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明山庄 众女不敢建拗他,全都退开一旁。 斐玉上前对他道:「我们的确不是江杰一夥,我们也不是要来对「四明山庄」 有任何不利,我们只是来跟你打听一个人。」 这人见他年纪轻轻,又斯文、又有礼;身旁诸女又各个貌美如花,不像是江杰 那批凶神恶煞,不由改观,抱拳道:「在下罗月亭「四明山庄」总管,斐少爷要打 听甚麽人?」 斐玉道:「是一个女人,曾经在这「四晚山庄」守候多时的黄翠袖!」 罗月亭一惊,道:「黄山翠袖?你就是她干辛万苦要等的人,斐玉?」 他激动上前,抓住他的手道:「你就是仗义援手,葬了我家庄主及其他二十二 名受难者的斐少爷?」 斐玉叹道:「贵庄主及许多武林英雄豪杰的牺牲,令人敬佩……」 他是事後才听人说起「麻衣人」之事,回想起那日在此间所见的二十二个尸体, 都是那样的一刀毙命,才知道是那可恨的「麻衣人」所为。 罗月亭激动地跪下叩首道:「山野遍地豺狼,若非斐少爷将庄主等人埋葬,定 致尸骨无存,此恩此德,罗某铭记不忘……」 斐玉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道:「好了,那是举手之劳,何况真正挖坑埋葬的, 是这位虹小姐的父亲;砖上刻字的,抑是那位黄翠袖。」 虹儿插嘴道:「你还是赶快告诉我们,黄翠袖哪里去了?」 罗月亭道:「她已经被召回黄山去了!」 斐玉一惊,道:「你说甚麽?」 罗月亭道:「黄翠袖坚信斐少爷迟早会再回来找她,怎麽也不肯离去,半个月 前,黄山翠袖门下,六个师姊妹一齐找来,强将她押回黄山去了!」 斐玉一怔!喃喃道:「半个月前,我才离开她没有多久?」 罗月亭道:「正是,姑娘与黄姑娘不是挚交好友麽?为甚麽……」 斐玉大声道:「我这就上黄山去找她,向她赔罪道歉!」 罗月亭道:「对了,据黄姑娘说,那一日她到厨房去煮面,回来你就失综了, 那是怎麽回事?」 斐玉叹道:「那是因为,那张大床上有一处机关。」 斐玉领著他们一起来到这间大卧室,里面依旧是清净整齐,可见天天都有人来 打扫。 罗月亭道:「这是我庄主夫妇的卧室……」 斐玉道:「那天我与黄翠袖在这床上……」 身边这麽多少女,他突然脸红说不下去了。 虹儿却窃笑插嘴道:「做爱!」 身旁一少女不解,问道:「甚麽是做爱?」 四妹含笑打断她,道:「不要插嘴,听斐玉少爷说下去。」 斐玉道:「她去煮面,我一个无聊,随手乱摸,就按到了这枚按钮……」 他又上到床上,掀开铺著的垫褥,找到了那枚突起的圆钮。 这次他先离开床板,再伸手按那圆钮,只听得「噗」地一声,这张床就突然从 中间裂成两半,两块床板就向下分开,出现一个大洞。 如果他还是在这床上,必定又要从这洞里掉下去。 就连身为「四明山庄」总管的队昀停,也从不知道庄主夫妇的卧室里,居然还 安排有这样的机关?而且一分又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罗月亭突然有所发现,喊了一声:「且慢!」 他一耀上床,伸手再按那枚圆钮,床板再次打开。 就在那床板之下的角落处,竟有一只大木箱隐藏在里面,了侣停一伸手就将箱 子提了出来。 显然是庄主的私藏物品,罗月亭又惊又喜,喃喃道:「大师兄、二师兄所争之 物,必然是在这里!」 他颤抖著手,揭开木箱,果然是满箱的珠宝、银票,上面还有一封信,信封上 写著:「月亭亲启」四字。 他心中一阵激动,抽出信纸来,上书:字示月亭约战麻衣人武功高不可测汝见 字时吾夫妇已捐躯矣唯叹独子高铭从此失怯今以此托汝护送至东海之滨求见五色帆 船主人紫衣侯以此箱财宝献之恳求收容吾儿是所至嘱罗月亭跪地叩首,大声祝祷: 「庄主、夫人,你在天之灵请放心,随昀停发誓,一定会安全把少主人送到!」 虹儿笑道:「你这样的忠心,可敬可佩,但是,你可知道怎麽才找得到「紫衣 侯」麽?」 罗月亭道:「东海之滨,人人知道,只要耐心寻访……」 虹儿道:「那样旷日费时,何不就地请教高明?」 罗月亭一怔道:「请教高明?难道你们……」 虹儿道:「不错,这位裴少爷恰巧就是「紫衣侯」的女婿,四妹与这几十位小 姐,又恰巧都是五色帆船上的!」 罗月亭道:「太好了,好极了……」 四妹却道:「你大师兄、二师兄在前面都快要打起来了,你还不赶快把遗嘱拿 去给他们看?」 罗月亭大叫一声道:「哎呀!我怎麽忘了!」 罗月亭赶到前面时,这里的大师兄与二师兄争执得更是激烈。 两方的支持者更是相互叫嚣怒骂,随时要大打出手。 那名喷烟吹雾的老人冷哼一声道:「吕正平呀吕正平,你身为「四明山庄」的 大弟子,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难道连这一点魄力都没有?连个师弟都管教不好麽?」 那大师兄名叫吕正平,经他这样一挑拨,不由大声吼道:「李益,你到底还承 不承认我这个师兄?」 那二师兄名叫序瞌,清了清喉咙,道:「我本敬你为大师兄,但是为了师父的 遗命……」 吕正平怒道:「这麽说,你页的要造反啦?」 李益道:「只求大师兄慈悲,放我与这个小师弟一马,让我们往东海之滨……」 吕正平吼道:「放屁!」 他一挥手道:「拿下!」 附和大师兄的人就要动手,罗月亭及时赶到,大叫道:「等一等,老庄主的遗 嘱找到了!」 众人一听遗嘱找到,顿时全部停止争斗,围了过来,争先道:「在哪里?给我 瞧瞧!」 罗月亭道:「慢点,慢点,这件事非同小可,应该让你们的大师兄、二师兄先 看。」 吕正平和李益同时过来,接过信纸来看。这才知道师父果然决定要把他的独生 子高馅送到「紫衣侯」处。 众人都在注意他二人的脸色,只听到李益低声向吕正平道:「大师兄,您看如 何?」 吕正平道:「师令不可违,为兄自然要随行护送!」 谁知那吹烟老人,阴狠之极,身形一动,以极快的速度欺身而前,一把就抓住 了这个年仅十岁的高铭。 吕正平与李益同时大惊,喝道;「放下他来,他是师父的命根子,你不能伤害 他!」 吹烟老人狞笑道:「武林盟主有令,要我四人前来,缉拿高铭、吕正平、李益 三人,前往总坛,听候发落!」 可怜小小的高铭,已吓得发抖;吕正平大怒道:「我们三人犯了甚麽罪?为何 要去听候发落?」 这老人旱烟杆在地上重重一敲道:「武林盟主有令,不从者即视为叛徒,其罪 处死!你可是要我现在就处死这个十岁的小叛贼麽?」 小高铭吓得大哭,吕正平与李益直气得直发抖,却因小师弟被他挟持,不敢轻 举妄动! 这老人又厉声道:「除非你等此刻俱都发下毒誓,宣示对盟主绝对效忠,唯命 是从!」 不知何时,他身边竟出现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孩子,满脸稚气未脱,一脸笑意地 望著自己,道:「你说的这个盟主是谁呀?这麽威风?连我都想要跟他叩几个头呢?」 