎么会看上你的?”阿勇一笑,故作神秘道:“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岂能告诉你?”顺清央求道:“好兄弟,快告诉我罢?只要能让我在外面找个相好的,没事便能去快活快活,做哥哥自然要好好地谢谢你。”过了半晌,阿勇兀是不说,顺清有些不悦,嘟囔道:“好了,好了,不说算了,平日净说甚么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却只顾着自己找乐子,把做哥哥的抛在脑后。就算是我瞎了眼,白认了个干弟弟。”见他已有怒意,阿勇不再卖关子,陪笑道:“是兄弟不对,别生气了,告诉你就是了。”顺清登时转怒为喜,道:“这才是好兄弟么!”阿勇道:“其实倒也不是甚么大秘密。阿春先时对我也是爱搭不理的,后来暗地里在她吃的饭菜里下了点儿东西,结果顺顺当当的从了我,现在照样对我是真心全意的。”顺清急问道:“你给她吃了甚么?”阿勇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得意道:“就是它。”顺清接过来闻了闻,道:“这是甚么灵丹妙药,竟会有如此神效?”阿勇道:“哪是甚么灵丹妙药?不过是些药性极厉害的迷幻药。常人只要吃下一星半点儿,立马人事不知。你想想,我在阿春吃的饭菜里只用小指指甲挑了一点药粉放进去,吃完后她就昏昏睡倒,那时我还不是为所欲为。”说着低声淫笑起来。
顺清又问道:“你的胆子可够大的,就不怕她醒来大吵大闹,把你告到官府?”阿勇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既然木已成舟,女人哪会再大动干戈,弄得家喻户晓,难道她不要自己的名声了?事后自然而然便对你百般顺从,全心全意了。”顺清点了点头,沉思一会儿,道:“你这迷幻药在哪里才能买得到?要多少银子?”阿勇摇头道:“你买不到的。我这些还是三年前从一个江湖郎中的手里买来的,直花了我半年的工钱。幸好物有所值,银子没有白花。”顺清又有些怫然,道:“既然没处去买,你说那么多废话干嘛?”阿勇一笑道:“咱们既然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药粉分你一些就是了。”顺清顿时喜笑颜开,没口子地道:“这样才是好兄弟!不枉哥哥结交你一场。”乔慕龙万万想不到自家府中的下人行事竟如此卑鄙下流,不由得怒气勃发,大喝道:“你们两个狗东西给我滚出来。”二人正聊得起劲,陡闻喝叫之声,吓得打个冷战。他们向外一探头,见来人是公子爷,心中颤栗不已,硬着头皮慢慢走出来。二人深知乔府管教极严,自己龌龊的行径若是被乔家父子得知,定然轻饶不了。现在见公子爷突然出现,又是一脸的怒容,知道事情已然败露,自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逃跑也是枉然,索性老老实实地出来求饶一命。
走到他的面前,二人的眼睛不敢与之目光相对,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少爷。”乔慕龙冷冷道:“尔等适才之言可当真?”二人自知被他听得真切,抵赖不得,只得直承其事。
乔慕龙怒道:“我爹在太湖如何姑且不说,即便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人物。你等既是我乔家的下人,行事自也必须光明磊落,岂能如此卑劣?难道将我爹他老人家平日中的教诲都忘了么?”二人见素来和善近人的少爷大发脾气,哪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地应着。
乔慕龙训斥一番后,又沉声道:“阿勇,看你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想不到竟会……去败坏人家姑娘的名节。你也知道我爹家教极严,看他如何发落你罢?”拂袖便要离去。
阿勇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哀求道:“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乔慕龙“哼”了一声,叱道:“下次不敢了?那这一次呢?人家姑娘怎么办?”阿勇泣道:“小的办下这种糊涂事,实在是事出无奈。求少爷饶过小的这一回罢?”乔慕龙冷笑道:“笑话,这种事也有事出无奈的?你也不用狡辩了,只等着我爹处置便是了?”抬步又要走。阿勇急忙拦住他道:“少爷,少爷,您听我说。那阿春原本和我就不错,后来不知怎的,她和\'董记茶铺\'的小二子愈来愈亲密,与我渐渐疏远。我……我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是不想让她离开我。”说完,“砰砰砰”地磕起头来。顺清也在一旁帮着求情。
乔慕龙踌躇道:“你可是句句实言,并无虚假?”语气缓和许多。阿勇赶忙道:“小的句句实言,绝无半点儿虚假。”乔慕龙又问道:“即便我爹不追究此事,我且问你,要将阿春姑娘如何安置?”阿勇看了顺清一眼,犹豫道:“少爷,不是我不想娶她,我一个当下人的,哪有资格谈婚论嫁?再说没有银子,拿甚么娶她?”一脸的无奈。
乔慕龙心有所感,慨叹道:“天下能有几多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你二人若果是真心相待,我自会禀明父亲大人,助你玉成此事。”阿勇打个寒噤,又连连磕起头来,恳求道:“老爷若是得知此事,非要了小的性命不可。求少爷千万莫将此事告诉老爷,小的感恩不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少爷大恩。”乔慕龙微微一笑,扶起他道:“你放心罢,我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不过日后你要好好对待阿春姑娘,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阿勇直有些感激涕零,道:“少爷,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言毕,又要跪下磕头。乔慕龙拦住他道:“闲话莫提,把那包甚么迷幻药拿出来。”阿勇毫不犹豫,掏出来递给了他。他看了一眼,道:“今后若再敢用这等下九流的东西,决计轻饶不了你。好了,你们去干活罢。”二人应了一声,向花园外走去。
乔慕龙骤感一阵孤独袭上心头,对阿勇的境遇竟有些感同身受,少不了心下郁郁。怅然良久,抬手便要将那包迷幻药丢入池塘,手举到半空却又停滞下来,半晌过后,终于收了回来,紧紧地攥着药包,长叹一声,转身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回到房间,心内甚是烦乱,顺手将药包放在桌子上,随后到厨房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坛花雕,在屋中自斟自饮,借酒浇愁,但依然压制不住心中的思绪万千。
不一会儿,多半坛酒入肚,觉得全身燥热,头晕目眩,左臂伤口的疼痛也麻木不觉了,而脑海中却尽是何晓芸的倩影,耳边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霎时间如痴如醉,更增醺醺之意。
一阵夜风吹过,带得窗棂轻响一声。他忽地打个冷战,遂步履蹒跚地上前将门窗关好。待坐回去时,面对桌上的酒菜,情思愈深,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芸儿,你知道么?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里便再难以舍下。不管白昼还是黑夜,你的身影都时常萦绕在我心中,音容笑貌久久回荡,着实令我这凡夫俗子魂牵梦萦,不能自已。不过……唉!可惜凌峰兄捷足先登,使我只能望而兴叹,空自相思而已。他……他到底哪里比我强?……芸儿,若是失去了你,我情愿一死了之,免得饱受相思之苦!”越说越激动,心里也愈加烦恼,猛地端起酒坛,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将坛中的余酒全喝了下去。然后把酒坛重重地放在桌上,直觉得胸中郁闷难当,忍不住长啸一声,其中深蕴苦涩与无奈。
啸声甫毕,门外有人问道:“少爷,您没事罢?”原来是府里的丫鬟恰巧从这里经过,听到他的啸声,不知屋内发生了甚么事,故有此问。
乔慕龙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闻言答道:“没……没甚么,你去……去罢。”那丫鬟听他的语气大异往常,关心道:“少爷,您……是不是在喝酒?”他“嗯”了一声,没有作答。丫鬟知他必已喝得酩酊大醉,说道:“我去叫厨房做一些醒酒的东西来。”急急地去了。
盏茶的工夫不到,丫鬟果然端来了醒酒汤和一碗燕窝,将其摆放在他的面前,道:“少爷,您把醒酒汤喝了便会好些的。正好厨房有刚刚炖好的冰糖燕窝,奴婢给您盛来了一碗,您慢用。”乔慕龙点点头,朝她一挥手,道:“好了,我没甚么事了。你去罢。”丫鬟看他喝醉的样子,兀自不放心,叮嘱道:“您也早些休息罢?若有差遣,只管唤奴婢便是了。”这才姗姗而去。
乔慕龙看着醒酒汤,自言自语道:“乔某正为求得一醉,喝甚么醒酒汤?醒了岂不又要饱受相思之苦?”将醒酒汤推到一边,随着目光落处,正好看见桌边的迷幻药,不由得想起适才教训下人的事。蓦然心间一动,暗中反反复复地念着阿勇的话:“既然木已成舟……事后自然而然便对你百般顺从,全心全意了。……”突然他挥掌“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个耳光,心中骂道:“乔慕龙呀乔慕龙,你出身武林世家,父亲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大侠,你自己行事自该光明磊落,岂能生出如此卑鄙下流的念头?真是该死。”念及此,又打了自己一个清脆的耳光。
