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一阵骚乱。苏砚几人急忙出去察看端详。只见丁酉、真性等人早已围作一团,当中一人正是乔万通,他面色泛白,气息急促,一手按着胸口,竟已受了重伤。
有人搬过椅子扶他坐下。丁酉问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您怎会落到这般光景?”乔万通重重地喘一口气,道:“我和黎兄才入飞龙帮地界便遇上了一个蒙面人,他的武功奇高,我二人联手尚且不是其敌手。黎兄一个不慎,命丧其手。我原该拼死为黎兄报仇,又恐你们不明底细误闯飞龙帮,白白送命,所以趁蒙面人一个不备,骑上快马飞奔回来,侥幸逃脱。”与黎阿祥同来的人乍闻噩讯,煞是难受。有的人道:“黎兄在江湖中颇有侠名,好歹也是一个铮铮铁汉,想不到转眼间竟命丧奸人之手,实在可恼可怒。今晚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此言一出,不少人随声附和。
清华道人自言自语道:“这蒙面人会是谁?难道是飞龙帮的帮主?”真性道:“江湖中人皆知飞龙帮帮主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在其帮中好像除了两位护法,无人知道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以此看来,乔先生遇到的应该便是此人。”众人纷纷点头。
丁酉道:“大家且莫多言。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今晚务必一举成功,否则他们势必先发制人。”贾正阳道:“不错,且先莫管飞龙帮内虚实如何,咱们还是及早商议夜间的计划罢?”凌有义道:“丁兄素以足智多谋著称,我等甘愿听你调派。”所有人都无异议。丁酉连忙摆手道:“这里若论辈份,苏、吕两位最高;声望,少林两位高僧和武当真性道长自不消说,凌先生和\'太湖及时雨\'也都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武功,在场诸为哪一个不是武学名家?试问丁酉不过一闲散之人,岂敢发号施令?”乔万通道:“丁兄之智那是众人皆知的。你若不来主持大局,旁人谁能担此大任?”大家齐声赞同。事出无奈,他只得抱个环揖,道:“既是盛情难却,又承蒙大伙看得起在下,丁某不敢再推辞,便斗胆来策划此次行动。倘有甚不周之处,诸位务必明言,以图万全之计。”众人连声称是。
他一正色,问道:“方少侠,你们曾身陷飞龙帮,想必知道周遭的情形。不知一共有几条上山的路径?”方笛略一思索,道:“实不相瞒,那日我们闯下山时,只看见一条路径,而且有许多人把守。”丁酉又问乔万通道:“您久居此地,可知飞龙帮占据之处的山势如何?”他道:“老夫虽在此地居住数十年,却从未去过那里。适才到其山下,见此山不高,四面也不陡峭,只是除了一条主路,其余的地方都长满了杂草,天黑之际恐怕不易行走。”丁酉沉吟半晌,道:“咱们兵分四路。三队人马从山的左右两翼和后面上去,只留下主路不走。”祝广运问道:“那他们还不都从主路逃走了?”丁酉一笑道:“祝兄就是性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三队人走的是偏僻之处,路上必然无人看守,可从三面包抄,直捣黄龙。飞龙帮的人狗急跳墙,一定从主路逃跑。咱们剩下的一队人马便是要守在主路的山脚下,以逸待劳,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众位以为此法可行否?”凌有义哈哈大笑,道:“丁兄果然技高一筹。此计使得,此计使得!”余人思量一番,觉得此计确是不错,均自赞成。
丁酉又道:“既然已定下策略,咱们便来分派一下。”遂与各派掌门及凌有义、真性、苏砚等人商议起来。大家怕乔万通身上有伤而行动不便,劝其不要去,他执意不从,只得由着他了。
过不多久,丁酉朗声对众人道:“经过商议,人手已经分派停当。这里各派弟子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你们暂时先打破门户之分,三四十人为一队,总共分作四队。乔先生与令郎,还有吴俊杰、侯瑞、赵坎离、\'中通拳\'祝兄伉俪及仲英贤侄带领第一队人从山的左侧上去;真性道长、恒空、恒生两位大师带第二队人从山的右侧上去;\'绝峰二仙\'两位前辈、\'铁枪断岳\'凌先生、方少侠、月儿姑娘、晓芸姑娘带第三队人从后山而上;在下和清华道长、花寨主,还有\'分金铁手\'熊兄、\'毒龙鞭\'沈兄、\'手到擒来\'叶兄、\'震山掌\'贾兄和嫂夫人连同其他的人带领第四队人守在山脚下的主路旁,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分派完毕,在场众人雄心大壮,许多人按捺不住,高声欢呼起来,似是已凯旋而归。
一人忽叫道:“你们都有了差事,俺怎么办?”一听此言,大家都知道说话之人是伍大智,齐向他看来。苏砚斥道:“你又不会武功,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罢?”他毫不领情,“呸”了一声,道:“让俺当看家狗?门儿都没有。”丁酉忙道:“既然如此,你便和我们一路罢?”伍大智一瞪眼,道:“俺干嘛和你们一路?俺要和苏老儿一路。”吕翠英道:“我们是去杀人,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谁有空照料你?”他“嘿嘿”一笑,道:“反正腿长在俺自己身上,俺要跟谁走便跟谁走。旁人可管不着!”苏砚也知今晚非同小可,决不能有累赘在身,便欲佯怒以震慑住他。丁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抢先对伍大智道:“你要和苏前辈他们一路也无不可,只是千万记得小心。”伍大智甚是奇怪,问道:“小心甚么?”丁酉一笑,道:“我听说那山上到处都是毒虫,被咬中则必死无疑。伍兄弟你可多保重了!”言毕见其已有踌躇之意,又贴近他的耳朵,故作神秘道:“若非如此,在下干嘛把自己安排在山下,而叫旁人上山?”伍大智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一皱眉,犹豫道:“不过俺要不和苏老儿一起上山,是不是有点儿不讲义气?万一他们被毒虫咬了,俺活着也没啥味道!”旁人不禁掩嘴偷笑。苏砚几人却知他往日看似浑不晓事,其实亦是性情中人,此言乃系出自肺腑,颇为感动。
方笛道:“伍大哥,我们身有武功,毒虫不敢近前,你只管放心好了。”又打趣道:“若换作是让我在山下,正是求之不得呢!谁愿意深更半夜的上山?又脏又累,好不辛苦!”伍大智细一思量,觉得他说得在理,边点头边自言自语:“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不再纠缠。
眼看时候不早,乔万通正欲叫下人准备酒饭,丁酉拦道:“既有前车之鉴,咱们便不能再掉以轻心。晌午大家中的\'金锁神丹\'也不知飞龙帮的人在哪里下的毒,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派人去外面买一些大饼、牛肉之类的东西回来,大家先将就着填饱肚子。待剿灭了飞龙帮,咱们再开怀畅饮。”众人听他言之有理,自无不允。随后许多人自告奋勇要去购买食物。丁酉挑了二十个身强力壮的,乔万通将银子给了他们,让其速去速归。
乔家有近二百个人,而且多半是年轻的小伙子,饭量甚大。那些负责买食物的知道须得多买,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银子,几乎转遍了半个太湖,将所有酒楼饭庄的大饼、包子以及熟牛肉等食物都买了下来。直弄得许多饭馆不得不提早打烊关门。
回到乔家,这二十个健壮的小伙子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暗中好生后悔适才自己为甚么要上赶着抢这份“美差”。
待众人食毕,暮色昏沉,已近戌时。乔万通命人掌灯,登时乔府内灯火通明,直如白昼。人人秣马厉兵,准备大战一场。
方笛趁此闲暇,运气调息,以图再恢复些功力。苏砚、吕翠英、凌月儿、何晓芸几人静静地守候在他身旁。伍大智当然闲不住,四处游窜,与人插科打诨,自得其乐。
凌月儿掏出丝巾,为方笛轻轻地拭去额头的汗水,神态极是亲密。祝仲英看在眼里,顿时浓浓的醋意化作深深的怨恨,目光如电,狠狠地盯着方笛,直想食其皮肉,方消心头之恨。
打过二更,丁酉起身道:“时辰已到,大伙出发罢。切记在路上不要大声喧哗,省得搅得百姓不安。”众人齐应一声,带好随身兵刃陆续向外走去。
丁酉故意堕在后面,经过方笛身边时轻声道:“少侠身体不适,千万保重,自珍身体。”他心下感动,附耳对其道:“多谢丁先生惦念。晚辈用一下午的光景修炼,功力已然恢复。”丁酉惊得瞠目结舌,诧异之极,委实难以相信他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神功尽复。方笛朝他微一抱拳,笑道:“丁先生策划周详,晚辈绝不令您失望。”笑着与其擦肩而过。
丁酉在后面仔细观察他的步伐,果见步履沉稳,决非失去内功之象。究其原因,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能在几个时辰内便由武功尽失变成恢复原状,这等奇事只怕千古未有?”转念又一想:“无极门历来都是武林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一个门派,武学惊世骇俗,说不定当真有这样一种武功,可以叫人迅速增长内力。可见武学一道永无止境,正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实我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思及此,感慨良深。他却不知方笛能恢复自身的功力,全仗“灵犀通心术”的神奇功效,与无极门的盖世武学可全不相干。
到了飞龙帮盘踞的山脚下。丁酉特意叮嘱大家小心保重,而后各自分开,按计划行事。
单说苏砚、凌有义这一队人绕到后山,寻路而上。此山果然并不陡峭,但地上尽是杂草,上路崎岖不平,碎石繁多,稍不留神就会摔个跟斗,加之夜幕中目力不济,皆不敢快行。
凌月儿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星星和月亮始终没有出现,漆黑一片,不由得打个寒噤,心中生出一阵寒意,连忙更加靠近方笛一些,低声道:“今晚天空都是乌云,好怕人!”方笛握住她的手,劝慰道:“别怕。乌云散尽便会现出明月,到时自然是一片光明。”她轻叹一声,道:“但愿乌云早些散去,省得叫人这般惶惑不安。”何晓芸走在他二人的身后,听完这番话,亦抬头看了看。见确是这番景象,不知怎的,心头蓦然郁抑不堪,极为烦躁,当下长出了一口气,静敛心神,须臾便即心平气静,一如往常。她暗中好生奇怪,不明白自己何故致此。
此山本不高,不消顿饭的工夫便接近顶峰。又行进些许,只听得前面一片嘈杂之声。众人急忙止步,定睛看去,见不远处黑乎乎的一堆人影在晃动。苏砚“哼”了一声,轻藐道:“人倒是不少呀!”吕翠英道:“看不把他们杀个七零八落?咱们上罢。”凌有义一点头,对身后的众人道:“大家准备动手。”一挥手,四十多人蜂拥而上,挥舞着兵刃,呐喊如雷,冲上前去。
对面得那些人听到叫嚷声,哪敢怠慢?即刻刀剑出鞘。内中有人叫道:“大伙儿上呀!杀死飞龙帮的狗贼。”数十人一拥而上,迎了过去。
这边凌有义、苏砚夫妇、方笛、凌月儿、何晓芸六人冲在最前,一听到对方的叫声,急忙止住脚步,并喝住后面的人。凌有义朗声道:“在下凌有义,不知对面是甚么朋友?”冲过来的那些人中立时有几个人大叫道:“且慢,且慢,是自己人。大家快停下。”余人闻听此言,尽皆顿足不前。一人跨步而出,道:“贫道真性,阁下真的是\'铁枪断岳\'凌先生?”苏砚、方笛等人听得出这人确是真性的声音,心头一喜。凌有义抢步上前,对真性道:“不错,正是在下。”那边见来的果是自己人,亦是兴奋不已,人群中一阵骚动。
两拨人汇合到一起。乔万通笑道:“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岂不成了自相残杀?”凌有义问道:“众位怎会安安静静地在这里?难道将飞龙帮的人都杀死了?”说着四下张望,并未见到一具尸体,心里甚是奇怪。
真性面色凝重道:“我们两队人马也是刚刚上来,没有看见一个飞龙帮的人。”乔万通道:“适才见到你们杀上来,吾等还以为中了飞龙帮的\'关门捉……人\'之计,因而未及分辨真假便急于向外突围。不想险些伤了自家人。”他原本想说“关门捉贼”,猛觉以此形容己方似是失雅欠妥,急忙改成了“关门捉人”。
祝广运道:“飞龙帮倒底耍的甚么花招?总不会是\'空城计\'罢?”恒空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管飞龙帮使的是何计谋,看现今的情形,多半于咱们不利。不若速速退下山去,另觅良策?”凌有义、真性、凌月儿、方笛等人也暗觉此事蹊跷,均赞同恒空的提议,微微颔首。
乔万通却道:“大师多虑了。咱们这么多人上得山来,还没有进入飞龙帮的总坛便被吓退,实在面上无光呀!不如大家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杀将进去,这才是好汉所为。”恒空正欲分辩,闻听一阵呐喊声从山脚下传来。众人大惊,急至山边向下看去,但见四下火光晃动,杀声震天,逐渐向山脚下围拢过来。
