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豪富徐百万的大厅上,一共坐着四个人,除了徐百万本人之外,还有三个客人。但伺侯过四个人的丫头,却有八个。
其实,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只摆了一杯清茶,一盘细点。四盘细点,没人动过,就是那极难喝到的雀舌香茗也没人喝过一口。
八个伶俐的丫头,都不停地转动着目光,希望能找点事情,表现一下善伺人意的殷勤,只要有人喝一口茶,她们立刻会替你加添上滚烫的开水,可惜,八个人却很失望。
能到徐百万这里作客的人,至少要在扬州地方上有点声望、身份才行。事实上,这三位客人,也是扬州的大人物。
第一位青衫长髯,乃是名满八府的儒医叶天望。他不但医术精湛,而且,还有很好的学问,被誉为江东八府第一名医。
第二位是四十多岁,面如锅底,浓眉环目,身躯修伟,虬髦绕颊,是扬州龙威镖局的总镖头,铁掌罗刚。这人不但练成一双铁掌,力能碎石开碑,而且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江湖上的阅历,丰富异常。
第三位是徐百万府上的护院教师谭长风。那只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人,中等身材,平庸面貌,看上去并不起眼,但他却是徐百万重金聘来的高手,也极得徐百万的看重。
像徐百万这样的豪富,自然要请一个一流的护院武师。就算是花银子也是在所不借,因为徐百万有太多的银子。谭长风就是在一次很秘密的比武征选之下,力败十三位高手,得到徐府总教头的职位的。徐百万亲自看过了那次比武的情形,对谭长风的武功,十分佩服,所以,对这位总教头,也有着一份特别的敬重。
四个人的面色都很严肃。徐百万缓缓站起身子,举手连挥,八个丫头一齐退了出去。搓搓手,他满脸惶急地说道:‘天望兄,你的医术,已到了医死人、肉白骨的能耐,难道对犬子的病势,真的束手无策了吗?我不在乎银子,花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叶天望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徐兄之言,未免见外了,就凭叶某人和徐兄这份交情,兄弟如是能尽心力,岂有推辞之理。小弟己然尽了心力,实在查不出徐少兄的病源,无法下药。’
徐百万不停地搓着双手,焦急之情,溢于神色之间,但他仍然尽量地使声音保持着平和,说道:‘天望兄,你知道,兄弟就此一子,无论如何,要请天望兄成全了他。’
叶天望沉吟了一阵,道:‘徐兄,兄弟不敢妄自菲薄,我的医道,放眼当今之世,也很难找出三五个人来,不过,今郎生的不是病。’
徐百万道:‘不是病,怎么一直昏迷不醒?’
叶天望苦笑了一下,道:‘至少,兄弟无法找出病源。’
铁掌罗刚皱皱眉头,道:‘叶大夫,你说徐公子生的不是病?’
叶天望点点头:‘所以,要罗兄多多费心了。’
罗刚道:‘我!’
叶天望道:‘徐公子昏迷了已有半日一夜不醒,天望又查不出其病源,可能是伤在了江湖人物的手中。’
谭长风突然接道:‘叶大夫,如是徐公子伤在江湖人物手中会留下伤痕才是。’
叶天望沉思了一阵,道:‘谭教头查看过徐公子的病情了?’
谭长风道:‘查看过了,徐公子绝不是被人点了穴道,而且非为暗器所伤,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叶天望抬头望着屋顶.出了一阵子神,端起面前的一杯荼,喝了一口,道:‘不是!如是中了毒,定会有中毒的征兆。就算极为细小的淬毒暗器,天望也自信可以看得出来。’
罗刚道:‘大夫,这就叫我罗某人想不明白了,他既不是中了毒,又不是被人点了穴道,怎会如此地昏迷不醒。’
叶天望又沉思了片刻,道:‘天望不是江湖中人,但我涉猎庞杂,从几本和医道有关的札记上,我想起了一些江湖人物的传说、记述。江湖上有一种移魂大法的传说,不知道罗总镖头和谭教头听过没有?’
谭长风脸色一变道:‘听过,难道除公子伤在移魂大法之下?’
叶天望缓缓站起身子,道:‘徐兄,对令郎的病情,天望很惭愧无能为力,也许罗总镖头和谭教头能为徐兄分忧,兄弟先告辞了,徐兄如觉着还有需要兄弟之处,但请派人招呼一声,兄弟即刻赶来。’说着,迳自举步向外行去。
徐百万虽然处于惶惶无依之中,仍然保持了礼节,起身送到了厅外,道:‘天望兄好走。’
望着叶天望远去的背影,谭长风缓缓道:‘罗总镖头足迹遍天下,见闻广博,可瞧出一些蛛丝马迹吗?’
罗刚道:‘叶天望果然不愧是一个饱学的儒医,对这等江湖上的秘闻传奇,竟然也能知晓。’
徐百万道:‘罗兄,江湖之上,真的有这种怪事吗?’
罗刚道:‘有!不过,这也只是一种传说,我可没有见过。’
徐百万道:‘好!好!既然找到了病源,就该有疗治之法,罗兄,你多帮忙,不管要花多少银子,我都不在乎。’
罗刚的黑脸上,泛现出一片尴尬之色,道:‘徐兄,这只是一种传说,老实讲,兄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办法。’
谭长风道:‘如若徐公子真的是被江湖人物所算计,他们应该有一个目的才对呀?’
徐百万道:‘他们目的何在呢?如是要钱,也该泥人通知了。’
谭长风道:‘东主,昨天下午公子受到暗算,现在,天还未过午时,照一般江湖中人的习性,今天,他们该有消息来的,至迟,不会超过明天。’
徐百万叹口气道:‘长风,快一天一夜了,宝玉一直没有醒过,没有说一句话.没有l喝一口水,我担心他能否撑得下去。’
罗刚接道:‘如若少兄真是受到江湖人物暗算,咱们可以找他们去,最好,把陪公子的书僮找来,我再问问他。’
徐百万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把喜儿给我叫来。’
喜儿,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正当充满青春、快乐的年龄,但现在,他却形容憔悴、一脸愁苦,大概自从公子遇险晕倒之后,一直没有睡过。他畏怯地行到了徐百万的身前跪了下去.道:‘老爷,喜儿叩见。’
徐百万冷哼一声,道:‘你和公子走在一起,怎么晕倒在那里的不是你呢?’
喜儿道:‘我!我……’
罗刚道:‘徐兄,我们要问明详细的内情,不要吓着他了。’
徐百万冷哼一声,道:‘好,那就请罗兄问他吧?’
罗刚轻吁一口气,道:‘喜儿,你起来,不要害伯,要据实回答我的问话。’
喜儿站起身子,躬身向罗刚说道:‘见过罗爷。’
罗刚笑一笑,道:‘不要多礼,少爷是怎么晕倒的?’
喜儿道:‘昨天,少爷带我一起去游仙女庙。’
罗刚道:‘这几天正是仙女庙会会期.听说赶庙会的人很多。’
喜儿究竞还未脱孩子气,说到庙会.脸上立时飞起了一抹神采,道:‘是的,罗爷,那简直是人山人海……’
罗刚道:‘徐少爷就在那人山人海中晕了过去?’
‘不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喜儿的脸上.突然泛现出惊怖之色,顶门上泛出了冷汗,竞然接不下去。
徐百万怒道:‘混帐,不是看到了一个人吗?为什么不说下去。’
喜儿惊惧池摇着头道:‘不……不是人……。’
这下倒叫徐百万震惊了,一拍木案,道:‘不是人是什么?’
罗刚道:‘徐兄,请暂息怒火,你这样怎能问出内情,需知个中的经过,如若有得一点差错.就会有很大的谬误。’
徐百万道:‘是,罗兄请问,兄弟不再插口就是。’
罗刚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道:‘喜儿,那么多赴庙会的人,总不见会出现一个妖怪吧!’喜儿摇摇头.道:‘也不是跃怪,是……是……是仙女。’在座三人,都听得为之二呆。徐百万口齿启动,但他忍了下去,没有出声。
罗刚道:‘仙女庙中,自然有很多的仙女塑像,进入庙中的人,自然是人人可以看到了。’
喜儿道:’不,不是塑像,是活的仙女。’
罗刚怔了一怔,道:‘活的仙女,喜儿,你没有看错吧?’
喜儿道:‘是真的。’
罗刚道:‘那是有很多人看到了?’
喜儿道:‘不是,只有我和少爷看到了。’
罗刚有些迷惘,笑道:‘说明白点,仙女庙中不是有很多人吗?’
喜儿道:‘我和少爷到了仙女庙的后院,看到了那个仙女,衣服、面貌,都和殿中的塑像一样。’
罗刚呆了一呆,道:‘哦!那么以后呢?’
喜儿道:‘少爷追上去了。’
罗刚道:‘你为什么没有追去呢?’
喜儿道:‘我本来想追去的,但少爷不许我跟去。少爷进入跨院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没
有看到,我找去的时候,少爷已经晕在了地上。’罗刚道:‘那里没有别人?’
喜儿道:‘没有,仙女庙大殿后面的跨院,本来是禁止游客进去的,我和少爷溜了进去,那里很幽静,除了那个现身的仙女之外,再没有见过别的人,后来风少爷晕倒在地上.我吓坏了.背着少爷出来,就雇了一顶轿子奔回府中。’
徐百万怒道:‘喜儿,你昨天回来,为什么不讲清楚呢?’
喜儿道:‘回老爷,小的—直想说,但老爷一直在发脾气,小的实在没有机会说明详细的经过。’
徐百万想了一想,叹进:‘好!你下去吧!’
喜儿转身行了几步,回头道:‘罗爷,我想,我想少爷追逐仙女,一定是中了邪。’
徐百万道:‘你胡……’说了两个字,突然住口,原来,他想一想,觉着喜儿不会说谎,此事确也有些诡秘莫测,心中对那仙女现身一事,也有些犹豫起来,不敢再胡乱发作。
一直很少开口的谭长风,突然笑道:‘喜儿,快去吃饭,再睡个午觉,养好了精神.下午带罗爷和我到仙女庙去瞧瞧。’
喜儿的脸上又现出惊怖之色,道:‘我不敢再……’
潭长风接通:‘不要怕,有罗爷和我陪着你。’
喜儿无可奈何,点点头,举步而去。
大厅中,只剩下徐百万、罗刚和谭长风。徐百万搓搓手,叹息一声道:‘罗兄,难道那仙女庙的仙女,真的会在白昼现身吗?’
罗刚略一沉声,道:‘徐兄,我罗某人走了几十年江湖,耳闻目睹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但仙女现身的事,倒是第一次听到。’
谭长风道:‘那么,你也歇息一下吧!下午,我和罗爷勘查现场之后,也许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徐百万道:‘谭教头,我也去。’
谭长风道:‘好!’