这「四明山庄」男女老少数百人,无不对他四人畏惧,都躲得远远的,怎麽这 孩子竟似完全不知可怕?反而嘻嘻哈哈,到处玩耍!他把脸孔一板,厉声道:「退 回去,小孩子不许乱开口!」 斐玉把胸一挺,道:「谁说我是小孩子?我是人小心不小,想弄个甚么「武林 盟主」来当一当,一定很好玩!」 他伸手握住高铭的手,道:「喂,小弟弟,咱们这就去找他那个盟主,问问肯 不肯让给我们?」 老者烟杆一挥,挑向他的手腕,要把他逼开,同时暍道:「滚!」 哪知他这一挥的动作,在斐玉眼中看来,只下过比牛步快不了多少,一伸手就 抓住了他的烟旱头,突然大吼一声,缩手惊退,道:「哇呀,好烫!」 斐玉的人是退开了,那根烟杆的水磨铜烟嘴头,却被捏得扁了,再也不能抽烟 了! 这老者大吃一惊,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是个深藏下露的高 手?心爱的烟杆是他的成名武器,四十年来陪他走南闯北,也不知会过多少高手, 今日竟会被这个大孩子捏扁了? 盛怒之下,烟杆「呼」地递出,直取斐玉前胸腰侧七大穴道! 这烟杆本就是打穴利器,这老者更是打穴高手:但是斐玉眼明手快,根本不会 让他打在自己身上。身形一闪,又学虹儿教他的方法,一指戳中这老者左手背上的 「中渚穴」! 这老者一生专打别人穴道,这次居然教别人打中他的穴道:只觉得整条手臂一 麻,被他挟持的高铭,就到了斐玉手中。 老者又惊又怒,厉声道:「你是谁?你不是「四明山庄」的人!」 斐玉大笑道:「不错,我不是「四明山庄」的人,我是你们的武林盟主,姓斐, 名玉。」 老者道:「不,咱们的武林盟主是「摘星手」!」 斐玉道:「你去告诉他,叫他准备让位给我!」 与老者同来的有四个人,另外三人眼见这老者莫名其妙就输了,不由得又惊又 怒,抢上前来,扶住他,向斐玉道:「好,有种你就待在这里别走,等盟主亲自前 来……」 斐玉大笑道:「不必劳动他来回奔波,你只要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老者咬牙道:「盟主住长安城西,连云山庄,谅你天大胆子也不敢去!」 四妹大声道:「你叫他在家等著,本姑娘还有一笔账,要去跟他算!」 那四人狼狈而逃,罗月亭大叫道:「不要走那里,那独木桥已经被老夫毁去, 还是抄这条小径下山去吧!」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家伙,此刻也只好狼狈地落荒而逃了。 一场危机终得化解,小师弟高铭终得平安,大师兄吕正平,二师兄李益,都赶 过来紧紧抱住,看看他是否有受伤受惊。 所大有人都把斐玉当成英雄似的崇拜著,总管随旧事吩咐去整治了丰盛的酒席 来,全体一起共饮欢聚著。 罗月亭道:「斐少爷是咱们「四明山庄」的大恩人,咱们就奉斐少爷为「武林 盟主」有何不可?」 大师兄首先响应道:「对,武林盟主万岁!」 虹儿却阻止道:「不行不行,斐少爷年纪太轻……」 罗月亭道:「有志不在年高,谁又规定一定要到多少岁才能当武林盟主?」 二师兄亦响应道:「对,武林盟主万岁!」 四妹亦阻止道:「不行,不行,斐少爷已经是我家侯爷的女婿了,侯爷都还没 有当盟主……」 罗月亭道:「女婿当盟主,侯爷只有更加荣耀!」 众人一起都响应:「对,武林盟主万岁!」 四妹身旁一名少女亦欢呼道:「对,武林盟主万岁!」 四妹一怔!道:「秋华,你这是干甚么?」 这秋华道:「侯爷发过誓,在他有生之年,绝不踏上陆地一步,所以他绝对不 可能来当武林盟主,那就不如由裴少爷来当!」 四妹想了一想,道:「这倒也是!」 众少女一起都欢呼道:「武林盟主万岁!」 斐玉却急急将她们拦住,道:「不行,慢点,我现在还不能当武林盟主,我还 有更最重要的事要做!」 四妹道:「还有甚么事?」 斐玉道:「上黄山,找黄翠袖!」 虹儿也道:「不错,罗总管这里也有重要事要做,不能在这里瞎起哄!」 罗月亭道:「不错,我们还要护送少庄主到东海之滨,去投靠「紫衣侯」。」 四妹道:飞紫衣侯」已经不在东海之滨,而在南海孤岛上了!」 罗月亭一惊,道:「啊?那怎么办?」 四妹道:「不要紧,你们大家全都收拾行李,我带你们去!」 虹儿道:「斐少爷急著上黄山,不可能在这里待很久「摘星手」江杰一定不会 放过你们……」 四妹道:「江南沿海抵抗倭寇,需要大批有志之上,愈多愈好!」 大师兄、二师兄豪气大发,大声道:「对,恩师与师母都是死在那个麻衣倭寇 的手上,我们乘此机会,到江南去杀倭寇,为师父、师母报仇!」 众人一致同意,匆匆吃饱了饭,开始收拾细软,准备明日天亮就出发。 总管罗月亭安排了全部後院给斐玉等人,让他们可以好好休息。 斐玉不肯再睡那间主卧室,那样他就会想念黄翠袖。 虹儿或是四妹当然也不会去睡那卧室,她们都亲眼瞧见了那床板中央的机关, 心里自然会有些不自在,总是躭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从那上面跌了下去! 幸好这後院大大小小几十问房,随便安排一下,就可以安眠了。 那个从荒岛上带来的蛮女阿玉最是孤单可怜,斐玉习惯上总是把她带著一起睡 的,别的女人自然也不会为此事争风吃醋,互道晚安後,就由斐玉关好房门,搂著 阿玉上床睡觉。 阿玉是个绝对纯情的少女,既然上了床,自然而然地贴身上来,开始习惯了人 类的衣服,开始主动地为斐玉解除,也把自己解除。 两个赤裸裸的肉体一经接触,自然是天雷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是外表俊秀,实则刚猛;一个是娇美如花,柔情似水…… 一个是枭勇攻击,一个是辗转承欢…… 不多久这男女双方都已情动昏荡,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吮,往返不绝了…… 再下多久,阿斐玉一次颤抖著、哀鸣著,一阵大泄…… 斐玉就得其所哉,施展「吹月心法」大吸特吸,补充精力了…… 正在他心旷神恰,浸在这车福甜美的玉泉之中时,蓦地背脊正中的「魂门穴」 一麻,被一只手掌按住了! 这一麻竞令得斐玉完全不能动弹,甚至连头都转不过来,整个人就软趴趴地伏 在阿玉身上了! 接著就从这只手掌上传来一股奇异的酥麻,立时传遍全身,令得他下由自主地 软了全身,任那酥麻之感,变成一种致命的慵懒! 这种酥麻迅速地侵入了他的全身,更严重地占据了他的背脊神经,令他不由自 主地一阵痉孪,一阵抽搐之下,精关大开,全身的精力,就随著这股浓稠的阳精, 全部注入了阿玉的体内去…… 他心中大惊,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背上的那只手掌就有如一只魔手,催动著他 全身精力,催动他的阳精,毫无保留地大量流失…… 耳边却听到一个优美悦耳的女子声音,轻笑道:「原来你也不是铁打的硬汉, 也不是金钢不坏之身……」 斐玉已经虚弱疲累得几乎要休克过去,幸好那只有魔力的手掌已经离开了他的 魂门穴,缓缓地在他背脊至股椎之间,往返按摩。 