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宁馨儿 宁儿就一面计算著岔路口,一面扳著指头:「如果计算得不错,应该是在这里 右转。」 柳含笑道:「到底对不对,只有去找证据。」 一行人真的右转走去,馨儿又欢呼道:「有了,这里有一些粉末。」 宁儿又发现一只女人的足印:「这一定是那位凌玉娇的。」 馨儿奇道:「她的脚印为什麽比我的要深得多?」 柳含笑道:「那是因为她要抱著一个大男人,那是因为那个男人,不良於行。」 跟随而来的五名紫鹤武士,不由得对这三个小女孩,敬佩得五体投地。终於来 到一处转口,本是应该往左转去的,柳含笑却阻道:「不必再转啦,就是这里。」 她指著潮湿污黑的地止,有一圈状若巨桃形状的痕迹:「你们谁能看得出来, 这是什麽?」 宁儿左看右看…… 馨儿也左看右看…… 柳含笑道:「何不坐上去试试?」 宁儿恍然大悟:「对啦,这是凌玉娇的屁股印子。」 馨儿皱眉:「还不赶快逃命要紧,坐著干嘛?」 柳含笑道:「等人来接应!」 她指著地上的痕迹道:「这是竹筐的迹印,这凌乱的脚步是他们爬进竹筐,然 後这附近再也没有痕迹,可以证明他们是由这上面的出口逃亡了。」 抬头上望,竟是三丈多高的一处地穴。 柳含笑向五名紫鹤武士道:「现在,该看你们的啦!」 这五名控鹤监的紫鹤高手,不由皱起眉来,他们虽然个个都能一跃超过五丈, 但是要上去找出口…… 馨儿叹口气:「本领越高的人,越是不知道「合作」的好处。」 五名紫鹤武士恍然大悟,立刻以叠罗汉的方法,踏肩而上,终能够到顶上,伸 手四处敲敲,试探出果然有一处空空的声音。 项上那名紫鹤武士双手上托,顶住那处出口石板道:「数二三一,一起用力。」 他们果然齐喊二三一,大喝一声,那块石板粉碎,终於露出了一方小小的出口。 馨儿又叹道:「万一是块铁板……」 宁儿笑道:「也只不过是断腰折手而如一…」 五名紫鹤武士涨红了脸:「你们到底什麽意思?」 宁儿笑道:「除了用蛮力,你们还会什麽?」 馨儿道:「你们就不会想办法找找看,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很轻松的打开。」 他涨红了脸分辩:「反正我能打开。」 宁儿道:「可是已经吓跑了嫌犯。」 柳含笑阻止她二人:「好了,争辩无益,上去吧!」 她们翻身而上。 就到了那间阴暗房间。 就找到了那间棺材工厂。 找到面临街市时,已是第二日天明。 那块大招牌在阳光下讥讽地耀眼。 宁儿念道:「谁说阎罗不照顾?总有一天等到你。」 馨儿叹道:「了不起,能想出这样一句话的人,学问一定很高。」 宁儿又道:「能想到用棺材店做出入口,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馨儿接道:「逃亡的人只要舒舒服服的往里面一躺,再由别人吹吹打打,哭哭 啼啼地抬出去。」 这两个双胞胎,不但长得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声音都一样的娇柔可爱,一 人一句地接著讲个不停,有时就真的分不出到底是哪一个在说话。 柳含笑却任由她们去发表高见,她自己仔细地检查一遍里里外外,又叫五名紫 鹤武士去找老板来。 这棺材店老板已经不在了,就连那个哑巴小伙子也不见踪影。 幸好隔壁是一间香烛冥纸铺子,那老板是位高瘦独臂老人,闻声过来招呼她们 :「要买棺材吗?买大送小,多买多送……」 那紫鹤武士笑骂道:「家里死一个人就够倒霉了,还要买大送小?」 老头道:「我怎麽知道,是这个老板订的规矩。」 「这里的老板呢?」 「他说有事要回乡下去几天,这里的生意就要我照顾……」他终於看清他胸前 绣了紫色的飞鹤图案,吓得立刻要缩回去:「你们要棺材,尽管自己搬,我不管啦!」 