正值庙会期中的仙女庙,的确是十分热闹,四台大戏,一班马戏,百数十种的杂耍,当真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包。庙会一连三七二十一天,四方之人从数百里外赶来,临时搭建的草舍篷帐,绵连了数里之长,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徐百万换了一身很普通的衣裳,罗刚和谭长风,也穿着一般村汉衣装。这是潭长风出的主意,他觉得,如要真想在这里查出一点什么,必须要隐密身份。
徐百万是扬州的首富.名气大得很,但真正见过这位大富豪的人,却是不多,再加一身普通的村民衣着,竞是没有人认得出他。倒是罗刚,修躯虬髯,扬州地面上,确有不少人认识他,所以,罗刚经过了一番易容。在喜儿领路之下,三个人先进了仙女庙的大殿之中。
谭长风低声说道:‘喜儿,你和公子看到的是哪一个仙女?’
喜儿道:‘左边第一个。’
谭长风仔细看去,只见神像高可及人.栩栩如生。居中而坐的九天玄女神像,金身风冠.塑像端庄,但分站在她两例的四个女婢.却是塑造得十分娇丽。左首第一个婢女,身着粉衣裙,眉目如画,嘴角间还微微带着笑意。
徐百万低声道:‘喜儿,你没瞧错吧!真和这个塑像一样吗?’
喜儿道:。没瞧错,我虽然只看了一眼,但瞧得十分清楚。’
谭长风道:‘喜儿,带我们到公子晕倒的地方,记着,一定要走原路。’喜儿点点头,向大殿旁边一座侧门行去。
谭长风道:‘罗兄请保护敝东主,我跟蓉喜儿。’其实,徐百万已加快脚步,紧追在喜儿的身后。
穿出侧门,果然有一块屏风,上写‘静修内院.游客止步。’
喜儿轻车熟路,绕过屏风,迳向前行去。屏风后是一座小小庭院,有一座月形圆门通向后院。这时,一个身首蓝布裤褂、白发萧萧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张木椅上闭目养神。那木椅就挡着圆门正中。
喜儿低声道:‘谭爷,那一天,这里没有人看守。’
谭长风道:‘走!咱们进去。’当先行向圆门。
那老妇缓缓睁开双目.道:‘各位,后院是本庙中的女弟子静修之处,一向谢绝香客,诸位要卜财求子,请到大殿随喜。’
谭长风答非所问,道:‘老夫人是这仙女庙中的……’
者妇人道:‘洒扫、作饭、打杂的老妈子。’
徐百万道:‘贵庙可有住待?’他虽着村民衣装,但言语之间,仍不失扬州首富的气派。
老妇人的眼睛,似已老花,伸着头打量了徐百万一阵,道:‘庙会之期,住持一早到大殿接待香客,施主请到前殿去找她吧!’
谭长风笑一笑,道:‘咱们是远道而来,随缘观光,还请老夫人行个方便。’
老妇人摇头道:‘大爷多多原谅,老身职司有关,不便破例。’
潭长风道:‘这么说来,这仙女庙内院是一处禁地了?’
老妇道:‘四方随喜的地方.说不上禁地,但后院却是女子静修之处,诸位都是大男人,入内实有不便,但如禀明住持,由她陪同诸位,也许可行……’
谭长风冷笑道:‘老夫人既是不肯方便,咱们只好闯进去了。’身子一侧,人已由那老妇人身侧滑了过去。喜儿一低头,也窜了进去。老妇人急急伸手拦阻,却挡住了徐百万。罗刚左手一伸,有如一道铁栅般挡住了那它妇人,徐百万举步而入。
老妇人急道:‘你们这算……’
罗刚冷冷接道:‘咱们来查一件案子,者夫人不用大惊小怪。’
者妇人还想呼叫,徐百万却递过一块至少有五两重的银子。这老妇人眼睛虽花,但雪白银子却是看得清楚.呆了呆,伸手接过,又坐在了木椅之上,闭上双目。
喜儿带三人行在一条红砖道上,只见两侧都是青砖墙壁,每隔一段,都有一个圆形小门,似乎有不少的跨院。
喜儿在一座小月门前停下,道:‘就是这座跨院。’谭长风举步而入。
小院幽静,有两侧房栋舍,一正一厢。院中种植了不少的花木,微风带来了扑鼻的花香。喜儿指着厢房前面两道石级,道:‘公于就倒在这里!’潭长风哦了一声,踏上两层石级,一伸手推开了厢房木门。
幽静的小室,简单的布设,一桌一椅之外,别无长物。
谭长风锐利的目光,四顾了一眼,摇头道:‘东主,没有人!’
徐百万道:‘喜儿,这庙中跨院不少,你没有看错吧!’
喜儿道:‘小的记得十分清楚,不会看错。’
徐百万道:‘看看这房。’罗刚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闻言一个转身,向上房扑去。
上房的木门呀然而开,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布衣少女缓缓行了出来。罗刚停下了脚步,谭长风、徐百万也行入了院中。
徐百万道:‘喜儿,是不是她?’其实,他早已瞧出不是,这少女布衣荆钗,打扮得很朴素,而且,貌仅中姿,和那殿中彩衣悦目、貌美如花的仙女相比,实有云壤之别。
喜儿摇摇头,道:‘不是!’
罗刚道:‘姑娘。’
布衣少女合掌躬身,道:‘小女子法名妙喜。’
罗刚道:‘妙喜姑娘,你一直在此跨院中静修吗?’
妙喜道:‘是,我入仙门不久,在此已坐禅半年。’
谭长风道:‘妙喜姑娘既在此院静修,想必见过那位仙女了。’
妙喜道:‘仙女?’
喜儿道:‘是!就是那个穿着粉红衣裙的仙女。’
妙喜道:‘此庙称为仙女庙,仙女在大殿之上,至于在这后殿静修的,都是凡俗之人。’
谭长风冷冷说道:‘咱们找的是能蹦能跳、假扮仙女形貌的人。’
妙喜摇摇头,道:‘我是凡胎俗女,从来未见过仙女行踪。’
徐百万皱皱眉头,道:‘妙喜姑娘前天可在此院?’
妙喜沉吟一阵,道:‘前天不在;这里每月逢七听经,前天好像正是七月初七.每月除此三日外,小女子那是在此院静修。’她说的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潭长风等颇有无言以对之感。
徐百万道:‘前天,犬子就在此院受人暗算,姑娘可曾听过?’
妙喜合掌道:‘妙喜听经归来,听人说一位公子在此晕例,想不到竟是施主之子,妙喜不在,未能相助施救,还望施主海涵一二!’她这番话入情入理,既不否认事实,却又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好伶俐的口齿!
潭长风道:‘这跨院之中,只有姑娘一个人静修吗?’妙喜道:‘是!只有妙喜一人独居于此。’
谭长风道:‘妙喜姑娘,在下可不可以进上房瞧瞧?’
妙喜叹息一声,道:‘诸位施主敌意甚浓,妙喜就算想拒绝,只怕也有所不能.施主请吧!’
谭长风不再客气,举步而行,直入上府。上房也不大,一塌一椅之外,还有一些打坐的蒲团。谭长风实在查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只好退了出来。
徐百万急忙问道:‘长风,瞧出什么没有?’
潭长风道:‘东主,咱们走吧!’徐百万还想说什么,但却被谭长风以目力阻拦。
谭长风挥挥手.道:‘对不起,打扰姑娘了。’
妙喜合掌说道:‘不敢。’
徐百万的书房中,高燃着一枝红烛.门窗紧闭。徐百万习惯地搓搓手,焦虑地说道:
‘罗兄、谭教头,休们看这件事……’
谭长风道:‘仙女庙有些可疑,但她们掩饰得很妥善.明里既找不出什么,所以在下难备今夜暗探仙女庙。’
罗刚道:‘其实.那位妙喜姑娘就是一个很大的破绽.那伶俐口齿,如刀词锋,绝非一个普通的带发修行的女子所能.不过……’
徐百万急急说道:‘不过什么?’
罗刚道:‘罗某人在这扬州地方上,一蹲十几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仙女庙和江湖人物有关。’他看了潭长风一眼,接道:‘谭兄,你仔细检查过徐公子的伤势,会不会是被江湖上奇异武功所暗算?’
谭长风道:‘在下查得报仔细,公子的伤势,绝非点穴手法所伤,而且,全身也找不出一点伤痕。’
徐百万道:‘以叶天望的医道而言,如是犬子中了毒,他一定可以看出来。’
谭长风道:‘东主.不管仙女庙是如何的平静无波,但就长风今日所见而言,确有很多可疑之处,今夜长风暗探仙女庙,也许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进出来。’
徐百万道:‘他们的目的呢?如若只惩戒一下犬子的胡作非为,似乎也用不着使用此等手段,如是他们别有用心,也该有一点消息传出来才是。’
谭长风道:‘罗总镖头见识渊博,你看这是不是敲诈?’
徐百万道:‘唉!其实.他们只要能使犬子复元,就是花上个万把八干的银子,我也在所不惜。’
罗刚道:‘徐公子这等点水不入,就算情况没有什么坏的变化,体能也撑不了太久,如是他们旨在讹诈银子,明天该有所行动了!’
徐百万点点头,道:‘长风,罗总镖头说的不错,我不会在乎花多少钱,重要的是救回犬子的性命要紧。’
谭长风道:‘东主的意思是……’
徐百万道:‘我不懂江湖事,但我也瞧出了那位妙喜姑娘有些不对,咱们今天去过,也算是有了反应,谭教头今晚去探仙女庙,万一惹火了他们,来个硬不认账,那就麻烦了。如是明天还没有反应,谭师父再去不迟。’
谭长风道:‘长风遵命。’
徐百万目光转注到罗刚的脸上,道:‘你是镖局的总镖头,咱们是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由今天开始,我请罗兄保护徐家,咱们先照一个月算,我每天付二百两银子。’
罗刚道:‘徐兄,这就见外了,令郎出了事,兄弟插手此事,那是义不容辞的,怎能当生意……’
徐百万道:‘罗兄.我还……有下情。’
罗刚道:‘徐兄只管吩咐,罗某人力能所及,绝不推辞。’
徐百万道:‘如果事情如罗兄预料.明日有什么消息传来,就算他们存心讹诈,我亦愿息事宁人,花钱消灾,只要能使犬子复元就好,如是明日还不见消息,这就要请罗兄和谭师父全力追查了,届时,此事必需要一些有武功的高手相助,这就要罗兄由贵局之中抽调几个武功高强的镖师相助了,自然,兄弟要按规矩行事,应该付多少钱,罗兄吩咐一声就是。’
罗刚道:‘钱的事,暂时不谈,不过,令郎真要牵入了江湖恩怨之中,兄弟自当全力以赴,兄弟暂时告别,明日再来,如有要事,徐兄派人通知一声,兄弟立即带人赶来。’
送走了罗刚,徐百万搓着双手,不停地在室内走动,道:‘长风,你看,会不会是真的仙女显灵,使犬子中了邪?’
潭长风道:‘神鬼之说.只是传言,长风不相信公子会中邪。’
徐百万叹息一声,道:‘有些事,咱们大男人实也不大方便,明天,我叫宝玉他娘,到仙女庙去许个愿。’
谭长风笑一笑,道:‘东主既有此念,劳夫人玉驾一趟也好,长风这就下去准备一下,不过,明天一早,东主最好派入把罗刚请来,如果可能,要他多带两个镖师来。’
徐百万道:‘这个,干什么?’