他的酒量本不甚宏,这一巴掌打得又极是用力,登时脑中“嗡”的一下,原本已发作的酒力愈加猛烈,发力急攻上头来,脑子里更为混乱,心乱如麻。只觉心里有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她住在这里正是天赐良机,焉能错过?”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住在这里又怎样?我乃是名门之后,怎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先时那声音又道:“甚么叫禽兽不如?为了得到心中至爱之人,纵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最多一死了之,我也不愿再受这等相思之苦。”另一声音也道:“若为一己之私便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我还算是人么?此事万万行不得。”二者争辩多时,相持不下。
正当心烦意乱之际,他忽而想道:“凡事老天自有公论,我便听天由命罢。”拿起一个茶盅,心里默默地念着:“如果茶盅落地不碎,便说明我与她有缘份;若是碎了,我也不再强求,但终身也不会另娶他人的。”念甫毕,一松手,茶盅落在地上,“啪啦”一声碎作四五块儿。他也一下子犹如掉下了万丈深渊,心灰意冷,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沮丧道:“难道我们真的没有缘分?难道真的没有?……”沉寂半晌,霍地站起来,暗道:“我的事自有我来决定,老天爷凭甚么替我作主?此生若不能与芸儿 守终生,纵活百岁又有何乐趣?”心意既决,急速打开包着迷幻药的纸包,向炖好的燕窝里倒了少许。想了想,怕药力不够,又倒了一些,用汤匙搅拌均匀。做完这一番功夫,他把药包收好,一口气将醒酒汤喝下,随后唤来适才那丫鬟,问道:“前厅的筵席散了么?”她道:“刚刚散去,大家都回屋歇息了。少爷您有事么?”乔慕龙指着桌上的燕窝,道:“我的酒已醒了。你把这碗燕窝端去给何姑娘罢。”她抿嘴一笑,道:“您只管用就是了,我再去给何姑娘盛一碗。”他拦道:“不用了。我也有些倦了,不想再吃东西,你给她端去就是了。”丫鬟无法,端起燕窝道:“我再去给何姑娘热一热。”他忙道:“冰糖燕窝要凉一些才好吃,食之清口润滑,比热的要好很多。”她既没有吃过燕窝,又不敢违拗少爷的话,听罢便要端出去。他倏然想起一事,叮嘱道:“何姑娘倘若问起,不许说是我让你送去的。”她点头称是,转身出去,将这碗燕窝端向了何晓芸的房间。 乔慕龙把蜡烛吹熄,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心中激动不已,不知是兴奋,惭愧,后悔,还是害怕。酒喝了不少,醉意正浓,却丝毫不觉困倦,倒是多了一份期待。
子时一过,他的酒已醒了些许,但兀有七分醉意,起来时头有些昏沉沉的。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四下窥探一番,见明月当空,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安寝了,心下一宽。他知道苏砚、真性等人功力精深,稍有动静便会被惊醒,因而极是小心,提气慢行。行走途中虽觉得头重脚轻,但仗着功力颇深,竟没有惊动任何人。
来到何晓芸的窗前,他贴近听了听,里面甚么动静也没有,便大著胆子,轻声打开窗棂,借着月光向里看去,见她睡意正浓,知道是迷幻药发挥了功效。当下一跃而入,悄没声息地落在了屋里。
关好窗子,走到床前,见她嘴角微翘,俏然含笑,睫毛细长,肌肤白皙娇嫩,眉目清秀端庄,明艳照人,又隐然透出一丝稚气,委实叫人倾心不已。注视良久,乔慕龙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那娇艳欲滴的脸庞,触手处只觉柔软滑嫩,一颗心激动得像要跳出来似的,脑中一片空白,一切全都置之度外,只想永远这样陪在她的身边,此生更无所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手收回,放在嘴边轻轻一吻,觉得清香幽然,摄魂夺魄,不禁心中大动,荡漾不止。直感觉到自己嘴唇干涸,呼吸愈来愈急促,心跳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得到,而心中却是一片混沌,浑然忘我,情不自禁地掀开了何晓芸的罗被。
正欲替她除去贴身小衣,她却“嘤咛”一声,似要醒来,吓得乔慕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赶忙屏住呼吸,全身凝止不动,冷汗涔涔而下,心惊道:“怎的这么快便醒了?难道是药力不够?我……我该怎么办?”哪知她这当儿突然开口说话:“凌大哥,你……别离开我,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随后便没了声息。乔慕龙先是吓了一大跳,而后听出她是梦中呓语,心跳骤缓。但听她说完,心下大感酸楚,暗道:“她毕竟还是喜欢凌峰,心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么个人。唉!”感叹未止,耳边又响起阿勇的那番话,顿时将心一横,自忖道:“一个下人尚且敢为自己喜爱的人去做遭人唾骂的事,我为甚么不敢。”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脸庞,香泽微闻,心头一醉,当即褪靴除袜,上得床去。
弯月高挂空中,在众星的映衬下更为明亮。寂静的人间夜色被月光一览无余,绵绵春意亦在它的笼罩之下,无法掩蔽。遽尔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阴云,繁星悄然隐退,高高在上的月亮也被遮住了一角,茫茫的夜色又因此黯淡了许多。
良久过后,何晓芸在睡梦中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庞,身体也颇有些异样,心下一惊,急忙睁眼看去。不过迷药的药性兀自未能尽去,在似梦似醒之间,模模糊糊只看见面前有个男人,依稀便是凌峰,立时大生羞涩,忙用罗被盖住羞得像红布似的粉面,心里犹如有一头小鹿在乱撞,“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暗中除了一丝害怕,更多的却是欢喜,连自己都不知是为了甚么。
乔慕龙一见她醒来,先是大惊,便欲一跃下床,未等起身,又见她忽然用被子捂住了脸,一时不解其意,哪敢妄动?正这时,她轻声道:“凌……凌大哥,你……当真喜欢我么?”声音极细,有若蚊声,显是羞涩难当。他霎时醒悟,知道她是将自己认作凌峰了,登时心下凄苦,心痛如刀割。
沉寂多时,何晓芸听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大感奇怪,忍不住要掀开被子的一角偷看。乔慕龙见她被子一动,心思急转,暗自道:“她现在以为我是凌峰,若被她得知真相,后果难料,不如趁着她现在懵然不知,赶快离去罢。其他的事日后再说。”当即一指向她点去,正中后脑“百会穴”前一寸五分处的“前顶穴”上,此穴主致昏睡。一经点中,即时昏阙过去。她修炼的“无极神功”原有护体本能,若在平日,纵是在睡梦中,只要一有外力来袭,体内的“无极真气”自然有所感应,自会生出内息抵御。如今她是中了迷药,体内的真气运行极缓,虽能感觉到外力袭来,但内力运转不及,所以抵挡不住,才被封了穴道。
乔慕龙起来穿好衣衫,轻声回到自己的房间。静思此事,时喜时忧,忽酸忽愁,心里波涛起伏,久久不能成眠。待到黎明时分,酒意渐醒,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翌日清晨,何晓芸开门出屋,正巧遇上凌峰,他叫了声“晓芸”,迈步便要近前。何晓芸看了他一眼,两颊立泛绯红,赶紧避开其目光,低声答应一声,不敢久待,快步向后花园走去。
凌峰大感奇怪,暗自寻思:“她这是怎么了,为何要避开我?难道是我做错了甚么?”凝神筹思,未得其果,也朝花园快行而去。
进到花园,见何晓芸若有所思地坐在池塘边,凝目出神。他悄然走近,将双手轻轻地放在她的香肩上。她的身体微微一震,回头见是凌峰,又羞又喜,低头不语。
凌峰问道:“晓芸,是不是我无意中做错了甚么,惹你生气了?”她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凌峰哪知其心事?空自着急,又问了一遍。只见她面含桃色,轻咬银牙,半晌才轻声嗫嚅道:“你还要来问人家!难道……当真不知么?”凌峰茫然不解其意,问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告诉我罢?”她怯生生地道:“你……你为甚么要……封人家的穴道?其实我……我心里只有欢喜,怎会……”一顿叹道:“你到现在也不明白人家的心事!”凌峰被她的这一番话说得如堕五云之中,大感莫名其妙。正欲问询个究竟,却有一个乔府的家丁急急忙忙地跑来,见二人道:“凌公子,何姑娘,咱们府刚刚来了几个人,老爷叫你们速去前厅。”凌峰道:“可知是些甚么人?”家丁道:“瞧我忙的,话也说不清楚了。内中有令尊大人和一紫衣女子,还有两个老和尚。”得知父亲到了,凌峰大喜,道:“多谢小哥通报,我们这便去。”那家丁作了个揖,转身而去。等他走远了,凌峰拉住何晓芸的手,道:“爹他老人家来了,咱们快去罢?”她微现愠色,轻轻挣脱他的手,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见她有些不悦,凌峰忙柔声道:“我的心里怎会没有你?若真如此,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到东边落下。你信不信?”说着,将她搂在怀中,故意把胸口凑到其耳边,问道:“听见我的心跳了么?”寥寥数语的安慰,加上他胸怀中的温暖,她心情渐佳,微微颔首头道:“听见它在\'怦怦\'地跳。问这个做甚么?”他笑道:“这就对了,心在\'怦怦\'地作响,就是说我一直都想着你,没一刻舍得下。若是不然,它自也不会再跳了?”何晓芸这才听出他是在调笑,粉拳打在他的胸膛,娇嗔道:“你好坏,取笑我。”推开他向园子外跑去,耳边响着他的话,倍感甜蜜。凌峰见况,知道她已然无事,心中一宽。当下大步向前厅走去。一路上琢磨她适才的那些令人费解的话,兀自不明其意。
二人来到前厅,见凌有义、恒空、恒生、卓燕飞四人正与乔万通等人寒暄,他们忙上前向众人见礼。待何晓芸站到了师父的身后,凌峰这才到父亲的面前,道:“爹,您一路安好罢?”凌有义对他略作端详,呵呵笑道:“好,好!”心想爱子既蒙“绝峰二仙”收为弟子,此行一别近月,武功定然大有长进,故连声赞好。
乔慕龙在一旁见何晓芸忽然来到,心里“怦怦怦”跳得骤急,暗中对她深感歉疚,赶忙侧过头去,不敢与其目光相遇。