这才终於止住了精关,不再继续流失,斐玉终於可以深深地吸口气了。 却听背後那优美悦耳的声音在说道:「吹月神功果然玄妙无比,不但能将你的 「九阴绝脉」全都续上了,而且练成了这样一身高明的修为,只不过……」 那声音又是残酷又是惋惜,道:「只不过现在你又要重新再练啦!好在你身边 从不缺少女人……」 那个说话的女子似乎缓缓地低下了头来,似乎已贴近了斐玉的耳朵,他几乎可 以闻到她那特殊的体香,可以感受到她的热气吹在他的耳朵上,那个声音更柔、更 腻、更动人,轻轻道:「你如想要体力复原?就要多多跟她们合练吹月神功,滋阴 补阳!」 斐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只觉得这声音这香气,是这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 起是谁? 斐玉试著回头,室内早巳不见任何人影:那股特殊香气犹在,那甜美的声音犹 在,只是人踪已杏。 斐玉匆匆爬起身来,居然有些头晕?惊动了阿玉,她也匆匆起身,惊慌地扶住 斐玉,不知所措。 斐玉刚才面向下,所以没有看到那女人的身影,阿玉可是面向上的,她应该看 得清楚才对,他捉住她的肩,问道:「那女人是谁?她到哪里去了?」 阿玉却只是惊慌地瞧著他,口中喃喃道:「谁?谁?」 斐玉推开她,从床上跳下来,发觉自己全身赤裸,顺手拉了一张床单围住自己, 推门而出。 窗外月光皎洁,夜凉如水,四下一片寂静,哪有甚么人影? 斐玉叹了口气,回到床上躺下,望著天花板呆呆地出神。 阿玉轻轻凑过身子,轻轻道:「谁?谁?」 斐玉心烦意躁,道:「谁?我若知道是谁,又何必问你?」 翻过身去,向壁而卧,不再理她。阿玉从未被他这样冷淡过,泪眼晶莹,却忍 住没有哭出声来,自己穿好衣服,推门而出,来到隔壁房间,那是虹儿与四妹睡的 房间。 推门声将二女惊醒,见阿玉这样泪眼莹然,衣衫不整的模样,不由大惊,急将 她扶住。 虹儿道:「你怎么了?斐玉呢?」 阿玉与她交情最好,满腹委曲,顿时进发,投入她怀中痛哭,抽搐著道:「他、 他……」 四妹怒道:「他欺侮你么?下要紧,我帮你去教训他!」 阿玉却急将她拉住,道:「不、不……」 虹儿笑道:「你看,难怪人家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四妹道:「我却不信斐玉是个会欺侮女人的人。」 虹儿不免心惊:「你是说,有其他原因?」 四妹叹道:「咱们去看看才会知道。」 虹院点头道:「对,咱们去看看!」 她们披衣而起,扶著阿玉,一起来到斐玉的房间,只见他面墙而卧,已经睡著 了。 虽是睡著了,却睡得极不安稳,他呼吸急促,额汗淋漓,伸手一摸,竟有些发 烧! 四妹惊道:「怎么会这样?」 虹儿在外面流浪,历练较多,伸手探探他的脉膊,有些吃惊,道:「他怎么会 变得这么虚弱?」 四妹亦惊道:「下对,这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还有谁来过?」 她们问阿玉,她只是更惊慌,说不出所以然来。 虹儿叹道:「看来只好等他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说啦!」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四明山庄」之人,已经全体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 发。 四妹向罗月亭道:「好,你们可以开始下山,到山下的大禹村集合。」 罗月亭领命而去「四明山庄」男女老少数百口,就开始沿著小径下山而去。 虹儿与阿玉服侍斐玉梳洗更衣,吃完早餐,精神似乎恢复了许多,四妹也正好 忙完了指挥工作,抽空进来,坐到斐玉旁边,关心地问道:「昨天夜里,到底发生 了甚么事了?」 斐玉叹口气,道:「说了你们一定不会相信!」 虹儿道:「那你何妨说说看。」 斐玉对人一向坦白,既便是这种男女敦伦之私,也是毫不保留,坦然而言,於 是便将昨夜之事,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 四抹愈听愈惊奇,道:「声音与气味都很熟悉的女人,这会是谁呢?」 虹儿也道:「而且也知道你的吹月神功……」 四妹皱眉道:「她以手按你背脊上的魂门穴,逼得你阳精大泄,几乎虚脱,对 她有甚麽好处呢?」 虹儿也皱眉头,道:「如果她要「采阳补阴」?至少是她自己来与你交合……」 四妹道:「难道她与阿玉有甚麽渊源?她的目的只是要给阿玉带来好处?」 她们一起望向阿玉,阿玉似是听懂,又似懵懂无知,张著一双纯洁的大眼睛, 一副完全无辜的模样,教人我见犹怜。 虹儿叹气道:「阿玉自幼生长荒岛,哪里会与甚麽人有渊源?除非……」 她的眼光落在阿玉左手无名指上所戴的那只戒指上。 四妹也立刻就联想到这一点,失声道:「难道是她们甚麽「圣宫」里,有人认 出了这只戒指?」 斐玉叹道:「现在猜测这些,全都是无用,不如根本置之不理,静待自然发展 就行了!」 四妹道:「对,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我领著队昀停他们往南,去与小公主会 合,你和虹儿、阿玉三人,往黄山去钟区两!」 虹儿却道:「不,我与阿江领痴昀序南下,你与这些姊妹们陪监店往黄山!」 四妹道:「为甚麽?」 虹儿道:「斐玉精力损耗过度,极须像你这样的年轻少女,供他修炼吹月神功, 但是你一个人是绝对应付不了的,你带来了十几位姊妹,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四妹道:「不错。」 虹儿道:「为了方便这一路上可以不断的修炼神功,你可以去准备一辆舒服的 马车……」 四妹拍膝大呼道:「不错,好主意!」 她又扶斐玉躺下,道:「你再休息一下,我去准备好马车再上路……」 她们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斐玉,恍惚中也快要陲著了。 忽然他又惊醒;因为他似乎又听到昨夜那熟悉的声音,嗅到昨夜那奇特的香味。 那声音似乎在向他呼唤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斐玉一惊而醒,睁开眼来,只见屋内空荡荡的,甚麽都没有! 这是怎麽回事?难道是作梦不成?