柳含笑一把拦住他道:「慢点慢点;老伯请问您叫什麽名字呀?」 对美貌姑娘,总不致太无礼,老伯回答道:「老汉姓张,大家都叫我老张。」 「您的手……」她指著他失去的一只右臂问道:「是怎麽回事?」 「哎!四十多年啦,那时候天下不太平,强盗土匪打家劫舍,一刀从这里砍下 去。」 「四十多年?您就这样一只手多不方便……」她关切地挽汾他的空袖,看了看 他的伤。 独臂老张脸色骤变。 柳含笑继续道:「您卖香烛,隔壁卖棺材,正好鱼帮水,水帮鱼……您何不乾 脆,自己一个人经营两边……」 「姑娘开玩笑啦!」 柳含笑倏地伸手,拔掉他下巴上的几根疏稀山羊胡子冷笑道:「好高明的化敉 术。」 独臂老张奋力一挣,即发觉她的手就像铁极一样,几乎将自己手骨捏碎;他这 才知道这以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柳含笑指著他断臂处的皮肤道:「这一圈皮肤颜色不同,当然是因为经常戴著 一具义肢的关系,你只要取下胡须,戴上义肢,出现在棺材铺,你就是棺材店老板, 只要取下义肢,牯上胡须,你就是香烛铺老板,对不对?」 独臂老张汗如雨下,却咬牙不语。 柳含笑道:「我不必追问你跟凌家的关系,也不会追问你在这里潜伏了多少年, 事实上我还真的敬佩老伯,像您这样忠肝义胆的人,已经不多了。」 她放开他的手臂:「走吧!尽可能远走高飞,莫教控鹤监的人找到。」 紫鹤武士惊道:「就这样放他走?」 柳含笑道:「你打算怎麽样?对这种忠义的人,他是宁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紫鹤顾平道:「控鹤监的「刑求」,谁能不招?」 柳含笑嗤之以鼻:「你们除了刑求逼供,乱把帽子,诬栽罪名,残害无辜之外, 还会什麽?」 「可是董娘……」 柳含笑声色俱厉道:「此事她若敢挥手,我立刻甩手走人,由她自己去抓嫌犯 去。」 紫鹤武士果然不敢多言。 那独臂老者道:「我现在才知道,「千里追魂」柳含笑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独臂老者已远走高飞。 宁儿、馨儿也果然找出一只义肢,也找到烛铺与棺材店之间的秘密通道。 紫鹤也奉命去把昨天负责在这一带搜查的地保、衙役及军勇,全都找了来。 大家七嘴八舌,邻居路人也都围观。 柳含笑偶而抬眼,忽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夹杂在围观人群之中,不由心神一 动,悄声问宁儿、馨儿道:「去踩踩她的盘!」 宁儿抬头四望,茫然道:「踩谁的盘?」 柳含笑急追到外间,已不见那一双眼睛的人影,不由叹道:「好机灵。」 馨儿亦好奇追问:「她是谁?跟这件事有什麽关系?」 柳含笑道:「也许只是我一时瞎疑心。」 随後她走到棺材工厂内,指著一副搁置棺木的基架问道:「你们谁知道,这上 面的一具棺材,那里去了?」 宁儿奇道:「你怎麽知道这上面曾有一具棺材?」 一名白鹤武士应声道:「这上面确实有一具上好的红桧木棺木,昨天傍晚,卖 给秦记瓷器的老丈人了。」 柳含笑嘉许地对他点点头:「你怎麽记得这麽清楚?」 「因为我正好检查这具棺木,秦老板正好也选中这一具,而且坚持要连夜雇夫, 拉回去入殓用……」 「很好,你真细心……有谁知道秦老板,或是他的老丈人家?」 「我知道,我是此地地保。」 柳含笑打量这位地保,愍厚老实,不像会撤谎之人。 宁儿道:「那就辛苦带我们走一趟。」 柳含笑却拦住:「等一下,你们全都到外面去等著。」 众人退出,只有三女在此;柳含笑道:「你们一定充满疑惑?」 宁儿道:「不错,我就是搞不懂,他明明检查过这具棺木,看来一定没有问题, 而当时就被秦老板选购,当场就雇夫拉回去。」 馨儿接道:「你却一副认定了那嫌犯,就是由这具棺材运出去的样子。」 