真性问道:“凌先生,方少侠和令爱为何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凌有义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道:“自那日分别,老夫迄今也未见过他们两人,也不知路上出了甚么事?”遂将那天在山上与吴俊杰、赵坎离、侯瑞等人争夺少林秘籍之事讲给众人听。苏砚得知两个徒儿如今下落不明,不禁一皱眉,甚是担心。吕翠英与他是几十年的夫妻,见况自然明白他的心事,低声安慰道:“笛儿武功盖世,月儿聪明绝顶。二人在一起决不会有甚危险,放心好了。”他暗想此言不错,稍自坦然。
凌有义述毕,叹道:“想不到我们全都中了飞龙帮的诡计,那些箱子里根本没有甚么少林武功秘籍,只是些占卜算命的杂书。幸好我们出手极有尺度,仅轻伤了他们几人,倒也未曾因此结下梁子。”真性点头道:“我等在赶往太湖的路上也有所耳闻,知道少林武功秘籍遭劫之事在江湖中已是众人皆知,不少人因此铤而走险,最终无辜送了性命。”恒空道:“阿弥陀佛。飞龙帮真是用心歹毒,竟意欲以少林秘籍作诱饵,引得武林中人自相残杀,借以削弱武林正道的实力。”此言说得众人暗暗点头。
卓燕飞道:“大师所言不错。飞龙帮正是欲借此举削弱江湖正道的实力,但其真正目的只怕是要称霸武林,当真其心可诛!”真性道:“幸好乔先生已设好妙计,只等时机一到,便可将飞龙帮一网打尽,为中原武林去一祸胎隐患。”乔万通道:“道长过誉了。其实只要等应邀之士到齐,咱们布置妥当,消灭飞龙帮应该不在话下。不过真正可怕的并不是那些堂主和小喽罗,而是飞龙帮的帮主。从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来看,此人不仅野心极大,计谋和胆识也高人一筹,况且将自己的身份隐匿得极好,武林中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在座诸位应该明白,有这样一个对手才是咱们最头疼的。”凌峰疑惑道:“已经死去的真意会不会是飞龙帮的帮主?”凌有义摇头道:“决计不是。从飞龙帮劫走少林秘籍到一路上安排许多陷阱,引诱江湖中人来争夺秘籍,这些事都是在真意死后发生的。如果飞龙帮群龙无首,怎会将一切布置的如此井井有条?这便说明帮主另有其人。”大家纷纷点头,均觉他言之有理。
众人暗中寻思飞龙帮的帮主是谁,半晌无语。隔了好一会儿,真性道:“这个神秘帮主在暗,我等在明,看来这一次还真有些棘手。”又问乔万通道:“此时离冬月十四还剩下十来天,不知乔先生以作寿之名请了些甚么人?对他们都熟识么?”乔万通道:“道长放心。上一次随老夫兴师少林,与飞龙帮有血海深仇的的众人尽在其内。余下所请的也都是江湖正道中人,而且皆与老夫有些交情。”真性点头道:“如此最好。”这时一人大呼小叫地跑进来,众人抬头见是伍大智,便不欲理睬,继续商量正事。哪知他跑上前对苏砚道:“苏老儿,快去看看罢,你徒弟快死了。”众人闻言吓了一跳。苏砚更是面容大变,哪还顾得上多说?“噌”地蹿起,大家眼前一花,未见其形,人早已出得屋去了,吕翠英紧随其后。余人也急忙奔了出来。
乔家门外停着一辆大车,两男一女围在旁边。苏砚身法如电,出来不问究竟,径直冲上了车子。那三人猛然间也未看清来人是谁,深怕他伤及车上的伤者,但欲待阻拦已然不及,急忙各出一招,从不同的方位攻向他的两肋下和后背。
苏砚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厢的帘子,蓦觉背后有人偷袭,而且武功不俗,不敢硬受,纵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地落在地上。虽不能算输,但一招便被人逼退,实觉面上无光。正欲再冲上前,吕翠英等人已来到门前。一见那三人,乔万通忙叫道:“苏前辈快快住手,他们是自己人。”卓燕飞看清来人,心头一震,暗道:“他们怎会来这里?”苏砚一怔,顿足不前。那三人闻听乔万通之言,忙上前对苏砚抱拳道:“晚辈\'麒麟书生\'丁酉,清华道人,凤凰寨寨主花枝影,拜见前辈。”抬头见到一旁的卓燕飞,丁酉又惊又喜,情不自禁道:“燕飞,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都在找你!你知道么?”卓燕飞看了花枝影一眼,对她抱拳道:“师姊,一向别来无恙?”竟对丁酉不理不睬,视而不见。
花枝影见丁酉欢喜的样子,心头酸楚,脸上强颜欢笑,还礼道:“多谢小师妹记挂。这些年我一直很好。”丁酉本来还待再说甚么,但见卓燕飞对自己甚是冷漠,遂不敢再言,免得当众自讨没趣。不过能与她在异地重逢,心情之佳,溢于言表,人人可见。
苏砚不理会这些,急问道:“我徒儿在哪儿?”清华道人道:“在车里。”一跃上车,掀起帘子让他来看。
近前一看,方笛果然在里面,只是已人事不省,气若游丝。苏砚大怒道:“是谁将他伤成这样?”他深知方笛神功早成,百病不侵,如今这般模样,定是被人打伤的,因而大发雷霆,有此一问。
清华道人道:“方少侠中了\'九焰玄冰掌\'的阴阳奇毒,已支持不了多久了。前辈还是不要多言,赶紧救他罢?”众人均听闻过“九焰玄冰掌”的厉害,眼见方笛伤得如此之重,心里大惊,谁也不敢怠慢,急忙将方笛抬进府中。
乔万通把他们领到一间空房。苏砚无暇理会旁人,探过方笛的脉象,眉头紧锁,道:“毒侵百脉,若不是他有\'先天无极真气\'护住心脉,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你等快些出去,我要运功为他驱毒。”在此的众人多是武学高手,深知运功时最忌分神,赶忙相继出去。吕翠英不愿留下太多人,命何晓芸、凌峰、伍大智也一同出去,只留下自己夫妻二人为方笛驱毒。何、凌二人不敢违拗,依言离去,唯伍大智执意不从,她此刻无心与之多言,任其留下了。
乔万通到门外道:“龙儿,你和晓芸姑娘留下,守在门口,绝对不许闲人进去打扰。”二人应了一声,驻守在门外。乔慕龙看了何晓芸一眼,心里又喜又怕。
余人尽数回到前厅,纷纷落座。卓燕飞故意坐在离丁酉最远的地方,沉思心事。大家问起方笛何以致此,清华道人便将他遭受丧母之痛,又被石腊偷袭致重伤等事如实地说了一遍。
凌有义突然面容大变,急问道:“照道长这么说,月儿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其实适才见到丁酉几人时,他心里便是“咯 ”一下,暗忖:“月儿怎么没和他们在一起?”只是大家一直忙于为方笛疗伤驱毒之事,无暇问及,现在听清华道人说完,蓦然想起来,所以焦急地询问。 清华道人一怔,道:“路上我们曾听方少侠说起过,凌姑娘不是和您在一起的么?”凌有义心下一凉,隐隐觉得爱女在路上出了甚么事情,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卓燕飞见况,安慰道:“月儿许是被其他事情耽误了。老爷子不必太着急。”凌峰平素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急切道:“爹,不如我去找找她。”凌有义还未说话,真性道:“为策万全,不如多去几个人。”乔万通也道:“不错,可别让月儿姑娘出甚么意外。”言至此,恒空、恒生、真性、卓燕飞、凌峰、清华道人、丁酉、花枝影几人都争着要去寻找凌月儿的下落。
凌有义甚是感动,起身抱拳道:“凌某多谢众位了。但为小女一人,实不敢劳动这么多人的大驾。何况此间谋求的大计极为重要,可说是关乎武林正道的兴衰;方贤侄又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这里委实不能缺了人手。大家的美意凌某心领了。峰儿,你便走一趟罢?记住,找到月儿即刻归还,不要耽搁。你凡事多加小心,去罢。”在座众人见凌有义处事先公后私,光明磊落,尽皆佩服不已。
凌峰道:“孩儿遵命。我立即启程。诸位,少陪了。”抱个环揖,便欲离去。卓燕飞忽道:“循着原路回去或许能找到月儿的踪迹。凌兄弟,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罢?”丁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众人听她竟管凌峰口称“兄弟”,无不诧异。唯有凌有义知道她对月儿也是以平辈自居,现在自不以为奇。凌峰大是惶恐,道:“女侠切莫戏言。凌峰乃是晚辈,怎敢与女侠平辈相称?”卓燕飞微一皱眉,怫然道:“甚么前辈后辈的?难道我有这么老么?”凌有义深知她的脾气,见凌峰还待分辩,怕惹恼了她,反而不美。况且有她与儿子一同前往,自己也放心不少,遂道:“峰儿,卓女侠为人一向豪爽洒脱,不拘小节,乃是女中丈夫。你也不必墨守陈规,就依了她罢。”凌峰只得对她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一起去罢。”卓燕飞一笑,道:“这样才对。走罢。”接着向众人一抱拳,道:“我们不日即可回转。失陪了。”转身与凌峰出门上马,疾驰而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丁酉暗叹道:“都怪我当年用情不专,难以取舍,使她离我而去,现今后悔却也晚了。看来我注定是要孤苦一生了。”花枝影心里也道:“十年过去了,小师妹还是这般任性,师兄却对她一直难以忘怀。他到底还是爱她多一些!”念及此,心生自哀自怜,不由得对卓燕飞倍觉歆羡。
两人心有所想,不约而同的目光一对,又都轻声一叹,暗感无奈,喟然不已。旁人并未注意到他们脸上神情的变化,兀自继续商议冬月十四之大事。
时近正午,有家丁入内禀报,说有人登门造访,并递上拜帖。乔万通打开一看,对众人呵呵笑道:“原来是\'中通拳\'祝广运伉俪到了。诸公少坐,乔某先将他们迎将进来。”随家丁一起出外迎接。
过不多时,乔万通与祝广运夫妇来到前厅。凌有义、恒空、恒生、丁酉、清华道人和他夫妇二人相识,大家少不了一番寒暄。祝广运既已知道杀害兄长的凶手乃是飞龙帮的人,自然与少林寺冰释前嫌。此次见到少林二僧,言语极为客气。
乔万通见他们与真性似不相识,即代为引见。祝夫人抱拳道:“原来尊驾便是武当真性道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真性还礼道:“祝夫人言重了。贫道不过是一悟道清修之士,在江湖上其实是徒有虚名而已,不足一哂。”祝广运道:“道长太客气了。”乔万通笑道:“两位的脚程可快得很哪!我估摸着请帖这两天才刚刚送到了伏牛山,想不到二位竟已快马赶到太湖,这份轻功着实令人敬佩!哈哈!”祝广运诧异道:“甚么请帖?”乔万通一怔,道:“乔某冬月作寿的请帖。你们没有接到么?”祝夫人道:“委实没有接到。”乔万通问道:“那二位为何快马赶来?”祝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叹气道:“还不是因为仲英这孩子。”言及此事,夫妻二人面现愁容。