祝广运急道:“果然中计了,怎么办?”大家注视着凌有义、真性、乔万通三人,意示询问。他们尚自沉吟未决,凌月儿道:“清华道长他们一定正退上山来,咱们应该赶紧迎上去,与他们会合。能冲出去自然最好,冲不出去便退回来再另想他法。总胜于在这里束手待毙。”真性道:“凌姑娘所言不错,如今惟有此法。”凌有义点头道:“大家多加小心,咱们冲下去。”众人齐应一声,响彻山间。百余人势如猛虎下山,疾冲而去。
这当儿突然身后有人大笑道:“自以为聪明?看尔等往哪里走?”凌有义等人大惊,急止住脚步,回身看去。只见十数丈外有许多人拿着火把,照得周围直如白昼。当先站着三个持剑的人,其后人群耸动,也不知有多少人。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飞龙帮的总坛,这些人显然是看准时机刚从里面出来的。
乔万通看着山下的火圈愈逼愈近,急道:“腹背受敌,如何是好?”苏砚叫道:“怕甚么?和狗崽子们拼了。”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飞箭一般朝他们扑了过去。
真性叫道:“前辈小心。大家兵分两路,前后兼顾。”亦抽剑飞身而上。吕翠英、方笛、凌月儿、何晓芸、凌有义几人一见他们冲过去,忙紧随其后,一掠而至,并肩应敌。
恒生身形甫动,乔万通叫道:“大师且慢,咱们向山下闯。”遂与吴俊杰、侯瑞、赵坎离、恒空、恒生、乔慕龙、祝广运夫妇、祝仲英等人朝山下冲去。
欺到近前,方笛才看清面前的三个人竟是燕难敌、赵九手、章川,大怒道:“今日咱们便来做个了断。”猱身扑向燕难敌。
燕难敌一狞笑,道:“臭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挥剑迎上。二人一交上手自然决不留情,各自使出看家的本领。一个身怀奇功,掌法精妙;一个剑法凌厉,锐不可当。只见掌来剑往,漫天错落的银光与凝重恢宏的掌风交汇在一起,霎时间胜负难分。
真性、吕翠英、凌月儿、何晓芸带领余人冲向飞龙帮的阵脚,顿时混战起来,四下刀兵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凌有义手持双枪,正迎上赵九手,遂使出独步武林的“凌家枪法”,与之力斗。常人若使用双枪,多是木柄钢头,必走轻灵一路,不外乎“挑、刺、戳、点、削”几字诀。凌有义却另辟蹊径,用的双枪通体乃为精铁所铸,重逾六十斤,非膂力过人不能使动,故而他的枪法专行沉稳刚猛的路数,其中又不失轻灵巧妙,所以数十年来少逢敌手,“凌家双枪”成为武林一绝。
赵九手从未与凌有义交过手,乍一相逢,见他威风凛凛,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自不敢大意,小心应对。不料一交手,立觉对方的双枪沉重健猛。枪剑相交,火光四射,直震得他虎口生疼,心里暗惊。当下剑走偏锋,迅疾若电,尽量不与铁枪相撞。
凌有义的功力原比他胜出一筹,此时见其心存忌惮,更不给他喘息之机,将手中铁枪舞得呼呼生风,攻防兼备,严密无比,几无破绽,直逼得赵九手连连后退,心里叫苦不迭,暂时惟有全力与之周旋,只求多支持些光景。
苏砚则早已和章川打在一起。他们的武功相差甚远,十几招过后,章川便险象环生,每每均是靠“七绝夺魂剑”中两败俱伤的绝招侥幸逃脱,心内惊惧不已,冷汗淋漓。
苏砚原未将其放在眼中,但数次即将得手之时被他用拼命的招数逼退,不由得大怒,重喝一声,身形跃起,双掌直劈向他的面门。章川只觉一阵气浪将自己周身数尺处尽皆罩住,迎面袭来的掌风更为强劲,几不可挡,立时大惊失色,只道必死无疑,仓促间一剑倏出,意欲同归于尽。这一剑虽然快极,却毫无章法,显然方寸已乱。
苏砚不避不闪,看准剑锋的来势,合掌一夹,“啪”的一声,竟尔将长剑的剑身夹在掌中。接着发力一拽,章川哪里还拿捏得住?长剑脱手而去。苏砚脚一着地,单手握剑,内力及腕,微微一抖,一声脆响,长剑已被震成了十数截。
章川想不到他的功力精深至斯,凭着一抖之力便可将自己随身多年的宝剑震断,这份修为着实令人可敬可畏,不禁骇意更甚。他目光急忙四下一扫,欲再另寻一柄剑。苏砚哪容他有还手之机?一挥手,握在手里的剑柄夹着风声朝他飞去。
他知道剑柄虽非利器,但配以苏砚纯厚无比的内力便足以致人重伤,自不敢怠慢,急侧身一闪,剑柄擦身而过,极是危险,惊得他暗中倒吸一口凉气,余悸犹深。
苏砚趁他一避之际,叫道:“受死罢。”一掌蓄足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过来。章川无暇躲避招架,眼看即要毙命于掌下,溘忽从旁边蹿过一人,合掌攻向苏砚的右肋。
苏砚听得风声,知道来人功力非凡,急忙撤掌侧身,改而朝此人发掌一推。二人掌力一交,苏砚觉得双臂微微一震,心中暗赞:“好小子,功夫倒还使得!看他的穿着应该是飞龙帮里寻常的下属,怎么武功反倒比那使剑的小子高出许多?”站定问道:“你是何人?”那人低头不言,“嘿嘿”一笑,双掌一错,又扑了上来。苏砚怒气陡生,喝骂道:“爷爷还怕了你不成?”话音未落,挺掌而进,与其打斗在一起。
章川死里逃生,仔细看那救命之人的背影,却辨认不出是谁,暗自疑惑道:“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混在我的这群手下里?他为何要救我?”转念又一想:“管他是谁,先与之联手杀了这老儿再说。”从旁边的人手中抢过一把剑,趋身上前,夹攻苏砚。
燕难敌正在与方笛酣斗,偶然瞥见和苏砚打斗的那人,只觉其武功路数极为眼熟,未及细想,方笛的掌风已至,忙挥剑拆解。
方笛内功初复,真气不纯,在燕难敌凌厉狠辣的攻势下渐感慌乱。燕难敌自也看出这一点,于是出招更快,剑锋所及之处,隐然有“嗡嗡”之声,似已将功力发挥至极,剑气暴长。方笛知道他这路“披云斩日剑”威力无边,不敢近前,急催掌力,隔空发掌,确保不致寥寥数招间便败下阵来。
二人相隔约有丈远,挥掌舞剑,凌空对招。周围劲风鼓荡,逼得附近的人纷纷后退,惊叹不已。真性等人见此情形,暗暗担忧,心知他们两人明为过招,实则是在比拼内力,不见生死,难分高下。几人有心相助,无奈亦被旁人缠住,分身乏术。只得加紧攻势,急盼能助方笛一臂之力。
凌月儿应付着面前的几个小喽罗。眼见方笛之虞,急挥剑逼开身边的敌人,纵身一跃,抢到他身边,叫道:“我来帮你。”更不言他,长剑如同银蛇一般,飞身刺向燕难敌。方笛不及阻拦,忙欺身随之,单掌直劈过去。
燕难敌毫不惊慌,看清凌月儿的来势,陡出一剑,正搠向她右肋下的破绽处。她亟待变招,方笛已后发先至,雄浑的掌力直逼向燕难敌,令其撤剑招架。
燕难敌见他二人都来势汹汹,自己难以左右兼顾,情不得已,将剑舞作一片白光,封住门户,纵身后退。
方笛站定道:“月儿小心。咱们不要放过他。”她应了一声,捏个剑诀,微调内息,准备合力杀敌。不知怎的,她侧目看了一眼方笛,心里蓦然生出一丝缠绵之意,几乎忘了此时正身处险境。方笛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强敌,心头亦忽而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她望去。
二人目光一对,立觉体内真气流动趋急,似有一道无形的东西将两人心念强行拽到一起,使之贯通一致。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霎时间即水到渠成,已然心灵交汇,意念相通,彼此无分,宛若一人。纵然旁边刀光剑影,纷乱嘈杂,他们却全然不晓,浑然忘我。一心沉浸在绵绵情意中,眼神里流露出脉脉深情,笑意微含,恍忽间如痴如醉。
燕难敌见他们神色有异,颇感疑惑。心想此时二人心神不专,正是克敌制胜的良机,猛催内力,劲道尽数灌于剑上,意欲一击成功,将二人毙于剑下。须臾过后,他缓缓地抬起长剑,直到剑尖高过自己的眉心尺许方才凝止不动,恰似一尊石像。一层青光自剑身映到脸上,夜幕中乍一看到,甚感悚然。附近的人见他们三人都一动不动,均各不解。虽于激斗之中,兀自有些人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目光连连瞥将过来,他们的对手岂会坐失良机?趁其不备,狠下杀招。只听惨叫声不断,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命,遗恨终身。
凌有义、真性、苏砚等人闻听此声,心知有异,不约而同地逼开对手,向方笛三人这边看来。他们的目光何等犀利,仅瞟扫一眼,便看出燕难敌杀气极大,随时都会爆发,一击之下势必非同凡响。几人急叫道:“笛儿、月儿,小心!”此言甫毕,燕难敌突然目中精光暴长,大喝一声,如雷霆震怒,海涛狂吼,惊得众人心下大凛。而方笛二人兀自犹若不觉,似是根本置身事外。
燕难敌吼声未住,身形微动,飞跃而进,疾绝无伦,长剑登时化作一道青光,迅于雷闪,隐然有劈天裂地之气势,巨浪连山之磅礴,绝无可挡。令人望而生畏,惊骇无俦。
青光瞬间便要伤到二人。间不逾寸之即,方笛和凌月儿双掌一抵,掌力互撞之下,身若无形,瞬忽侧身一转,竟避过气势恢弘的剑气,遽尔绕到燕难敌的身后,齐出手攻击。燕难敌出手势疾至矣,哪及收势?凌厉无比的剑气有质无形,竟尔将对面两丈开外三个手下的首级削飞。见此情形,看到的人不禁惊声尖叫,一片哗然,惶悚不堪。
燕难敌凝聚全力的一剑落空,背上猛地生出一阵寒意。须知他这一招“乾坤一击”乃是“披云斩日剑”中最厉害的一招,以内力灌于剑身,御气杀人,威力无边,因而此招向来不轻易使用,用则决计无失,百发百中。不想方笛和凌月儿于千钧一发之际能够避开,实在难以置信,惧意陡生。
尽管如此,方、凌二人从背后袭来,他亦立时惊觉,身体尚未转过去,一回手,剑锋已向后横扫而去。二人急忙低头,让过这一剑。
趁他们一避之机,燕难敌已然转过身来,更不多说,挥剑如风,使得尽是狠辣的杀招,急于将二人毙在剑下。他忖度道:“我这一招\'乾坤一击\'无敌于天下,从来没有人能躲得过这致命一击。两个小鬼使得是甚么邪门武功,竟能避得开我苦练多年的绝招?今日若不把他们杀了,\'披云斩日剑\'再难横行江湖。”念既及此,出手自然毫不留情。
三人全力施为,掌风、剑气四下交错纵横。周围数丈之内,武功稍弱的被罡风扫中,极是疼痛,不由得又向外退开几步。
应敌之际,方笛使的是“奇门九掌”,凌月儿用的是“流云剑法”,虽然武功路数全然不同,却有如神助,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招一式间都是有攻有守,前后左右,面面兼顾。他们不用言传眼递,自然意会。动手之时,一人心思微动,另一人即时心领神会,急上前补足其破绽处。联手之下,无懈可击。在外人看来,二人似是在一起习练了数十年,才得以如此默契,却不知皆是“灵犀通心术”之功。
其实“灵犀通心术”确是具有神奇的功效。以之疗伤不过是牛刀小试,更重要的是能使修炼者心意相通,宛似一人。神功练成以后,只要一遇外敌,两人为情所系,相互关切之下,自然而然便激发潜在于心的“灵犀通心术”,遂意念相融,心神合一,对敌之时难分彼此,化二为一,便如同一人身具两人的武功修为,当然大占优势。
燕难敌也是疑惑不解,琢磨道:“他们的武功我都见识过,招式固然精妙,却也未必是我的敌手。现在二人联手,怎的全无破绽?武功较之以前也犹若强了数倍,难道有神鬼附身?真是怪事。”在二人凌厉无双的攻势下,他本已渐呈败象,心中这一嘀咕,略微分神,更加招架不住,剑法散乱不堪。方笛与凌月儿恨其为人阴险毒辣,决意将之除去,为武林去一祸患,出手之时愈加迅疾。
眼看他便有丧命之厄,这时从山下冲上一批人来,加入混战之中。一人气喘吁吁地骂道:“他妈的,狗娘养的飞鸟帮,害得俺跑得都要吐血了。”方笛和凌月儿会心一笑,知道叫骂之人必是伍大智无疑。燕难敌借机挥剑逼开两人,退后而立,仔细辨认来者何人。
且说丁酉等一干人守候在山下,只待将飞龙帮的余孽一网打尽。想不到米云亭忽然带数百手下从四面包抄过来,他们也不与群雄近身肉搏,只是在十丈开外发射暗器,飞虻箭、铁莲子、火龙镖、甩手箭、飞蝗石、匕首等数十种暗器朝丁酉等众人铺天盖地而来。众人毫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少顷便有半数的人死于非命。
丁酉、清华道人当机立断,急命大家向山上撤退。众人知道夜幕中决计无法抵挡飞龙帮繁密如雨般的暗器,闻听此言,趋之若 ,向山上急奔。 米云亭并不令人追赶。见他们确是逃上了山,便命手下停止发射暗器。数百人分散开来,将山脚下四面围住,以防有人逃脱。
真性等人借着火光一看,见果然是丁酉、乔万通等众人,不禁大喜。凌有义叫道:“今日便将飞龙帮的狗贼杀个干净。”双枪使得越发急了。
丁酉回应道:“山下尽是飞龙帮的人,咱们已被包围。须得速战速决,免得腹背受敌。”言下甚是急切,显然情形于己方十分不利。
祝夫人朗声道:“先抓住姓燕的,逼他们就范。”方笛、凌月儿闻言,正欲上前动手。燕难敌却冷笑道:“且慢。诸位太看得起在下了,实在愧不敢当。不过我家帮主就在总坛里面,你们有胆便去送死。想拿燕某来做要挟却是休想。”乔万通叫道:“擒贼先擒王。大家随乔某冲进去,必能捉到飞龙帮的帮主。”言罢,飞身跃起,向里冲去。
丁酉等人尚自犹豫,深恐中计。燕难敌又叫道:“忘了告诉你们,里面还有两个人与帮主他老人家在一起,好像叫甚么凌峰,卓燕飞的。尔等若是去得晚了,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哈哈!”众人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许多?许多人不约而同地要向里面闯去。凌有义、苏砚夫妇三人被敌人缠着,心里焦急不已,却无法脱身。仅丁酉、方笛、凌月儿、何晓芸、花枝影五人随乔万通其后闯了进去。余人尽被挡在其外,无法进入。斜睨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燕难敌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乔慕龙眼见如此,纵身亦欲向里冲,但身形未起,便被迎面扑将过来的敌人拦住,摆脱不得。惟有全力施展武功,尽快将阻碍铲除,方得入内相助。