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一定是昨夜的经历实在太奇异了,才会有这样的 怪梦吧? 他摇头长叹,努力不去想它,躺下来继续再睡。 朦胧间他又闻到那香气,又听到那声音在呼唤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次明明就不是梦,睁开眼来又证明这绝对不真实,这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 香味,更没有声音! 这是怎麽回事?难道是著魔了不成? 他闭上眼睛,耳畔的声音又来了,又在轻轻召唤:「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斐玉有些明白了,这是一种「魔由心生」的召唤;他又有些痴迷了,他竟茫然 起身,走出了房间,痴痴迷迷地走出了後院的侧门,走入了这「四明山庄」的莽莽 丛林中去。 莽莽丛林,原始又荒芜,根本没有路迳可遁。 斐玉却痴痴迷迷地拨革而行,明明没有路,也被他踏出一条路来。 因为在他心中,那个声音正在不断地向他召唤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突然他心神大振,他发觉自己正停步在一处浓荫幽暗,怪石耸立的断崖处。 他似乎从痴迷的恶梦中醒来,他耳边已没有那种召唤声了,他奇怪自己怎麽会 在这里的? 这里有甚麽神秘要等他来发觉?这怪石耸立的後面有甚麽可怕的东西? 斐玉心中又惧又伯,却又忍不住好奇,终於伸手去尝试著推动这块巨石。 嘎然一声,这巨大的山石果然随著他的手势,轻轻移动了起来。 一道光线,随著山石的移动,直射他眼帘;光线虽微微,但在这黝黑的密林里, 却似乎比数十道火炬的光芒还要亮得多! 他又惊又喜,在这麽蛮荒原始的莽林中,怎麽会有这样的地方?而自己又是怎 麽才能找到这里来的呢? 他微微颤抖的手,再次用力推动巨石,终於露出了一条秘道的入口。 一道潮湿而微带霉臭的冷冷气流,扑面袭在他的脸上,他回过头,只听自己的 心房,有如击鼓般跳动著。 蓦地,他似乎听到地道中传出一声哀呼;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终究被他听到。 又是幻觉麽?怎麽又没有声音了呢?他的心在颤抖著,这一声微弱、痛苦、悲 哀、颤抖著的哀呼,宛如一根冰冷的尖针,笔直刺入他的心里!他忍不住机伶伶打 了个寒噤,双拳握紧,掌心却已流出了冷汗。 接著,又是一声悲哀而痛苦地哀呼,轻微而颤抖地飘出。 这一声哀呼,使得他确定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却也使得他呼吸与血脉,都像 是冰雪一般地凝结了起来。 恐惧! 恐惧又加上了惊异;这哀声,在他耳中听来,竟是这般的熟悉! 刻骨铭心,无法忘怀地熟悉,但他却又偏偏想不起来究竟是属於谁? 就像是童年的梦魇,是那麽模糊,却又是那般清晰。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他要勇敢的一探究竟,哪怕那里面是择人而噬的恶魔! 斐玉牙关一咬,眼睛一闭,就纵身往秘道的入口处跳了下去! 这个奇异的少年,常省营有一种奇异的勇气,去接受一些别人无法接受的冒险, 去尝试别人不敢尝试的恐惧。 就是这份勇气,使得他不止一次地做出了别人不敢做的事。 当然,他并非不知恐惧,他只是把恐惧转化为勇气而已。他「砰」地一声,跌 落在坚硬而冰冷的石地上,他双手一撑,立时腾身跃起,但是他手掌接触到的,却 已不是坚硬的石地,而是一只冰冷、乾枯,而僵硬的手掌! 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觉,刹那间由指尖直达他的心房,使得他身躯一震,闪电般 的跳了起来。 昏黄的光线下,墨黑的石地上,竟有一只丑恶,死灰的断掌? 断掌旁,是一只丑陋的黑漆木盒,另外又有六、七只相同的断掌,散落在木盒 之旁。 这些手掌俱已变得乾枯而僵硬、萎缩,显然是自人手臂上割下许久了,掌端的 指甲,在昏黯中呈现著死灰的冷光。 斐玉只觉一阵呕吐之意,自胸臆之间翻涌而上,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斜斜向 前冲出几步,终於还是忍不住呕出一滩绿水。 抬眼望去,前面是一条狭窄的秘道,一个已将烧残的火炬,斜插在山岩、石缝 之间。 火炬之下,赫然有一柄断剑,剑柄在左,剑尖却远远落在右边,无情地指著一 束断发。 再过去,有一方锦布,彷佛是被刀剑割下的袍角。 地道的尽处,左面似乎有一处洞窟,一片较为明亮的光线,自里面投射出来, 光影中竟赫然有著一条黑色的人影,被开动的光影,长长地印在灰暗的石地上。 奇怪的是,斐玉刚才那呕吐之声过後,这里面依旧是完全的寂静,完全没有反 应。 难道这里面的人,全都死光了? 突然「哔剥」一声,火把燃尽,地道中骤然黑暗下来,一阵阵阴森的冷风,自 外面的莽林,吹到他僵硬的背脊上,他脚步忍不住叉要退缩了…… 但方才那哀呼的声音似乎叉在耳边响起,斐玉顿时心情激动,鼓起勇气,再往 前去! 前面的火光愈来愈近,这人影正面对火光而坐。 斐玉心想:「那哀呼声,难道就是这人影发出来的么?此人岂非已经死了?」 他蓦地一步冲了过去,一条纯白的背影,立刻闪电股映入他眼中,纯白的衣衫, 漆黑的头发…… 他的双腿一软,再也无法移动半步:而此人也蓦地回过头来,赫然出现一张痛 苦、悲哀,却又熟悉,亲切的面容! 他吃惊地惊叫一声,颤声道:「你……怎么会是你?」 他再也想不到,在这神秘阴森的洞窟里,这幽灵般盘膝而坐的人,竟会是「冷 月仙子」! 她也被这意外闯入之人吓了一跳,失声叹道:「是你?」 斐玉如见亲人,一股发自内心的冲动,他正要扑上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却听 得她断暍一声:「慢著!」 斐玉的脚步凝住,惊异她的暍阻,惊异她的目光竟在转移,惊异地发现这石窟 里,竟然还有别人? 这是一个深邃的洞窟,倒垂著的钟乳,被火光映得多采而缤纷。 多采缤纷的钟乳下,盘膝坐著两个奇怪的人! 左面一人,面容苍白而清癯,宽阔的额角,却布满了汗珠,乌黑的发簪,已蓬 乱而零落,整洁的衣衫,也已污秽而狼狈,只有目光却仍然有著刀剑般的锐利。 他双掌合十当胸,掌中紧紧地夹住一柄刺向自己心口的利剑,雪亮的剑尖距离 他胸膛不过仅仅一寸! 地上坚硬的山石,却已被他的身子坐得陷下半尺。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连眼角也没有去斜瞟斐玉「冶月仙子」一眼。 