宁儿道:「而且装两个人。」 馨儿道:「而且装两个大人。」 然後她二人相棍一笑,同时开口:「一男一女!」 柳含笑道:「你们两个到底想说什麽?一男一女,跟两个都是男的,或两个都 是女的,会有什麽不同?」 宁儿道:「两个人跟一个人,就有不同。」 馨儿接道:「两个大人跟两个小孩,也有不同。」 柳含笑道:「喂喂,你们在玩绕口令是不是?我看你们把思考方向弄错啦!问 题重点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装人出去,能装小孩就能装大人;能装一个就能装两个。」 宁儿接口道:「只不过挤了点。」 馨儿道:「女生挤男生,羞羞……」 她二人叽叽咕咕地笑著,柳含笑亦不禁失笑骂道:「两个小鬼头,你们想到那 里去啦!」 她将二人引到那搁放棺木的「基座」处,富地指给她们看:「这真是一项非常 精巧的设计,一般棺材,都只用两条长板凳,这样搁著;可是这里是事业制造棺材 的工作场所,所以用这种比较永久性的木头,做成基座,以便使制造中的棺木,可 以自由旋转,甚至可以竖立。 她一面实际转动那基座,解释给她们听。 宁儿道:「嗯,这样工作起来,更方便。」 馨儿道:「不再是两条长板凳架住棺底,把底部变成可以活动的空间。」 宁儿道:「一定是先把人装进去躺好,再有一块看起来跟棺底一样的档板。」 馨儿接道:「棺底降下一些,挡板遮掉一些。」 「检查的人就被骗过……」 「安排好的接应之人恰巧进来……」 「恰巧选中这一具……」 「恰巧要求马上运走……」 「简直天衣无缝……」 「又简单明了……」 她二人哈哈大笑,宁儿道:「而且那秦老板恰巧就死了一个老丈人……」 馨儿道:「就算恰巧没有,也一定会想办法,弄出一个「恰巧」来。」 只要把前因後果弄通,她们立刻变得轻松愉快,走出外间,立刻叫那个愍厚老 实的地保来,要他带路,前往秦老板家。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喝令:「慢著!」 接著又是一阵好大的臭排场。 二人一组的锦衣白鹤武士,由街道那头一直排了过来。 董娘竟也能另外训练四名彩衣婢女,拾著她进入棺材店来。 宁儿立刻迎上道:「要买棺材吗?买大送小,多买多送。」 董娘正要变脸,柳含笑已将宁儿拉开:「你又来干什麽?」 董娘恨声道:「打狗看主人,你们打伤我两名紫鹤武士,是不是存心向我示威 挑衅?」 馨儿一副又羞又愧,又委屈又无辜的模样道:「是我不好,是他伸出大腿来叫 我坐,我本来跟他说会痛,是他自己说不要紧,我就轻轻的,很小心的坐下去。」 围观众人已有窃笑之声,柳含笑喝阻馨儿:「好啦,一个女孩儿家还去坐人家 大腿,这种丢人事儿别再说啦,否则狗主人面子更挂不住啦!」 董娘恨得牙疗,但此刻正值用人之际,不能翻脸,只能怒道:「从现在起,我 要在现场盯著。」 柳含笑一怔道:「我们不是在游山玩水,郊外野餐;这麽辛苦的差事,你跟著 干嘛?」 董娘冷笑:「你已经私自放走了一个独臂老张,搞不好你会连钦犯也放走了。」 柳含笑纠正她:「嫌犯!」 董娘坚持道:「钦犯!」 柳含笑忍气道:「我如要放他,又何必再往下找?」 董娘步步进逼:「听说那钦犯,最会勾引女人!」 柳含笑气极反笑:「好,好极了,你那脑袋瓜里,竟能装下这麽肮脏的念头… …」她随即点头答应:「你要跟著可以,第一,这些臭排场一个也不准出现。」 「为什麽?」 「追踪之术,就是靠现场的蛛丝马迹,你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无聊家伙一阵瞎 搅混,线索全都破坏了,还追踪个屁!」 「哼!」 「第二,现场众人,包括你本人在内,要完全听我指挥,不可轻举妄动。」 董娘怒道:「你凭什麽指挥我?」 柳含笑亦怒:「那你自己去找,尽可由你作威作福,爱怎麽搞就怎麽搞。」 