谭长风道:‘保护东主。’
徐百万道:‘保护我,难道光天化日,他们还敢对我怎样不成。’
谭长风道:‘这个,就很难说了,东主,如若这件事真的牵入了江湖人物,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若罗总镖头肯带两位镖师来此,我想,长风也可以放心保护夫人了。’
徐百万道:‘长风,我一向做我的生意,从来没和江湖人物结怨,江湖中人,怎会找上了我呢?’
谭长风道:‘东主的生意做的很大,难免会和人结怨,如是利害冲突得太激烈,他们可能会不择手段。’
徐百万道:‘难道他们会雇凶手来杀我?’
谭长风道:‘不错,杀害了东主,他们才能把你的生意抢过去。’
徐百万道:‘这个,会是谁呢?’
谭长风道:‘当然是生意上最大的对手。不过,这个人是谁,长风就不知道了。何况,这些都是忖测之言,目下还没有证据,长风的用心是,先要保护东主的安全。’
徐百万点点头.道:‘好!长风,疾风知劲草,我也不说什么见外的话了,我好高兴,我这个老眼不花。’
谭长风道:‘东主劳累终日,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长风告退。’一抱拳,转身而去。
夜来一阵狂风暴雨,天亮后,仍然是阴雨绵连的天气。
罗刚得到了通知,冒着风雨带了两个镖师而来。那是龙威镖局中最有名的两个镖师,连环金镖何通,断魂刀程亮。
风雨挡不住徐夫人爱子亲情,一顶小轿,一个老仆,仍然按预定的时间赶往仙女庙。她没有带三牲礼品,但却带了巨额的银票。
一夜思量,徐百万似乎是想开了很多,摆一点精细点心,和罗刚、何通、程亮在大厅聊天。
仙女庙会,同样也没有受到风雨的很大影响,四台大戏仍然在唱,有很多人撑着伞、冒着风雨看戏。
徐夫人的小轿,在仙女庙前停了下来,老仆启动垂帘,徐夫人缓缓而出。她是个四十六七岁的妇人,仍有徐娘半老的风韵。只是穿得很朴素,并没有扬州第一富豪夫人的气派。她打量了庙中的人群一眼,缓步行向神坛,上香叩拜。尾随的老仆一直紧随在徐夫人身侧。
神坛前,两个执事的中年妇人,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一位衣着朴素的夫人,但她们很快就改变了对徐夫人的看法。那是徐夫人上香叩拜之后奉上的灯油钱,一张三干两的银票。
仙女庙的香火,虽然很兴盛,庙会期间,一天就有三五百两银子的收入,但像这祥一送就三干两银子,却是绝无仅有的事。
那执事妇人认识字,立刻改颜相向道:‘夫人,请到客室侍茶。’
徐夫人截口道:‘我想见见住持。’
执事妇人道:‘像夫人这样的大香客,住持一定会接见,替你祈福求寿。’执事妇人一面收过银票,一面接道:‘请随小妇人来。’转身向后行去。
那位苍髯老仆,也紧随在徐夫人的身后。也许是三干两银子的缘故,执事妇人只回头望了一眼,没有阻拦随行的老仆。
客室,就在大殿后面,一个布置很雅致的房间。
仙女府的住持,穿着黑色的道袍,长发挽起了一个宫髻。
随行的老仆被挡在了雅室门外,但他却伸头向里面望了一眼,看到了仙女庙的住持。
宽大的黑袍,掩不去她天生丽质。她似乎只是三十上下,也许更年轻些,但却有一股冷厉的庄严,使人凛然生畏。
徐夫人怔了一怔,万福笑道:‘我夫家姓徐,有事求见住持。’
黑衣女子道:‘我就是仙女庙的住持,法号青莲子,徐夫人有何见教,只管吩咐。’
随来的执事妇人道:‘徐夫人捐了三千两银子的灯油钱。’
青莲子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下去吧。’目光转到了徐夫人的身上,接道:‘仙女庙神迹常现.灵验得很,夫人有何祈求,只管说出来。’
徐夫人道:‘小儿宝玉,日前在此行为不检,可能有冒犯神灵之处,还望住持拯救小儿。’
育莲子道:‘日前,我也听到过此事,想不到竞是夫人的公子,但不知徐公子目下的情况如何?’
徐夫人道:‘小儿自那日晕倒在庙中后,迄今为止,一直在昏迷不醒之中。’
青莲于沉吟了一阵,然后道:‘夫人是……’
徐夫人接道:‘拙夫徐正庭,扬州府中人都称他徐百万。’
青莲子道:‘哦!原来是徐夫人,真是失敬了,夫人请坐。’
徐夫人道:‘小儿病况垂危,还望住持大发慈悲,救他一命。’
青莲子笑一笑,道:‘夫人,在没有看到令郎的病情之前,我实在无法给夫人什么答复。得先看过令郎的病情再说。’
徐夫人道:‘住持几时能到寒舍一行呢?’
青莲子道:‘现在正是庙会期间,事务繁忙,白昼之间,也抽不开身子,或许今晚可到贵府中一行。’
徐夫人道:‘那就有劳住持了,小妇人告辞。’
青莲子道:‘恕我不送了。’
徐夫人道:‘入夜之后,小妇人在家中恭侯法驾。’
青莲子道:‘料理完庙中事务,我就到府上拜侯。’
徐夫人笑一笑,转身而去,直回徐府。
徐百万、罗刚、连环金镖何通、断魂刀程亮,仍然坐在大厅。不过.他们已经不喝茶了,而是在喝酒。徐府的酒好菜也好,但三个人喝的似乎并不开心。
大厅外突然进来一个须发苍然的老者,罗刚霍然站起身子。老者取下苍发、白须,恢复本来面目,赫然竞是谭长风。原来,一直紧随在那徐夫人身后的老仆,就是谭长风所改扮。
徐百万笑一笑,道:‘看到那位住持吗?’
谭长风缓步入座,道:‘见了。’转脸望着罗刚,问道:‘罗爷认识仙女庙的住持吗?’ 、
罗刚摇摇头,道:‘从未见过。’
谭长风道:。她道号青莲子,兄弟虽然未和她动过手,但从她凌厉异常的眼神中,可以瞧得出来,她是个有着武功的人。’
罗刚道:‘这么说来,徐世兄的病情,确和仙女庙中有关了。’
谭长风道:‘青莲子已答应今夜过府探视公子的病情。’
罗刚拂髯沉吟了一阵,道:‘日落之前,若仍然没有别的消息,那就只好看看青莲子的了。’
徐百万搓搓双手,道:‘长风,你看过宝玉情势吗?’
谭长风道:‘公子仍然昏睡未醒,长风很惭愧。’
徐百万叹息道:‘这不能怪你。我是问,他是否还能撑得下去。’
谭长风道:‘看样子,三四天,公子还可以撑得下去。’
徐百万道:‘昨天,下人曾替他滔下去一碗参汤,完全吐了出来,唉!两三天不吃东西怎么得了啊!’。
忽然,一阵清悦的串铃声传入了大厅之中,一个沙哑的声音紧随着铃声传了进来,道:
‘专治疑难杂症,妙手回害,沉菏在床,当面试验,不灵分文不取。’那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字字清晰,传入耳中。
谭长风呆了一呆,道:‘罗爷,这声音好清楚。’
徐府深宅大院,这座大厅,在第二进院子里,不论在前街、后巷,呼喝之声,都很难传入这大厅,那沙哑的声音,就像在大厅外面一样,厅中之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罗刚道:‘对,这声音是用内功逼出来,故意传了进来,徐兄,快叫人召那郎中进来。’
徐百万爱子心切,早已没有了主意,立刻招呼两个守在厅门口的仆人,去请那郎中。
谭长风笑一笑,道:‘罗爷,你的威名远播,如是被那郎中看到了,不知他会不会认出你的身份。’
罗刚是何等人物,一点就透,和两位镖师暂躲在屏风之后。
谭长风实在很细心,迅速地收起了桌上的四副杯筷,也搬开了木椅。看起来,就只是徐百万一人在大厅中自斟自饮。谓长风垂手肃立在徐百万的身后。他长相平庸忠厚,用不着易容改装就是一个仆从的形貌,再加上一件长衫,更是天衣无缝了。
一个身穿黑衫,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执着串铃的中年人,缓步行了进来。
徐百万站起来,打量了那郎中两眼,只见他四十左右的年纪,浓眉鹰目,中等身材,薄唇大耳,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徐百万拱拱手说道:‘大夫,你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黑衣人放下药箱,笑一笑.道:‘单方医大病,可惜,有钱的人总是一向不太信走方的郎中。’
徐百万道:‘犬于生了一种怪病,但不知大夫能否医得?’
黑衣人道:‘这要看过令即的病情之后,在下才能回答。’
徐百万道:‘好!我带你去看看。’他心中对这走方郎中能够医好爱子奇病一事,实在没有信心。八府名医叶天望都无法下药的病,岂是一般的走方郎中能够治愈的。
徐宝玉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目。数日未进饮食,脸色有些苍白。
谭长风挤在床前,暗中运功戒备,如若这走方郎中有什么阴谋,立刻出手施袭。
黑衣人把过脉后,捏开徐宝玉的牙关看了一阵,又侧身在他前胸处停了一阵,点点头,站起身子.道:‘嗯!令郎的病很怪!’
徐百万道:‘大夫,你能不能医治小儿的病?’
黑衣人道:‘能!不过……’徐百万接道:‘要银子,只管开价,只要能医得好小儿之病,银子我不在乎,不过,你说过医不好分文不取。’
黑衣人笑一笑,道:‘自然,如若在下要收银子,自会有把握医好令郎的病。’
徐百万道:‘那么阁下,现在还是没有把握了?’
黑衣人道:‘令郎虽然很虚弱,但他的脉象不乱,严格地说起来他并没有什么病。’
徐百万道:‘如是无病,他又怎会倒卧床上昏迷不起?’
黑衣人拿起了串铃,道:‘咱们到厅中说吧!’
谭长风抢前一步,道:‘老奴替大夫带路。’伸手提起了黑衣人的药箱。黑衣人想阻止,但却忍了下来。谭长风当先引路,行入大厅。大厅中仍然摆着酒。
徐百万焦急地道:‘大夫,想好了没有。’
黑衣人道:‘在下开个价,徐东翁考虑一下。’
徐百万道;。好!只要你能医好病,价钱好谈得很,你说吧!’
黑衣人伸了一个指头,道:‘这个如何?’
徐百万笑一笑,道:‘是一百两,还是一干两?’
黑衣人道:‘徐东翁怎么不往多处说一些呢?’
徐百万道:‘难道是一万两?’
黑衣人道:‘对!一万两黄金,如是徐东翁一时之间,凑不出这许多黄金,折合成银子也行。’
徐百万呆了一呆,道:‘大夫,你没有喝醉吧?世上有什么药物,能价值一万两黄金?’