火光照耀之下,骤眼望去,就仿佛是一具在山石地上雕成的石像。 他,在斐玉眼中也是那般眼熟。 他,赫然竟是那名震武林的异人—「千手书生」! 他对面也坐著一人,面容亦是苍白而清癯,宽阔的额角,也已布满了汗珠。 蓬乱的发髻,污秽而狼狈的衣衫,刀剑般锐利的目光,生了根似的凝注著对方。 这人的双掌亦是合十当胸,掌中亦是夹著一柄刺向自己的剑尖,剑尖也已堪堪 触著了自己的胸口! 他,在斐玉眼中,竟也是那般熟悉。 他,赫然也是那名震武林的异人—「千手书生」! 这两人对面而坐,两柄长剑的剑柄,紧紧地缚在一起。 这两人显然正在以无上的内功,在作生死的搏斗,其间甚至没有妥协的余地, 谁也不能有丝毫的松弛与疏忽,任何人掌上的真力稍逊一筹,立刻便有穿胸之祸! 自古以来,武林中仇家的搏斗,只怕都没有这两人如此紧张而严重!除非他两 人同时撤消掌力,同时飞身後退。 这其间还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否则这两人之中若是有任何一人退缩或松弛,对 方一人掌中的长剑,便立刻会送入他的胸膛之中! 但是他两人的面容身材,却又完全一模一样,世人虽多,但除了孪生兄弟之外, 谁也不会有这般相同的面貌。 奇怪的是,既然是孪生兄弟,为何叉会有这般无法化解的刻骨深仇? 斐玉几乎不能相信他的眼睛,竟会看到如此惊人的景象,他身形有如条被冻在 冰中的鱼,无法动弹地凝结在空气中! 耳中似乎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那是斐玉更关切、更躭心的人「冷月仙子」 的声音:他移动了目光,蓦地叉情下自禁地惊叫起来! 「冷月仙子」那雪白的衣衫上,竟然布满了斑斑的血渍,每一滩血渍之上,都 插著一根雪亮的钢针! 钢针在火光之下闪动著微光,在斐玉的眼中,却像是布满了极毒的小蛇! 他奋不顾身要冲过去为她打死毒蛇,去拔掉那些钢针,却听到「冷月仙子」又 是一声断暍:「站住,不许过来!」 她这一暍之下,显然又牵动了全身真力,那满身的钢针之下,又渗出大量的鲜 血! 这比他自己受伤流血更痛!斐玉心中一痛,两腿发软「噗」地跌坐到地上。 他再也想不出,这阴森荒莽的丛林洞窟之中,究竟发生了甚么惊人的惨变?这 三人之间究竟纠缠著甚么样刻骨的恩怨? 除了死亡之外,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一种力量能将恩怨化解得开。 他蓦然忆及了他从家里逃出来的那个晚上——那是他至今每一想起,仍不禁为 之惊心动魄,又色授魂与的一夜! 他想起了「冷月仙子」为了救他,故意现身引起「干手书生」的那番恩情! 他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不能自拔地迷乱了! 「冷月仙子」悲哀而幽怨的目光,呆呆地瞧了他几眼,她丰满的胸膛,剧烈地 起伏,颤动了插在她胸膛上的钢针。 然後她再转回头去,望向她面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两个人。 此刻,世上再也无任何一人,任何力量,能引开她的注意,能分去她的关心。 因为她与面前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有著互相纠缠,不可化解,铭心刻骨, 终生难忘的情!仇!恩!怨! 令人窒息的沉寂,几乎连呼吸之声都没有…… 突然,剑尖向左面挺进!一厘厘、一分分,渐渐要触及他的衣衫了…… 他额上隐隐泛出了青筋,目中现出了血丝…… 「冷月仙子」目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惊恐与关切之色,身躯不可抑止地起了一 阵颤抖。 她是那么关切他的安危生死,这种深邃浓厚的关切,甚至连陵匡都能感觉得到。 他的思絮紊乱极了,他暗自设想:「她为甚么不去助他一臂之力?只要她轻轻 一举手,右面那人立刻便是杀身之祸!」 他虽不谙武功,也看得出来,这以内力比斗中的两人,都在势钧力敌的强弓末 弩的边缘,都无法再抵挡任何一个第三者所击来的力道,既便是一个三尺幼童,亦 可轻易地打破这个局势,而引得对方真力,一鼓作气地击入自己体内! 他心中既是惊疑,又觉奇怪:他忍不住缓缓长身而起,要想往右面那人身上轻 轻击上一掌! 只要轻轻一掌,便可解去左面一人当前的危机! 他与这两个「千手书生」俱无恩怨,他之打算这么做,只是为了一冷月仙子」 因为他对她有著难以忘怀的感激与恩情。 突然发现长剑开始往右面逼去,渐渐地逼近了他的衣衫! 显见是左面这人在危急中奋起全身余力,虽是强弩之末,也要拚力反击! 右面之人的脸色亦已惊恐,左面这人已转危为安,队压暗中松了口气。 斐玉当然不是为那人松口气,他是为了「冷月仙子」!他停了脚步,再望向她 时,却见「冷月仙子」的娇躯,仍在与方才一样地关切颤抖著! 她竟以同样浓厚,同样深切的一份关切,转移到右面这人的身上! 斐玉呆了一呆,这其间关系的复杂与微妙,更令这少年无法想像! 火光仍在闪烁,这不死下休的搏斗,竟似要永无休止的继续下去,沉重而逼人 的气氛,山岳般压在陵匡身上。他不安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心中的惊奇与疑 惑,随著时光之过去,变得愈发难以忍受。 「冷月仙子」却像是根本已忘却了他的存在,她的目光,仍是悲哀、幽怨而关 切地注视著前面这两人身上。 远处,突地响起了一阵呼声:「斐玉,你在哪里?」 「冷月仙子」心头一震,霍然转头,脸色大变,道:「是谁?」 斐玉目光低垂,嗫嚅道:「是和我同上「四明山庄」之人。」 「冷月仙子」的面容神色更是苍白,沉声道:「她们,也发现了这个洞窟么?」 斐玉微一沉吟,呐呐道:「我既能发现,她们当然也可能……」 「冷月仙子」目光呆滞地移动了一下,挣扎著要站起身子,那满身血淋淋的钢 针,在火光中摇晃,真是触目惊心。 斐玉怆然长身而起,变色道:「你要做甚么?」 「冷月仙子」痛楚道:「我要去把门关起来!」 她所谓的门,就是那块巨石,斐玉扶住她虚弱的身子,叹道:「你这个样子, 怎么推得动那巨石?」 「冷月仙子」颓然坐下,喘气道:「去把她们引开,不要进来!」 斐玉咬牙道:「不,从现在起,我一刻也下让你离开我的眼睛……」 他本应对她唯命是从的,但是下知怎么搞的,此刻他宁可让她骂他、恨他,也 不愿见她有任何意外! 「冷月仙子」果然怒恨,咬牙道:「你……」 突然「噗噗」连声,有人跳入这洞窟,接著就是脚步声传来,果然是虹儿、四 妹与阿玉,循路寻了来。 阿玉惊喜大叫:「斐玉!」 她三人正要奔来,斐玉大吼道:「站住!」 