董娘手按座椅扶手就要冲出。 宁儿、馨儿亦横栓一步,采取联手御敌的姿势。 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董娘却神色一变。 柳含笑大感意外。 董娘终於忍气吞声:「听你指挥,只到钦犯出现为止。」 柳含笑应声道:「我说过我不负责「逮捕」!」 ※※※※※※※※那名愍厚的地保,引著她们往秦老板的丈人家行去。 董娘果然没有带她的那些臭排场,只与五名紫鹤武士,四名彩衣婢女,徒步而 行,跟在她们後面。 宁儿回头望了一眼,低声笑道:「这个董娘还真的能屈能伸。」 柳含笑道:「她的头顶上司来了,她能不屈吗?」 「什麽?」 「刚才她正要翻脸时,为什麽突然忍了下来?」 「为什麽?」 「因为有人在给她下指示。」 「什麽?」 「你知道「传音入密」?」 宁儿恍然大悟:「不错,她那时候的表情,的确是在接受命令。 馨儿道:「是谁能给她下命令?是你看到的那一双大眼睛吗?」 柳含笑摇头:「我也不能确定,反正走一步是一步。」 前面却出现了一队出殡队伍。 那名地保喜道:「这就是秦老板的老丈人出殡。」 柳含笑道:「这麽巧?」 地保道:「是巧,我还以为是明天才出殡呢!」 柳含笑道:「是你听错了,还是他们临时改期?」 地保道:「是他们……」 这秦老板果然是有钱人家,老丈人的後事,当然要办得风风光光,才够面子。 看看这排场,吹鼓细乐大粗十番;僧道尼巫,念诵超渡,旌旖前导,纸马屋宇, 二十四人抬柩,孝男孝女引灵,亲族威党,执拂队伍,乡亲邻友,在後面跟了一大 串,果然是「备极哀荣」。」 这声势浩大的出殡队伍,沿著山路迤选而来,渐行渐近,柳含笑回头向众人吩 咐:「在路旁排好,跪下。」 她自己领头跪下,众人亦都跪好。 只有董娘自持身分,在犹豫著。 柳含笑低喝:「快跪下!」 董娘万分不情愿地跪了下来,柳含笑吩咐道:「全部不许轻举妄动,待我去探 探他的底。」 那队伍终於走到近前,柳含笑竟然号淘大哭,伤心至极,如丧先妣,甚至激动 地奔上前去,抱棺哀号:「哎呀,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呀,你怎麽这样,一声不响就 走了呀,你倒好呀,只要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撒手就可以不管了,叫我将来的日 子,指望谁吁!」 路边出现「路祭哭灵」,并非什麽稀奇事,只不过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 哭得这样呼天抢地,声哭但下,而且唱作俱佳,倒也少有。 「……可怜我年纪轻轻,你就叫我给你守一辈子的寡,你也太没有良心啦!」 秦老板的老丈人,当然是年高德邵,竟然会瞒著家人在外面闹这样大的笑话? 孝男孝女终於忍不住了。幸而执事长者已经赶了上来,拉住柳含笑道:「姑娘你到 底在哭谁呀?」 「当然是在哭我老公呀!」 「你老公是谁?」 「就是在衙门当差的贾师爷呀!」 众人这才大大地吁了口气,幸而老丈人的晚节无玷。 「只怕你是弄错啦!这是秦记瓷器秦老板的老丈人,不是贾师爷。」 柳含笑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大嚷道:「什麽?不是贾师爷呀,早点说嘛,害 我哭了丈半天,眼泪全都白流啦!」 「你干嘛要哭这麽伤心呀?」 「看看这个排场,准是有几个钱的,奴家我,也想沾点光,弄几个嘛……」 一场闹剧,并未引起多少笑声;只因出殡队伍个个都该表现得「哀痛逾垣」, 严禁讪笑的。 董娘却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你到底是在搞什麽鬼呀?」 柳含笑道:「我只不过是去摸摸他的「底」。」 