凌有义道:“对了,祝贤侄怎么没有一起来?”祝夫人忧心忡忡道:“唉!实不相瞒,自上次少林寺一役之后,仲英不知怎的,像是变了一个人,日间总是沉默寡言,若有所思。前些天与凌先生你们匆匆一别,这孩子更是茶饭不思,整日精神恍惚。也是我们照料不周,你们走后一天,他便离家出走了。我和广运没有别的办法,惟有四处寻找。”一顿又道:“不过伏牛山附近找遍了也没有他的音信,索性一路向东南寻了下来。今日既来到太湖,自要顺道来拜谒一下\'太湖及时雨\'.”乔万通急忙道:“不敢当。两位若有需要乔某尽力之处只管开口,必定不遗余力。”祝广运道:“乔先生果然是快人快语。我们想请您派人帮忙在太湖附近查找一下舍侄的下落,不知可否?”乔万通道:“这个容易。祝兄放心,不过……”犹豫一下,道:“伏牛山距此甚远,令侄只怕不会长足跋涉到这里?”祝广运道:“拙荆说仲英他一定跟着……”祝夫人连忙打断他的话头,道:“只要乔先生帮忙,不管能否找到,我们都感激不尽。夫君何必多言?”众人见况,知道她定然另有隐情,自不追问。
乔万通点头道:“既然如此,乔某当然义不容辞。”即刻将此事吩咐下去。然后命人准备午膳。恒生忽想起一事,道:“不知此刻方施主的伤势如何了?”大家才想起苏砚等人尚在房间里为方笛疗伤,鱼贯向那里快步走去。祝广运夫妇问明原委,也跟了过去。
行至近前,见屋门口只有乔慕龙一人守着,乔万通问道:“何姑娘去哪儿了?”他答道:“方兄弟伤得极重,她进去帮忙了。”众人听了听,不见里面有甚动静,又不敢擅闯,待了半晌,屋中依旧没有声响。大家怕他们出甚不测,再也顾不得许多,凌有义当先推门而入,旁人亦随之进来。
只见伍大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直瞪着屋顶,像是被点中了穴道。方笛正身端坐在旁边,脸色极为怪异,半边朱红如血,半边墨绿如染,乍一看甚是吓人。苏砚、吕翠英、何晓芸三人将其围在中央,闭目凝神,各出单掌,分别按在他身上“命门、百会、膻中”这三处要穴上,显然是在合三人之力先行将他任督二脉里的剧毒逼出。
众人见之一惊,盖因皆知这三人俱是武功盖世,震古烁今之辈,如今竟要合力为方笛驱毒,可见他中毒之深,至极至重矣。凌有义等人岂不明个中厉害?苦于不能上前帮忙,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
他们都知道伍大智为人纠缠不清,故谁也不过去替他解开穴道,实是怕其一得自由便会旁若无人的大吵大闹,以致苏砚三人不能安心为方笛驱毒疗伤。
乔家父子、少林二僧、真性、凌有义、丁酉、清华道人、祝广运夫妇等人静静地守候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使苏砚师徒三人分神。
又过了盏茶的工夫,乔慕龙“咦”了一声,充满了惊奇,叫道:“爹,您快看。”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苏砚的脸上暗蕴一股青气,且愈来愈重。
正当众人诧异不解间,其脸上的青气又慢慢隐退;待到面色恢复如常,吕翠英的脸上亦如他一般,青气渐重;不过时无多待,青色不消一刻便即隐没。转而此番景象又出现在何晓芸的脸上。
好不容易她脸上的暗青之色消退,旁观的人替他们三人松了一口气,只道已然渡过难关,哪料到这股青气在三人的脸上转过一圈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又换作一道赤焰之色。与适才一样,这道赤色始于苏砚,经过吕翠英,止于何晓芸,在他们的脸上又转过一圈。凌有义等人惊愕得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既情知苏砚师徒三人的功力非凡,众人自忖武功修为较之不及,谁也不敢上前。心中同是一念:“若是贸然近前出手相助,伤了我倒无所谓,只是怕累得他们走火入魔,那便悔之晚矣了。”思及此,都不敢鲁莽行事,只能伫立旁观,暗中忍不住为他们捏了把冷汗。恒空和恒生则低声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诚心企盼方笛能遇难呈祥。
再看苏砚三人,脸上的青赤之色循环交替,周而复始,脸色的变化也愈来愈快。随着两色在他们脸上的轮转,每过一圈,方笛脸上朱红和墨绿之色便消退一分,显然体内的阴阳奇毒慢慢地在衰减。
在场的众人尽是武学高手,虽看不出苏砚三个人用的是甚么驱毒法,却也知方笛已无性命之忧,心里暗自代其欢喜。凌有义更加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捋髯微微而笑。
直转了三十六个轮回,方笛脸上的怪异之色终于尽消。他微睁双目,看了一下众人,随后又闭上眼睛,默运神功。苏砚、吕翠英和何晓芸缓缓地收回手掌。此次驱毒,他们的功力消耗极巨,较之一场酣战尤甚,随即舌抵上颚,意守丹田,蓄本培元。
过了许久,凌有义等一众人兀自守在这里。四人同时睁开双眼,却全无喜悦之色,反而大有凄然惋惜之意。苏砚夫妇先站了起来,何晓芸才慢慢的将方笛扶起来。乔慕龙怕她劳累过度,力有未逮,忙过来帮着搀扶。
凌有义忍不住问道:“两位老前辈,笛儿的伤势如何?”苏砚叹了口气,摇头不语。大家心里“咯 ”一下,他们都知道“绝峰二仙”一向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真性等人从未见他有过如此郑重之色,现下见此情形,心知情况不妙。真性急又问道:“方少侠到底怎样了?”吕翠英黯然道:“本来以笛儿的武功修为,\'九焰玄冰掌\'亦不能伤他分毫,不过这一次剧毒在体内停滞的时候太久,早已侵入周身百脉。适才我们三人已尽力将毒吸了出来,但他丹田中的真气四处涣散,再难凝聚,武功已是……尽废了。”众人闻听此言,愕然不已,深深为之扼腕。何晓芸想到当年自己和他一起玩耍读书,后来又一同被抓上山学艺,数年后各有所成,而他如今却武功尽失,不禁悲从中来,目噙泪光,怆然悲伤。
凌有义心痛之余怕方笛有甚想不开的,安慰道:“笛儿,不用灰心丧气。只要能做个铮铮铁骨的大丈夫,有没有武功原也不用在意。”心中当然知道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尤其像方笛这样武功绝顶的人,骤然失去武功比失去生命更加难以接受,简直生不如死。
方笛淡淡一笑,面容平静地道:“伯伯不用为我担心。我原本便身无武功,多蒙师尊厚爱,传授武功,自下山以来,我不敢说行侠仗义,至少没有恃强凌弱,胡作非为,可说是于心无愧,也算是对得起师父的教导。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飞龙帮的雷百鸣和米云亭这两个狗贼害得我娘自尽身亡,我定要杀了他们为娘报仇。除此以外,更无牵挂。”想到已然故去的娘亲,眼眶一润。
乔万通道:“贤侄只管放心,为令堂报仇的事包在老夫的身上,绝不叫你失望。”方笛毅然道:“多谢前辈美意,不过晚辈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才算是为娘报了大仇。”乔万通一怔,笑道:“难得贤侄如此有志气,倒是老夫多事了。”何晓芸也就此想起了凤莲,道:“笛哥,莲姨的仇我来帮你报。到时我把那两个坏人抓到你面前,任你处置。”方笛念及自己武功已失,欲为母亲报仇还要假借他人之手,心内凄然惨淡,只是不便拂她美意,微笑道:“那我先多谢芸妹了。”乔慕龙恐怕会勾起他的伤心事,便问吕翠英道:“晚辈只知道体内的剧毒能用深厚的内力逼出,前辈您刚才却说是吸了出来,不知是怎样一回事?”欲借此话题分散方笛的注意力,其心意甚善。
吕翠英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原本是要用内力将笛儿身体里的剧毒逼出来,想不到他中毒太深,毒气扎根各路经脉的深处,我们先时运功催逼毒气,却适得其反,致使毒气更深入三分。幸得老头子想出这个反其道而行的方法,我们逆运真气,改逼为吸,果然奏效。其实也是笛儿命大,若再拖延数日不治,纵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听她说到这里,苏砚遽然想起一事,对丁酉、花枝影和清华道人一抱拳,道:“多谢你们把笛儿送来这里,老儿这厢谢过了。”因为爱徒心甚,居然大反常态,一改往日清高自负之态,感激之言由衷而发。
丁酉三人大是惶恐,慌忙还礼道:“方少侠是我们的忘年之交,救他性命乃是义不容辞之事,前辈何须如此,没的折杀晚辈了。”苏砚心里念着徒弟的伤势,若有所思,对他们的话没有理会。一转身看到地上的伍大智,上前俯身在他的胸口处捏拍了几下,劲力到处,被封的穴道立时畅通无阻。
伍大智“噌”地一下蹿起来,骂道:“你个老东西,只顾着给你那个徒弟治伤,却来欺负俺。”吕翠英正值心烦意乱,喝道:“好了,你要是能安安静静地待着,他干嘛点你的穴道?”原来苏砚三人给方笛治伤驱毒之始,伍大智挨不住寂寞,不住地在一旁聒噪。为了能专心致志,苏砚才出手将他点倒。
伍大智见苏砚的脸色不善,不敢再废话连篇,生怕他又使个法儿让自己在地上躺几个时辰。不过他生来话多,即使已尝试过冬天躺在地上的滋味,兀自不肯甘休,站到一旁喋喋不休地低声嘟囔。既然他不明目张胆的口舌招尤,苏砚夫妻二人也就不去理会他的闲言碎语。
乔万通想起大家还没有进午膳,而此时已近傍晚,连忙招呼众人去用酒饭。一听说有东西吃,伍大智自是当仁不让,率先奔到饭厅。余人也缓步踱去。何晓芸和乔慕龙搀扶着方笛走在最后。
席间乔万通为祝广运夫妇和苏砚等人引见。几人略作寒暄,便即不言。乔慕龙趁机又问吕翠英道:“前辈,您适才说将方兄弟的毒吸了去,那么于您几位的身体是否有碍?”吕翠英还没说话,何晓芸抢先道:“不会的。师伯说了,一个人既然能练成\'九焰玄冰掌\',他体内的阴阳奇毒必是相生相克的,否则决计难以并存一体之内。我们轮流吸取笛哥身上的毒气,再用\'先天无极真气\'促其以阴克阳,以阳化阴,自然无碍。”乔慕龙道:“原来是吸走毒气后用体内阴阳两道来互相化解,根本不用自己费力再去驱毒。果然高明。何姑娘,你真聪明!”她脸一红,道:“是师伯说的,不是我想出来的。”苏砚道:“笛儿,月儿不是和你在一起么?现在怎么不见她的踪影?”方笛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现下体内毒气才消,神志始复清醒,闻言一惊,道:“师父,月儿没有和我在一起呀。她应该和凌伯伯他们一起前来的。”急又问凌有义道:“月儿不是和您在一起的么?”凌有义叹气道:“那天你追人下山,月儿也随后而去。我和少林寺的两位大师还有卓姑娘分身乏术,无法追赶。我先时还以为她一直和你在一起呢?现在才知道她已下落不明,不知路上出了甚么事。”说到这里,更感焦急,深怕她有甚意外。