阿玉三人都一怔,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同样也被石窟内这三个奇异的人惊呆 了。 斐玉道:「退出洞口,严加防守:没有我的召唤,谁都下许进来!」 四妹道:「可是……」 斐玉厉吼一声:「出去!」 她三人俱都震惊,从未见过他会如此疾言厉色,是不忍,亦是不敢违抗他的命 令,竟然真的乖乖退了出去…… 「冷月仙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她们三个,多好命呀……」 斐玉不解,道:「你说甚么?」 「冷月仙子」道:「能得你这样的男子终身厮守,又能专注爱心,唯命是从, 岂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哪像我……」 那两个生死相拚的人仍是动也不动,眼中却闪起奇异的光芒。只听「冷月仙子」 又道:「我却比一个多了一个……」 她伸手指指左面一人道:「他,已经忍受了这麽多,难道就不能再忍受一些麽? 无论如何,是他先错了,是他先对不起他的……」 她又伸手指指右面一人,道:「他,报复了这麽久,也总该够了,页的要赶尽 杀绝麽?」 「冷月仙子」语中带有哭泣了:「我知道,你们这样,都是为了我,没有我, 你们原本可以……可以多忍受一些的,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也是人,我……我怎麽 能目睹这些事?我可以立刻就死在你们面前,但是……我却不忍见到你们之中任何 一人死在对方手里!」 她抽泣著接口道:「血,毕竟是浓於水的呀!」 火光仍是闪耀,斐玉艰难地移动著目光,移向那一幕惨绝人寰,令人不忍摔睹 的景象。 哪知就在他目光移动的一瞬间,左面那人,坚定得有如石像的面容,突然起了 一阵变化,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不易察觉的变化之後,他紧合著的手掌,突然地松 开了! 「冷月仙子」面色惨变,大喝一声:「仲仁!」 喝声未了,右面那人的双手也同时向外分开了,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身子猛地 向前一扑! 雪亮的剑尖,同时刺入了二人的胸膛,透胸而入! 鲜红的热血飞溅,彼此相对大笑,相互拥抱著往前挤压,直至长剑透背而出! 彼此的热血飞溅,飞溅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他们的热血交流了。 他们的身躯紧紧缠在一起,他们听到的最後的声音,是「冷月仙子」那一声尖 厉、惨凄、惊惧的喊叫! 左面一人的心脏首先停止了跳动,他是孪生兄弟的哥哥,他比另一人先诞生了 生命,也比另一人先一刻结束了生命! 右面这个是弟弟,眼帘已垂落,他喉间还有一丝声音:「他,毕竟是……爱我 的!」 这一细如游丝的声音,终究也随著他的生命,消失,消失…… 搏斗,停止了;生命,终结了! 恩、怨、情、仇,终於永远地解脱了! 一切的纠缠交结,难以化解,刻骨铭心的仇恨、痛苦,与欢乐,在「死亡」面 前,俱都谦卑地垂下头去! 只有他俩的鲜血,仍在滴落,浓浓地融合在一处,再也难以分开! 这兄弟二人,一生离奇而辉煌,终於结束「冷月仙子」却毕竟不是仙子,在这 一瞬间,她的灵魂与情感,似乎俱都已变作麻木! 斐玉呆立著,眼见这幕悲剧的结束,不知所措,也无法阻止,因为他根本不知 道这个悲剧是如何开始?如何纠缠的? 他心中却愈来愈惊惶恐惧,不是恐惧这两个死者,而是恐惧於「冷月仙子」的 麻木:「她如此悲哀,又为何没有哭泣?」 他当然知道答案;那强烈的悲哀已使她麻木,她已毋需悲哀,因为她已立下决 心,要以死相殉! 他恐惧地迈步而前,想要将她紧紧拥住,再也不要松开:但是她满身的钢针, 再要用力,岂不插得更深? 「冷月仙子」缓缓转过身来,苍白绝美如仙子的面容上,虽然布满了泪痕,但 是明媚秋波,坚定而冷静!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都看到了……」 斐玉叹道:「我都看到了,却一点也搞不懂……」 「冷月仙子」惨惨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道:「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很高兴, 你变了许多,也长大了许多……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个男人,不再是个孩子了……」 斐玉热切地抓住她的手道:「从今天起,你可以常常见著我的!」 他语声微抖,改口道:「我替你把身上的钢针拔掉,好吗?」 「冷月仙子」的目光又转向那一双纠缠而亡的两个「千手书生」她彷佛又沉浸 在往事的欢乐与痛苦中去,良久良久,她轻轻一叹,道:「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听我的话?」 斐玉接口道:「我还是一样听话,你叫我做甚麽都行,只是不要让你离开我的 视线!」 「冷月仙子」面上这才绽开一丝笑容,道:「真的麽?那麽你就跪下来,发一 个誓,要答应我三件事,无论怎样你都要照我的话去做:水远也不能更改!」 若是别人对斐玉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认真考虑的,但是对这个「冷月仙子」 他却绝不犹豫,想也不想的就跪了下去,大声道:「我发誓,若是……若是… …」 他实在不会发誓「冷月仙子」提示他,道:「若是没有照办,便道天打雷劈, 万劫不复!」 斐玉立刻大声道:「就是这样,斐玉若是不照「冷月仙子」的意思去办,便道 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然後他站起身来,道:「你要我做的是甚麽事?」 「冷月仙子」幽幽道:「第一件,你从今以後有生之年,绝对不可去欺骗任何 一个女孩子,水远不要叫任何一个女孩子伤心,不管你爱不爱她,只要她对你好, 你就该好好去保护著她,无论为了甚麽原因,都不要让她受到别人的伤害,你答不 答应?」 斐玉立刻道:「我本来就不会让女孩子伤心!」 「冷月仙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哀怨之光,缓缓道:「这事说来容易,其 实……唉!却是很难的,因为世上总有多少奇怪的理由,让你不得不去伤害一个爱 你的人!」 斐玉胸膛一挺,道:「不,我永远不会的!」 「冷月仙子」安慰地点了点头,道:「好孩子,记住今天的话……第二件,我 要你在这个洞窟里陪我三天,无论受到甚麽痛苦,都不要离开!」 