地摊开手掌,原来她刚才抚棺痛哭时,只不过是要伸一只手下去摸那棺木的「 底」。 「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确就是这副棺材,昨夜把嫌犯运出棺材店,半路上把人 放走了。 董娘立刻吩咐紫鹤武士:「去把那姓秦的抓起来,问问他把钦犯藏到那里去了?」 柳含笑急忙阻止:「无凭无据,只靠严刑拷打,就算终於逼出了「真口供」, 只怕也是拖延时间,嫌犯早已远走高飞啦!」 「那……」 「放心,我手上摸到的泥土,就能告诉你正确的位置,而且保证不用动刑。」 ※※※※悠闲的看吧[yr41.xilubbs.com]※※※※这里是一座废弃的砖窑。 长久以来都在挖采附近这种有敉性的优质粕土,大量打砖烧瓦,所以到处都是 大大小小的坑坑洞洞。 显然是堪用之士终於用光了,所以砖窑工寮也都废弃不用了。 如今荒废圯塌,杂草丛生,地上布满这种烧後的暗红砖屑红泥,与柳含笑摸在 手上的泥质完全相同。 柳含笑道:「就是这里啦!」 此地因烧窑而荒废得无法耕作生产,一条当年运砖运瓦的土路,而今已成为南 来北往的重要通路。 柳含笑等人沿路找寻,终於找到车子碾过的痕迹,宁儿仔细地分辨著:「不错, 这是一辆载货用的板车,有相当的重量。」 馨儿道:「拉车的是匹老马,左後腿微跛,因为那蹄铁已经松脱了。」 她们很快又找到板车倾覆之处:「车子在这里翻倒……棺木滚落在这里……棺 盖掉在这里……」 「这些脚印,是工人把棺木再拾回车上时踩出来的。」 「看,车子从这里开始继续走,车辙痕迹明显的浅了许多,表示棺村已经是空 的啦!」 她们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拼凑,历历如绘地详细描述事情发生的细微末节,简直 就像亲眼目睹一样。 「看这只脚印……是个女人的,一定是那凌玉娇。」 「这里有一只男人的脚印,脚尖在地上拖著……」馨儿望向董娘:「你见过那 盖奇,他是受伤还是生病?」 董娘竟有此一喟叹:「他是残废……」随即她又表现出坚决:「他是钦犯。」 她的目光又自然而然地望向那座废圯砖窑,宁儿嗤之以鼻:「只有笨蛋才会躲 在这里,等人来抓。」 馨儿接道:「只有笨蛋才会打算在这里抓那种笨蛋。」 董娘一再被她们嘲讽讥讪,脸色铁青,就要发作;柳含笑急时引出话题:「如 果是你,在这深更半夜,又带著个可怜的残废,你会往那里走?」 宁儿、馨儿同时伸手一指:「往那边!」 柳含笑道:「为什麽这麽确定?」 「因为我又看到了一只女人的脚印。」 事实上,只要细心找寻,这沿途真的有太多的蛛丝马迹,可供追寻。 特殊的砖屑红土…… 草丛被踩踏得折断仆倒…… 凌玉娇的吃力脚印…… 盖奇不良於行,在地上拖行的擦痕…… 就连一向心浮气燥的董娘,都确定往这个方向追踪是正确无误的。 她信心大增,立时率领了她的手下,往前急奔。 泖含笑拾眼望了一下,惊异不置:「竟有这麽凑巧?」 「什麽?」 「你知道前面是什麽地方?」 「锺王庙呀,有什麽不对?」 柳含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凑巧,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她,曾替她解过一张 地图,地点正是这间庙所在!」 「地图?是藏宝图吗?」 「她不肯承认!」 「要是我,也不会承认。」 这一对双胞胎姐妹,果然心意相通,只听一人道:「我对抓嫌犯可是一点兴趣 也没有。」 另一人立刻接道:「她们全力抓嫌犯,我们何不……」 柳含笑却打断她们:「你们听过一首诗没有?」 「什麽诗?」 「衣霞翦云应含笑……」 宁儿接口道:「……骑鹿控鹤君莫愁!」 馨儿接口道:「我一听到「控鹤监」,就想到这首诗。」 