既已上得山来,清华道人、贾正阳夫妇、熊平、沈元君、叶枫等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随即加入战团,与飞龙帮的人 杀起来。 燕难敌少了方笛、凌月儿这一对劲敌,再无忌惮,长剑一挥,冲将过去。他深知对方高手众多,实力较之己方尤强。因而大肆杀戮各门派弟子,希望能借此削弱众人的实力,使己方在人数上先占到优势,然后再专心对付苏砚等武功精深之人,那时以众凌寡,胜算自会大许多。他的剑法高深莫测,众弟子哪里招架得住?只见剑光扫过之处,惨叫连天。半盏茶的光景不到,各派剩余的近百弟子伤亡过半,少有能幸免于难者。不过飞龙帮的手下在群雄的急攻之下,亦已死伤大半。
真性、恒空、恒生三人皆为出家人,心软念慈,不忍杀生,所遇的敌人尽将之封了穴道,未伤其性命。饶是如此,眼见面前这尸横遍野的惨状,兀自心下惴惴。若不是被众多的敌人纠缠,三人早已飞身上前阻止燕难敌,现下却只是空自着急,无能为力。
吴俊杰、侯瑞、赵坎离三人的武功远逊于真性、清华道人等人,看燕难敌凶猛无俦,杀人如麻,悚意骤生,急忙远而避之,只专拣那些武功不济的敌人交手。他们的同门侪辈当然也紧随其后,以避险厄。祝仲英的功夫亦不甚高明,只是仗著有叔婶二人严密地守护在一旁,才暂时无甚危险。他看着凌月儿远去的身影,心里空虚烦乱,竭力筹思偷溜进去的方法。
吕翠英闻听惨遭杀戮之声,目光寻音一扫,见正是燕难敌肆无忌惮地杀人,不由得勃然大怒,蓄足气力,一掌将身前数人逼开,身形一 ,欺到其身后,呵斥道:“好狗贼,杀够了么?”施展独创的“神花破”,一招“花团锦簇”直取中宫。 燕难敌听到叫声,早已感到背上掌风习习,知道来者不善,急纵身向前跃起。吕翠英正待追击,他的身形却在空中一拧,竟尔凌空转过身来,疾逾闪电般地反刺出一剑。她料不到燕难敌变招如此之快,微微一惊,使出“神龙九现”的功夫,人影一晃,向旁边平移数尺,随即兀是那招“花团锦簇”从侧攻来,力道和时机拿捏得丝毫不错,正是他初落地时一顿的瞬间,防备不及。
燕难敌见这阵势,岂能不知她的心意?急忙一路舞作剑花,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落地之时亦无停滞。殊不知“神花破”不仅是集无极门的武功大成,精妙之处更在于能俟机而动,寻隙攻破对方严密无比地防守。吕翠英一冷笑,招数凝而不发,心道:“看你能舞到甚么时候?”以逸待劳,看似行若无事,实则暗中防备极严,恐其突然出招,无暇招架。
燕难敌看她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大为恼火。剑光舞处,余晕未尽,长剑?忽一搠,银光灵动,夹着破空之声刺向吕翠英,自忖一剑必得。哪知她早有准备,一掌迎上,发力一撩,凭着强劲的掌风竟然使利剑偏开数寸。另一掌更不稍待,疾击向他胸下露出的破绽处。燕难敌大骇失色,自知不敌,困兽犹斗,长剑变直刺为横削,银光顺势划个圆弧,身随剑走,飞转一圈,逼得她即将得手之际惟有猱身避退,但其凌厉迅疾的掌风犹若钢刀利剑,虽未直接打中他,余势却也扫得他胸口生疼。惶惧之下,骇意更增,暗自怯道:“\'绝峰二仙\'果然非同小可,端的厉害!今日若能逃过此劫,实乃万中之幸。”不敢再贸然出招,蓄势以待,意欲拼个鱼死网破。
苏砚以一敌二,有条不紊,隐然略占上风。百招过后,章川虽一直无暇看清与自己联手的人是谁,但观其武功路数,早知是左护法石腊,大为疑惑不解:“石护法失踪已久,怎会忽然在此出现?帮主一直命人暗中查访,无有个结果,大家都只道他已不在人世,想不到竟然健在,真是飞龙帮之福!”正欲出言唤之,转念想道:“他既装扮作寻常手下,必然另有内情,我决不可声张。”想到此,兀作懵然不知。既旁有强援,他有恃无恐,出剑自然毫无顾忌,全力上攻。
石腊一向自负,自出道以来只遇上方笛一个劲敌,平素可说是所向披靡,未逢对手。如今以二对一,久攻不下,心下开始着急。又过了数十招,终于使出“九焰玄冰掌”。阴阳二气贯穿双臂,掌势一变,叱 而至。 见其来势汹汹,苏砚傲气顿生,暗骂道:“欺负我人老气衰了么?以硬碰硬,倒要看看谁不济?”掌风呼呼,身形疾绝,施展“奇门九掌”以应之,招招有的放矢,欲与石腊对掌,速决高下。石腊当然知道他的功力远较自己为深,若非迫不得已,怎会轻易和他硬拼?顿时处处掣肘,左躲右闪,心里叫苦不迭,大有反主为客之势。
章川虽有长剑在手,武功却远不及石腊。苏砚一试之下便已知晓,故而仅以三分力对付他,余下的七分全用来攻袭石腊。即令如此,章川亦甚感吃力,勉力苦苦支撑。
苏砚逐渐觉察到石腊的掌力古怪,一边至寒彻骨,一边炙热如火,突然想起方笛诉说的经历,喝骂道:“原来你便是那个甚么石腊。他奶奶的,你这狗贼虽歪打正着地救过我们一回,但屡次欺负我的徒儿,又害得他险些功力尽失,今番再也饶你不过。纳命来罢!”心头震怒,只见他须发戟张,衣衫猛然鼓起,自是急催内力之故,出手更不容情。经过一场鏖战,他掌中的力道不仅毫无衰弱之相,而且比适才犹强几分。石腊与章川心下一悚,怯意更甚,施展的武功不免大打折扣,渐显凌乱。
燕难敌全力与吕翠英周旋。酣战之际,乍闻苏砚的叫声,心内懔懔,忖道:“果然是石腊那 。我须多加小心,别容他趁乱施暗算。”剑走龙蛇,以攻代守,身形顺着剑势慢慢向外移去,离石腊愈来愈远,以策万全。 吕翠英既与之打斗,自也得随着他的剑势挪动,心下好不耐烦,叱道:“要打便打,乱动甚么?”屡次即将得手之际让其侥幸逃脱,本已颇为气恼,又鉴于此,怒火更增,即使出“神花破”中的绝招“连环破”,着实威力不凡。只见她猝然间出手快逾数倍,力道暴长,怪招层出不穷,内中竟包含了掌法、指法、腿法,以及点穴、擒拿、轻功等诸多武功,施展出来确是神妙无偶,叫人眼花缭乱。
燕难敌直觉得她一招快似一招,疾如劲风,且招与招之间衔接紧密无比,一气呵成,恍若这一招无穷无尽,变化万千,暗自惊诧不已,实不相信世上竟还有这等神奇的武功。他心知若不是仗着身手矫捷,反应迅疾,和气势恢弘的“披云斩日剑”,早已一命呜呼。现下内力略感不济,暗忖决计招架不住她的这路“连环破”,不由得暗生逃遁之念。
正是“怯敌必败”。且先不论武功的高低,仅在气势上,吕翠英此时便已彻底压倒了对手。她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内力急催,招出连环,步步紧逼,决不令其有喘息之机。
燕难敌知道再纠缠下去,于己愈发不利,当机立断,使出一招从未用过的“朝花夕拾”。剑锋横扫,劲风如刀,狠辣异常。她赤手空拳,无从阻挡,只得运转“神龙九现”的步法,向后退避。立足未定,正欲再扑身而上,燕难敌却已趁她躲闪之际手舞剑花,护住周身,提气向后发力一纵,凌空倒跃出两丈有余,足一着地,绝无停滞,掉头便跑。此正是这一招的奥妙所在,先以凝聚全力的一剑将对手逼开,借机施展轻功逃跑,故名“朝花夕拾”,其实是暗喻“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之意。
吕翠英立时明白其用意,焉能令其逃去?气息一转,急施轻功,将之发挥至极,人影陡然一闪,无形无迹,一阵疾风直扑向燕难敌,较之他的身法不知快了多少倍,便是较之强弩飞矢亦远有胜之,直如人形幻化,千里一瞬。他闻听身后风声,暗叫“不妙”,撩剑便欲向后刺,此念甫起,后心已然中掌,登时鲜血狂喷,加之冲跑之力未消,一跤扑跌在五丈开外,心肺如裂,痛欲昏厥。
吕翠英上前冷笑道:“看你这狗贼能跑到哪儿去?”转头见苏砚兀自与两个人缠斗不休,虽然颇占上风,她却也忍不住炫耀道:“老东西加把劲!我可已经料理了一个,别输给我呀?”苏砚闻听此言,心下发急,决意尽快解决二人。随即大展“奇门九掌”的威力,再配以“神龙九现”的绝顶轻功,当真时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时如灵猿过树,快绝无俦。掌法更是精妙无边,挥洒有度,但见轻灵处宛若清风微拂,无迹可寻;凝重处犹似五岳岿然,巍峙不动;凌厉处俨然狂雷怒电,迅猛绝伦。诸多妙处,令人叹为观止,歆羡不已。
在其勇鸷无双的攻势下,石腊、章川施展的武功已自杂乱不堪,险象环生,转眼即有丧命之虞。这时石腊忽的回过味来,暗自道:“那老婆子说已经料理了一个,难道是指燕难敌?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安能让其死在他人的手上?”心念及此,不由自主地向吕翠英那边望去。
他这一分神,破绽立现。苏砚内力贯穿双掌,看准时机,猛地向他袭去。章川大急,惊叫道:“小心!”长剑从旁破空搠来,意欲以“围魏救赵”之计逼其撤掌自救,解去石腊之厄。但他的武功终究与苏砚相去太远,又是后发而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石腊未及防范,胸口和小腹各中一掌,霎时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正巧落在燕难敌的身边,亦自喷血不止。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苏砚打中胸腹,此二处皆是蕴藏和凝结真气的重要所在,苏砚的功力又是何等精深?一击之下,将他体内正在飞快运转的阴阳真气迅速逼回,直冲丹田,使得至阴至阳的两种真气即刻混在一起,此正是“九焰玄冰掌”的大忌。如此一来,身体内水火不相容,二者更无其他去路,齐反噬自身,苦不堪言,较之方笛被“九焰玄冰掌”打中后所受的痛苦更甚于十倍。
苏砚破敌成功,欣喜之下,也不大意,侧身避过章川的一剑。骂道:“作死!”放步抢上,掌风劈面呼啸而来。章川少了石腊这样一大强援,势单力孤,情知绝非其敌,无心恋战,撤剑便欲向总坛内逃去。苏砚料敌机先,急施“困龙擒拿手”,进身一探,双掌化爪,不知怎的一绕,竟尔避开剑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内力陡发。章川觉得手臂剧震,酸麻不堪,长剑脱手落地。眼看败局已定,他心犹不死,未等失剑落到地上,一脚疾出,正中剑身,长剑自然顺势变直落为横飞,飞刺向苏砚的小腿。二人相距不过二三尺远,哪有躲闪的余地?幸而他慌乱中力道和准头拿捏不稳,剑刃仅擦苏砚的腿而过,将裤角划了一道寸长的口子,并未伤及皮肉。
苏砚自出道以来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怒不可遏,吼道:“找死!”一手扣住其脉门不放,另一手出指疾点,一眨眼的工夫便封住了他四肢和胸口处的十二个要穴。四下略一环顾,忽地提起章川的脖领,发力一扔,他便向暗器一样飞了出去,直朝赵九手撞来。
赵九手在凌有义强猛稳健的攻势下早已不支,剑法的破绽愈来愈多,身上也数处挂彩,所幸均非致命之伤,勉力还可坚持片刻。不过与凌有义的铁枪交战良久,自身的剑锋处已是疮痍遍布,缺口无数,心知长剑须臾即会断折,那时赤手空拳,更无生机,因而急思破敌之道。不料这时陡闻背后风声呼呼,似有一庞然大物飞来,暗自一惊,急忙舞动长剑,守严门户,趁凌有义伺机之时,倏地回身一剑,正中来物。一声惨叫,他定睛看去,见撞到自己剑上的竟是章川,不禁惶遽慌乱,颤声对他道:“怎……怎么是你?”章川殷红如血的双目中充满了怨怼,狠狠地瞪着他,拼尽全力道:“你……你……”言未及出口,已自毙命,但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大概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以致含恨九泉。
赵九手乍逢如此变故,怔立不动,一时茫然无所适从。凌有义自恃身份,决不屑乘机偷袭,占这种便宜,于是持枪静观其变。
赵九手略一定神,目光一扫,方看清周遭形势。数百飞龙帮下属在清华道人、祝广运等人的尽力拼杀下,几乎伤亡殆尽,即有幸存者,也是命在须臾,片刻间亦不免踏上黄泉路。突然他的目光定在石腊和燕难敌的身上,脸上惊骇失色,万万想不到素来所向无敌的左右护法竟已重伤落败,顿时心下一寒,知道今日凶多吉少。此时哪还顾得上章川的尸首?“噌”的一下,从他的身体里抽出长剑,快步赶到石腊身边,将其扶起,问道:“护法感觉如何?”石腊面容惨然,没有回答他的话,仰天一笑,自言自语道:“我石腊自……追随帮主以来,忠心耿耿,原该誓死……助他老人家完成一统武林的心愿,”指着燕难敌恨道:“可惜有你这种嫉贤妒能之辈盘踞帮中,使我险些丧命,我……我真是恨不得饮尔之血,食汝皮肉,方可消我心头之恨!试问……倘若你我齐心合力扶持帮主,岂会令这些人有机可乘?哈哈!偌大的飞龙帮竟毁在你这小人之手!”恼怒已极,拼命忍受住体内水火煎熬的痛楚,颤微微地抓过赵九手手中的剑,举步维艰地走过来。燕难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片言不发。
石腊移到近前,道:“姓燕的,帮主苦心经营的飞龙帮被你害得危在旦夕,你也该瞑目了。”话音未落,凝聚全身仅余的残力,一剑刺向他的心口。
“啊”的一声,他的剑落在地上,而燕难敌的剑却插在他的心口。他的脸抽搐一下,虎目圆睁,带着无限的遗憾和怨恨,倒地殒命。原来燕难敌知道他势必会向自己下手,适才故意不言不语,暗中摸到身后的长剑,待其临近,一剑溘出,结果了他的性命。