斐玉道:「何止三天?我会陪你到永远!」 「冷月仙子」叹道:「不要,只要三天,因为那将是非常痛苦的三天,因为黑 暗、饥渴、疲倦,这许多种自古以来人类最大的敌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能忍受得 住这些痛苦麽?你答应麽?」 斐玉颔首道:「我答应,我甚麽痛苦都能忍受,我绝不离开你!」 他忽然想起外面还有虹儿、阿玉与四妹三人在守候著,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歉意。 「冷月仙子」轻轻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能为我忍受一切痛苦的,但是我 也要答应你,你所忍受的这一切痛苦,都将会得到十倍的报偿!」 斐玉大声道:「我不要报偿,我只要你!」 「冷月仙子」哀怨地一笑,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安慰与赞赏之意,她喃喃道:「 我能为这孩子尽最後一份心力,让他好好做人,为武林增光,我死了也该含笑了吧?」 她语音馍糊,斐玉问道:「你说甚麽?」 「冷月仙子」道:「我说我很高兴……」 斐玉又道:「第三件事呢?你说,我一定要为你做到!」 「冷月仙子」道:「好,我在说第三件事之前,我要先说一个故事,但是我只 说给你听,你也绝对不要再说给任何人听,就让这个故事永远珍藏在你自己心里!」 斐玉点头,道:「好!我不说!」 「冷月仙子」声音凄恻,微叹道:「这个故事我必须找个人说出来,唉!苍天 毕竟是仁慈的,能让我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再见著你……」 她微微一阵颤抖,身上的钢针就在火光下摇晃颤抖;不知是钢针的痛?还是这 个故事本身使她痛? 她缓缓地吸口气,开始了她的故事,道:「从前,有一个平凡的妇人,不知是 幸运抑或是不幸,她辛苦地生下了第一个男孩之後,又有第二个要临盆,原来她生 的是一对双胞胎;只不过她身子太虚弱了,等第二个孩子也生下来,她的生命也就 结束了……」 「季节变化,岁月消逝,这一双孩子也渐渐长大,他们的面貌、身材,甚至声 音举动,都是那麽相像!有时连他们的父亲,都无法分辨出他们两个究竟谁是哥哥? 谁是弟弟?」 「但是苍天却偏偏在这一双孩子的身体里,安放了两颗不同的心;哥哥是既聪 明、骄傲,又强横;弟弟却是又软弱、又善良。」 「无论是在家里,或是在私塾里,一切的光荣与成就,都是哥哥的,甚至达他 们的父亲,也不喜欢这个可怜的弟弟,因为他认为若是没有这个弟弟,那麽他的妻 子也不会在生产中死去……」 她的声音是那麽温柔而美丽,又甜蜜又亲切,但是她所叙说的这个故事却是这 般悲惨。 她的声音又是如此熟悉,是不是昨天夜里在他背後说话的人?是不是把他引到 这山洞来的人? 但是又真的是那个声音吗?绝对没有错! 只是,那香气呢?那特殊的香气又哪里去了? 不管那香气,声音「冷月仙子」的故事又接了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生长的 弟弟,自然就养成了一种阴郁的个性,对於任何事,他都逆来顺受地忍受著,但是 他的心里,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报复,报复!总有一天要报复的!」 说到这里,她本甜美的声音,苋莫名其妙地颤抖了起来。 斐玉心头一凛,只觉她口中所说的「报复」二字,其中含蕴著那麽深邃的恶毒 与恐惧,生像是被报复的对象,不是那骄傲凌人的哥哥,而是她自己。 颤抖著的语音努力要恢复平静,她接著说道:「有一天,哥哥失手打碎了他爹 爹最爱的古董花瓶,却将责任推到弟弟身上,而那偏心的父亲,却也真的相信了哥 哥的话。」 「受了冤屈与责打的弟弟,乘著黑夜逃了出去;但爹爹与哥哥丝毫也不著急, 因为他们知道,软弱的弟弟一定会自己回来的!」 「第三天,弟弟果然回来了,这一次他不再惶恐曲辱,反而脸上带著一种奇异 而快乐的光辉,对於任何责骂,都像全不在意。」 「聪明的哥哥看出了弟弟的奇怪心情,不断地逼著他,问他到底为了甚麽?」 「弟弟似乎不愿说出来?但终於还是透露了出来;他说,在他出走的地方,遇 著了仙人,那仙人告诉他,叫他三日後再到那里去,要传授他一种神奇的仙法,收 他为徒弟。」 「到了第三天,哥哥假装要送弟弟,并且再三问弟弟,那仙人究竟是住在甚麽 地方?」 「弟弟带著一种奇异的神色,很详细的告诉了哥哥,哥哥心中暗笑,以为弟弟 中计了,因为他早已想好了计划,要将弟弟害死,然後假称他就是弟弟,到仙人那 里去,学他的仙法,做他的徒弟,反正他兄弟二人面貌完全一样,既使是仙人,也 未见能分辩得出。」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弟弟根本没有遇见仙人,他只是从山上猎户口中, 打听出一个野兽最常出现,甚至连猎人都不敢去的地方,他故意装出不肯说出来, 是因为他深知哥哥一定会抢著要去的!」 「但是他也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做哥哥的,竟然存心要害死他!」 斐玉不禁全身发抖,手心出汗;在他幼稚而纯真的心灵里,绝对无法想像人与 人之间,竟会相互使出这麽恶毒的心计来互相残害! 何况还是嫡亲的孪生兄弟之间…… 「冷月仙子」也不自觉地回首望了那两具互相拥抱著的尸身一眼,又自幽幽长 叹一声,接著说道:「两人心中各有鬼胎,所以出门时谁都没有告诉父亲,就一起 偷偷地爬上了山,哥哥在暗中得意,到了一个险峻的削壁前,哥哥说:「今日一别, 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弟弟也说:「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此 刻心中却在奇怪,哥哥为甚麽没有抢著要去?」 「哪知他念头还没有转完,哥哥突地用尽平身气力,将他推落了悬崖。」 斐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冷月仙子」自己亦长长地吸口气,抑制一下自己的情 绪,叹道:「站在崖上的哥哥,只听得弟弟惨呼著趺下了悬崖:心里自然也有些害 伯,便放足狂奔起来,一直跑到弟弟所说的那个地方……」 「但是他非但没有找著仙人,反而遇到一头白额猛虎,那时他才不过十二岁, 但却已有了过人的勇气,竟能以异常的镇静,来应付这突来的危机。」 「但是,十二岁的幼童,怎能比得上那凶猛的老虎?