宁儿道:「你提到这首诗,是不是要提醒我们不去碰控鹤监的东西?」 馨儿道:「我也在猜,那第一句最後两个字「含笑」,是不是指你这位「千里 追魂」。」 宁儿道:「如果不是,那控鹤二字也就没什麽意义啦!」 馨儿道:「如果是,那你这位柳含笑,还排名在她控鹤监之前,有什麽好怕的?」 宁儿道:「而且……」 柳含笑急忙打断她们:「哎呀,你们两个一人一句,烦不烦吁?能不能乾脆由 一个人一次讲完?」 她二人却同时开口:「不能!」 接著二人一怔,哈哈大笑。 柳含笑亦开心大笑:「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随後她认真地说:「你们 一定要搞清楚,「控鹤监」是朝廷的秘密组织,是当今天子皇帝老儿在背後撑腰, 跟一般武林帮会门派或人物,完全不同。」 「哼哼!」 柳含笑道:「哼哼是什麽意思?千万不要因为一个董娘,就以为控鹤监就只不 过如此,那是非常危险的。」 她们虽然一路谈天,走得很慢,但是迟早总会走到的。 等她们走到,董娘等人已在这锺王庙里,大肆搜索,里里外外,钻进钻出,当 然是亮无所获。 既然再无所获,就乾脆都停下来,看看柳含笑她们有何行动。 她们果然很快又找到线索,就在那口枯井旁;找到了凌玉娇的足印,在破损的 石砌井槛上,发现铁够的痕迹。 「原来这里早就有人安排接应!」 「何以见得?」 「从棺材里逃出来的人,会带著大捆绳子,还有铁钩了吗?」 「现在怎麽办?」 「去睡一觉!」柳含笑打了个大哈欠:「一夜没阖眼,我可累死啦!」 她三人果然都退到一旁凉夹处,打开帆布包,取出食物饮水,慢慢享用起来。 董娘知道柳含笑的原则,她不负责是捕行动,她必须对钦犯进行逮捕,她命手 下马上去准备绳索。 却听她三人吃喝谈笑,悠哉悠哉! 柳含笑道:「考考你!」 宁儿道:「尽管考。」 柳含笑道:「你可知道这「锺王庙」的来历?」 宁儿道:「西汉成帝第四子,刘豫封为锺王,封邑之地在这里。」 馨儿接道:「这座山後来就叫锺山,这座庙就是纪念他。」 柳含笑道:「再考考你!」 馨儿道:「尽管考!」 柳含笑道:「金陵这个名称的由来?」 宁儿道:「汉时称「江都」,三国时孙权以此为都城,又因锺王在此筑陆,而 改称「秣陵」,後来又叫「金陵」。」 董娘一直在留意她们的谈话,才知汉代有一位藩王,曾在此筑陵……莫非她们 在暗示,那张「绡绫肚兜」上的藏宝图,跟这锺王庙的关系非常密切? 她派去准备绳索的武士回来了,那是一条又组又长的麻绳,紫鹤顾平将一瑞牢 牢绑在横横柱上,另一端垂入井中去。 几名武士认定钦犯定是手到擒来,部争著要抢这一功而争执起来,董娘道:「 不要争啦,贺成先下!」 ※※※※※※※※凌玉娇不知什麽时候睡著的,直到被盖奇惊醒。 也不是盖奇惊动了她,而是她担心盖奇安危而自己惊醒的。 盖奇正在安静地独自玩弄著那包袱。 而她突然惊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此时她就听到外面有异声传来。 她探头一看,竟有一条粗粗的麻绳垂了下来,而且开始一抖一抖地震动著,那 样的抖动,足以说明是有人在利用这根麻绳攀爬而下。 来人是敌是友? 绳索太长,是敌的成份居多。 现在该怎麽办?如何保护这个完全不会保护自己的盖奇? 盖奇完全不知危险已经逼近,仍在那里玩耍著,甚至拆开了那包绣针。 凌玉娇一惊,急忙去抢下来:「不行,你不能玩这个,会扎到手的。」 突然她灵机一动,这绣针会扎手?这位接应之人,为什麽在准备躲藏时需用之 物,同时也准备这包绣花针?莫非在暗示自己退敌之计? 外面那绳索抖动更明显,显然是敌人愈来愈近了,凌玉娇已没有时间再犹豫, 伸手捞住那绳索,往上提升近丈,然後将绣花针插入麻绳之中,再轻轻让绳子垂下 去。 缩回洞口等著,如果是接应之人,一定知道这洞的深度,如果不知道而继续往 下爬,就一定是敌人。 