方笛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她。”苏砚道:“好,师父和你一起去。我就这两个好徒儿,谁要敢动他们半根汗毛,老子非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正是关心则乱,一时间竟忘了方笛武功已失,重伤未愈,起来拉着他便欲离去。
凌有义忙拦道:“前辈别着急。犬子和\'紫云飞剑\'卓女侠已去寻找,相信不久便有音信。”嘴上虽是在安慰他们,其实自己最为忧虑。不过念及爱女聪颖伶俐,遇事沉着冷静,定能逢凶化吉,也自宽慰不少。
方笛既已得知凌月儿下落不明,怎能安心就座?忍不住自艾自怨,暗怪自己无用,偏生在这当儿武功尽失,不仅照料不了凌月儿,还累得她现在不知身在何方。念及此,忧心渐重,内疚良深。
二更一过,众人已入梦乡。一条黑影从屋子里偷偷溜出来,其身法拙滞,似是不会武功,蹑手蹑脚地向乔府外摸去。
门口有家丁看守,此时却依偎在门洞一旁睡着了。这条黑影举步极轻,悄没声息地出了乔府大门。
这人边自窃喜边寻路而行。哪知才走到府外的拐弯处,一女子轻声喝道:“看你哪里走?”他先是一惊,随后定睛看去,借着明亮的月光,见面前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心下顿安,道:“芸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晓芸笑道:“是我掐指一算,知道笛哥你此时要偷出乔府,所以特来相候。”原来白天方笛得知凌月儿音讯全无后,焦急万分,欲待即刻动身去查找她的下落,无奈有凌有义等人阻拦,不得其便,便打定主意瞒着大家私自出去寻找。此刻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地溜出来正是为此。
方笛把何晓芸拉到角落里,道:“我一定要找到月儿。你帮我转告师父和师娘,叫他们不用为我担心。”言罢又欲离去。
何晓芸拦道:“可是你现在武功尽……身体不适,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再说凌大哥和卓女侠也已去了,必能找到月儿姊姊。你还是在这里安心养伤罢?”对他极为关心。
方笛心下感动,道:“虽然如此,我兀自放心不下。若不能找到她,怎能安心于此?你……你还是回去罢,好好服侍师父和师娘。”何晓芸不等他转身离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其实师父和师伯刚才已经动身了。”他一奇,住足问道:“他们去哪里了?”她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去找月儿姊姊。这下你放心了罢?”他喜道:“当真?”见她点了点头,不似作假,便自言自语道:“有师父他们前往,月儿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心中大宽。
何晓芸正色道:“不过师伯临走特意叮嘱我,要你安心养伤,不得擅动。笛哥,你听不听话?”他已自宽怀,便道:“自然听你的话。”她嫣然一笑,道:“好,现在回去休息。”方笛自无不允。二人悄声进府,各自回房安寝。
翌日晨曦,方笛才起床,何晓芸便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笑道:“笛哥,我想到办法让你恢复神功了。”他一怔,随即大喜道:“真的?是甚么办法?”她道:“师伯说你是因为阴阳剧毒停滞体内太久,截经阻脉,才使得内息不能正常运转,丹田中的\'无极真气\'四散而去,功力尽失,但全身经脉未有损伤。所以你只要专心运功凝气,功到自然成,多少也能恢复一些神功。”方笛听罢,失望已极,摇头道:“我试过了不知多少次,非但不能奏效,反而觉得散于四处的真气也在慢慢消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荡然无存,与常人无异了。”说至此,长声喟叹。
何晓芸笑道:“我可以帮你呀!”他苦笑道:“此种情形,外力纵能帮忙将真气凝于丹田,但我自身根本无力控制,只要外力一撤,真气立时散开,其实于事无补。非得靠自己运功凝聚,方可逐渐恢复,运转自如。那也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行?”说到这里,倍感心灰意冷。
她笑靥微绽,道:“你说得对。不过我昨晚想起上次月儿姊姊传授给我的那套\'灵犀通心术\',它既能迅速地让凌大哥伤愈力复,自也能依葫芦画瓢,以我的功力助你神功尽复。此法决计可行。”方笛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倏的又黯然下来,摇头道:“这门神功用在凌大哥的身上可以,你和我却不能修炼。”她迷惑不解地问道:“为甚么?你是怕我忘了神功秘决么?你放心,我一直将它牢牢地记在心里,断然不会有错的。我们来罢。”说着便要拉他盘膝坐下。
他急忙道:“不行,不行。这门神功你只能和凌大哥一起练,咱俩万万不能。”何晓芸只知道“灵犀通心术”能治愈伤势的神功,却不晓得修炼的两个人必须有真挚的情爱方可卓见功效,因而仍极力坚持。
方笛初时不便明言,被她催得紧了,只得实言相告。听过之后,她幡然大悟,直羞得面如红布,赧然难当,沉默不语。
二人侧头避目,良久无言。终于何晓芸鼓足勇气道:“只怕……神功未必当真如此,不若我们试一试,至多是不济事,不会有甚么危险。”方笛在她的心目中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大哥哥,从小便凡事都迁就她,爱护她。如今方笛落到这般情形,她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当然要想尽办法,不遗余力地来帮他。
方笛看她一片诚心,不避男女之嫌,实不忍再强拂美意,点头道:“好罢,不过你要答应我适可而止,绝对不要强求。”她点头答应。
方笛本想对她说此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凌峰,转念一想:“我们行事光明正大,何必遮遮掩掩,反而自显理亏。”遂隐而未言。
他看过一次“灵犀通心术”的原文,后来又在破庙中与凌月儿一同参详过,对此神功虽记不周全,也略知大概,但未免出甚偏差,还是向她求教一番。
二人盘膝坐在床上,微调内息,双掌相抵,默运神功。初时都无异样的感觉。随着何晓芸逐渐增加内力,方笛的心口愈来愈感郁闷,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只道这是应有之象,并未在意,继续运功。
不多时,在何晓芸急催内力之下,二人的头顶终于有一缕极细的白雾飘然而上,真气在两掌间萦绕,似有即将融合贯通之意,两人心间一喜。谁知此后无论何晓芸再如何发力催逼,始终没有半点进展,头顶的雾气不仅不相互亲近融合,反而愈来愈远。
不一会儿,他们的额头已是汗水淋漓。方笛体内四下潜伏的真气被何晓芸的内力激荡得流窜不停,犹如无数只小老鼠在那里横行无忌,既痒且痛,滋味委实不好受。他不想半途而废,咬紧牙关挺住。
两炷香的光景过去,何晓芸直将“灵犀通心术”发挥至极,却总觉得二人之间似有一板之隔,根本无法沟通,大是焦急,而他们头顶上原有的一缕细雾也不知甚么时候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又过得片刻,方笛再也忍受不住身体中的痛楚,“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何晓芸一有察觉,忙急收内力。再看他时,已自昏迷不醒。
须知“灵犀通心术”乃是以真心男女间的情爱为根本。修炼者若是情深至坚,此神功朝夕可就,轻而易举;若二人心无爱意,百年难有所成。何晓芸和方笛心中各有所爱,故而修炼时格不入。
见他此时的状况,何晓芸心中骇然,深怕此番好意反而害了他。但只须臾慌乱,即定住心神,潜运神功,替他按摩拍打周身穴道,以令其气血畅通,不致走火入魔。
过不多时,他悠悠醒转,看着何晓芸淡淡笑道:“我……没事的,别担心。”她轻轻将其嘴角的血渍拭去,内疚不已,道:“笛哥,都怪我不听话。你我二人果然不能修炼这门神功。我……我……”见他伤重的样子,凄恻不能自已,说话有些哽咽。
方笛赶忙安慰她道:“芸儿,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了。”情急之下牵动内息,不自禁地咳嗽起来。她忙用手捋顺他胸口的郁闷,喃喃自语道:“要是月儿姊姊在就好了。你们两个人一定可以练的。”他心中一动,暗道:“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枉我堂堂七尺男儿,却不能照顾好她。假若她有甚不测,我也不能活了。”心有所想,怔目不言。
何晓芸知道他的心事,道:“你放心好了,有师父和师伯出马,一定可以找到月儿姊姊。你现在伤势未愈,还是安心地休养。如果你有甚么事情,月儿姊姊必然伤心死了。”他点点头,深觉她的话有理,道:“谢谢你,我自己会好自为之的,你不用为我操心。”由此打消独身出去寻找凌月儿之念,专心养伤凝气。
荏苒数日,接到乔万通寿帖的人已到了十之八九。内中除了有吴俊杰、侯瑞、赵坎离三人,还有“铁手分金”熊平:“毒龙鞭”沈元君:“手到擒来”叶枫:“飞刀”黎阿祥;昆仑山“震山掌”贾正阳伉俪等成名人物三十余人,连同各派随行的弟子,再加上乔万通父子、凌有义、方笛、何晓芸、恒空、恒生、真性、丁酉、清华道人、花枝影、祝广云夫妇,以及伍大智等众人,合计约有近二百人。乔万通的家中自然容纳不下这许多人,幸好他早有准备,将附近的几家大客栈都包了下来,以令众人有安寝之所。
凌月儿至今没有音讯,苏砚和吕翠英也不见归来。方笛、何晓芸、凌有义等人愈发着急,唯恐他们在路上出甚不测,终日惶惶不安。