看着已然毙命的石腊,燕难敌忍不住放声大笑,甚是惬意。但旁人听来,其笑声凄厉诡异,令人不寒而栗。一阵笑过,他轻蔑地对石腊的尸身道:“左护法又怎样?今日你终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想报仇就下辈子罢?”赵九手见四面皆是敌人,己方只剩下自身一人,自知决计无法逃脱一死,心下一横,上前对燕难敌道:“那可未必?”未等其反应过来,手里的剑已经刺入其胸口,透背而出。燕难敌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疑惑不解地倒在地上,临死也不明白他为甚么会向自己下毒手。
面对这仓促间的连连变故,苏砚一干人也是茫然不解,惊诧至极。不由得人群中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九手浑然不觉,抽回长剑,怒视着燕难敌的尸体,喃喃道:“当日你肆意侮辱我与章堂主,却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死在我的手上罢?这便是报应!”然后抬起头,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冷冷地扫视一圈,缓缓道:“赵某宁作游魂野鬼,也决不当阶下囚。请了。”一横剑,颈往前送,自刎而亡。众人见他如此刚烈,心生恻然。恒空和恒生原是菩萨心肠,当下双掌合十,低声诵念经文,为这里的众多冤魂超度。
凌有义心里挂念着儿女,深恐他们出甚不测,朗声道:“飞龙帮的劳什子帮主定在总坛之内,大家一齐冲进去,活捉罪魁祸首。”众人首战告捷,士气高涨,信心大增,闻听此言,尽皆兴奋不已,齐声称是。
清华道人指着山脚下道:“诸位快来看,山下的情形不对。”众人一惊,急上前俯首观看。果见山脚下火光晃动,杂乱无章,确有异常。
正迟疑间,叶枫望着不远处叫道:“你们看,好像有人跑上来了。”大伙儿依言看去,只见三条人影飞驰而上,显然武功造诣极深。此刻已近黎明,暮色正重,看不清来者何人,众人都暗中戒备。
三人临近,恒空、恒生、真性、凌有义等人大喜过望,急迎了上去。旁人纵与之并不相识,见此情形,亦知他们是友非敌,也随之前迎。
这三人原来是少林寺恒云方丈和恒见大师,以及武当派的真法道长。大家久别重逢,虽尚身处险地,却也免不了略作寒暄。
问及他们何以至此,恒云道:“老衲等身在少林,不知诸位英雄原来有大事所图,多亏有高人深夜造访,言明此事,命贫僧邀请武当派一起率众前来,相助一臂之力。幸好来得及时,没有误了大事,也不枉一路上日夜奔波。”言下甚感欣慰。
真性奇道:“方丈大师说的高人是何许人也,竟会知道我们密谋之事?”恒云抬头看了看边上若无其事的苏砚夫妇,微笑道:“道长莫怪,委实是那位前辈高人不许贫僧泄露他老人家的身份。”大家听他既如此说,自不再相询,但见恒云的言语中对其极之尊敬,料想来头断然非比寻常,否则怎能凭着一面之词便令少林、武当两大派调集人手前来相助。念及此,好奇之心愈发的重了,冥思苦想,暗自猜测当今武林中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祝广运疑惑道:“山下有飞龙帮的人把守,大师和道长如何能够上得来?”真法道:“那些人皆已被制服,唯有他们的首领,好像叫米……甚么亭的,负隅顽抗,事出无奈,只得将其毙于剑下。此人也真是了得,临死前竟突然从嘴里疾飞出三枚钢针,若不是贫道闪避得快,只怕已着了他的道儿。幸甚!”众人听说有人能在口中藏针,实在匪夷所思。不过既得知围困之厄已解,尽皆大喜,凫趋雀跃。
凌有义道:“少林与武当倾力相助,寺观中实力大减,但愿千万别重蹈覆辙,使奸人有机可乘。”恒空、恒生、真性三人闻言,忧虑遂生。恒云却笑道:“阿弥陀佛。多谢凌施主关心。贫僧此次带来的是寺中寻常武僧,内中亦不乏好手,十八罗汉则奉法旨镇守本寺。武当派也有真玉道长看护,料来无碍。”几人方才放心。
苏砚按捺不住,在旁道:“笛儿他们现在生死不知,偏生你们说个没完没了。若是没胆子进去,我们\'绝峰二仙\'可不等各位了。”言罢便欲闯将进去。
祝夫人突然失声叫道:“糟了!广运,仲英哪儿去了?”祝广运亦是大急。贾正阳的夫人道:“你们别急,适才我见一个人影向里面去了,不知是不是令侄?”祝广运夫妇情急之下自不敢耽搁,道了声“多谢”,朝总坛的方向飞奔而去。凌有义等人又何尝不焦急?急忙施展轻功,争相疾去。
再说方笛、凌月儿、何晓芸、丁酉、花枝影五人一路疾冲猛闯,穿过四堂所在,进了飞龙总坛。见四下灯火通明,寂静悄然,空无一人,几人心内惶惶,不知此处到底有何玄机。
一路小心翼翼,严加戒备,缓步慢行。何晓芸不禁问道:“凌大哥和卓女侠真会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么?”丁酉道:“不会有错。他二人出去查询凌姑娘的下落,此事只有咱们大家知道,飞龙帮若不是抓住了他们,怎会旁人不提,单单说他们两人?”听他说得在理,几人点头称是。
凌月儿奇道:“乔前辈比咱们不过早进来一步,为何走了这么久也没有看见他的踪迹?难道……”方笛蹙眉道:“不会已着了飞龙帮的道儿了罢?”花枝影安慰道:“不会的。乔先生为人机警,武功不凡,现在多半在前面等着咱们呢?还是快些走罢?”话虽如此,心中殊无把握。
他们加快步伐,暗中丝毫不敢大意。方笛与何晓芸不用兵刃,掌中暗蓄内力;丁酉紧握“麒麟扇”;花枝影斜抱琵琶;凌月儿倒持剑柄,剑锋隐于肘后。几人左右窥顾,皆是严阵以待。
不知不觉走到一大殿前,隐约可看到内中有一人正襟危坐。几人略一踟蹰,里面那人却纵声一笑,道:“几位既然有胆子闯到这里,难道便没有胆子进来么?”声音极为沙哑。
几人一怔。花枝影问丁酉道:“怎生是好?”他沉吟一下,道:“既来之,则安之。不过进去之后大家要处处小心,假使内中有甚机关暗算,切不可感情用事,一定要拼命向外冲,也好将这里的情形告知外边的人。”四人相互一望,点头答应。
想着即将见到武林中无人知其底细的飞龙帮帮主,心里又是惶遽,又是好奇。几人深吸了一口,举步向前,推门而入。
偌大的殿堂里四壁徒然,空无一物,唯有一张宽大的虎皮坐椅安置在对面北墙的靠墙处,其上端坐着一人,光头无须,约莫花甲之年,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颇显诡秘。
互相凝视沉默,僵持片刻。那人终于开口,道:“算我没有看错人,尔等果然有些胆量。嗯,好!好得很!”丁酉一笑道:“承蒙夸奖,吾辈实在受之有愧。不过依在下所见,阁下的胆量似乎小得很。”他奇道:“愿闻其详。”丁酉道:“我等虽然胆量有限,却敢以真面目示人。而阁下却将身份隐匿多年,不敢让他人知晓,这样难道算得上有胆量么?”稍顿继续道:“今日也算我等有幸,能得见飞龙帮帮主的庐山真面目,真是走运得紧!只是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倒要请教高姓大名?”那人明白他想以言相激,诱自己亮出真正的身份,当下故作懵然,淡淡道:“贱名不足一提。不过你们的胆量如何,待会儿一试便知分晓。”方笛道:“怎样试?”那人一笑,道:“鬼门关早已为尔等打开,何必急于一时?”竟全不将几人放在眼中。
几人见他恁的轻视自己,不由得大怒,只是鉴于事态严峻,又不清楚其底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深怕鲁莽行事会连累大家,于是强行忍耐住。
凌月儿疑问道:“你当真是飞龙帮的帮主?”那人“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帮主,普天之下谁敢坐在这里?”言语中霸气十足。她追问道:“这么说你一定复姓司马了?”他微微一怔,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凌月儿心思一转,又道:“那么派人追杀康子善;命司马万霆陷害我们,并叫人一路追杀;又设计诬蔑少林,引得众多江湖中人讨伐少林;其后上黄山绝顶施毒抓人;以至后来利用我二人巧使\'声东击西\'之计,明袭武当,暗攻少林;再以少林秘籍作诱饵,引武林中人自相残杀等诸多阴谋诡计都是你一人策划的?”那帮主听她一一陈列过自己的行为,笑得甚是得意,道:“果然聪明,言无不中。不过有两件事委实出乎我意料之外。一是攻伐少林之事让你们两个小鬼从中破坏,功亏一篑;二是你们身中\'舒骨飘香\'之毒,竟还能逃出飞龙铁狱。”一顿又道:“现在看来,确是遗患无穷。只怪我一时心慈手软,当日没有斩草除根。”言下大有憾意。
方笛怒道:“原来近日遭遇的一切都是你暗中策划,我二人也一直在你的控制之下?”那帮主倨傲道:“那是自然。你们不过是任我摆布的两颗棋子罢了。”方笛气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好。”双目如电,一道凶光狠狠地盯着那帮主,暗中极力压制怒火,唯恐一时冲动会坏了大事。
何晓芸已环顾四周良久,未见凌峰二人的踪影,按耐不住焦急,问道:“燕难敌说凌大哥和卓女侠被你们抓到这里来了,是不是真的?他们人在哪里?”飞龙帮主道:“燕护法说得不错,那两人现下确在此间。你们若有本事,大可将他们救走。若是自知武功不济,趁早速速离去,省得救人不成反而送了自家性命,那便得不偿失了。”轻轻一拗椅子的右边扶手,在他右边三丈开外的墙壁上竟然应声掀开一道石门,雷百鸣推搡着被捆绑着的凌峰和卓燕飞走出来。看二人的样子,似是还被封了穴道,因而无力反抗。
一看到方笛等人,凌峰大喜,急出声呼唤。卓燕飞则仅斜睨了丁酉一眼,轻咬樱唇,神情郁郁,全无悦色,似是根本不在乎为人所制。丁酉和花枝影心里均是一酸,其中却是各有因由,所痛者不同。
见他们安然无恙,凌月儿几人心怀大宽,顿觉坦然,挺身便欲相救。雷百鸣以掌抵住二人后心,喝止道:“你们若敢上前半步,就为他们收尸罢?”几人知道生死攸关,忙住足止步,狠狠地瞪着他。
方笛厉声道:“姓雷的,你与我有杀母大仇,今日必取尔狗命!你将他们放了,或许会留你个全尸。”他哈哈大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眼下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却犹自不知,还来说这等大话,真是可笑之至?”方笛指着那帮主叱骂道:“当年司马歧若不是作孽太深,决不会盛年早亡。你们做后辈的不但引以为鉴,反而处心积虑的要颠覆少林、武当两派,一统武林。为此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们作的孽尤胜乃父。司马万霆的下场便是你今日的报应。”帮主不动声色,冷笑道:“废话少说。想取我的性命,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花枝影喝道:“我等便不自量力,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那帮主道:“要杀你们几人,岂劳本座亲自动手?”雷百鸣道:“属下愿意代劳。”帮主不置可否,只道:“先把那二人关押起来。”雷百鸣转过身来,推着凌峰、卓燕飞便欲将其送回石门之内。丁酉知道若容他如此,要救二人便更为不易,当时不容多想,身形疾飞,挺扇直刺向雷百鸣的后背。那帮主急叫道:“雷堂主小心!”闻听身后的风声和帮主的叫声,他知道有人偷袭,掌力一送,一阵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道将凌峰和卓燕飞推向石门内。然后他猛一转身,出手迎敌。
丁酉见机极快,未等其转过身来,纵身一翻,凌空跃过他头顶,刚好挡在凌、卓二人的面前,横臂一拦,只觉一股力道涌到,忙运气抵御。他知道若是发力过猛,二人被前后的掌力一迫,势必身受内伤,故顺其前冲之势后退,掌上的力道逐渐增强,直退出丈余方才站定。
凌月儿初时一见丁酉屈膝纵身,立明其意,同时对方笛道:“快上,别让姓雷的伤到他们。”话音未落,挥剑与方笛并肩而上,齐攻雷百鸣。
再说雷百鸣一见丁酉跃起,亦明其意。身形一转,趋步跟上,一掌击向卓燕飞的后心。丁酉只顾着拦阻二人,目光被他们的身体挡住,看不到雷百鸣已然逼近,不知险厄在即。正这时,凌月儿和方笛亦已欺至雷百鸣的身后,剑掌齐出,直奔要害,毫不留情,竟拟一招毙其性命,为凤莲报仇。
雷百鸣迫于情势,不得不回身招接。仓促间未及看清来人是谁,双掌一翻,连环推出,掌风强劲。凌月儿挥剑守住门户,身形一顿。方笛侧身避开其劲风,劈掌抢上前去,与之缠斗起来。
那帮主站起身来,右手向身后一摸。花枝影与何晓芸以为他即要出手,四目一对,心领神会,提气疾起,一个起落冲到他的面前,更不多言,出手攻袭。
他骂了一声:“不知死活!”倏的一掌迎上,力道极猛。何晓芸二人知其绝非等闲之辈,功力必然深厚无比,早有防备,并不与之硬打硬拼,只求将他缠住,心知待方笛等人料理了雷百鸣,众人联手,到时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势必一败涂地。遂避其锋芒,何晓芸施展“神花破”,寻隙而击;花枝影忌惮对手武功深不可测,不敢边弹奏边出手,尽量将自创的琵琶武功中的精妙招数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帮主亦不敢怠慢,尽力与她们周旋。
凌月儿鉴于适才合力大战燕难敌时的情形,已隐然猜到是“灵犀通心术”之功。此刻更不甘落后,一招“蜻蜓点水”飞身冲上,叫道:“笛哥,我来帮你。”方笛答道:“好!杀了他为我娘报仇。”她一点头,与其比肩齐进。如此一来,自然激发“灵犀通心术”,倏时二人全不相同的武功融合一体,掌与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同进共退,珠联璧合。