黑衣人道:‘有些药物价位万金以上,可惜,那些药物,就算肯出十万两黄金,也未必能买得到,至于今郎的病,确实用不到那些黄金难求的药物,而且,也无法奏效。’
徐百万道:‘你是说,小儿的病情,已然是药石无效了?’ ’
黑衣人缓缓说道:‘也可以这么说!无论如何名贵的药物,无法医得好令郎的病.因为,医他的病,实在用不着药物。。
徐百万诧异地道:‘不用药物,用什么?’
黑衣人道:‘技术,一种很神奇的技术。’
徐百万奇道:‘那技术就值得万两黄金?’
黑衣人道:‘技术本来无价,要看人而言,像你徐东翁这样的身份,扬州首富.万两黄金使令郎返魂重生,实在不算太贵。’徐百万道:‘大夫,这好像是……讹诈……’黑衣人冷笑一声,接道:‘这话大难听了,生意不成仁义在,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要多少银子是在下的事,还多少钱,是你的事,价钱不对,在下可以不看这个病人,在下告辞了。’提起药箱,大步向外行去了。
徐百万急道:‘慢着。’
黑衣人道:‘什么事?’
徐百万道:‘可以还价?’
黑衣人道:‘谈生意嘛!我可以要,你自然可以还。。
徐百万道:‘我出一万两银子。。 ’
黑衣人扬头道:‘见风涨,我现在要一万一干两黄金了,一两黄金拾两银,一万一干两黄金,拆台白银一拾一万两。’转身又向外行去。
徐百万气得脸色大变,高声说道:‘站住!’
黑衣人已行到大厅门口,闻声停下来,道:‘徐东翁还有事吗?’
徐百万道:‘你有把握能医好小儿的病?’
黑衣人笑一笑,道:‘妙手回春,保证令郎立刻清醒过来。’
徐百万脸上无限痛苦,道:好!我认了,十万两银于。’
黑衣人道:‘不,现在是十二万两银子了。’
徐百万一下于跳了起来,道:‘又涨了一万?’
黑衣入笑了一笑说道:‘我说过,见风涨,等我走出这座客厅,徐东翁再回心转意的时候.我可能就要十五万两银子了。’
徐百万叹息一声,道:‘现在,我终于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好吧!就十二万两银子,不过,我要立刻见效。’
黑衣人道:‘当然,他会立刻清醒过来,也会立刻吃些东西。’
徐百万道:‘真有这么灵验,我那十二万两银子,就非花不可了。’
黑衣人笑一笑道:‘不是区区夸口,令郎这种怪病,除了在下之外,放眼当今之世,只怕很少有人能够医得。’
徐百万道:‘大夫,你是说能够立刻使小儿清醒过来?’
黑衣人道:‘是啊!’
徐百万道:‘好,只要你能使小儿清醒过来,在下就立刻付钱。’
他实在很有钱,十二万两银子,虽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数字,但徐正庭却一口答应下来。一下子能付出十二万两现银.徐正庭果然不愧为徐百万。
黑衣人站起身子,道:‘徐东翁既然相信了在下的医术,也肯付出了十二万两银子的代价,咱们最好去看看令郎。’
徐正庭道:‘我派人把他抬到大厅中来。’
黑衣人道:‘好!在哪里替令郎医病,都是一样。’
徐正庭回顾了谭长风一眼,道:‘去把少爷拾入这大厅之中。’
潭长风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片刻之后,带着两个大汉,拾着一张软榻,行入了大厅之中。软塌下面,有四个特制的木腿,可以随时放下。徐公子就仰卧在那张木塌之上。
谭长风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大汉退出去。
望望紧闭双目的爱子,徐百万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夫,你说你能医杂症,起沉痾是不是真能令犬子立刻清醒过来?’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十二万两银子,岂是好赚的?在下如表现不出一点精湛的神技,只怕你徐东翁也不愿拿出那一笔银子。不过,话可要说在前面,假如在下能使令郎清醒过来,徐东翁要立刻交出银票。’
徐正庭正想答话,谭长风却突然接了口,道:‘东主且慢,老奴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大夫。’
黑衣郎中两道目光转注潭长风,道:‘老管家要问什么?’
潭长风道:‘自然是关于我家少爷的事!老奴行年六十,从未见过看一次病,竟然要十二万两银子,这大概是古往今来要诊金最贵的大夫了。’
黑衣郎中道:‘天下的事,总有一个开始,徐东翁富可敌国区区一十二万两子,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
谭长风道:‘敝东主虽然有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黑衣郎中道:‘徐东翁只此一子,如是病势难医,就算有无数家财,也无法把这些家财传诸子孙.人死如灯灭,这些巨大家财,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谭长风道:’大夫说的也是,所以,敝东主才肯答应了你这个请求,付出十二万两银子,希望是保住少爷的性命,老汉想明白的是,大夫使我们少爷清醒之后.少爷是不是就算好了?’
黑衣郎中道:’不错,算是好了。’
谭长风道:‘是不是还要再医?’
黑衣郎中道:‘那倒不用了,在下留下三天药物,只要把三日药物服完,就可以完全好了。’
潭长风道:‘大夫,你居无定址,万一我们少爷的病情再变了,又叫我们哪里去找你?’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我如能使他清醒过来.你们就应该相信我能使他不会再病倒。’
谭长风道:‘大夫,我们少爷究竟是生的什么病?’
黑衣即中道:‘你们少爷中了邪。’
谓长风道:‘中了邪?’
黑衣郎中道:‘中了邪,是一种药石罔效、无法治疗的病,只有在下才可以治疗。’
谭长风道:‘大夫,你走后,我们公子的病,会不会再患呢?’
黑衣郎中道:‘不会。’
徐正庭望望仰卧在榻上的爱子,道:‘大夫,你可以动手了。’
黑衣郎中笑了笑,慢步行到了木榻之前,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伸出右手,按在徐宝玉的前胸之上。这不像大夫医病.倒像是和尚、道士在逐鬼。
黑衣郎中右手按在了徐公子的前胸,左手却对着徐百万伸了过去。
徐正庭道:‘大夫,这是干什么?’
黑衣郎中道:‘银票。’
徐正庭呆了一呆道:‘犬子还未醒过来,对吗?’
黑衣郎中道:‘快了,只要在下一拿开右手,令郎就可以醒过来了。’
徐正庭道:‘我们不是早就已经说好了吗?你使犬子清醒之后,我再付银子。’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至少,我可以看到银票吧!’
徐正庭道:‘大夫.我徐正庭是什么人,难道还会赖了你的银子不成。’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我并不是怕你赖,是怕数字太大.如是你现在不付出来,待令郎清醒之后,可能会很心痛这笔钱,而且,你还有很多斗士,他们可能影响你少付—些。’
谭长风道:‘大夫,老奴有几句话,如是说的不对,还望你多多包涵。’
黑衣郎中道:‘好!你说吧!’
谚长风道:‘大夫怕敝东主不付钱,那要从两方面说起,如是敝东主先付了钱,大夫不肯医病,或是无能医病,那又如何呢?’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如是我拿了钱,不肯替少爷看好病,只伯我很难离开徐府了。。
谭长风道:‘如说到信用二字,敝东主在扬州地面上,可是一言九鼎,只怕,他既然答应了给你大夫十二万两银子,只要能看好少爷的病,他不会给你十一万九干九百九十两。’
徐正庭道:‘对!大夫,这正是我徐某人的处世之道,只要你能医好小儿的病,十二万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少,我还拿得出来。’
黑衣即中道:‘好!在下相信徐东翁一次。’
只见他双手在徐宝玉的前胸处揉搓了一阵.缓缓收回。紧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一掌拍在徐宝玉的顶门之上。说也奇怪,黑衣郎中一掌拍下,徐宝玉突然挺身坐了起来,慢慢睁开了双目。
徐正庭呆了一呆,神情激动地叫到:‘宝玉.你醒过来了。’
徐宝玉双目转向徐百万,瞧了一阵,道:‘爹,我好饿呀!’谭长风道:‘好!好!公子请稍侯片刻,老奴这就去给你取。’黑衣郎中道:‘现在还不能吃喝。’徐百万道:‘他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黑衣即中道:‘他人刚刚醒过来,只怕还无法适应,必须先要服用一些我配好的药物,才能进食。’
徐百万点点头道:‘我明白,你可是要钱。’
黑衣郎中道:‘不错,要银子。’
徐百万道:‘好!长风,去到帐房里,开十二万两的现期银票来,付给这位大夫。’潭长风应了一声,转身而去。黑衣郎中望着谭长风远去之后,才慢慢说道:‘徐东主,无论如何,在下为令郎医病的事,暂不要告诉别人。’
徐正庭大感奇怪,道:‘大夫,不是我徐某人夸口,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不难成为扬州地面上的名医……’
黑衣郎中摇摇头,接道:‘徐爷的好意心领了,在下是走方郎中,行有行规,在下实在不便作一个当地大夫。’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行规,徐正庭没有问,事实上,他的目光,已经转注到爱子徐宝玉的身上。徐宝玉已经坐了起来,慢慢说道:‘爹……’他好像准备行下木榻。但那黑衣郎中却拦住了他。
徐正庭急步奔了过来,道:‘孩子,别动,你已晕迷了三天两夜;这些日子你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你体力不支,好好地躺着休息。’
黑衣郎中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宝瓶,倒出了药物。但他并没有立刻给徐宝玉服下。徐百万明白,这黑衣郎中在等钱。
潭长风去了好一阵,才拿到银票。徐百万接过银票看一眼,交给黑衣郎中,道:‘大夫,这张银票你收着,立刻可以兑现的。’
黑衣郎中望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保支纹银一十二万两。那是徐正庭钱庄的银票。原来,徐百万还开了一家扬州最大的钱庄。
黑衣郎中收起银票.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道:‘徐公子,服下这个。’谭长风即时端来一杯开水。徐宝玉服下药物。
黑衣郎中把玉瓶交给了徐百万.道:‘这里面,还有三粒丹丸,每日服用一粒,三粒服完,徐公子就没有事了。’
徐百万道:‘现在,小儿可不可以吃点东西?’
黑衣部中道:‘可以,不过,不能吃得太多,在下告辞了。’
谭长风一横身,拦住了去路,道:‘大夫,慢一点走。’
黑衣郎中道:‘什么事?’
谭长风道:‘大夫可以在徐府中留住一宿。’
黑衣郎中道:‘这是为什么呢?’
潭长风道:‘少爷刚刚清醒,病情还未稳定,也许还有需要大夫之处。’
黑衣郎中道:‘这个倒是不会,他如完全清醒之后,就不会再晕迷过去。’伸手提起了药箱,举步向外行去。谭长风没有追出去,大厅外面的台阶上,却站着一个人,挡住了黑衣郎中的去路。是铁掌罗刚。
黑衣郎中停下脚步,道:‘阁下,挡住去路了。’
罗刚道:‘我知道,区区现身于此,就是要挡住大夫的去路。’
黑衣郎中道:‘这又为什么呢?’
罗刚道:‘徐公子的病情未全好之前,希望你最好不要走。’
黑衣郎中道:‘我已经医好了徐少爷的病,老实说,我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罗刚道:‘不错,你医好了徐少爷的病,但他是否真的全好了呢?’