这天已是冬月十一,乔府中大摆筵宴,请前来的所有人开怀畅饮。乔万通所邀请的武林名士在前厅里分桌而坐,其余的闲杂人等及各派弟子分别在前院和后院就席。一时间乔家大院内行令划拳,喝五吆六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前厅内甚是安静。入席后,乔万通当先敬了大家三杯酒。待饮过之后,他才将此行的目地和缘由详尽说之。此间的人大半都是前次参加讨伐少林的,与飞龙帮有血海深仇,余下的人也是武林正道中人,一向儆恶除奸,行侠仗义。听罢他的话,方始知道飞龙帮的险恶用心和种种图谋,不禁义愤填膺,拊掌称是,尽皆赞同一举歼灭飞龙帮。凌有义、真性等人看大家果然同心协力,倍感欣慰,捋髯微笑。
突然众人一皱眉头,有的道:“咦,肚子怎会好端端地疼起来?”凌有义、真性、恒空、恒生觉得这感觉颇为熟悉,霍的心下一亮,不约而同地惊道:“不好,咱们都中了\'金锁神丹\'之毒。”旁人不知“金锁神丹”为何物,但见他们紧张的样子,也知此毒绝非小可,急提气运功,想尽早控制住毒性。无奈不论怎样运气,丹田中的真气竟然纹丝不动。一试之下,俱都大惊失色。
这当儿骤闻外面一人朗声道:“飞龙帮玄武堂堂主邓子亮特来拜谒\'太湖及时雨\'乔先生。”凌有义等人大惊,相顾愕然,心道:“难道飞龙帮已经知道我等要对付他们,所以先发制人,在酒菜里下毒,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以解灭派之虞?”沈元君、贾正阳几人也暗自琢磨:“我们才知道欲剿灭飞龙帮之事,不想他们竟这么快便有动作,一定事先有人泄漏了机密?”心内狐疑不定。
乔万通面不改色,沉声道:“大家出去看看。莫教人家小觑了咱们。”当先大步向外走。凌有义一众三四十人亦随后快步而出。同是中毒,凌有义、真性、等武功精深之士毫无惧色,昂首阔步,而吴俊杰这些武功不济,辈分又小的几人始终惶遽不安,缓步跟随在他人之后。
一见他们出来,院子里各门下的弟子“呼啦”一下奔到他们身旁,择师而立,听候号令。
邓子亮带领手下数十,昂首而立,见一下子出来这许多人,笑道:“原来这么多英雄人物都在,能得见诸位高贤,邓某真是三生有幸。”祝广运道:“废话少说。汝等到这里又想用甚么花招来残害武林正道?”邓子亮对他打量一番,朗声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中通拳\'祝老弟。哈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对其轻蔑之意不在话下。
祝广运怒道:“呸,谁来跟你称兄道弟?好不知耻!”邓子亮冷笑道:“这里是太湖,可不是伏牛山,有些话须得想清楚了再说。”祝广运骂道:“想你个奶奶。”旧仇新怨激发怒火陡生,也忘了此时自己身无内力,扑身便要上前与其拼命,凌有义与他近在咫尺,忙出手阻拦,劝道:“祝兄不必动怒。此间是乔府,咱们身为客人,切不可喧宾夺主。一切听从乔兄的便是了。”祝广运被他拉着臂膀,只觉如同一道铁箍扣在手臂上似地,又知他是好意,不再挣扎,心道:“\'铁枪断岳\'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内力已失,手上的劲道却也着实非同小可。”退后一步,瞪着邓子亮道:“且看你们飞龙帮能嚣张到几时?我祝老二迟早有一天要杀入飞龙帮,宰了那个见不得人的狗屁帮主!”旁的不说,以现下这种情形,单他这份胆量便叫在场的众人深感拜服。
邓子亮叱道:“我家帮主是何等样人,凭你也配说这样的大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祝广运怒容一现,祝夫人赶忙一拽他的衣袖,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莫要鲁莽行事。”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隐而不发。
邓子亮不再理会他们,转而对乔万通抱拳道:“乔家与飞龙帮比邻而居,好歹也算得上是近邻。如今有这等盛事,乔先生为何也不知会一声,忒也小家子气了罢?”乔万通跨步上前,道:“实不相瞒,我等在此相聚,为的便是要铲除奸邪,以正武林一道。”邓子亮问道:“敢问何为奸邪?”祝广运抢先道:“飞龙帮便是奸邪。”邓子亮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诸位要对付的便是我飞龙帮了?”凌有义正色道:“不错,正是。”邓子亮不怒反笑,道:“佩服,佩服,众位的胆量委实叫人佩服。明明皆已身中奇毒,半点内力运转不得,竟而都不怕死,嘴上兀自强硬得紧。哈哈,真是好笑!”众人心中一凛,均暗道:“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飞龙帮布置好的圈套。”情知此次凶多吉少,胆小的直吓得四肢冰凉,恂惧非常。
真性道:“闲话少说。阁下到底要怎样?”邓子亮“哼”了一声,道:“怎样?当然是借各位的脑袋用一用了。”面色一变,厉声道:“给我杀。”身后的数十手下纷纷拔剑抽刀,不由分说,挥舞而上,直逼众人。
凌有义、丁酉等人深知若然退缩惟有死路一条,当即大喝一声:“大伙儿抄家伙招呼。”众人齐出兵刃,迎了上去。偌大的院子里顿时一片混战。
在乔家入席的二百多人尽皆中毒,无法使出内力,出招的力道自然弱了许多。凌有义等武功精湛之士仗着招式凌厉巧妙,对付飞龙帮寻常的下属尚且游刃有余,但神枪门、八卦掌等门派其下的众弟子却招架不住,顷刻便有十几人命丧黄泉,惨叫声不断。
伍大智平日浑浑噩噩,见此情形,亦知性命堪忧,嘴里边骂边捡起地上失落的钢刀,自恃膂力不弱,胡挥乱舞,呼呼生风。看他犹如不要命一般,谁敢近前?
何晓芸怕方笛重伤之后气虚力弱,有甚闪失,因而始终不离他左右,尽量将周遭敌人的攻势接下来。方笛岂不明白她的心意?甚是感动。暗自担心她招架不住,出甚差池,当下毫不退缩,反而抢步上前,与她并肩迎敌。
邓子亮看着眼前数十武林高手任己宰割的场面,得意非凡。正自盘算着要先向谁下手,只听一声长啸,一人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所有人闻听此声,一起住手罢斗。方笛看清来人,心中大喜,叫道:“师父。”邓子亮知道苏砚的厉害,见况心知不妙,极是慌乱惶恐。
这时院门口又进来三人。一见他们,方笛、何晓芸、凌有义、祝广运夫妇更是大喜过望,顾不得大敌环伺在旁,齐奔过去。原来进来的正是吕翠英、凌月儿、祝仲英三人。
苏砚对邓子亮喝骂道:“上次饶了你,现在又来找死。这可怨不得我了。”更不多言,一招“火树银花”朝他攻袭过来。
邓子亮本就对他心存忌惮,又见其来势极猛,不敢硬接,急施轻功向旁一闪。苏砚早料他会如此,掌势一变,倏忽双掌化作千百个错落翻飞的掌影,犹如天罗地网一般,扑面而来,此乃“火树银花”后半招的精妙变化。
邓子亮心下一慌,知道无暇躲避,若不招架只有死路一条,急撤身向后让出半步,借一退之机,举掌迎了上去。他既号“百影神拳”,拳脚上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拳出无形,或封或挡,全力招架。虽内力不及苏砚,拳掌相触,被震得手臂生疼,终还是将这招“火树银花”接了下来。
苏砚原本未将他放在眼里,出招时只用了五六分的功力,见他竟尔抵挡得住自己的这招“火树银花”,不由得一怔,怒气陡发,叱骂道:“好小子,功夫倒也使得!看招。”内力急催,又是一招“泽及百世”以狂雷怒震之势攻来。
邓子亮见他的力道愈发的凌厉刚猛,掌力罩住自己周身五尺之处,自知避无可避,索性心下一横,挺身而进,全身的力道贯于双臂,大喝一声,迎将上去,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苏砚“嘿嘿”一笑,并不以硬碰硬,忽收内力,顺着他的掌力向后稍退。随即趁其前力已尽,后力未续之时奄然发力。只听“喀嚓,喀嚓”两声,强劲无俦的掌力竟将他的双臂震得骨断筋折。邓子亮一声惨叫,倒退数步,媄a沟亍飞龙帮的下属见首领受伤败阵,挥拳拔剑便要围住苏砚。凌月儿见机极快,抢步纵前,用剑指着邓子亮的喉咙厉声道:“你们谁敢上前半步,姓邓的性命难保。”闻听此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慢慢退开。
苏砚瞪着邓子亮道:“你们飞龙帮作恶多端,这便是尔等为虎作伥的报应。你现在武功已废,老夫也不再和你计较,快快滚回去罢。”邓子亮脸色煞白,双唇被咬出血来,其痛楚可想而知。他苦练武功数十年,如今毁于一旦,心中万念俱灰,与之相比,身体上的伤痛又算不得甚么了。他恶狠狠地睨斜着苏砚,突然暴跳而起,扑将过去。
苏砚适才将他伤得如此之重,不忍再以拳脚相加于其身,身形微动,向旁边闪开数尺。邓子亮扑了个空,“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乔万通持剑跨步近前,沉声道:“此等贼子留之无益。”长剑一刺,穿喉而过,邓子亮立时命丧黄泉。与此同时,丁酉、沈元君、叶枫、黎阿祥几人齐声叫道:“手下留情,须得着落在此人身上拿解药。”但为时已晚,话音甫出,他已自毙命。
群龙无首,飞龙帮那数十人登时乱作一团,纷纷夺路向外逃命。吕翠英等人原本守在门口,大可出手阻拦,不过念及他们只是奉人之命,身不由己,便闪到一旁,任由他们去了。
凌有义道:“咱们身中\'金锁神丹\'之毒,没有解药该怎么办?”清华道人道:“姓邓的身上会不会有?”吴俊杰、侯瑞、赵坎离三人听罢,赶忙跑上前在邓子亮的尸身上搜寻起来。
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大家看他们一脸的失望,知道没有找到解药,惴惴难安,面现惊惶之色。唯有苏砚笑嘻嘻地看着众人,抿嘴不语。
乔万通极是懊悔,自咎道:“都怪我一时性急,只顾着手刃恶贼,竟忘了这等大事,累得大家身上的毒无法除去,真是罪孽深重。”恒生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自责。世间一切都是因果相循,是凶是吉自有定数,非吾等所能主宰,万事随缘便是了。”他这番宽慰之言听在乔万通的耳中自然受用,旁边却有不少人暗骂道:“老和尚不知深浅,满嘴的大道理,迂腐不堪。现下若再有飞龙帮的人杀到,一旦\'绝峰二仙\'抵挡不住,大家全都要去见阎王,还谈甚么剿灭飞龙帮?只要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便已是万中之幸了。”真性见许多人都有不悦之色,上前道:“大家稍安勿躁。贫道日前曾中过\'金锁神丹\'之毒,知道它只是以药力锁住丹田中的内力,运转不得,与身体却无大碍。相信等药力一过,大家尽可恢复如常。”旨在安慰众人,以令少生枝节,其实深知此毒绝非小可,如不能及时化解大是不妥。