雷百鸣若仅以轻功而论,实不及米云亭;剑法远逊于赵九手、章川;拳掌之功亦不如邓子亮。唯内功修为在他们之上。不过若是和方笛的“无极神功”比起来,亦要稍逊半筹。他应付方笛一人已颇感吃力,蓦地又多了个凌月儿,心里一慌,自忖安慰道:“这少女温文尔雅,清秀绝丽,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最多会些花拳绣腿,武功应该平常得紧。多她一个却也无伤大雅。”暗自慰然。
哪知一交手,形势与其预料的大相径庭。凌月儿一加入战团,不知是何原因,二人的武功瞬间大长,何止数倍?在他们迅猛无伦的强攻下,雷百鸣应接已自不暇,根本连后悔莫及的工夫都没有,心里叫苦连天,急盼帮主能出手相救,却不知他亦被人围困,无暇抽身。
寥寥数招,雷百鸣只觉眼前尽是晃闪飞舞的剑光掌影,除了躲闪,竟然来不及招架。眼见情势万分危急,只要一个措手不及,立时会丢了性命。面临生死关头,他想用护身绝招救命,无奈稍一疏忽便会将性命交给对手,岂敢大意?所以暂时无法摆脱二人。他到底行走江湖数十年,经验丰富,心中一转,已有计议,忽然大喝一声:“看我绝招。”方笛和凌月儿不知他要使甚么手段,不敢过份进逼,攻势自然随之一滞。
趁二人一迟疑间,他身体一沉,迅速的连退四步,步步铿锵有力,有如重锤夯地,直震得大殿的门窗瑟瑟作响,声势不凡。其后猛吸一口气,直注丹田,刹那间狂催内力,一股强劲无比的气流径涌到喉咙,蓄势待发。
丁酉此时已将凌峰和花枝影身上的绳子松开,并解了他们被封的穴道。乍闻雷百鸣沉重的步伐声,心头一震,情不自禁的与卓燕飞目光一对,同时想起一事,不约而同的急叫道:“快掩住耳朵。”他们话音未落,方笛二人还没有来得及掩耳,只见雷百鸣突然一张嘴,声若巨雷,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朝他们扑将过来。两人与其不过数步之远,欲避不及,心下大惊。其实声浪四散,若非捂住耳朵或即时移挪到十数丈开外,又焉有办法躲闪?他们直被震得心跳欲出,眼前混沌一片,心中空白似洗,竟欲昏倒。不知怎的,二人的手于懵然不醒间莫名其妙地握在了一起,立觉灵台一阵清明,心跳趋缓,尤胜狂雷的巨声听在耳中,也温和了不少,不禁相视一笑,深知又是“灵犀通心术”之功。
实情确是如此。雷百鸣这一怪招名唤“雷震鬼神泣”,意为一震之下,鬼神俱都难以承受,何况人乎?他所以得名“撼天雷”,皆因于此。这一招虽有几分像少林的“金刚佛号”,但劲道和霸气都远为过之。只是此招极耗功力,决不轻用,倘若迫不得已施展出来,纵是较其功力稍强的人亦无法幸免,非死既为痴呆,甚是残忍狠毒。本来以方、凌二人的修为,即便能勉力抵挡住,却也不免深受内伤,耳力大损,但二人偏生练成了“灵犀通心术”这一门旷古绝伦的神奇武功,情急之时,为心内真情所使,身不由己地把手握在一起,二人的内力当即贯通一体,等于一人之身兼有两人的内功修为,合力抗拒“雷震鬼神泣”的霹雳之声,自然毫发无损。丁酉、花枝影、凌峰三人在雷百鸣的身后,声浪向前而发,他们所受者甚少,尽管如此,三人仍是一阵眩晕,忙静敛心神,才未受其害。
雷百鸣哪知个中的缘由?连催三次力道,见他们兀自面无惧色,傲然而立,心下大骇,暗自琢磨:“他二人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我的\'雷震鬼神泣\'竟然毫不奏效?难道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已变作井底之蛙?既然不畏这一招,我也不必再费力了,任其宰割便是了。”想到自己赖以成名立万的绝技在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直如同儿戏,霎时万念俱灰,“雷震鬼神泣”之声戛然而止,他木然而立。须知雷百鸣旁的武功都极是平常,单只内功深厚,而“雷震鬼神泣”更是其凝聚全身功力而施的一招绝学,能当上飞龙帮青龙堂堂主,位列四堂之首,亦全仗于此。如今这一招全然失利,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使他一下子从高峰跌进了深谷,一时难以相信这样的现实。
假若方笛此时出手,必可一击得手,取其性命,但他既要光明正大的为母亲报仇,自不屑占这样的便宜,见况喝道:“姓雷的,再来与我大战一百回合,定取汝狗命。”雷百鸣沮丧已极,目光呆滞地出神,心里只是不住问自己:“我老了么?已经没用了么?连两个孩子都对付不了,活着还有甚么意思?\'雷震鬼神泣\'也没用了,……”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方笛怎知他的心思?见他对自己的话不理不睬,新怨旧仇交织一起,赫然震怒,猱身一掌劈过去,欲迫其还手。不料他绝望之余,已萌死念,竟不招架。
眼看掌风劈到胸前,他依然无动于衷。方笛一惊,欲待收势已自不及,心下一横,暗道:“是你不还手,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去势不减,“砰”的一声闷响,雷百鸣应声倒地,被这一掌震得五脏俱碎,即刻毙命。凌月儿、方笛、丁酉、花枝影、凌峰都是大吃一惊,实不相信堂堂飞龙帮堂主竟如此不堪一击,却不知他适才拼力使用“雷震鬼神泣”,顷刻间便耗去了十之六七的内力,又加上绝望沮丧,无心抵挡,当然势弱之极;而方笛欲为母报仇,出手自不留情,全力而发。以此盈袭彼竭,自是势如破竹,一击而中。
那帮主初时听到雷百鸣的吼声,心内喜道:“百鸣这一招独步武林,向无失手,看你们还不死?”等巨声过后,他于激斗中再次抽空望去时,雷百鸣已倒地身亡,不由得诧异不已,委实猜不透方笛他们用甚么方法破了其“雷震鬼神泣”的独门绝技,同时也极是懊悔:“若是早下杀手,先将这两个女的毙了,再与百鸣联手,加上神龙相助,他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剩我孤身一人,须得速战速决,莫和她们纠缠。”想到这里,向后一跃,变掌为指,与二女相隔逾丈,凌空虚点两指。
何晓芸与花枝影不明底细,见此情形,哑然失笑,心道:“任你功力通神,难道在丈外还能以指端的劲风伤人?”此念未消,?忽觉得一道冷风破空而至,宛如一柄无形的利剑,当胸刺来。何晓芸仗着“神龙九现”的身法,撤身一退,只道足以避过,岂知这一道指风既猛且悠长,待站定身形,劲风竟然随后而至,“嗤”的一声轻响,直刺入右肋肋骨间的缝隙处,剧痛钻心,忍不住惊叫一声,蹒跚的连退数步,勉强站稳,面现恐惧之色。若不是她修炼“无极神功”多年,功力精纯,又向后疾退,使指劲减弱,这一指已足以重伤致命。
花枝影的功力与她相差甚远,未及闪避,幸而怀抱琵琶,凌厉无俦的指风罡气正中子弦,“铮”的一声脆响,她身体未被伤及,不过受此劲力一击,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错身,双手被震得甚感疼痛。一抚之下,琴身只余三弦,子弦竟已断折。旁人不明所以也还罢了,她却大惊失色。皆因此琴琴弦非同寻常,张驰之力极强,可作弓弦,且质地极是坚韧,普通刀剑难伤其分毫,但在飞龙帮主的凌空一指之下,竟尔绷折,其威力可想而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方笛、丁酉见二女势危,飞身疾上,叫道:“兀那贼帮主,还不束手就擒?”凌月儿、卓燕飞、凌峰紧随其后,欲合力将其歼之。
飞龙帮主自忖断然抵挡不住众人的围攻,双足一点,一个筋斗向身后的虎皮坐椅翻去。丁酉知道坐椅必有玄机,自己与其相距甚远,无法出手阻拦,势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麒麟扇”脱手而出,夹着劲风直奔他飞射过去。
那帮主在空中听得风声,知道来物劲道不弱,急一沉气,迅速落在地上,扇子擦腰飞过。正当此时,丁酉、方笛、几人已扑将上来。他沉声道:“好教尔等知道知道我的手段!”不再向后纵跃,双手各出食指,两臂横伸,齐向中间一划,“嗤嗤”的指风横扫周边三丈之内。
何晓芸与花枝影适才被一指所伤,站在远处正自惊骇不已,乍见其又出此招,深恐方笛等人招架不住,急叫道:“快闪开!”几人去势甚急,闻听她们的叫声,已至那帮主指风所及的范围,方笛和丁酉一马当先,不及闪避。方笛霍地一掌推出,浑厚之极,虽未必能伤得到那帮主,却也犹如一扇屏风,将自己和丁酉遮蔽住,免受一指之害。哪知其指风似钢针一般,竟刺破二人面前的“无极罡气”,长驱直入,“刺啦”一声,将他们胸前衣襟划破了个数寸长的口子,两人只觉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身形立止。若不是后面的凌家兄妹和卓燕飞见机得快,几乎撞到他们。
方笛极是骇异。丁酉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万劫指\'!原来\'霹雳掌\'祝怀才等人果然都是你亲自下手杀害的。你……你当真是少林中人?”那帮主叱道:“呸!少林寺的秃驴个个都该死,老夫怎会是少林门下?哼,亏你倒认得我这路\'万劫指\'?那便让你们尝尝它的厉害。”一步跨上,稳如泰山,两食指蓄势以待,睨视几人,甚是轻藐。
他们既已吃过“万劫指”的亏,自然小心万分,不敢有丝毫大意。丁酉道:“大家四散开来,离他远些。”几人闻言,急忙向外围退去。
飞龙帮主知道他们畏惧自己的“万劫指”,当下“嘿嘿”一冷笑,不进反退,转身疾起,纵向虎皮坐椅。凌月儿心知那坐椅必还可牵动甚么机关,但又忌惮其武功了得,不敢近前,猛然想起方笛曾说过花枝影琴弦射箭的绝技,急道:“花寨主,快射他。”花枝影更不怠慢,取箭搭弦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嗖嗖嗖”三声,三支短箭同时射出,分别飞向他的颈、背、腰三处要害。那帮主也从赵九手那里听说过她有这一神技,早已暗加留心,这时听得风声疾劲,倒也不敢小觑了她,辨准方位,急一缩头,同时回手又是一抄,便让过射颈的一箭,双手攥住余下的两支箭。他身体尚在半空,笑道:“雕虫小技,安能伤吾?”顺势将手里的短箭摔落。哪知这当儿身后又有风声骤起,与刚才的声音差相仿佛,似是同一物事,而且飞势之疾尤有过之。他足将着地,再无暇似那般接过,落地后忙顺势向前一滚,甚是狼狈。“扑哧”一下,一支小短箭正中其左肩,另外两支则无功飞过。
原来花枝影见其武功深不可测,指法更是势不可挡,揣度三箭未必能伤到他,于是第一批的三支箭才一离弦,囊中剩余的三支箭立即又搭在了弦上,紧随其后,激射而去。那帮主以为她只有三箭,躲避接过之后,不及防范后来的三支箭,仓促间不免中箭。其实她囊中一向都只有这六支箭,每次对敌之时,因其琵琶有四根弦,故出手即是四箭,余下的两支箭乃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适才碰巧子弦已断,只三弦可用,囊中的六支箭正好连发两次,反倒卓见成效。
丁酉叫道:“机不可失,大家上。”当先冲过去,余人也大展轻功,疾步快进。那帮主见事态紧急,不容多想,一把拔出剑头的短箭,掷向众人,道:“想要我的命?作梦!”扑到坐椅前,一扳左边的扶手,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他左边三丈外的墙壁出果然又掀起一道大石门。
几人不知内中有甚玄机,急顿足探首窥视,却仅见里面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有甚么东西。正纳闷儿间,忽闻一阵“簌簌”擦地之声,显然是从石门中传出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飞龙帮主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便趁这当儿连点箭伤周围的几处穴道,阻止伤口处的血水外流。
突然,一道黝黑的长影倏地蹿出,停在飞龙帮主身旁一丈处。方笛等七人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骇得毛骨俱悚,惊恐万状。何晓芸和凌月儿直吓得面色煞白,不由自主的连退数步,心里颤抖不已。即令此中年岁最长,阅历最丰富的丁酉也极为动容,浓浓的寒意油然而生。
停在飞龙帮主身旁的竟是一条大蛇。此蛇极是怪异,身长过丈,粗处尚逾碗口,双目殷红,吐信若戟,通体漆黑如墨,委实可怕诡异之极,令人不寒而栗。
那帮主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玉笛,傲然道:“飞龙乃是我帮镇帮之宝。现既已请出,必须饱饮人血,否则是为大凶。委屈各位了!”话音甫落,横笛凑唇,一音忽起。
那怪蛇闻声而动,“呼”的一下弹出,直奔前来。花枝影正在其对面,乍一见这怪蛇,已自花容失色,又猛见它急如闪电般地朝自己飞袭而来,骇得脑海空白,竟没有躲闪。何晓芸与她相距甚近,虽亦惶遽之极,武功终究远胜于她,临危稍乱即定,急隔空发掌一推,掌力雄浑,又深蕴柔和,将她径直送出数丈,随后自己也忙向旁边一闪,远远地避开怪蛇。
这时笛声一变,升了一个音调。怪蛇如同奉了将令,雷厉风行,直去的身形一拧,离地而起,飞似地向左边扑去,目标正是才躲闪开的花枝影。她惊叫一声,神志已复。握紧琴头一抡,击向蛇头。岂料那笛音一调不止,怪蛇绝不退让,兀自勇往直前,张开血盆大口,长信一吐,直奔她面颊而来。