黑衣郎中道:‘是!只要他按时服用药物,保证他三天复元。’
罗刚道:‘徐府宽阔,阁下何不多留三日再走呢?’
黑衣郎中道:‘在下是一个走方的即中,不能长期停在扬州。’
罗刚道:‘你已经嫌足了银子,这个走方的郎中,干不干已经不重要了,何不留这里,等徐公子的病好了之后,再离开如何?’
黑衣郎中道:‘不!我身怀巨款,如何能够不走。’
罗刚道:‘唉!其实,你带这么多钱,留在徐府中才安全。’
黑衣郎中突然提高了声色道:’徐东翁,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正庭说道:‘我只是关心小儿的病情。’
黑衣郎中道:‘很好,我能使令郎病好,也能使他再死这十二万两银子,在下不嫌了。’转身又向大厅中行去。
谭长风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黑衣郎巾,道:‘你要走吗?’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怎么?徐东翁准备把银子抢回去了?’
徐正庭已扶起了宝玉,在大厅中来回走动,一个作父亲的慈爱之情,溢于形色之间。’
谭长风却冷笑一声,道:‘咱们只想留下你大夫在徐府中住上几天,大夫莫要胡思乱想了,敝东主既然付出银两,绝对没有再收回的意思。’
黑衣郎中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箱,笑道:‘看来,在下很难和和气气地离开徐府了。’
谭长风说道:‘怎么?阁下准备动武了?’
黑衣郎中道:‘如是在下不能很和气地离开此地,似乎也只有放手一拼了。’
谭长风道:‘听大夫口气,不但医术精湛,武功也很高明。不过,在下还要先行奉劝大夫几句。咱们只是想留下你大夫几日,如若你一定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那就怪不得我们失礼了。’
黑衣郎中冷笑一声,突然一侧身子,向大厅中冲去。
谭长风道:‘大夫不可闯关。’左三右四,连劈七掌。黑衣郎中硬被逼退回来。
黑衣郎中双目疑注谭长风,缓缓说道:‘好快速、凌厉的掌势,阁下原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潭长风道:‘像徐东主这样有钱的人,身边总有保护他的人。’
铁掌罗刚也从后面逼近道:‘大夫,咱们是好意留客,其要闹出不开心的事来。’.黑衣郎中冷笑道:‘龙威镖局的总镖头也作了徐府的保镖了。’
罗刚道:‘阁下究竟是江湖中人还是走方郎中?’
黑衣郎中道:‘走方郎中这一行,也算是江湖中人。’
罗刚道:‘如若大夫想凭恃武功,硬行闯出徐府,只怕先要胜过罗某才行。’
黑衣郎中突然仰天大笑三声,道:‘拳脚无眼,一旦动上手,只怕会伤到了徐东翁或是徐公子。’这是威胁。
谭长风道:‘真要动上手,敝东主和少爷都会避开;至少,会避到大夫的拳脚难及之处。’
黑衣郎中沉吟不语。
谭长风接道:‘咱们确实没有和阁下为敌之心,只求大夫在徐府留住两宵。’
黑衣郎中道:‘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呢?’
谭长风道:‘因为,今天晚上,我们约好了另外一位大夫来此替公子看病。’
黑衣郎中道:‘这事简单,只要告诉他公子病势已好,不用来了就是。’“谭长风:
‘别的大夫可以,但这个人不行。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请过来,何况,徐少爷这个怪病,就在她们那里得来的。’
黑衣郎中道:‘哦!那究竞是什么人呢?’
谭长风道:‘仙女庙的住持!’
黑衣郎中道:‘仙女庙的住持,也会替人看病?’
谭长风道:‘仙女庙的人,就算不会看病,但他们逐鬼、去邪的办法,自成一家,大夫也说过徐公于是中了邪,我们希望大夫留下,就是要看看今晚上仙女庙那位住持到来之后的变化如何。’
黑衣郎中道:‘仙女庙的住持.是否会到贵府中来,本来和在卞没有什么关系,但你们硬要把在下也留下来,实在不知用心何在?’
谭长风道:‘看来,只有委屈你大夫一下了。’
黑衣郎中道:‘看老管家刚才那两招,也是一位高明的人了。’
潭长风道:‘那倒不敢当,在下倒也是练过几日拳脚。’
黑衣郎中道:‘看来,我如不留下来,两位也不肯让我离开了。’
罗刚冷冷说道:‘大夫是明白人。’突然一伸出手,提起了黑衣郎中的药箱。 .黑衣即中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个药箱,在下要不要也不要紧。不过,在下既然答应了,一定留下来。’
谭长风道:‘大夫,别担心你的银子.敝东主既然付给你了,绝对不会再收回。’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可不可以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
谭长风道:‘大夫的卧室,早巳备受.而且,后厅已备洒宴,准备为大夫接风。’
原来剑拨弩张的局面,巳变为一团和气,但事实上这只不过由表面的冲突转变成一种更深的冲突,使形势变得更为复杂。
罗刚和谭长风,半强迫地留下了这位黑衣郎中,究竞是福是祸,连他们心中亦无把握。
留下他,只为了徐宝玉的病情一旦有变时,也好对徐百万有个交持。他们都看出了这黑衣郎中是一个身负武功的高手。两人原来淮备要和他动手一战,情势必要时,就算两人合力,也要把他生擒下来。出人意外的是,在最重要的时刻,那个黑衣郎中竟然会改变了主意,答应留下来。
后厅上已摆好了美酒佳肴。洒过三巡,谭长风才把话引入正题,道:‘大夫,在下有几句话,不知是否应该说出来?’
黑衣郎中微微一笑,道:‘你的易容手法,实在不错,只可惜,时间太久了,也会露出一些破绽。’
谭长风索性除去脸上的苍白发髯,道:‘好!咱们就以真面目相见,希望大夫也好好说实话。’
黑衣郎中微微一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谭长风问迟:‘大夫认不认识青莲子?’
黑衣即中道:‘青莲子是……’
谭长风道:‘仙女庙的住持,她今夜要来替徐公子医病。’
黑衣郎中道:‘我有些奇怪,仙女庙的住持,怎会医病呢?’
潭长风道:‘因为,徐公子生的不是病,而是中了邪。’罗刚突然接了口,道:‘大夫可否以真实的姓名相告?’黑衣郎中微微一笑,道:‘在下李三奇。’罗刚道:‘李三奇,可是风尘三侠中生死郎中李三侠?’
黑衣郎中笑一笑,说道:‘不敢当.风尘三侠之中,在下只不过是敬陪末座罢了。’
罗刚道:‘那就无怪有如此高明的医道了。’
李三奇叹息一声,道:‘两位,徐百万有的是银子,我敲他十二万两,不算太多。’
罗刚点点头,道:‘不多,不多,不过,李大侠怎会这么巧赶到扬州,又怎么知晓了这件事情?’
李三奇道:‘你总不会怀疑是我对徐公子动的手脚吧?’
罗刚道:‘这个自然。’
李三奇道:‘其实,我只是听到了这件事,不瞒两位,我已经来过徐府一次,先找出了徐公子的病源,然后我才离去的。’
谭长风哦了一声道:‘请教李大侠,徐公子竞然如此晕迷不醒,在下和罗兄下了不少工夫,一直找不出他晕迷的原因。’
李三奇道:‘一种很高明的震穴法震伤了徐公子的晕穴,只要活开了被震制着的穴道,徐公子就可以苏醒了。’
谭长风愣了一愣,道:‘震穴手法,那是说,他还是伤在江湖人的暗算中了?’李三奇道:‘不错。’
潭长风道:‘唉!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孩子,怎么遭到江湖人的暗算?’
李三奇道:‘原因很简单,他老子有钱,他们想好好地敲一笔,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被我捡了先手。’
谭长风道:‘这和仙女庙的青莲子住持有关了?’
李三奇道:‘所以,她才答应今夜中来看看徐公子的伤势。’
周长风道:‘如若她发觉徐少爷已清醒了呢?’
李三奇道:‘我想,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必然会另外想出新办法来。’
谭长风道:‘唉!李大侠,这个,这个……’
李三奇微微一笑,道:‘你不用这个那个了,可是心中很不服气我吃了你们东主十二万两银子?’
谭长风道:‘在下的意思是,李大侠既然得人钱财.就该为人消灾……’
李三奇接道:‘怎么?你要我帮徐百万的忙。’
谭长风道:‘江湖上有规矩,不管东主如何富有,但他这些钱,都是经营有道赚来的,而且,李大侠动下手就赚了十二万两银子,总不能不闻不向吧?’
罗刚道:‘重要的是仙女庙如不罢休.李大侠拿了徐家的银子,还为徐家种下了祸因。’
谭长风道:‘我虽是匆匆一眼,但那一眼,已经使人感觉到这位青莲子不是—个很简单的人物。’
李三奇道:‘仙女庙的住持青莲子,真正的身份是谁,在下未肯定之前,不敢乱下断语,但听说,她是江湖上一个很有名气的人物,至于徐公子的病情,明白点说,他是受了人的暗算。两位虽然是武功精湛,但对医道还不够熟悉,所以,也无法瞧出什么…—.’
这时,徐百万也行了进来.道:‘犬子虽然顽劣,但并无大恶,再说,他从未练过武功,怎会招惹上江湖中人?’
李三奇记:‘因为你徐东翁太有钱,他们要好好敲你一笔。’
徐百万笑—笑,道:‘难道他也会要十万两银子。’
李三奇道:‘你太低估了他们……’
徐百万脸色一变,道:‘他们会要得更多吗?’
李三奇点头道:‘不错,但要多少,我也说不上来;我只觉得,他们是不会很轻易地放过你徐东翁的……’李三奇缓缓站起身子接道:‘至于我李某人要你这一十二万两银子,那是因山西一场大旱急需救济,我答应筹足十万两银子交给一位朋友赈灾,他人还在等我,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谭长风急急说道:‘李大侠你……’
李三奇接道:‘如若徐东翁舍得,想法子使徐公子再晕过去,这件事,不难办到,徐东翁如是舍不得,那就只好找个替身你们先和仙女庙住持谈谈,我在鸣轩客栈候驾三日。’
谭长风道:‘李大侠肯仗义相助,咱们是感激不尽。’李三奇缓缓提起了药箱,大步向外行去。罗刚和谭长风同时站起身子,恭送李三奇离去。
徐百万皱皱眉道:‘罗总镖头,这个姓李的,是怎样一个人?’
罗刚道:‘这个人,是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风尘三侠之一,是江湖上人人敬畏的人物……’
徐百万接道:‘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罗刚道:‘大体上说来,他们都是好人,不过风尘三侠,一向不拘小节,却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所以,有些人,也不把他们当作正人君子看待。’
徐百万道:‘他一下子敲了我一十二万两银子,难道还算是好人?’
罗刚笑道:‘这也是因为你太有钱了,扬州城中第一豪富,再说,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敲你这一笔银子,要拿到山西赚灾。’
徐百万道:‘唉!其实,他要告诉我捐出十万两银子赈灾,那岂不是更好一些吗?’