看他们一筹莫展,苏砚再也按捺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从怀里摸出一个青瓷小瓶,举到众人面前,笑道:“看把你们吓的。这不是解药?”神态得意非常。
乔万通一怔,急问道:“前辈莫要玩笑,您哪里来的解药?”苏砚尚未答话,凌月儿心内一动,笑道:“幸好在武当山上从司马万霆身边搜出的解药没有信手丢掉。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苏砚听罢,愈发的得意,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凌有义喜道:“原来是那次在武当山上得的解药。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看来飞龙帮的末日到了。哈哈!”乔万通淡淡一笑,道:“这一次可多亏前辈了,否则我等俱有性命之忧。乔某这里谢过前辈救命之恩。”深深一揖。苏砚连忙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哈哈!何足挂齿。”看他风光的样子,吕翠英忍不住撇撇嘴,深不以为然。
问明解药服食之法,乔万通忙叫下人端来十几大碗清水。苏砚将解药分别倒在碗中,搅拌均匀。然后中毒的人都喝上一口,站到一旁再暗中调息。
药到毒去,不消一刻,所有的人均恢复如常,气息运转自如,大喜不已。于是接二连三地到苏砚面前致谢。他当然是来者不拒,一边谦让,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极是得意。
待众人安静后,凌有义道:“诸位暂且稍静,先听凌某一言。”众人闻言,即时静了下来。丁酉道:“凌先生有话只管说来,我等洗耳恭听。”凌有义道:“飞龙帮一定已经知道咱们大家在此聚会的目的,所以先发制人,派邓子亮来下毒加害。幸而老天有眼,叫咱们大难不死。以凌某拙见,不若趁此良机提前动手,大家即刻便闯入飞龙帮,杀他个措手不及,大功可成。若再拖延,他们必有防备,到时纵能剿灭飞龙帮,咱们死伤也必不在少数,那样功过相抵,不过是一得一失罢了。”此言甫毕,众人齐声附和,拊掌赞同。
乔万通摇头道:“凌兄虽然言之有理,在下却以为此举似乎有些仓促,有欠妥当。”贾正阳的夫人问道:“不知乔先生以为何处不妥?”他道:“其一,咱们没有经过周详的部署。在座诸位自身的武功修为自是不弱,但大家聚到一起犹如一盘散沙,倘未有部署,到时只怕各行其道,不攻自破,是为缺少人和;其二,飞龙帮总坛盘踞离此数十里远的山上,以逸待劳,占据天时地利。咱们鲁莽行事,岂能成功?再说方少侠内力尽失;凌峰贤侄和卓燕飞女侠出外未归;苏老前辈几人一路奔波,舟车劳顿。凡此种种原因,皆不宜草率行事。”听他说罢,不少人以为有道理,暗暗点头。
凌月儿从苏砚夫妇的口中早已得知方笛受伤之事,久别重逢之下竟尔一时忘了,忽闻乔万通提起,心酸不已,深感忧虑,暗道:“若不是飞龙帮的坏人,笛哥怎会落到这般地步?现在他一定恨极飞龙帮,只有将这伙恶贼尽数铲除,方可替他出一口恶气。不仅如此,还可为武林去了一大祸患。”想到此,道:“前辈明鉴,如错失良机,令飞龙帮大加防备,剿灭飞龙帮之事只怕会事倍功半。”乔万通微微蹙眉,道:“乔某适才也不过是姑妄言之,其实不敢自专。此等大事,还须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定夺方可。”凌有义、丁酉等人一时沉吟未决。
许久沉默无言。伍大智实在憋不住,大声道:“怎么都像娘儿们似的,这点儿事便拿不定主意,还想个甚么?大家拿刀子上飞鸟帮杀他奶奶个痛快!”他吃过飞龙帮的亏,一直愤恨不已,现下又见这么多人要对付飞龙帮,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因而极力撺掇。
苏砚、方笛等人听过他的话不以为然。贾正阳、黎阿祥这些人与他是初次见面,不知其脾气秉性,只道是讥讽之言,个个脸现愠色。
乔慕龙见况,急忙抱个环揖,道:“这位伍大哥心直口快,绝无恶意。众位叔叔伯伯切莫见怪。小侄这里代为赔罪了。”既身在太湖,他们哪能不顾及乔万通父子的颜面?都淡淡一笑,道:“这位伍老弟正是性情中人,我们怎会见怪?”伍大智张嘴又要说话,旁边的何晓芸忙拉了他袖子一下,示意不要再多言。他也自知说的话决计没人信服,反倒自讨没趣,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丁酉其实也暗自赞成凌有义的提议,只是不愿当面驳了乔万通的面子,又见众人颇有歧义,心念一转,道:“凌、乔两位都言之有理,何去何从,大家暂时无法定夺。在下斗胆,有一折中之法,不知可行否?”江湖中人皆知“麒麟书生”足智多谋,心思缜密。闻听此言,齐将目光注视在他的身上。凌有义道:“贤弟不必客气,我等愿闻其详。”其意甚诚。
丁酉道:“咱们即刻便去确实有些仓促,不去又不免坐失良机。此刻不过午时三刻,不若立即开始部署攻略,谋后而动,今夜便杀上飞龙帮。这样既有突袭之功,星夜赶路又不骚扰民生,不致引人注目,应该可行。另外大家能趁半日的光景养精蓄锐,以图大事一举成功。至于卓姑娘和凌峰小兄弟出外未归,确是令人挂怀,但凡事分作轻重缓急,不能因此而耽误大事。至于方少侠神功尽失却无法可想了。最好少侠能在乔府安心养伤,静候我们的佳音便是了,不必以身犯险。”方笛毅然道:“在下内力失去,武功倒还使得,相信若求自保并不困难。飞龙帮与我有深仇大恨,誓死不能袖手旁观。”看他功力尽失尚且不畏生死,许多人暗挑拇指。苏砚更是微微点头,为之此举骄傲不已。凌月儿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忧色一闪即逝,心道:“不管怎样,我也要与笛哥生死与共。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乔万通听过丁酉的一番高见,微感怫然。眼见大家皆有赞同之意,只得强笑道:“丁兄果然名不虚传,遇事机智缜密,令人佩服。”丁酉一笑道:“乔先生不必客气。在下以为应先派两个人去飞龙帮探听虚实,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方可稳操胜券。不知哪一位英雄愿意与丁某一起担当此任?”众人知道此行甚是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尽管如此,亦有不少人愿意效力,上前毛遂自荐。
乔万通笑道:“在下久居太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我去才是最合适不过的。不敢劳烦丁兄操劳,在下一人去便可。”旁人想想确是如此,不再相争。
丁酉尚未说话,真性道:“乔施主切不可轻敌。以贫道愚见,还是两个人去最为妥当,相互间可以有个照应。”凌有义点头道:“道长言之有理。凌某愿意和乔兄走一遭。”乔万通道:“凌兄的盛情在下心领了。不过这里还需要几位主持大局,不可轻离。还是在下一人去罢?”许多人认为一人去有欠妥当,兀要随其前往。
见此情形,乔慕龙上前道:“爹,不如孩儿与您一起去罢?”乔万通道:“你我父子在这里是主,众位英雄是宾。我一人去了尚可,你要是也走了,谁来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他担心父亲的安危,却也知他说得在理,无奈之下,怏怏退下。
乔万通见确是盛情难却,环视众人,道:“既然如此,便请黎兄与在下奔波一趟罢。不知意下如何?”“飞刀”黎阿祥本是古道热肠之人,闻言喜道:“黎某早有此意,愿一同前往。”余人见况,再无争议。
丁酉、凌有义等人抱拳道:“愿两位马到成功,我等静候佳音。”二人道:“必不负众望。”略作准备,跨马飞驰而去。
乔慕龙命家人将院中死者的尸体放在大车上,以干柴杂草盖之,运到郊外埋了。余下众人则分别安置,或小憩片刻,或调息养气,均在为晚上的一场大战作准备。
祝仲英将近日发生的事告诉叔婶二人。祝广运问道:“你为何不言语一声便私自离家出走?你知道我们多着急么?你是祝家唯一的香火,要是有甚不测,我们不仅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祝家的列祖列宗!”越说越恼,口气渐而严厉。
祝仲英不敢抬头,只偷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怯生生地道:“侄儿……侄儿要为爹爹……报仇,所以只身来此,想……混进飞龙帮,查出真凶。”始终不敢看他们的脸色。
祝夫人察言观色,知其所言非实,又不便当面点破。沉吟一下,柔声道:“你现在还小,应当心无旁骛地读书习武,千万别胡思乱想。若是一念之差做了甚么错事,你爹一世英名可就因你而毁于一旦。”显然言有所指。
祝仲英脸一红,惶惶局促,嗫嚅说不出话来。见此情形,祝广运夫妇不再训斥,令其安心的自思己过。他却甚不安分,脑子里回想着前几天和凌月儿在一起的日子,虽是为人所擒,心中却甜蜜无比,只愿意那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现在想起来,兀自恋恋不舍。
方笛和凌月儿在一起。他问道:“那日我跑下山去追米云亭,后来你怎会和凌伯伯他们失散的?”她道:“说来话长。我见你去追那人,怕你中了人家的圈套,便施展轻功追了过去。开始我还能远远地望到你的背影,未过多久,便落得远远的,无奈之下,只能在山下四处寻找。不想却遇上了孔非凡和古木金。见他们鬼鬼祟的样子,我心知不妙,急欲离去,他们却先发制人,数十招后便点中我的穴道,自此就将我带在身边。本来有几次我险些能逃脱,但都功败垂成。行间从其言谈中得知,原来他们一直暗中跟着咱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费吹灰之力而得到少林秘籍。抓住我也是为了能以此要挟我爹,企图将来能从他那里得到少林秘籍。真是痴心妄想?”方笛想不到她为了自己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忍不住心生怛惋,恨恨道:“将来若能碰到这两个狗贼,非叫他们好好吃点儿苦头!也好给你出出气。”她笑道:“那倒不用你劳心了。前两日他们带着我赶路之时,恰巧遇到师父和师娘。一见当时的情形,他们岂能轻饶了孔、古二人。若不是我及时劝住他们,孔非凡和古木金早已丢了性命。但饶是如此,二人的武功也被师父废了去。其实……他们并非罪大恶极之人,师父对他们的惩罚似是太重了。”不由得流露出歉疚之意。