旁人大惊,急叫道:“小心。”花枝影心知琵琶纵能打中蛇头,它的红信也必触及自己的脸上,虽不见得会受伤,思之亦不免恶心之极,忙收住琵琶,急施轻功,一个侧翻,横出一丈之远。见怪蛇并不转身追来,而是随着笛声继续向前飞纵,她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猝然间笛声又是一变,再高了一个调子。怪蛇身体蜿蜒,立随之变换方向,急向右边直扑过来。这边的丁酉和卓燕飞心下大懔,他的折扇已失,没有兵刃可以应付怪蛇的攻势,而卓燕飞早在被抓入飞龙帮时便已失了宝剑,二人赤手空拳,眼见怪蛇疾逾闪电,想也未想,齐出掌推向对方的肩头,如此一来,各借掌力向两旁一飘,竟在离蛇口不过一尺的时候避开脱险。花枝影看在眼中,心里甚感酸涩。
怪蛇随笛声时进时退,左攻右袭,绝无偏差,兼之迅疾无比,腾空之时直如肋生两翼,几人不敢招架,一直疲于奔命。丁酉忽而想道:“记得古书上曾记载有一种 蛇,能够无足而飞,难道便是此蛇?”转念一想:“不对,传说 蛇与龙相似,能喷云吐雾,乃非凡物。此蛇看来可怕可畏,绝非神物,至多算是天生异相,邪物罢了!”此念不过须臾间的功夫,骇意渐减,飞奔的步伐愈发稳健,暗中筹思破敌之策。
凌月儿、卓燕飞、丁酉、凌峰四人对音律仅是一知半解;方笛与何晓芸则索性全然不懂;惟花枝影精通各种音律。她深知笛子可吹奏出“上、尺、工、凡、六、五、乙”七个音调(即相当于现代音律中的哆、来、咪、发、梭、拉、西七个音阶),而那飞龙帮主始终只吹奏“上、尺、工、凡”四种音调,且只是单音而发,决不混淆,全不成曲调。再观察片刻,幡然大悟。原来这四个音调如同号令一般,分别控制怪蛇前趋、左转、右拐、后退,使之攻敌,每当音调转换的断续处,怪蛇亦必呆立不动,听话之极,显是驯化它花费了不小的功夫。
一明白此中关键,她便能防范于未然,及时喝破怪蛇的去向,令他人早有防备。这样一来,丁酉等人不再似先时那般慌乱无措,躲避之时尚且游刃有余。他们也看出怪蛇所以能不断袭击,皆是受飞龙帮主的笛音控制,只要将他制住,怪蛇无所适从,也就不足畏惧了。遂都寻隙向其出手。
他岂不知众人的心意?未等几人逼近,急改吹“凡”调。怪蛇随即像箭一般退回到其身旁,张嘴“嘶”的一声怪叫,锋利如刀的毒牙赫然而立,蛇信频繁吞吐,竟似蓄势以待,只等几人一上前便大肆出击。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敢先行进攻。凌月儿盯着眼前的怪蛇,目不斜视,道:“花寨主,久闻你琵琶弹奏得好,现在不妨奏上一曲,让大家品评品评?”众人一怔,不明白生死攸关之时她何以会有此雅兴?花枝影也甚是疑惑,不知她此举意欲何为,不禁向她看去。一见她朝怪蛇瞥了瞥,当即明了,知道她是想用琵琶之声扰乱笛声,使怪蛇自乱阵脚。既念通此节,即时便双手抚琴,弹奏起来。
琵琶声甫起,怪蛇便开始躁动不安,左右环顾,摇摆不定。那帮主见况,丹田提气,以内力吹奏玉笛,其声清脆通彻,震慑四野。怪蛇果然立即平静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花枝影,大有仇视之意。
花枝影的功力远不及那帮主,尽管拼尽全力,琵琶声却始终被笛声湮没着,半点也影响不到怪蛇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大是焦急。方笛等人空有一身的气力,也只能徒自着急,无力相助。
似他二人这般,以自身的内力吹弹乐器,无异于比拼内力,最是凶险不过。好在他们只是想以声音控制怪蛇,并非着意攻击对方,才使得功力弱者足以自保,功力强者也难以伤敌。这一点在场众人皆心下明了,那飞龙帮主当然亦无不知,暗中思量道:“胜过她倒非难事,但我若因此耗费过多的功力,旁边还有一干人伺窥良机,那时岂不一败涂地?”既恨恼花枝影以小箭伤他,又忌讳她的琵琶会影响自己操纵“飞龙”,心意一决,笛声转作“上”调,怪蛇倏地向前飞去,直奔她而来。
花枝影一听音调,即知怪蛇要对付自己,早有准备,不等它临近,一个箭步斜跨,闪到一旁。那帮主既决意取其性命,自然不会令她有喘息之机。笛声一起,身随蛇后,风驰电掣般地冲将过来。丁酉几人看出他的用心,纵声对花枝影大叫道:“小心。”齐急跃上前,欲待阻拦飞龙帮主。奈何他们与其相距实在太远,即便是“神龙九现”的绝顶轻功亦来之不及,况乎其他?
花枝影避开怪蛇,正自窃喜,陡觉一阵疾风袭来,面前一花,胸口如被利剑穿透,五脏俱裂,“啊”的一声惨叫,跌倒在地,生死未卜。正是中了飞龙帮主天下无双的“万劫指”,命在须臾。
丁酉大叫一声“师妹”,卓燕飞叫的是“师姊”,两人一齐扑向花枝影。方笛等微微一怔,方知他们三人原来份属同门。
那帮主见丁、卓二人神色慌乱,心头大喜,一转笛调,怪蛇全身一抖,张口如盆,径奔二人中路蹿来。等到他们想起怪蛇即在眼前,它已近在咫尺,身在空中,焉能闪避?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卓燕飞吓得花容失色。丁酉毫不犹豫,伸手拽住其手臂,向后一拉,借力前移数尺,挡在她的身前,竟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
凌月儿见机敏捷,一扬手,宝剑欲脱手而出,射向怪蛇。方笛一见,怕她功力不够,躜步跃起,扣住剑柄,顺势一甩,其势疾劲无伦,毫不逊于强弩所发。
那怪蛇的反应亦是迅疾无比,不须笛声指点,将头一偏,身体一卷,尾部横扫过来。丁酉看见一道白光从身旁闪过,蛇头已然避到一旁,利剑决难伤到它,急伸手前探,一把抓住剑柄。此剑是方笛情急之下所发,劲道非凡,丁酉身在半空无从依靠,被剑势向前一拽,身形又快了三分,几乎与怪蛇仅有一剑之隔,转瞬便有丧命之虞。他急中生智,一翻手腕,长剑斜刺刺地扎向蛇头,生死关头,出手自然狠辣疾猛,加上前冲之势,长剑化作一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刺去。
“嘶”的一声惨鸣,怪蛇的左目血流如注,全身一阵扭曲,直坠落地。但在其被刺瞎左眼的同时,坚硬似铁的尾巴“砰”地击中丁酉肋下,他疼得眼冒金星,大叫一声,宝剑脱手,不由自主地调转身形向后撞去。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与后面的卓燕飞撞了个满怀。二人无从借力,亦向下急落,亏得卓燕飞轻功不俗,形势险峻之下,顾不得甚么男女之别,抱住他沾地即起,脚下连点,三四个起落退出数丈,将直下的冲力化作横行,以泄其力,并借机离怪蛇更远一些。
怪蛇落地,翻腾蜷卷,不住地惨鸣,尾巴拍击在地上,“啪啪”作响。众人见它单目已废,血水涔涔,满面皆是,更加恐怖,不禁又向后退开数步。
那帮主见自己花费二十年养育成功的“飞龙”竟然失去一目,震怒不已,急催内力,运功吹笛,欲使其暂时安静下来。但它哪通人性?剧痛之下,心神狂躁,对笛声置若罔闻,兀自惨叫连连,翻卷抽甩,如同疯了一般。
正这时从殿外蹿进一人,正是乔慕龙。他在外面酣战,心内挂牵父亲与何晓芸,寻个空隙便闯了进来。进殿一见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哪里想得到世上会有诡异可怖至斯的黑蛇?心下惧意大长。
方笛见他离怪蛇甚近,急叫道:“乔大哥,快过来。”他急收心神,跨步疾进,飞奔向何晓芸,嘴里叫道:“你们看见我爹了么?”众人尚未回答,那怪蛇狂乱之时,行为人所难测,一声长嘶,寻声而至,一道黑影直逼向乔慕龙的后心。见此险况,众皆大惊,齐声疾呼。
那帮主见况,不知怎的,亦面容大变,电飞如射,扑将过去。卓燕飞顾着照料丁酉的伤势,未加注意眼前的形势也还罢了,方笛、凌月儿、何晓芸、凌峰一见,只道他又要重施故计,加害乔慕龙,四人忙飞身而上,欲加阻拦。
乔慕龙觉察到身后冷风袭袭,纵跃中禁不住回头看去,但见黑影扑面而来,骇惧之意无以复加,身法不由得慢下来。怪蛇更不留情,一口咬住他的左肩,三寸多长的毒牙几乎穿透肩头,疼得他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那帮主也大叫道:“龙儿!”声震九霄,全无适才沙哑之音,身若风至,玉笛劈空横削。怪蛇狂鸣如雷,张嘴撤牙,蛇头松落在地,竟被他那毫无锋刃的玉笛削得身首异处,血水四喷。蛇身一时不僵,仍甩抽不停。
骤逢这不可思议的变故,方笛四人急忙止步。凌月儿脱口而出:“他是乔万通。”众人闻言,惊愕不已。
那飞龙帮主无暇理会他们,抢到乔慕龙的身边,急切道:“龙儿,龙儿,你不能死!”心里却很清楚,怪蛇是天生异种,被自己无意中觅得,自幼抚养,其毒性之烈,超乎想象,若被咬中,绝无救治之法。即令如此,亦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盼望能够出现奇迹。
乔慕龙听他的声音竟是父亲,诧异非常,强忍着彻骨奇痛,颤声问道:“爹……,你是……飞龙帮的……帮主?”那帮主微微点点头,目噙泪光,伸手在脸上一揭,露出的面目赫然便是乔万通,而手里无端地多了一副人皮面具,只是他仍作光头,想来平日间头上的花白之发也是假的。
乔慕龙骤然得知自己一向敬爱有加的父亲竟是江湖中臭名昭著飞龙帮主,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绝念陡生,悲愤交加,盯着他恨恨道:“为……甚么?为甚么?爹,我好恨你!”父子俩泪若泉涌。
乔万通嘴唇一动,还想解释甚么,乔慕龙厉声道:“你走开!你……你走开!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的儿子!”已然伤心至极点。
话才说完,他只觉脑中“嗡”的一下,眼前登时一片漆黑,知道是毒性发作,自己时候无多。突然扭过头朝着何晓芸的方向,脸上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柔声问道:“晓芸姑娘,那……那晚的燕窝好喝么?”旁人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
何晓芸则是心头大震,问道:“你……你是说……那晚是你?”声音极为颤抖。乔慕龙嘴角微含一丝甜蜜的笑意和深深的歉疚,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闻言心如刀割,茫然若失,只觉天下的所有事物陡然全都变了似的,自己也好像忽的坠入深渊。一时间失魂落魄,懵然不醒。
方笛几人见她懵懵不能自已,深怕有甚意外,急出声呼唤。凌峰更是焦急,一步跨上,轻摇其手臂,劝慰道:“芸儿,芸儿,你怎么了?快别吓我了!”她蓦然惊觉,一看身旁的凌峰,羞愤难当,一下甩开他的手,掩面啜泣,向外急奔而去。
凌峰尚自不明白她何以致此,毕竟关心则乱,不容多想,亦施展轻功追将出去。
方笛、凌月儿对二人牵挂不下,但也深知面前的敌人更为可怕,决不能掉以轻心,不敢去追赶,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眼前的形势。
丁酉被蛇尾击打一下,一时气闭,倒无大碍,经过卓燕飞的一番推拿,气息已畅,起身与方、凌二人并肩而立,共御强敌。
再看乔慕龙,蛇毒发作,面色如墨,已自气绝,双目中深蕴怨恨,又隐隐透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宛若死亦无憾。看他这样古怪复杂的神情,众人皆大惑不解,同时对其大生怜悯恻隐之心。试想一个将死之人,倏然间看到自己平生最为尊敬佩服的人竟尔露出大奸大恶的真面目,心中的失望和怨怼可想而知。念及此,几人为其惋惜慨叹不已。
乔万通痛失爱子,悲怆至矣,“喀嚓”将玉笛折断,仰天一声长啸,心内泣道:“为了给爹爹报仇,三十年来我处心积虑,着力经营飞龙帮,抚养\'飞龙\',希望有朝一日能剿灭少林、武当两派,为父报仇。然后一统江湖,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想不到大业未就,二弟万霆和龙儿便已先我而去,这样做值么?难道真是我错了?……”思绪起伏不定,懵然而立。
方笛几人听他的啸声中充满苍凉悲伤之意,暗中严加戒备,以防其盛怒之下猝然出手。丁酉低声道:“难怪今夜之事飞龙帮早有防范,他们的帮主正是咱们主事之人。可笑咱们一直被蒙在鼓里,懵然不觉!咳咳!”他被怪蛇撞中胸骨,虽未受内伤,亦颇损元气,忍不住轻咳两声。
凌月儿也低声道:“那时乔万通执意要一人来此探飞龙帮的虚实,自是为了来安排妥一切。\'飞刀\'黎前辈自也为其所害。”丁酉叹道:“此人计谋城府极是了得。自忖我的攻袭之策万无一失,竟皆在他的算计中,先行布置妥当,委实胜我一筹!”方笛道:“前辈不必喟叹。其实此事他早有预谋。当日大家一起中毒,邓子亮突然出现,定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以将咱们一网打尽。不过他万万想不到我师父会及时赶到,杀退飞龙帮的狗贼,使之功败垂成。哼,正是飞龙帮气数当尽。”几人思之,那次能死里逃生,实在侥幸之极,暗生冷汗。
凌月儿叹道:“邓子亮助纣为虐,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飞龙帮主的手上。”丁酉道:“那时他已被苏老前辈废去武功,形如废人,乔万通杀他不过是掩人耳目,更坚定大家对其的信任,并令众人中的毒无法可解,好再图他策,蓄机加害咱们。哈哈!也是机缘巧合,苏前辈的身上竟会有\'金锁神丹\'的解药,倒叫他枉费心机了。”说至此,几人心里的种种疑团豁然解开。丁酉想起前番受假象蒙蔽,助乔万通挥师少林,若不是多亏方笛拔刀相助少林,几乎铸成大错,心中万分惭愧。