罗刚微微一笑道:‘徐东主,善财难舍啊!他如真的要向你徐东主劝捐十万两银子,不但要费尽口舌,最终,只怕你还是不会答应这件事。’
徐百万沉吟一阵道:‘说的也是,一下子要捐十万两银子,实在有些心疼。’
徐长风轻咳一声道:‘罗兄,咱们应该谈谈徐公子的事了。’
徐百万道:‘是啊!犬子刚醒不久,我这作父亲的,总不能再看着他晕过去吧?如若可以,我想替犬子找个替身。’
谭长风道:‘公子本人也好,找个替身也好,但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瞧出破绽。’
徐百万道:‘其实,为什么不可以告诉青莲子?就说小儿的病已好,她的心意,咱们心领就是。’
谭长风道:‘东翁,李大侠已经点得很清楚,这可能是仙女庙中人下的手,他们下手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对付徐公子,目的只怕还是在找你要钱。’
徐百万道:‘如只是要钱.那也简单,我再捐三五千两香火钱就是。’
罗刚笑一笑道:‘三五千两银子,他们会满足吗?’
徐百万怔了愣道:‘不满足.难道他们要和那位郎中一样吗?‘罗刚笑一笑,道:‘只怕还不止此。’
徐百万呆了一呆,道:‘你说,他们还要敲我十二万两银子?’
罗刚道:‘我是说,会更多一些。’
徐百万道:‘那不行.绝对不行,就算他们杀了宝玉,我也付不出那么多的银子。。
罗刚道:‘那么多的银子付出去,实在叫人心痛,不过,他们总归有办法取到手中就是。‘
徐百万摇摇头,道:‘就算他们杀了小儿,我也不会再拿那么多的银子了。’
谭长风一直忍着没有开口,以他的身份,实在不便说什么。但罗刚不同了,他是徐百万的朋友,也是客卿身份。当下笑了一笑,道:‘徐兄,你可以试试看,今晚,青莲子,那位仙女庙的住持会给你开什么条件。’
徐百万却道:‘小儿的病势已好.似乎是用不着再应付仙女庙的住持了,长风,去通知仙女庙住持一声,告诉她不用来了,顺便再捐给他们三千两银子的灯油钱。’
谭长风躬身说道:‘东主,这个,只怕不太好吧?’
徐百万道:‘不太好.为什么?’
潭长风道:‘公子的病情,如若真和仙女庙有关;只怕他们不会甘休,下一次的手段,又不知如何恶毒了。’ 。
徐百万道:‘长风,多加几个人,好好地保护公子,以后,不许他再出去。’
谭长风道:‘唉!东主,他们计算公子,只不过是手段之一,他们一样可计算东主。’
徐百万冷笑一声,道:‘计算我?我与他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计算我,过去,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现在知道了,就不用怕了,明天,我去见见知府大人。’显然,徐百万难备要以官府的力量解决这件事了。
谭长风皱皱眉头,但又不便开口.看了罗刚一眼,以目示意。罗刚道:‘徐兄可是认为凭官府中的力量,就能够保护府上的安全了?’
徐百万道:‘难道他们还敢明日张胆地反抗官府吗?’
罗刚笑道:‘徐东主对江湖中的事情了解得太少,如是想借官府以自重.那是一桩很大的错误。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话,不得不先对徐兄说明白,你如决定请官府中人出面,我和敝局中两位镖师必须先行离去。保留这一行中,有它的行规,不能和官府中人联手。’
徐百万道:‘这件事,如不报官,我被这个敲十万.那个要二十万,就算我有一座金山,也是应付不起。’
谭长风道:‘东翁,你认为报了官.就可以免去这些麻烦了?’
徐百万道:‘至少,他们不敢再敲我的银子,再说,小儿的病已愈,实在也用不着再花银子了。’
罗刚缓缓站起身子.道:‘徐兄,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既是看法不同,我看徐兄也用不着兄弟,我先告退了,徐兄日后如是还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那就请派人通知兄弟一声就是。’
徐百万道:‘好!罗兄如此说,兄弟也不便再说什么了,长风,去支一千两银子……’
罗刚摇摇头,道:‘不用了,咱们既是朋友,这点忙,应该效劳,何况,兄弟也没出什么大力。’带着两个镖头辞离徐府而去。
徐百万望着罗刚的背影,摇了摇头,道:‘长风,走,跟我一起到府衙一趟。’
谭长风道:‘今天已晚,东翁一定要去,明天再去就是。’
徐百万沉吟了一阵,道:‘长风,你和罗刚,似乎都不太喜欢我去禀报官府。’
谭长风道:‘不错,因为,我们了解江湖人物的手段,这一次,对公子下手的人,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不是一般的匪盗,如果东翁觉得官府中的衙役,能够维护你的安全,就可能……可能导致江湖中人展开报复手段,那将是非常残酷的。‘徐百万道:‘难道他们敢杀人?’
谭长风道:‘不但敢杀人.而且杀得很残忍,很彻底。’
徐百万道:‘长风,照你这么说.我们只有任凭他们勒索了?’
谭长风道:‘东主,罗总镖头和长风,都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想请东主改变一个办法。你被那位李三奇敲去了十二万两银子,但是,我们已经把他套住了……’
徐百万道:‘套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谭长风接道:‘他拿去了十二万两银子,自觉手法用得很高明,不过,他究竞是侠义中人,一旦被人揭穿了几近勒索的行径,内心中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他肯报上名字,那就证明了一件事,他已经决定了助你一臂之力。东主,老实说,这十二万两银子,没有白花。’
徐百万道:‘长风,江湖中人,靠得住吗?’
谭长风道:‘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江湖中人的一诺千金。’
徐百万道:‘唉!长风,我总觉着江湖中人,都在打我银子的主意。
谭长风道:‘罗总镖头不会,我谭某人拿了这一份很优厚的俸禄,也已经很自足了。’
徐百万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又没有主意了。长风,这件事,如不报官,那就一切求个平安,仙女庙要多少银子,我照付就是。’
谭长风道:‘东主,你究竟肯出多少银子那位仙女庙的住持才会答应,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所以,必须过了今夜,才能作决定。’
徐百万道:‘长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些为难了,你说说看,该如何来应付那位仙女庙的住持?’
谭长风道:‘自然是找一个人,假装公子,而且,要先把他弄晕过去。’
徐百万点点头,道:‘要找一个很像的人,如若这真的是一个计划完美的阴谋,他们必然记得小儿的形貌。’谭长风点点头,道:‘看来,东主已经逐渐了解江湖人物。’
夜幕低垂,已是掌灯时分。仙女庙的住持青莲子,如约到了徐府。迎接青莲子进入后堂的是徐夫人。
徐公子面色苍白,仰卧在一张木榻上,纱帐低垂。
青莲子分开纱帐,查看了一下徐公子的伤势,道:‘夫人你能够作得主吗?’
徐夫人心中也早已有底,点点头道:‘走!咱们到厅中谈谈。’
徐府广深,房舍百间,一连五进的大宅院。这是第四进院子的客厅,也是徐夫人住的院落。厅中除了两盏垂苏宫灯之外,又点了四支儿臀粗细的巨烛,照得一室如昼。
两个女婢献上茶后.退到一侧。
青莲子喝了一口茶后,缓缓道:‘夫人,令郎的病可以医。’
徐夫人道:‘住持慈悲,那就请大施妙手.挽他一劫。’
青莲子道:‘夫人,请恕我多向,徐府中事务一向是哪位作主?’
徐夫人道:‘大事情自然要拙夫作主,小事情我就可以作主。’
青莲子道:‘我想,医好令郎的怪症,应该是一件大事,不知可否把男主人也请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徐夫人道:‘好,住持既如此说,我就要人请他。’
片刻后,徐百万进入后厅,随行一个老仆,紧站在徐百万的身后。
不容徐百万开口,青莲子已抢先说道:‘徐东主,尊夫人说,徐府中事,一向都由你作主,所以,我想和你谈谈。’
徐百万道:‘住持请说。’
青莲子道:‘令郎的邪病,虽然能救,不过,最好是不救算了。因为,那可能要花很多钱。’
徐百万道:‘在下只此一子,住持如若能救,那就想法子挽他一劫,至于银子么?我想我可以花一些。’有过了一次惨痛的经验,徐百万已不再任意夸口。
青莲子双目盯在徐百万的脸上瞧着,久久不发一言。徐百万这样的反应,和她的想像有着很大的不同。徐百万感觉得到那目光像刀一样,内心中很不舒服。
青莲子终于开口了,道:‘徐东主,逐邪退魔是件大事,价钱很贵。’
徐百万付了十二万两银子,余痛犹存,实在不愿再被破出一笔,何况,躺在床上的,又不是真的徐宝玉。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说说看吧,太多了,我也许负担不起。’
青莲子缓缓站了起来,道:‘既然徐东翁怕花银子,我看咱们也不用谈下去了。’
站在徐百万身后的老仆人,突然急急说道:‘老爷,公子的病,是非医不可,花点银子,又算什么呢?’
徐百万道:‘一人不知一人苦,你能了解什么呢?’目光一掠青莲子,接道:‘住持请开个价钱过来,我如能负担得起,就答应,如是负担不起,则……’
青莲子冷冷接道:‘那就眼看着徐公子病死了?’
徐百万道:‘这个么?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青莲子道:‘徐东翁有此想法,老实说,这个价钱不必开了。’
徐百万道:‘不,不不,如是在下能凑得出来,还是救小儿的性命要紧。’
青莲子道:‘好!我姑妄言之,你妨妄听之,我要二十万两银子。’
徐百万差点晕过去,道:‘你!你说多少?’
青莲子道:‘二十万银子少一两也不用多费唇舌。’
徐百万道:’我付不出,那就让他死了算啦!’
青莲子道:‘其实,你财资千万,花二十万两银子算什么呢?’
徐百万双目盯在青莲子的脸上,瞧了一阵,道:‘我拥资千万,你是听谁说的?’
青莲子笑一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不过是劝你徐员外几句罢了,至于要不要医令郎的病,那是你的事了。’
徐百万道:‘我出一万两,如何?’
青莲子站起身子,笑一笑,道:‘我说过,少一两银子也不行,你多珍重,我走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徐百万看着青莲子的背影,并未劝阻,直待青莲子走得消失不见,才呸了一声,道:
‘二十万两银子,难道你不想想看,那是多大的数字,堆在地上,像座小山似的。’
紧跟在身后的老仆低声道:‘东主,她耳目聪灵,你说得如此大声,她可能会听到。’
徐百万道:‘听到有什么关系。我就要她听到,我徐正庭有点钱.但都是正正经经挣来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其实,这位仙女庙的住持,也很容易对付的,长风,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麻烦。’
谭长风轻轻叹息一声道:‘东主,长风的看法不同,长风觉得,青莲子含怒而去,这三五日内,必有十分残忍的报复手段。’
徐百万道:‘我怎么觉不出来呢?’
谭长风道:‘她说得很含蓄,点到为止。’
徐百万道:‘长风,你看,她会用什么法子报复我们呢?’