方笛忙安慰道:“你也不用内疚,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不除,迟早会贻害江湖。”见她一脸的疑惑,接着说道:“你想想,现在他们武功不济,尚且对他人之物妄起觊觎之心,假若得到少林秘籍,练就绝世武功,贪欲只有更重,那样怎能不为害江湖?”凌月儿想他说得颇有道理,眉头微展。
他又问道:“祝仲英怎会和你们在一起的?”她道:“在遇上师父他们之前便遇上了祝大哥。他本来想救我,但是敌不过孔非凡二人,自己也身陷其中。后来师父到时便将我们一起救了。”一顿道:“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好好谢谢他的。”方笛不知怎的,竟暗生些许醋意,微觉怫然。沉默须臾,他才将自己近日来的遭遇细述一番。凌月儿早已得知其母不幸亡故,听其再叙述一遍经过,更深感伤怀,并连声安慰他。方笛也知徒然伤心于事无补,不若尽快想办法恢复神功,为母报仇雪恨,以慰藉她在天之灵。
念既及此,他恳切地对凌月儿道:“我有一事相求,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见他说得郑重,她也笑道:“正好我也有件事要与你商量。你先说罢?”方笛道:“我想让你与我一起修炼……那个\'灵犀通心术\',助我回复功力。”想到此神功的主旨,甚感赧然。
凌月儿“噗嗤”一笑,问道:“你知道我要和你商量的是甚么事么?”他茫然道:“是甚么?”凌月儿嗔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的?”他搔了搔头,道:“当然真的不知道了。难道还会骗你……”倏的醒悟,道:“原来你要和我商量的就是此事。”凌月儿被他点破心事,一抹红霞映过粉颊。他大是感动,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道:“好月儿,我……我……”喉头有些哽咽,不知该说些甚么。
她知其心意,盈盈一笑,道:“快别说甚么了。咱们时候不多,还是抓紧练功罢?希望能尽快能帮你恢复神功!”他轻轻点头,与其盘膝坐下。
二人对“灵犀通心术”极为熟稔,不须多言便开始运功。他们手掌一交,默运神功。稍待片刻,即入物我两忘之境。浑不觉是两人同练,已然心念相通,浑若一体,犹如合而为一,难分彼此。
心与意通,气助力行,不一会儿他便觉得一阵暖融融的气息自双掌传到体内,四处游走,沿途带动散落各处经脉上的“无极真气”,逐渐凝聚。初时这道气息还行走缓慢,随着气团的增大,愈走愈快,大有势如破竹之势。
不多时,这股气团收尽他全身的真气,回落到丹田,氤氲之气充盈其内,初缓复急地旋转起来。数十圈之后,两人同时觉到体内气息愈渐充沛,全身暖洋洋的,舒坦已极,隐然有欲罢不能之意。
良久过后,身上暖意渐消,二人的神志慢慢清醒。终于一起睁开了眼睛,对视之下,心领神会,各自缓收真气。
且说同是修炼这门神奇的武功,他们为甚么一试即成,而凌峰那时和何晓芸却几经波折,尚且到不了他们这个境界?乃因方、凌二人相处日久,数番死里逃生,心中早萌下生死与共之念,情比金坚,故而练这“灵犀通心术”不过是手到拈来,轻而易举。何晓芸和凌峰修炼之时相识短暂,心中纵有情念也只是隐约朦胧的,而且在一起又从未经受甚么风浪,其间的感情自然远逊于方、凌二人。虽然当时他们勉强修炼成功,所达到的境界与方、凌二人却差之甚远。不过事易时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凌峰与何晓芸之间的感情日深,现在若再来练“灵犀通心术”,必大有进境。
凌月儿回想起适才的情形,双颊绯红。方笛见她面色红润,娇艳欲滴,委实叫人心动不已,忍不住凑上前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辛苦你了。”她心下大羞,不敢抬头,轻声问道:“你……你觉得功力恢复了多少?”他道:“至少也有六七分。若不是你,只怕我这辈子只能做个普通人了。”说着一笑,道:“真该好好谢谢你!”又欲亲吻一下她的面颊。凌月儿嫣然一笑,退步避开,道:“才刚刚恢复些气力,便想来占人家的便宜!”随即正色道:“\'灵犀通心术\'果然灵验无比。不仅能让你恢复功力,我也觉得受益匪浅,内息似乎比以前充盈了许多。”方笛道:“是呀,当初若不是你有心,将此神功记了下来,凌大哥和我都可能变成了废人。想想也是侥幸得紧!”念及此,颇有余悸,慨叹不已。
凌月儿笑道:“这就叫做善有善报。不然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方笛极是动情,将她抱在怀里,道:“今生若能娶你为妻,是我最大的福分。我发誓一辈子都全心全意地对你,绝无二心!”凌月儿赶忙掩住他的嘴,羞涩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他微微一笑,亲吻了一下她白玉般面颊,心中荡漾不止,如饮琼浆。
方笛和凌月儿急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快步向“绝峰二仙”的房间走去。离他们屋门口还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便听见里面有人在争吵。二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师父和师娘在拌嘴。未免贸然进去的尴尬,忙顿足止步,倾听屋里的动静。
只听吕翠英道:“笛儿现在这样,晚上还是别让他去了,叫月儿也留下来陪他。”苏砚道:“我的徒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恁的说,太也小看笛儿了。”吕翠英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笛儿武功尽失,闯入飞龙帮万一有甚不测,看你怎生后悔?”苏砚道:“他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说了要去,焉能自食其言?再说害死他娘的也是飞龙帮的中人,与情于理他都是责无旁贷。”吕翠英即为之语塞,待了一会儿,道:“好,好,好,我不管了,反正是你的徒弟,他是死是活原也与我无关。要是出了甚么事,你到时可别后悔?”苏砚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他们怎么安排部署,我和月儿都寸步不离笛儿左右。谁要想伤害他们俩人,先要看看能不能过我这一关。除非我死了,否则休想伤到他们半根汗毛。”说得斩钉截铁,绝非作伪。
方笛和凌月儿听在耳中,大为感动,急忙快走几步,推门而入,“扑通”跪在苏砚夫妇的面前。方笛道:“弟子不孝,累得您二老为我操心,着实该死。”说着磕起头来。
苏砚忙将他们扶起,见二人微含热泪,心下也自深有感触,强笑道:“傻孩子,说这些干甚么?”吕翠英看这情形,起来为他们擦干眼泪,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晓芸笑话?”二人闻言,抬头看去,果然见何晓芸站在一旁,朝自己微微而笑。方笛和凌月儿顿时脸上一红,甚觉不好意思。
何晓芸看了看苏砚夫妇,试探着问方笛道:“你好些了么?”他道:“我们正要将此事告诉师父、师娘。”转而对苏、吕二人道:“师父,师娘,弟子的功力已然尽复。您二老不要再为我担心了。”何晓芸明白此中的原因,闻言喜不自胜。
二人一听此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苏砚“噌”的一下跳起来,急切地追问道:“你……你说甚么?”方笛道:“弟子蒙您传授的神功已尽皆恢复,一如原状。”苏砚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吕翠英也是一样,不由自主地看向凌月儿,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么?不会是为了安慰我们罢?”凌月儿笑吟吟地道:“是真的。笛哥说的并无虚言。”这样便不由得他们不信,自是大喜过望,忍不住畅怀大笑,实觉令人天下开心的事情莫能逾此。
过了半晌,笑声方才止住。苏砚忙不迭地追问是如何恢复神功的。方笛知道隐瞒不了,只得如实相告。他边说边察看苏砚二人的脸色,心里惴惴不安,深恐他们闻知不喜。
岂料直等到他说完,二人全无不悦之色。苏砚道:“照你这么说,月儿实在是功不可没。哈哈,多亏了她呀!”吕翠英叹道:“一切都是天意呀!你和月儿不仅命中注定有缘,且俱是有福之人。老天爷倒也有开眼的时候啊!”听她这话,凌月儿的脸上又是一红,心里极是欢喜。
苏砚又问道:“笛儿,你刚才说的那门神功叫甚么来着?”他心下一慌,硬着头皮答道:“叫\'灵犀通心术\'.”不敢抬头与其目光对视。
苏砚沉吟道:“\'灵犀通心术\'?没听说过。老婆子,你知道么?”她也摇头道:“没有听过。也不知是何高人创的?”凝眉苦思。
方笛和凌月儿互看一眼,心念相同,上前又跪倒在地,道:“弟子身为无极门传人,原不该背着师父学其他门派的武功,但事已至此,还请师父责罚。”苏砚和吕翠英尚未说话,何晓芸也跪了下来,道:“弟子那日为了救凌大哥的性命,也学了这门神功。师父、师伯若要责罚,请连弟子一同责罚。”夫妻二人一怔,目光相对,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方笛三人不解其意,心下惶惶。
笑罢,苏砚道:“亏了你们是\'绝峰二仙\'的门下,怎么恁的迂腐?难道明知有一种武功可以救命,濒临垂危之际也偏不去学?试问天下会有这么傻的人?”吕翠英笑道:“\'灵犀通心术\'既有如此通神之能,自然决非邪门歪道的魔功,你们为甚么不能学?”这一问倒把三人问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但心中已自坦然。
苏砚夫妇素来自视清高,根本不受世俗礼法,武林规矩的困缚,行事又不依常理,非常人所能揣度,因而往往举止言谈出人意表。况且夫妇二人明知方笛和凌峰都是多亏\'灵犀通心术\'活命复原,心内欢喜还来不及,哪儿会责备他们?愉悦之下,他们纵有千般的不是也不过付之一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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