双方各自想着心事,沉默无言。一人突然蹿了进来,对乔万通叫骂道:“原来你便是杀害我爹爹的凶手,快与我偿命来。”众人一看,来人却是祝仲英。原来他紧随乔慕龙而来,躲在殿外已有片刻光景了。想到父亲惨死,愤火填膺,见方笛等人伫立不动,暂无动手之意,自己按捺不住,才一跃而出,大声喝骂。
方笛几人见他离乔万通甚近,又知其武功低微,恐他再遭不测,急飞身前抢,欲护挡住他。乔万通却被他喝骂声惊醒,暴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们为龙儿报仇!”双手连出,“万劫指”的劲风纵横交错,逼得方笛几人不得不闪避招架。
祝仲英刚才因为仇恨的怒火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地冲将出来。现在被乔万通的一声巨吼吓得心跳加剧,极是惶悸,站在旁边竟不知躲闪。丁酉大急,百忙之中叫道:“仲英快逃。”他这才醒过味儿来,心骇之余,忘了要为父报仇的豪言壮语,夺路急向外跑。
乔万通激斗之际,见一人影向外脱逃,岂能放任自流?右指平行一划,如横削一刀,指力直达两丈开外。方笛、凌月儿、丁酉、卓燕飞四人不敢直当其锋,向后纵跃。随即他左指凌空虚点,一道强悍的劲风直戳向祝仲英后颈。
丁酉虽知他懦弱无用,但素来敬重其父,不忍见祝家就此断了香火,不顾胸口的隐隐作痛,两足点地即起,双掌蓄力而发,飞扑向乔万通,欲逼其收势招架,救过祝仲英。
乔万通心中伤戚无比,方寸兀未紊乱,心思一转,并不招架丁酉的攻势,指力一收,欺身而进,一把抓住祝仲英的后脖领,将他提到身前,当作挡箭牌。在他的手里,祝仲英全无反抗之力,只会大叫:“快放开我!好疼呀!放开我!”仅此而已,挣脱不得。
丁酉扑了空。方笛、凌月儿、卓燕飞急纵跟上,四人将乔万通和祝仲英围在当中。方笛道:“看你能有甚么本事逃出去?”乔万通哈哈大笑:“我为甚么要逃?难道你们以为能打得过我么?”卓燕飞厉声道:“有胆量便把人放下,与我们明刀明枪地打上一场。不要用甚么挟持人质的卑劣手段?”他回敬道:“你们以众凌寡,难道便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么?”丁酉斥道:“对仁义之士才谈得上江湖规矩,似你这般阴险狡诈的狗贼,人人得而诛之,说甚么单打独斗?”乔万通想到爱子不幸逝去,凄然一笑,淡淡道:“你们一起上当然最好,省得我一个一个地动手了。你们下去陪我的龙儿罢?”话音未落,左手提着祝仲英欺向凌月儿,右手一指戳来。
凌月儿想不到他说动手便动手,事先并无征兆,自己的宝剑被丁酉遗失,无法招架,忙施展轻功闪避。方笛怕她有失,半路拦截,从旁单掌斫来。乔万通若不躲避或招架,势必被击中受伤,他自不肯轻易犯险,收臂撤掌,左手一挥,将祝仲英挡在方笛欲击之处,以为他投鼠忌器,不用自己费力抵挡便会知难而退。料不到方笛一招既出,早有计议,一见祝仲英的身体临近,急化掌为爪,使出“困龙擒拿手”中的一招“有朋远来”,飞快地扣紧他的双腕,发力一拽,欲使其脱离险境。
“嘶啦”一声,祝仲英的后衣襟原被乔万通抓得甚紧,方笛再发力一拽,后领立被撕碎,但他也因此脱离了魔掌。乔万通反应极快,未等他身形去远,疾上一步,出手若电,一手顺势抓住祝仲英的左臂臂弯处,一手劈向方笛抓住其此臂的手腕,迫其松手撤让。
方笛见势不妙,急松开这只手,避过险招。心知若再让他抓走祝仲英,于己方十分不利,于是另一只手将其右臂抓得更紧了。
祝仲英在中间,手臂被两个人用力拽着,极是疼痛,忍不住叫道:“你们快松手呀!疼死我了!”但二人一个要拿他作挡箭牌,一个不愿对方有人质在手,各不相让,决不松手。
丁酉一看卓燕飞,两人心领神会,齐飞身上前,出掌拍向乔万通的背后。他耳听身后风声呼呼,知道有人偷袭,故作不知,竟不回头,暗中集气于指,待二人掌力逼近,他微一侧身,运指朝他们一划,丁酉和卓燕飞哪儿想到他早有防备?眼见即将得手之时,他霍然出手,二人与其相距不过七八尺,不及防范,即被凌厉刚猛的指风扫中,气息一闭,连退数步,跌足坐倒,甚为狼狈。幸好乔万通发指之时还要与方笛争夺祝仲英,劲道不纯,威力不过平时的三四分,否则丁、卓二人性命难保。饶是如此,他们亦觉胸中郁闷难当,指风及处如被火灼,煞是疼痛,而且体内真气被这一指打乱,四处流窜,一时难以控制,无力起身再斗。
乔万通见一下去了两个劲敌,心中大喜。他知道方笛的武功虽然厉害,却未必敌得过自己的“万劫指”,至于凌月儿武功,在其眼中更加不足一哂。自道已稳操胜券,何须再要祝仲英这种废物来作挡箭牌?恶狠狠地对方笛道:“你不是想要他么?给你。”目中凶光陡现,双手交错,发力一绞,伴着“喀嚓,喀嚓”数声和祝仲英的惨叫,他的左臂被绞得骨断筋折,垂了下来,人也疼得昏了过去。
方笛和凌月儿大骇惊极,委实想不到他竟会狠下毒手。方笛遂借势将祝仲英拉了过来,轻放在地上。他此时愤怒已极,大吼一声,戟指怒目地盯着乔万通,暗催内力,准备全力一搏。凌月儿看这阵势,知道再动起手来定然非同小可,亦自不敢大意。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声清啸打破寂静,三人一惊,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正思量间,一人破顶而入,稳稳地落在三人的旁边。
来人是个老者,长得鹤发童颜,身量瘦小,穿着不僧不道亦不俗。方笛觉得甚是面善,仓促间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他。凌月儿则大喜过望,拊掌叫道:“老道长,原来是您。真是太好了!”念及己方多一强援,焉有不喜的道理?
经她一说,方笛立即想起面前这位正是在武当山纯阳宫遇到的老道长,亦是大喜。二人忙抱拳作揖,对其极是恭敬。丁酉与卓燕飞知其必大有来历,亦支撑着起身见礼。
老者呵呵一笑,看着方、凌二人,捋髯道:“幸好没有来得太迟,不然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两个小友了。”说着一正色,对乔万通道:“你这贼子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现在还不束手就擒,或许可以稍减做下的罪孽。”乔万通见其气度不凡,凭外表竟看不出年岁几何,似是深藏不露,心下确有些惶恐不安,嘴上却不肯服软,道:“若真有本事便手下见真章,不必故作莫测高深,唬得了谁?”老者摇头叹道:“唉!可怜你至今尚且执迷不悟,当真是不可救药。”乔万通叫道:“废话少说,进招罢?”方笛和凌月儿不知老者的武功底细,怕他年老气衰,动起手来有甚闪失,一跃挡在其面前,道:“您且在旁指点晚辈几招,我们如果落败,您再教训他不迟?”老者哈哈一笑,分开二人,道:“难得你们有这番心意,老夫心领了。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甚么本事?”他话音未落,乔万通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内力一催,一记“万劫指”朝他胸口点去。
方、凌二人大惊,飞身欲起,阻挡其攻势。但身形才一微动,那老者横臂一拦,任凭他们使尽吃奶的气力也不能向前再迈上半步,心里惊诧不已,方知他功力已入超凡入圣之境,遂不再强出头。
眼看乔万通的一指即将戳到其胸口,他却全无招架之意,兀自微微而笑,似是置身事外。方笛和凌月儿见识过“万劫指”的威力,知道非同小可,见老者恁的托大自负,不禁惊呼起来。奈何被他双臂拦住,动弹不得,无法上前相助。丁酉和卓燕飞体内真气乱作一团,全身无力,此时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帮不上半点儿忙。
乔万通暗自喜道:“今日让你这狂妄的老儿尝尝\'万劫指\'的厉害?”一指劲力使足,“噗”地戳在老者胸前正中的“膻中穴”上,他心道:“我这\'万劫指\'隔空两丈尚能伤人于无形,似这般直戳在身上,老儿安有幸理?”抬头一看,吓得面色煞白。原来那老者全无受伤之状,依旧闲若无事。
乔万通吓得惊悚不已,冷汗忽地冒出,心内颤道:“他……他不是人,是鬼!”骇然至斯,急欲撤指,奈何连使几次力,竟不能将手指撤离其“膻中穴”,好像是被一阵莫名的力量牢牢地吸住,心下更加恂? U 獾倍 痪踝岳险叩摹半 醒 贝 咳簧 还汕烤 匏 牧Φ溃 迫绮ㄌ涡谟浚 雌顺隼础K 罩覆患埃 黄淠诹χ鼻秩胧直郏 吞 翱 赅辍币簧 苯 直鄣拇笮’墙谡鸲献髌 私兀 “褪什潘 愿蹲V儆 话恪G峭蛲 缤醋晷模 聿 恫恢梗 谷缬 拢 唇粢 麓剑 咳套挪唤谐錾 矗 矍盎谢秀便保 庇 蔚埂U伙菀懔 蟹降鸭溉似母信宸 老者又摇头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深入迷途,不知悔改,原该得此下场。”踱步上前,缓缓出指,连点其周身数处大穴,劲力柔中有刚,径直截断各处经脉,废其武功。
乔万通吐出数口淤血,大骂道:“死老儿,有种便杀了我。折磨人可不是好汉。”老者道:“你罪孽深重,欲杀汝而后快的大有人在,何须老夫动手?”一笑又道:“实不相瞒,适才我过来之时,见你那几个甚么堂主、护法已经一命呜呼,如今飞龙帮上下只剩下你孤家寡人一个了,还逞甚么强?”大有不屑一顾之意。
乔万通知他无谓编造谎言欺骗自己,顿时心若死灰,面色颓然,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输?怎么会?……”突然一抬头,冷冷地盯着那老者,问道:“你到底是谁?使的是甚么……武功?”老者笑道:“便让你死个明白!”俯身上前,低声耳语两句。乔万通眉头一展,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无极……门的武功果然天下无敌!”不光是方笛、凌月儿甚感诧异,丁酉和卓燕飞心下也是一奇:“这老者与无极门又何干系?”乔万通看着不远处爱子的尸首,悲从中来,直觉自己此刻已经一无所有,当真是生无可恋。趁众人不备,一头撞向木柱,立时天灵破碎,呜呼哀哉。几人见他死状凄惨,心道:“此人作恶多端,为害武林,原该有此下场。”老者听到远处似有脚步声,不蒛S身份,对方笛道:“\'无极神功\'永无止境,你虽在江湖上少逢敌手,其实神功不过刚有三分火候,还差之甚远,日后须得用功不辍,方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像我那日在武当山给你们讲的\'铁杵磨成针\'的故事一样,记住了么?”又对凌月儿道:“你聪颖灵慧,若是勤练不怠,日后的成就未必便比他差!我也不用多说了。”二人凛然遵命。
那老者爽朗一笑,身形忽起,飘然而上,缓而不急,似有一根绳子拽住一样,直升上殿顶。方笛念及心中疑团未解,但自忖凭自己的轻功决计上不了殿顶,只得纵声问道:“您到底是谁呀?”那老者才到顶端,闻听此言,并不回答,仅笑道:“咱们或许后会无期,你们好自为之,多多保重!”说到“多多保重”时声音已远。方笛和凌月儿急追到殿外,齐声叫道:“您也多多保重!”他们话音甫落,远处又传来那老者的长吟之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正是他在武当山时曾吟颂过得偈语。经过近来诸多变故,二人再次听到此偈语,深有感触,对其中的含义更多了几分领悟。
二人回到大殿内,见丁酉和卓燕飞围在花枝影的身旁,不住地呼唤她的名字,企盼能出现奇迹,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安详地躺着,似是已毫无眷恋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方笛和凌月儿想到她与自己二人相聚的时光虽短,却交情甚笃,且有施援手救命之恩,心下不胜悲伤。
霍然卓燕飞喜叫道:“师姊她醒了,你们快来看!”方、凌二人亦是大喜,急凑上来。只见花枝影双眼微睁,迷茫地看着四人半晌,神志终于渐渐清醒。她颤巍巍地拉过丁酉和卓燕飞的手,轻轻地叠放在一起,然后又这般将方笛与凌月儿的手放到一块儿,强自支撑着淡淡一笑,道:“愿……愿……你们……白头偕……老!”声音微弱之极,已近弥留之际。
四人想不到她费尽气力竟说得是这句话,感动之余,怆然更甚。正当他们热泪夺眶欲出之时,只见她的头慢慢地倾斜到一旁,已然香消玉殒,脸上兀自留有一丝惬意的笑容。四人悲不自胜,声泪俱下,如丧考妣。
花枝影被“万劫指”打中后,性命垂危,即时已气若游丝,若以她的功力而论,少顷便当殒命,但她尚有心事未了,凭着坚强的意志尽力吊住一口气,直至对他们说出自己最后的祝愿,才无憾而去。这份心意委实叫人感动不已。
卓燕飞和丁酉想起当年三人之间因为情感纠葛,最后不欢而散,各分东西。以致一别十年,互无往来,心里甚是歉疚,实觉欠她良多,哭得愈加悲伤。
当他们伤泣不止的时候,苏砚、凌有义等一干人疾步赶到。一进大殿,看到里面狼籍的情形和身首异处的怪蛇,众皆一惊,怵惕不宁。寻声望去,见方笛、凌月儿、丁酉、卓燕飞四人围着花枝影的尸体痛哭不停,遂鱼贯而入。
祝广运夫妇一眼便看见祝仲英的躺在地上的身影,惊呼近前,发现他尚有气息,心中稍宽。随即为他推拿拍打,欲使其快些醒来。
苏砚顾不得许多,将方笛拉到身边,急切问道:“刚才我听到有人吟诵甚么\'祸福无门\'的偈语,那人在哪里?”方笛擦干眼泪,如实相告。苏砚疑惑道:“声音那么像,难道是他老人家?不会的,当年……”自顾思索此事。恒云方丈正巧在他身旁,见况莞尔一笑,心道:“苏施主你当然与那位老前辈相识。若不是老前辈暗传口信,老衲又岂能得知群雄欲剿灭飞龙帮这样的大事,而率众相助?他老人家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正是世外高人的本色。”且说吕翠英不见凌峰与何晓芸的身影,也向方笛询问。他也不明其中的原因,道:“晓芸妹子似是突然得知了甚么令她极为伤心的事情,仓促离去。凌大哥放心不下,随后追了出去。谅来不会有甚么大事,您放心好了!”闻听此言,她哪能安心?渐现愁容。