果然见到一双腿,凌玉娇轻轻将石门开回少许,静静等候。 然後是身体,赫然是锦衣绣紫鹤武士的情况,而眼前这个正是武功最高的那一 名。 这洞里深邃漆黑,这紫鹤武士,亦一如凌玉娇下来之时一样,睁眼一片漆黑, 根本未见到躲在密室後面的凌玉娇,转眼就继续攀援而下,数尺之後,突然抓到一 把极细的绣花针,病澈心肝,惨叫一声就砰砰地滚跌了下去。 在井口守候之人突然发觉,原来因人体重量而绷紧的绳索已经松了,急忙伸手 握住绳子往上提一提,摇一摇,证明已经没有人挂在上面了。 他们伸头向井内大喊询问,除了回音荡漾,什麽也没有。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眼睛不时望向董娘。 董娘手下只剩下三位可供差遣的紫鹤武士,但他们显然已吓破了胆。 她又怒又恨,一咬牙决定「御驾亲征」,突然耳边又传来一丝极细微,却又极 清晰的声音,吩咐道:「以退为进,逼她下去。」 董娘神色一动,这已是「传音入密」之术第二次在向地下达指示了,於是她不 动声色,轻轻叹了口气道:「算啦,盖奇既然这麽难缠,又何必非要跟他缠到底不 可?」 董娘下令收拾,一副打算撤退之势,一面喃喃道:「反正抓了干余名嫌犯,尽 可回去交差啦!」 柳含笑道:「好啦,不用跟我做戏啦,我下去便是。」 董娘未料到她竟会这麽怏就答应了。 柳含笑已与宁儿、馨儿合力将绳索上的绣花针悉数拔除,然後在该处缚一记号 :「凌玉娇藏身的位置,应该就在这附近。」 然後她再把绳索垂下去,背上她那口帆布袋,开始爬入井中,同时向宁儿、馨 儿吩咐道:「这里不用管了。回去陪我爹,告诉他晚上我会回去吃饭。」 宁儿、馨儿离去,柳含笑已悬身在井内绳索之上,从帆布包中取出一枚小钢环, 向董娘道:「过来帮我一下。」 董娘伸头入井中,柳含笑将手中铜环伸出道:「先帮我拿一下,我要穿一根细 绳。」 董娘握住铜环,不料柳含笑忽地伸手,一把扯下了她的面具。 董娘惊怒中,柳含笑己哈哈大笑著,迅速向下滑去,一面道:「果然不出所料, 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哈哈……」 ※※※※※※※※又是绳索涮地垂了下来。 凌玉娇惊惧不已。 刚才绳索被收了上去,定然是已检查出绣花针之计。 这次再度放下,定是已想出应付之法。 凌玉娇飞快地动著脑筋,但是她马上发觉,再动什麽脑筋都已经来不及了,因 为敌人尚未现身,就已垂下一支奇亮无比的特制火炬。 这一来,就连「敌明我暗」的袭击优势也没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躲回密室 内,把门关好,但愿敌人没有发现这道门。 显然也是不可能。 第一,这支火炬实在有够亮,井内并不算宽敞,在这支火炬照耀之下,可以说 是纤亳毕露,无可遁形。 第二,凌玉娇刚才那「插针退敌」之计,固然聪明,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第三,她这次遇到的对手是「干里追魂」柳含笑,在这位追踪高手之前,任何 蛛丝马迹,都难逃她的法眼。 果然就被她发现了密室入口的那条窄窄的缝隙,以及那四个手指著力的小圆孔。 她仔细打量著这个密室入口,脑中盘算著如何才能打开它,随即哑然失笑。 如是一般机关,当然是要动脑筋研究它的构造,而眼前这个,却是有人守在里 面的。 除非有办法「哄」得她自愿打开,否则就只好动用「火药」硬攻。 柳含笑当然不会采用後者,虽然她的帆布袋内也预备了炸药。 她飞快地动著脑筋,把这件事的前因後果,再整理一次:首先,那凌玉娇是为 了保护「钦犯」盖奇,不惜炸掉她凌家那座豪华大厅,趁乱进入地道,开始逃亡生 活。 地道的终点,是棺材店的接应。 