眼看他就要死在猛虎的利 爪之下……」 斐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渐渐浊重起来,紧张地等著她往下说。 「就在那危急之时,猛虎的吼声,惊动了一位武林中的前辈异人,将哥哥救出 了虎爪。」 这位前辈异人深喜这孩子的镇静与聪明,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 「聪明的哥哥福至心灵,自然立刻就拜倒在他的膝下。」 「於是他因祸得福,不到十年,便已得了那位异人的一身绝技……」 「只是每在深夜,梦回魂断之时,他望著窗外夜色,耳畔仿佛总是会响起他弟 弟跌落悬崖时,那种凄厉的惨叫声,他心里就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悚栗……」 无风的秘窟里,突地平添了几分寒冶之意「冶月仙子」继续叙说著她的故事: 「十年之後,那位武林异人终於过世,他的爹爹也因突然失去两个儿子,郁郁而终。」 「学得了一身绝技的哥哥,自然不会埋没在荒山里!他仗剑下山,出道江湖, 不到三年,便在武林中搏得惊人的声名。」 「有一次,他在甘凉道上,从一群大盗手中,救出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感激 他救命大恩,又倾慕他那一身绝技,再加上他因为忏悔幼时的罪行,所做下的许多 英风侠行,自然也深深地打动了这女子……」 「这一段日子,在他二人一生中,都是最美丽的,他们一起结伴行侠江湖,一 起读书,一起学剑……终於她也情不自禁,献身给他……」 「谁知就在那欲死欲仙,意乱情迷的高潮之间,他口中呼唤的,却是另一个女 人的名字!」 斐玉不禁一怔,怎么会有这种混蛋男人? 「冷月仙子」却幽幽地长叹道:「尽管他事後百般否认,百般解释,却再也挽 不回那女子的心了;虽然她还是全心爱著他的,虽然他往後的日子里,也的确从未 有过其他的女人出现,尤其是没有一个姓黄,名叫翠袖的……」 斐玉一怔,惊道:「你说甚么……黄翠袖?」 「冷月仙子」叹道:「他说得含糊笼统,口齿不清,事後竭力否认,也不知道 是不是这三个字……」 她的眼光又不由自主地望向地上那两具尸体,幽幽长叹:「路遥知马力,日久 见人心:日子久了,也就渐渐原谅他了,尤其是他百般忍辱,万般殷勤之下,也就 渐渐打算再接受他时,那一天,那个晚上……」 「是个多雨的黄梅天气,我听著窗外的雨声,不知怎地?心中竞有一种不祥的 预感……」 她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幸而斐玉似早已知道她说的这後半段,其实就是她 自己的故事。 斐玉没有插嘴,她就继续说下去:「还未到子夜,他一个远在西北道陲的朋友, 突然差人飞骑赶来告急求援,说是发生了惊人的变故,希望他能即时赶去。」 「我……唉,我本来也要跟他一起去的,但是他却对我说,伯我身子不适劳累, 要我留下来等他,不出一月,定会赶回,因为武林中无论有甚麽纠纷,只要「千手 书生」一到,无不迎刀而解。」 「我当时心中有不祥预感,心里害怕,一定要跟著去,他却笑我是孩子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生怕自己会忽然窒息,然後接著道:「还不到一个月, 他果然回来了,虽然看起来比以前削瘦很多,但是精神却更好了;我心里很高兴, 但是……不知怎地,自从那一天之後,我总觉得有一种异常的气氛,笼罩在我四周。」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一年,我觉得一切事都似乎变了样子;但却又说不出 原因来。这一年之中,我和他甚至很少说话,以前读书,学剑的功课,也都停止, 因为他说是受了一点内伤,但是却在一个大两滂沱的夜里……强奸了我!」 她全身都在发抖,喘息著呻吟道:「我原本就有心要给他的,他又何必要用强 的?」 「然後,他自己也是悔恨交加,竟然经常离家,有时数夜不归,不是留连酒楼 舞榭,就是勾引一些良家妇女……我只有隐忍在心里,我爱他,却再也不让他碰我 一下!」 「一年过去了,又到了黄梅天气,又是那种雨丝连绵的夜晚,我不愿让他碰我, 我卷住被子装睡,却在半夜惊醒,我发觉他笔直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望著窗外出神。」 「我没有惊动他,我只是悄悄地张开眼睛,顺著他的目光望去……」 她语声由沉重而变得不可掩饰地惊恐、颤抖而悲切:「那一眼……那一眼所见 到的景象,我永生也无法忘怀,我……我竟在那窗子上,看到了另一个「千手书生」!」 斐玉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他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已冒出了一粒粒的冷汗。 悄悄拾眼望去,只见她自己在叙说这个故事时,竟已麻木得没有一丝情感,就 像是在叙说著另一个人的另一件事一样。 但语音却仍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著:「我忍不住地惊叫出声,窗外的人影立刻如 飞一般地掠走不见,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想追出去,但是坐在我床侧的这个人,却 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使我丝毫动弹不得!」 突然,柴火燃尽,火光熄灭,只剩下暗红的炭火使得这秘窟内更是阴森恐怖… … 倒悬著的钟乳石,映出重叠怪异的阴影,仿佛有无数个鬼怪精灵,在作狂欢的 乱舞…… 每一个精灵,又仿佛都是「千手书生」的影子! 斐玉不自觉地蜷曲了身子;在这阴森黑暗的地方,听这种阴森黑暗的故事,本 已足以令人悲哀悚栗,何以这故事中悲惨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甚至看得到她眼中的泪,在黑暗中闪烁。而她,这「冷月仙子」的声音更是 冰冷:「直到那时为止,我还不知道他有个孪生兄弟,更不知道他兄弟之间,曾经 有过那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我更不知道这个坐在我床边,曾经强奸了我的人,跟我 共同生活了一年的人,竟不是「干手书生」张仲仁,而是他的孪生弟弟,张伯贤!」 ----------- 转自 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