站在恒云身后的恒见乍一看到乔万通和乔慕龙的尸体,神色倏变,大叫一声,一掌打向恒云的后背。他不曾防备,立被震出数丈,吐血倒下。余人见况,不知缘何恒见会骤向其方丈下此毒手,不约而同地向他逼近。
恒空、恒生齐护到方丈的身边,大喝道:“恒见师弟,你这是做甚?”恒见惨然一笑,猛地扑到乔万通尸首的旁边,摇头泣道:“大哥,你我兄弟三人数十年来处心积虑想为父报仇,想不到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悲伤。
恒空骂道:“原来你就是混进少林寺的奸细。看我不要你的命!”起身便欲上前动手。恒云急拦道:“恒空,咳咳,且慢……动手,咳咳。”不住的咳嗽,看来受伤不轻。
恒空不敢违拗方丈的法旨,顿步不前,虎目圆瞪,看着恒见,道:“有甚话便快说?”恒见双目出神,既像是在对众人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当年我父\'鬼煞星\'司马歧死于恒云方丈和武当华风道长之手,其时我兄弟三人不过二十余岁,武功微弱,自知无法替父报仇,遂策划一计,大哥司马万通暗中筹建自己的帮派。为了行事方便,他苦练武功,在江湖上闯下\'太湖及时雨\'的名号,然则一直将飞龙帮主的身份隐瞒得极妥贴,整个飞龙帮中唯有左右护法知其底细,可谓用心良苦;二哥司马万霆和我司马万钧皆隐瞒真实的身份和武功,分别投入武当、少林门下,只待时机成熟,一呼百应,便可以毁灭两派,为父亲报了大仇。不过事与愿违,到底还是没有成功。或许自始至终就是我们错了!”凄然喟叹。
恒云见他似乎隐有悔改之意,正想劝慰几句,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拣起一把剑,直插入腹中。众人大惊,齐声喝止,终是为时已晚。恒云忙命两位师弟将自己搀扶到他的面前,察看其伤势。
他一时尚未气绝,看着恒云道:“\'万劫指\'的秘籍是我……偷偷抄录出去给大哥的。但是……随着日久年……深,我深受佛法感化,自觉戾气……减去不少,每每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常常汗流浃背,愧疚良深。方丈,我还能算是……少林弟子么?”恒云合十道:“我佛普渡众生,广开……方便之门。汝原为佛门弟子,既有悔过之心,罪业其实已消大半,少林……岂能拒之门外?”恒见的眼中闪过一抹喜悦的光芒,遽然想起一事,道:“方丈附耳过来,我有话说。”恒空急忙拦道:“方丈不可,此人极为阴险,莫要找了他的道儿。”恒云摆摆手,意示他不必阻拦,自己忍着痛楚俯身过去。
恒见低声道:“少林秘籍……并未被运走,而是一直藏在五乳峰下……达摩洞旁,掘地三尺……必有所获。”言方及此,再也支持不住,含笑逝去。恒云合十道:“阿弥陀佛。恒见师弟看破世俗成见,大彻大悟,必得正果。善哉,善哉。”随后有人问起此间发生的事情。丁酉等人强忍悲伤之意,拭去泪水,详尽道来。
听过他们的叙述,众人回思种种可疑的迹象,更无不信,心中疑云尽散。吴俊杰、赵坎离、侯瑞三人想到自己险些受其利用,成为残害少林的帮凶,又愧又愤。这时不知谁当先喝骂出来,立即有许多人随声附和,一起痛骂司马兄弟。既激起汹涌群情,自然难以制止得住。司马家登时满门生辉,连其十八代祖宗也沾光不少,个个榜上有名。其中最为光彩照人的莫过于司马万通的奶奶,一时间竟然声名鹊起,名声大噪,倒令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怒骂声良久方住。凌有义道:“诸位,现今已然真相大白,飞龙恶帮亦全军覆没,大家可以安心了,再不用胡乱猜测。”众人想到为武林除去一大祸患,俱欣慰不已。
诸事已毕,群雄纷纷向外走去。丁酉心伤花枝影之死,看着她的尸体,对卓燕飞道:“不能让她冷冰冰地躺在这里。”她明白其心意,犹豫道:“不过此处离凤凰寨太远,要运回去只怕……”甚是踌躇。他沉吟一下,道:“咱们就近为她择一佳处埋葬了罢?”遂二人将其尸体抬出殿外,四下寻觅,找了一块儿凤景颇佳的地方将她埋了,二人自然又是好一阵伤心,权且不提。
祝仲英在叔婶的照料下,早已醒来,但断臂处奇疼彻骨,由祝广运夫妇搀扶着缓慢走在最后。他知道自己武功已废,心中痛苦更胜肤体之伤,几怀绝念,暗泣道:“我还有甚么用?活着还有甚么意思?”任由叔婶二人扶持者,面色颓废,看着眼前凌月儿婀娜的倩影,更是心乱如麻。
才走出大殿,真性走在凌有义的身旁,笑道:“如今已经风平浪静,凌先生何时准备筹办酒席呀?贫道定来讨一杯喜酒。”凌有义一怔,随即明了,看着凌月儿和方笛,呵呵笑道:“道长放心,在下早有此意,这便回去着手准备,您只等着接喜帖便是了!”真法这才明白师兄的意思,也笑道:“可别忘了贫道。”凌有义笑道:“当然,当然!”方、凌二人面上一红,羞喜交加。
这一切尽被后面的祝仲英听在耳中,他一向文弱的样子陡然大变,面色阴鸷可怕,嫉妒、忿恨、无奈、绝望百感交织,倏忽间竟忘了伤处的疼痛,“噌”的拔出婶婶的佩剑,飞步上前,剑尖抵住凌月儿的后心。众人大惊,方笛、凌有义等人急喝道:“你干甚么?快把剑放下。”他疯了似的大叫道:“你们都走开。快,不然我杀了她?”方笛几人知道制服他不难,若要不伤及凌月儿便极为不易了,只得挪步退开。
祝广运急骂道:“你做甚么?快给我把剑放下!”他将剑向前略一挺,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走开!”剑锋一横,架在她的颈下,迫其与之后退。众人不知他这样一个已近似疯狂的人会做出甚么事,谁也不敢稍动,纷纷出言喝止。
祝夫人柔声道:“仲英,你有甚么事只管跟婶婶说,不要这样。”借机向前移了一步,欲等待时机,准备夺下他的长剑。
祝仲英见她步法移动,立明其意,大声急叫:“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走开!”她见平日温顺文弱的侄子直如丧心病狂,心痛如刀绞,却也不敢再迈上半步,深怕他神志不清时会铸成大错。远远的望着他,目露乞求之意。
祝仲英直如未见,贴近凌月儿的耳旁,道:“我喜欢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你,我多少次夜不能寐,你又知不知道?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让你永远开心!”凌月儿知他已失去理智,寒意暗生,道:“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还是放开我,今后你还是我的祝大哥。”他仰天一声凄笑,直如狼嚎,令闻者怵然惊心。笑罢,他道:“大哥?我不要做你大哥。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妻子!”说到后来,已是泪水横流。
凌月儿毅然道:“我此生只会做笛哥的妻子,旁人断然休想。”他闻听此言,面目惨然。沉寂良久,忽而面露狰狞,恶声恶气地说道:“好!好!好!我便杀了你,与我到地府做一对恩爱夫妻。”挥剑便要动手。方笛等人骇然失色,纵身而起,急待阻拦。
他见此情形,大喝道:“你们别过来!别过来!”不住地向后退去。凌月儿为他所制,无法反抗,只能随其移退。
才退出两步,他觉得踩上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那条怪蛇的尸体,吓得急忙向旁边一闪。与此同时脑后一阵冷风疾急而至,那已和身体分开的蛇头死而不僵,竟尔张着血盆大口朝他飞来。慌乱中不及躲闪,伴着众人的惊呼声,祝仲英猝然倒地身亡。凌月儿回后看时,见他的脑袋被蛇头牢牢咬住,口鼻尽没入蛇口之内,惨不忍睹,恶心之极,吓得花容失色,怔怔而立。方笛连忙跑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过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兀自惶悸于心。凌有义等人也忙过来温言宽慰。
祝广运夫妇飞奔过去,看着侄子的尸体,祝夫人痛哭流涕。祝广运怒道:“哭甚么?此等孽子,要来何用?死了便死了,用不着伤心!”内中亦泣道:“我祝广运实在愧对祝家的列祖列宗和大哥,竟然让仲英走上歧途,断绝了香火,实在无用之极。”不住地自艾自怨。转念一想,他辜负了自己夫妇的一片苦心,这么多年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只一心沉溺于女色,着实可恼可恨。盛怒之下,拉着夫人的手大步离去,不再回头看一眼。
天色已然大亮,众人出了飞龙总坛,看着适才激战过的地方,尸横遍野,苍凉凄惨,不免有所感怀。苏砚突然失声惊叫:“坏了,伍大智那小子是不是已被人杀了。”此时方才想起来一直没有看见伍大智,大是焦急,赶忙四下搜索。
这时远处一具“尸体”跳起,笑骂道:“亏你还记得俺?若不是俺机灵,早就没命了!”正是伍大智。见他安然无恙,苏砚也不与其争辩,夫妇二人忭然作喜。
原来伍大智夜间随丁酉等人跑上山来,累得气喘如牛,又不会武功,哪里打得过别人?索性躺下装死。刚才听苏砚一叫,方现身出来。
听完他的避敌妙计,众皆哈哈大笑。凌月儿也被逗得莞尔嫣然,心里的惊悸稍减。数十人欢声笑语地踱下山去。
到了山脚下,方笛看见米云亭的尸体,心怀大畅,暗自祷告:“娘,害死您的两个大仇人都已死于非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您可以瞑目了!”心下再无甚牵挂。
凌有义对苏砚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前辈可否答允?”他道:“有事只管讲来。”凌有义道:“便是小女和笛儿的婚事。”苏砚夫妇大喜,笑得合不拢嘴,连声称好。
凌有义见他们同意,甚是欢喜,又对方笛和凌月儿道:“我也数月没有归家,现在便先回去,顺便准备操办一应事物。你们权且追随苏、吕两位前辈左右,三个月后记得回家,完成婚事。”两人羞涩不已,红着脸点点头,凌有义哈哈一笑,转身对群雄道:“到时小女与笛儿成婚,企望诸位赏脸光临。”大家自然齐声称好,弄得方笛和凌月儿更加不好意思。看着二人的窘态,群雄又是一阵大笑。
当下众人一一作别,各散东西。吕翠英看着众人散去,叹道:“不知峰儿和晓芸去了哪里,好叫人担心?”苏砚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回一趟黄山,有一件要事要办。”她知道是何事情,自无异议。
望着丁酉与卓燕飞并肩远去的身影,方笛和凌月儿不禁感叹“有情人终成眷属”,甚是歆羡。凌月儿暗暗道:“相信大哥一定能追到晓芸妹子,将来必可并结连理。”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苏砚心有疑团未结,一路之上未有耽误,不一日即到了黄山脚下。他夫妇二人带领方笛、凌月儿、伍大智绕到一山谷中,寻觅良久,找到一处坟墓。二人更不多言,叫大家一起动手,将棺木抬出。
一打开棺盖,见内中空无一物,五人都是一怔。苏砚挠头道:“当年是我亲手将师父埋葬在这里的呀,怎么会没有人?”吕翠英也是茫然不解。
凌月儿心里一动,方知他们意欲何为,问道:“师父您是不是认为那天在飞龙帮中杀死司马万通的是师祖?”苏砚颔首道:“多半便是。”方笛想起那老者临走时告诫自己的话,果然像是本门前辈,否则他怎会对“无极神功”知之极稔?念及此,暗喜道:“师祖只怕已年近百岁,我竟然有缘得见,真是福祉不浅!”凌月儿忽然指着棺木的一壁,似是有所发现,叫道:“快来看,这里有字。”几人急忙凑上前,确见棺壁上写着四行字,只是已模糊不清,想是因为日久年深之故。详加辨认,凌月儿念道:“行侠仗义,洒迹江湖。为师去也,好自珍重。”几人恍然大悟,遂肯定飞龙帮中的神秘老者便是苏砚夫妇的师父,再无疑虑。他夫妻二人骤然得知师尊未故,心内大喜。欢悦之余,他们却怎样也想不通师父为何要以假死蒙蔽二人。
原来当年其师年至半百时,自忖一生遁迹深山,未曾行走过江湖,不甘老死山中。他又见苏砚和吕翠英业已几近而立之年,且情投意合,遂欲在撮合他们成婚后便只身出山,从自游戏江湖,但又怕苏、吕二人心里时常挂牵自己,不得安生,索性在二人成婚后便即闭气假死,以绝其念。然后他偷出棺木,从自四海为家,随遇而安,或住在道观,或宿于僧庙,装扮时道时俗,自得其乐。遇到有不平之事,他必然暗中出手相助。又因其不欲扬名,形迹隐遁得极好,许多人受其恩惠却不自知,故而江湖中人皆不知尚有他这样一号人物。
那一次他在武当山指点过方笛后,本欲尾随相助,但暗中发现其后竟有苏砚紧跟,思量当无大碍,且不愿暴露自己的踪迹,遂不再插手,只身离去。如其不然,那一次他便已经出手救助方、凌二人了。
回到前山,来到天都峰下,苏砚背负伍大智,几人一纵而起,向峰顶攀去。不消一刻,身形直没入云端。
到了顶峰,直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眼熟,倍感亲切。转身俯瞰峰下,感慨良多。方笛和凌月儿的手不由得握在一起,回想以往数场激战和生离死别,慨叹不已。
复向内行进,远远望见斜阳残照,一缕夕晖飘洒无遗,伴着落叶轻歌曼舞,一对璧人比肩坐在磐石之上,相互依偎,亲密无间。五人走近几步,定睛一看,那背影不是凌峰、何晓芸又是谁?几人欣幸无限,冁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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