谭长风道:‘这个,长风就不太清楚了。’
徐百万想想自已有许多的银子,实在不愿遇上什么意外,不禁心中慌了起来,急急说道:‘长风,咱们要防备一下。刚才,我看了那位青莲子的眼神,炯炯生光,只怕真的被你说对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谭长风道:‘长风尽力而为,不过,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长风拼着一条命,也就是了。不过,长风实在替东主担心。’
徐百万怔了愣,道:‘替我担心,难道他们真的敢对我不利?’
谭长风叹息一声,道:‘东主,我们不是来自一个环境,所以,对事情的看法也不尽相同。长风既然食了东主的薪俸,唯有尽一己之力为东主效命,一旦有什么变化,长风必会以死拒敌,只要长风三寸气在,绝对不让他们伤到东主。’望望厅外的夜色,接道:‘今夜,他们是绝对不会来了,东主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长风这就去布置。’举步向外行去。
徐百万道:‘长风,等一等……’
谭长风停下脚步,一躬身,道:‘东主,还有什么吩咐?’
徐百万道:‘长风,事情真如你说的那样严重吗?’
谭长风道:‘东主,长风无法给你说个明白,不过长风已经感觉情势不对,一种奇怪的肃煞之气,已经到了徐府之中。’
徐百万打了个冷颤,道:‘长风,你的意思,应该如何呢?’
潭长风道:‘东主,长风的意思,是请李三奇和罗刚帮忙,他们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们卷入了这个漩涡之后,也许能把这件事引到江湖上去。’
徐百万沉吟一阵,道:‘长风,你看,这样要花多少银子?’说了老半天,他还是担心花银子太多。
谭长风轻吁一口气,道:‘东主,这我不知道,也许会花你财富的一半.也许会花光你的所有,东主,卷入这个游涡中,没有人能预测出会有什么结果。’
徐百万道:‘长风,这么说来,我看还是报官好了。’
谭长风道:‘东主自已作主就是。’
下一章
第 二 章 幽幽仙踪
徐百万真的报了官,扬州第一富豪,自然有他的力量。扬州府很重视,立刻派了总捕头带了十二个捕快,赶到徐府。同时,巡捕营派了一哨兵,赶到了仙女庙,提讯青莲子。徐宝玉在仙女庙中邪的事,一下闹得满城风雨。
青莲子很温顺,乖乖地跟着官兵进了府衙。
徐百万当日就得到通知,要他第二天过堂。事情一下子就如此圆满,连谭长风也感到意外。徐百万道:‘长风,事情和你想的完全不同,我徐某人,也不是好欺侮的,官府还是有官家的力量,仙女庙就算有些势力,也不敢和府衙抗衡明天,只要青莲子过堂,她就会被收押起来。不是我夸口,只要我稍微动点手脚,仙女庙那位住持就难以再出府牢。’
‘哦!’凭谭长风丰富的江湖阅历,已然看出那位青莲子不是个简单人物,想不通的是,她怎肯束手就缚被擒入官府。他总觉得青莲子绝对不会如此地甘心被关入牢中,但又想不通个中原因,所以,只哦了声,就再未接口。
徐百万的势力实在很大,府中的捕头带着十二个捕快,竟然留在了徐府之中。他们自然受到了很丰盛的招待,而且每人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总捕头叫韩飞是一个很精练的捕快,他对徐百万的颐指气使,虽然有些不大满意,但府台大人交待下来的事,也只好忍气吞声。幸好,徐百万对他出手很大方,送了二百两银子的敬仪。有钱能使鬼推磨,韩飞心中一点怒火,也被银子压了下去。
一夜过得平静,徐百万对自己这一招,也十分满意。
第二天,徐百万又到府衙,韩飞留下了六个捕快保护徐百万,自己带着六名属下和徐百万一起回府覆命。
不知道扬州府和徐百万有什么交情,徐百万一到,立时过堂。青莲子也被提到堂下。
扬州府的知府大人王文才,宦海浮沉了二十年,是个很世故的老吏。徐百万财势雄厚,固然是他敬重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徐百万在京城里有他的声望。所以,王知府对徐百万很客气,但对青莲子却是十分冷厉,道:‘青莲子,你主持仙女庙,香火鼎盛,怎的不知足,竟妖言惑众,敲诈本州名绅徐正庭,要他二十万两银子?’
青莲子虽然穿着一身道士装,但却掩不住国色天姿,抬头望了王知府一眼,道:‘徐正庭捐献了仙女庙千金纹银香火钱,坚请民女过府替徐公子疗治疾病,民女并未有强行敲诈的行为。’
王文才道:‘你勒敲纹银二十万两,才肯为徐公子治疗,可有此事?’
青莲子道:‘民女虽然开价,但并末强行勒索。’
王文才道:‘你跳出三界外,主持仙女庙,不知慈悲为怀,看病竟敢索价二十万两,我问你,你要用的是什么药物?’
青莲子道:‘回大人,仙女庙神迹昭然,十分灵验,方圆百里内人尽皆知,民女在神前许下心愿,要扩建庙宇,再塑金身。徐正庭代子求医,也是在神前表示他一番诚心。民女想,徐正庭扬州首富,如能捐出一笔巨款扩展仙女庙,那也是一段佳话,何况民女只是提了一句,并无强迫之意,实在不能算是勒索。’
王文才道:‘本府也听过仙女庙种种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府也要追究你假借神名,欺诈商民的事……’
青莲子急道:‘大人!冤枉啊!’
王文才道:‘冤枉,你有什么冤枉的?’
青莲子道:‘仙女庙神迹昭然,并非民女散布妖言。’
王文才道:‘哦!你是说那仙女庙的神迹很灵?’
青莲子道:‘有四方善男信女为证。’
王文才道:‘神也真的能替你治病吗?’
青莲子道:‘是!’
王文才一笑道:‘青莲子你替徐公子医病,真的是析求神明?’
青莲子道:‘是!’ :
王文才道:‘仙女庙神女显灵的传说,都是真的了?’
青莲子道:‘徐公子就因为无意间触犯仙女,才身罹怪症。’
王文才道:‘听你口气,庙内仙女常常化身人间走动了?’
青莲子道:‘民女也只见过一次,其他的都是邻里乡人所睹。’
王文才沉吟了一阵,道:‘青莲子,你不是胡言乱语吧?’
青莲子道:‘所有目睹神迹的人都是住在扬州府内的居民,大人何不传他们上堂求证一下。’
王文才道:‘哦!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青莲子道:‘他们都是左近的人,草民也认识几个,希望大人能传呼他们到大堂之上,一问便知。’
王文才皱皱眉头,道:‘青莲子,本府如是传唤了人证,他们的供词一旦对你有什么不利,只怕你难脱牢狱之灾了。’
青莲子道:‘草民怎敢欺瞒大人,大人但请召人求证,如若真的证明了草民是妖言惑众,草民愿意坐牢。’
王文才道:‘青莲子,你敢具结,本府就可以传人了。’
青莲子道:‘大人明鉴,民女恭候钧裁。’
徐百万突然开了口,道:‘大人,草民的意思是,这青莲子提出的证人,可能早已经串通好了,还望大人详为查证。’
王文才道:‘哦!徐正庭,你请求详为查证,可有查证之法?’
徐百万道:‘草民的意思是,耳闻是虚,眼见为实。’
王文才点点头,道:‘对!青莲子,原告话,你都听到了?’
青莲子道:‘听到了。’
王文才道:‘那很好,你可否表演一下神迹给原告看看。’他不说自己看,而提出原告,是自留退步了。原本一面倒的官司,如今知府大人却似乎有些动摇。他是惧怕青莲子真能表现出神迹,而已经屈服被告的神威之下了。但徐百万竟未能听的出来。
青莲子却听出来了,笑道:‘大人,神迹岂可表演,民女也无能表演,不过,我可以祈求神女显灵。’
徐百万道:‘祈求显灵?’
青莲子道:‘对!民女可以祈求神迹,希望能够现出灵异。’
王文才道:‘徐正庭,你对被告之言,有何意见?’
徐百万道:‘果真如此,草民也希望见识一下。’
王文才点点头,道:‘青莲子,你说说看,如何一个祈求之法?’
青莲子道:‘这个,民女就无法回答了,心诚则灵,民女主持仙女庙,十余年如一日,信奉坚诚,自信如是真有神灵,民女只要祈求,我想,神异定会出现。’
王文才道:‘青莲子,你如真能祈求现出神迹,那就罢了,本府可以劝告徐正庭,让他撤回告状,放你一马,你如是随口胡说,没有什么灵异表现,本府就要治你妖言惑众、勒索良民的罪名了。’
青莲子回答道:‘大人吩咐,民女从命。’
王文才目光转注徐百万的身上,道:‘徐正庭,你有什么意见吗?’
徐百万道:‘大人明鉴,一切由大人做主。’原来,他对青莲子能显神迹一事,也有着很大的好奇。青莲子如若真的能祈现神迹,徐百万不但不敢告青莲子,而且,还在想,要捐出一笔银子,希望从此和解,祈福求安。
王文才目光又转到青莲子的身上,仔细看了两眼,忽然发觉一身宽大青布道袍的青莲子,竟然是那样的美艳动人,不禁一呆。青莲子不知是有意,或是无心,但王文才的感觉中,青莲子却望着自己笑了一笑,很动人的微笑,王文才竟然把持不住,心神一荡。忙又收敛心神,重重咳了一声,道:‘青莲子,你要在哪里祈现神异?’
青莲子道:‘心香传千里,民女在哪里都是一样。’
王文才道:‘府衙后面有一座花园,十分的幽静,也免去哄传民间,造成混乱之局,不知你意见如何?’青莲子道:‘民女一切从命。’
王文才又道:‘你准备几时行动?’
青莲子道:‘夜间,神界不清,就算召来神灵,只怕也会被误会,为了表示民女一片虔诚,愿在白昼请神。’
徐百万道:‘大人,拣日不如撞日,今日下午如何?’
王文才道:‘好!’
青莲子也没有反对。不反对就是表示同意。事实上,青莲子就是不同意,也无法反对。
未时光景,青莲子被带到后花园中。这是一片占地数十亩的大花园。园中种植了不少奇花,而且,修剪得十分整齐。
王文才换了一身便装,竞已在花园中一座八角亭中坐着等候。他身后站着的四个便衣护卫,都佩着腰刀。
徐百万也坐那里。谭长风也跟了来,他仍是老仆的装扮。
两个便装捕快,押解青莲子到了亭子前面。
此刻,晴空万里,蓝天如洗,看不到一片浮动的白云。
王文才道:‘青莲子,这种天气,能够出现神迹吗?’
青莲子道:‘民女尽力而为。’
王文才道:‘好!你要用什么法器,我叫他们替你准备。’
青莲子道:‘什么也不要,民女不是乩童、端公,不会请神,我只是用一颗虔诚之心,向仙女庙的神女求愿,不要使民女含冤莫白。’
王文才道:‘哦!你随便向神女祈求两句,她就能够显灵了吗?’他越看,发觉这位青莲子姑娘越美,不觉之间,心中已生出了怜惜之意。
青莲子道:‘民女不知道。’
王文才道:‘青莲子,这件事,关系着你的命运,你怎么能够如此轻率。’
青莲子道:‘仙女庙的神女,常显出灵异的神迹,民女一片至诚,我相信神女不会弃置民女于不顾吧!’