等一下,那接应之人,又如何知道凌家在何时会用到这条逃亡路线的?除非是 早就决定,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地长久等候著。 不错,定是如此,棺材店的接应之人又联合外面的接应之人,也就是棺材店老 板与秦记瓷器店的老板,联手安排,在砖厂把人放下,在枯井安排绳索,暂时躲到 枯井的密室。 对了,「暂时」,这枯井密室是早就经营布置好的,这密室只能躲,不能逃, 如果能逃,凌玉娇又何必在绳子上摔绣花针? 既然只能暂时躲藏,那麽要躲多久?如何才知道外面「风声」已过,可以出来 了? 洞内的人绝对无法自己探头往外察看,必定是派人来通报接应。 接应之人?躲在洞里的人又如何分辨是来接应之人而非来追杀的敌人? 有窥孔?不行!洞中漆黑,而且派来接应之人也不一定是相识认得之人。 不是窥孔,那一定是「暗号」,对了,信号、暗号、暗语,切口。 躲在里面的人已是惊弓之鸟,绝对不会比外面的人先出声联络,外面来接应之 人必定是先开口,而且一开口就能说出正确的联络暗号,里面的人才能确信他是朋 友而非敌人,才会放心地打开这道门。 暗号、信号、暗语、切口……只要是双方都同意的,任何东西部可以拿来当切 口,历史上最有名的切口,应该是奸雄曹操的「鸡肋」二字,当年曹操八十万大军 下江南…… 柳含笑立刻将自己飞跃的思想拉回现实来,此刻凌玉娇最想听到的是什麽切口 呢? 首先要确定,最可能来接应的人是谁呢?当然最可能的是那棺材店的老板,也 就是香烛镝的独臂老人。 一想到棺材店,就想到那块可笑的大招牌。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就是它。 於是柳含笑身子一荡,就已贴住了石壁。伸手敲了敲,开口道:「谁说闾罗不 照顾? 总有一天等到你!」 这真是目前凌玉娇最盼望听到的一句话,她的确已是惊弓之鸟,她不得不慎重 地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棺材店!」 「棺材店的谁?」 「当然是阎罗王!」柳含笑不知道应答得对不对,她只能设法抓住人类的弱点, 她大声道:「谁说阎罗不照顾?你再不开门,谁也照顾不了,我只好走啦,再见!」 果然石缝开始裂开,现出一道门来。 柳含笑果然幸运猜中,诱得密室门开,她先将背上那只帆布袋塞进去。 凌玉娇帮她将帆布袋拖入,柳含笑自己也抢身而入。 一见对方是如此年轻美貌,不禁互相心折,暗羡不已:「我叫柳含笑,柳天武 是我爹!」 凌玉娇又惊又喜:「柳天武大侠,义薄云天!柳姑娘仗义来援,凌玉娇感激不 尽。」 随即她又起疑:「阎时罗怎麽跟你柳家……」 「阎时罗?原来那棺材店的老板叫阎时罗?」她想到刚才贸然回答说:「当然 是阎罗王」一句,竟是巧之又巧的答对了,不禁笑了起来:「是我柳家主动找上了 阎时罗。」 凌玉娇立时惊觉,柳含笑及时笑道:「慢来慢来,千万别动手……」 凌玉娇全身挡住盖奇,采取戒备姿势。 柳含笑道:「现在才惊觉。来得及吗?」 凌玉娇坚决道:「奋力一搏,死而後已。」 柳含笑只是浅浅一笑,回身采出洞外,也不知她用了什麽手法,就把刚才她自 己攀援而下的那条绳索,引得燃烧了起来。 凌玉娇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柳含笑道:「你看不出来吗?现在就连我也没有退路啦!」 原来柳含笑在从井口开始下降时就已顺便将绳索涂上了一层「磷粉」,她这一 引燃,整条绳索都开始燃烧,不一会工夫,下半截就已烧断,跌落井底,上半截也 已快速地烧到了井口。 董娘与守候在井口的紫鹤武士都大吃一惊! -------- 大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