王文才笑一笑,道:‘好!那就试试你的运气吧!’
青莲子道:‘民女只希望碰碰运气,万一无法召来神女显灵,那也是命该如此了。’
王文才沉吟了一阵,道:‘好!那你就试试吧!’
青莲子应了一声,向前行到一处花草丛,缓缓跪了下去。双方的距离,大约有三丈多远。王文才和徐百万,只看到青莲子跪了下去,但却无法听到她说些什么。
青莲子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子缓缓行了回来。
王文才道:‘青莲子,你求到神灵显异吗?’
青莲子道:‘民女不知道。’
王文才又淡淡一笑,道:‘青莲子,如是没有神迹出现,本府就要重重的办你了。’
青莲子道:‘如是神女不肯赐助民女,大人要关、要杀,那也只有听凭大人决断了。’
王文才谈淡一笑,道:‘青莲子,神迹几时显示?’
青莲子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只听得徐百万叫道:‘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王文才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花丛之中,突然冒起一缕白烟。
王文才道:‘那白烟是……’
青莲子道:‘神迹,仙女庙的仙女要显灵了,我这多年来的神前奉献,算是没有白费,她们果然来照顾我。’
王文才道:‘哦!’
这时,只见那白烟越来越浓。片刻之后,成了一道白色的烟柱,冒起了十几丈高。王文才一皱眉头,道:‘这是什么东西?’
青莲子道:‘大概这就是一种灵异,神迹的显示。’
徐百万道:‘神迹,只是冒一点白烟吗?’
青莲子道:‘大概不会……’话未落口,那浓烈的白烟,突然转淡了。隐隐可见那淡薄的白烟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女子的人影。只见她,穿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在淡淡的白烟之中忽隐忽现。
王文才看到了。徐百万也看到了。
青莲子轻吁一口气,道:‘青天白日,只怕他们不肯现出法身。’
王文才点点头,道:‘青莲子,看来,那仙女庙的神,实在很灵。’
徐百万心头震动,暗暗忖道:‘这青莲子真的能请得动神女,万一要用神力向我报复,那可是一桩很麻烦的事了。’
只听王文才说道:‘徐正庭,本府觉得,仙女庙的主持既然能祈求神迹显灵,我看这件事也不能算作勒索了。本府之意,如若公堂相见,倒不如私下和解的好一些。’
徐百万道:‘大人吩咐,正庭敢不从命。’
王文才笑道:‘好!好!青莲子,对这件事,你有什么高见?’
青莲子道:‘民女只觉得有些委屈,徐夫人亲赴仙女庙,请民女看他公子的病情,并非是民女找上门,但徐员外却告了民女个勒索之罪,这一点,实在大出了民女的意料之外。’
王文才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用再追究什么。’回顾身后的护卫一眼,道:
‘传我口谕,青莲子无罪开释。’青莲子盈盈拜倒,道:‘多谢大人恩典。’
王文才又道:‘徐正庭,这件案子,就算结了,你也请回府去吧!’当先站起身子,一副送客的样子。
徐百万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带着谭长风告辞而退。
回到府中,徐百万留下了谭长风陪他用饭。两个人,满桌佳肴,一壶美酒,边喝边谈。
徐百万已然发觉官府力量不可恃,所以对谭长风特别的笼络。
谭长风是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徐百万的用心,但他并不急着问,喝了两巡酒,才笑了一笑,道:‘东主现在可以放心了。’
徐百万道:‘放心什么?’
谭长风道:‘青莲子受了这个教训,大概不敢再动东主的脑筋了。’
徐百万叹息一声,道:‘长风,我也正要问问你,青莲子刚才祈神显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长风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出来,东主是否相信呢?’
徐百万道:‘我是半信半疑,神迹昭昭,不容不信,但我实在又无法全信!’
谭长风道:‘长风可以奉告东主的是,那白烟中的人形,只是一种手法,她不能真真正正的出现,必须借白烟掩遮,才有着飘渺、虚浮的感觉。’
徐百万道:‘长风,你可是说那出现的神女是假的?’
谭长风道:‘障眼之法,不过,那王大人很相信。’
徐百万道:‘唉!岂止相信而已,我看他已着了魔!王文才这个人,最见不得银子和美女!’
谭长风道:‘东主有的是银子啊!’
徐百万道:‘但青莲子很美,那个女人真邪气,越看越好看,别说王文才了,连我也看得有些怦然心动。’
谭长风道:‘哦!’
徐百万道:‘我看那青莲子媚眼儿瞟来瞟去,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要肯投怀送抱,很容易搭上王文才。所以,咱们不能再希望官府中人的保护,所以,我打算送两万两银子到仙女庙去化解这场恩怨。’
谭长风摇摇头道:‘不行……’
徐百万愣了一愣,道:‘不行,经过了这一次的麻烦,难道,她还敢闹出什么花样吗?’
谭长风道:‘东主,如她不是江湖中人,我就不敢说她有些什么报复,但如她是江湖中人,只怕此后的麻烦就大了。就算你愿意出二十万两银子和解了事,他们肯不肯答应,那还是一个未知数。’
徐百万道:‘为什么?’
谭长风道:‘东主,咱们和他们结上了怨,这个怨要如何才解开,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徐百万道:‘长风,你这不是吓唬我吧?’
谭长风道:‘不是!’
徐百万道:‘青莲子在大堂之上,并没有否认她要银子的事,这件事,已落了案。’
谭长风苦笑一下,道:‘东主,你觉得青莲子真的已经屈服在扬州府的官威之下了?’
徐百万道:‘长风,难道她……’
谭长风接道:‘东主,我不知道青莲子会用什么办法对付我们,我只知道,他们决不会就此罢手的,如是我没有看错,快则今夜,迟则不过三天,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徐百万看谭长风说的十分认真,心中也有些半信半疑起来。他原对仙女庙有些畏惧,但自从见过青莲子几次之后,这种畏惧之念,忽然间消退了很多。青莲子是那么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美女,又能耍出什么花样呢?
谭长风未再多说,他已经瞧出来,徐百万不太相信他的话,还要坚持下去,可能会引起什么误会,只好起身告退。
两天过去了,日子是那样平静,算是风不吹,草不动,安静无波。
徐百万心中暗笑,笑那谭长风太过多虑。但他并未多问谭长风,徐百万还自有徐百万的风度。
但谭长风却未闲着,他悄悄探访了李三奇,说明了经过,恳求李三奇多留几天。李三奇收了徐百万十二万银子,内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答应再留三日,过时限,决不多留。谭长风心中感动,恭恭敬敬作了两个长揖,才告辞而退。
谭长风离开客栈,又弯到龙威镖局,见到了罗刚。罗刚心中仍然憋着一口气,实在不想再管徐百万的事。但却经不起谭长风一阵哀求,只好答应,不过要徐百万出面来请。谭长风点点头,千恩万谢的辞离了龙威镖局。回到了徐府,立刻又作别的准备。
这时,府里派来的十几个捕快,也回到了扬州府。谭长风只好挑了一些精壮的年轻人,分守各处要道。谭长风交给他们的责任,不是出手抗敌,而是传音报讯。安排好了徐府中的防守,天色已快到太阳下山时分。他正想回房去休息一下,徐百万却匆匆跑了过来,道:
‘长风,我正到处找你,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想带着宝玉出去走一走。’
谭长风道:‘到哪里?’
徐百万道‘去一趟金陵,或买舟北上,游它个一两年再回来。’
谭长风道:‘东主,你准备几时动身?’
徐百万道:‘越快越好,我们父子,还有你,咱们三个人一起走。’
谭长风叹息一声道:‘东主,你认为这能够避开吗?’
徐百万道:‘怎么?难道他们追几千里去找咱们?’
谭长风道:‘东主,长风的看法,我们根本就离不开扬州府。’
徐百万却不太相信青莲子这个美丽的叫人一见就难以忘怀的女人,有那样凶残可怕。他只怕青莲子用神力整他。但他没有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潭长风。
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谭长风一直很紧张地到处巡逻,没有好好睡过。
第二夜,又过去了,又是那么安静。谭长风也有些怀疑起来。明天中午,如果再没有什么事情,谭长风就没有理由留住李三奇了。
徐百万没有问过谭长风什么,只是相见一笑。也许笑者无心,但看者有意,在谭长风感觉之中,那份笑容中有些质问的味道。
又到了掌灯时分,谭长风望着满天繁星,暗吁一口气,忖道:也许官府的力量确实有着很大的镇压作用,青莲子真的放过了徐家。
二更时分,谭长风刚刚巡视过府中庭院归来,正准备脱衣休息一会。忽然间,传来一声震动人心的惊叫。谭长风飞身而出,直向那惊叫之处奔去。惊叫声来自后院的内宅,是夫人住的地方。谭长风心中有些顾虑,没有直接闯进去。幸好,徐百万也被那一声惊叫吵醒,匆匆地赶了过来。这是一座独立的院落,一扇木门,隔绝了内外。徐百万伸手一推,木门未开,立时说道:‘长风,撞开。’
谭长风飞身而起,越过围墙,打开木门。这时,六七个手执灯笼的府丁,也奔了过来。
人多胆大,拥着徐百万行了进去。
庭院中,有几处还点着灯火,但却没有人出来查看。
徐百万四顾一眼,直冲向徐夫人住的正厅。厅门大开,一个青衣女婢,倒卧在厅门口。
灯光照耀之下,只见那女婢死状可怖,口鼻之间,鲜血汩汩而流。
徐百万心头一震,叫道:‘夫人,夫人……’徐夫人的房中没有灯火,那女婢旁边,却有一只烛火。徐百万口中夫人虽然叫得很急,但人却站在厅门处,不敢进去。那女婢的恐怖死状,已使他心中有着很大的畏惧。他回头望了身侧的谭长风,道:‘长风,进去瞧瞧!’
谭长风道:‘方便吗?’
徐百万说道:‘此情此景,不用多虑了。’
谭长风由府丁手中取过一盏灯笼,缓步行了进去。只见徐夫人倒卧在内室门口。谭长风蹲下身子,伸手按在徐夫人的鼻息之间。
徐百万道:‘长风,她……’
谭长风道:‘还有救,她只是晕了过去。’
徐百万道:‘好!我去叫他们快些施救。’
七八个府丁,壮了丫鬟仆妇的胆,两个老妈子和三个丫头,从厢房中奔了出来。
在谭长风施救之下,徐夫人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人是救活了,但她双眼痴呆,口中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
徐百万急得来回走动,不停的搓着双手,道:‘长风,你看她能不能清醒过来?’
谭长风道:‘夫人惊骇过度,只怕一时间不易清醒。’
徐百万道:‘长风,这可是仙女庙的神女索仇吗?’
谭长风沉吟了一阵,道:‘我已看过大概的情形,东主,先请冷静下来,长风也好仔细地解说给东主听听。’
徐百万点点头,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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