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巨烛燃起,立刻照得一片通明。六七个提着灯笼、佩带着兵刃的大汉,守在大厅外面。这就使徐百万的胆子壮大了很多。
谭长风轻吁一口气,道:‘东主,就那死去的丫头形状而论,她似乎是正要出去时碰上了什么。’
徐百万点点头,道:‘不错,她一开门就碰上了什么怪事,所以,就死在那里了。’
谭长风道:‘夫人也看到了,吓晕了过去,那丫头,不是被人吓死的,而是被人打死的。’
徐百万忽然站了起来,道:‘打死的,什么打死的?’
谭长风道:‘我想,就是她一开门遇上的那一个人。’
徐百万摇摇头,道:‘长风,那不是人,如若是人,怎会把拙荆给吓晕了过去呢?’
谭长风道:‘东主,你当真相信有鬼神、怪物吗?’
徐百万道:‘我本来不信,但自从那日见过了青莲子显示的神迹之后,我心中倒是有些相信了。’
谭长风道:‘东主,那不是神迹,那只是一种障眼奇术。’
徐百万道:‘长风,那刚才发生的事,又是什么原因呢?’
谭长风道:‘是人装扮的,所以,才能生生把夫人吓得晕了过去。’
徐百万沉吟了一阵,道:‘长风,咱们要怎么应付呢?’
谭长风道:‘这些人,都有着相当的武功,一般人自然应付不了,就算府中捕快,也很难有什么表现。东主,应当请罗总镖头和李三奇大侠来。’
这时,两个派去请大夫的府丁,已经带着大夫赶了回来。
徐百万点点头,道:‘长风,看来,你说的有道理。好,你去请他们回来,该给多少银子,你看着办吧!’
谭长风摇摇头,道:‘我不行,这要你东主亲自出面。’
徐百万道:‘要我去请他们。’
谭长风道:‘东主,罗刚是你的朋友,他会问你要钱吗?’
徐百万道:‘这个,就算罗刚不要钱,但那位李三奇呢?’
谭长风道:‘东主,目下的危机,已然迫在眉睫,府上已然闹出了命案,今后,事情如何发展,还难预料,也许府上的命案还要接二连三地闹出来,也是很难预料的事。’
徐百万呆了一呆,道:‘长风,那丫头是怎样死的,你可看出点端倪?’ 谭长风道:‘看出来了,她是死在一种很恶毒的掌力之下。’
徐百万道:‘不是吓死的?’
谭长风答道:‘夫人才是吓晕过去的。’
徐百万沉吟了一阵,道:‘长风,照你这说法,是非要采用江湖人的手段和他作个对抗不可了?’
谭长风道:‘难道东主还想仗凭官府的力量吗?’
徐百万终于下了决心,道:‘好,长风,听你的,咱们先去看看李大侠……’但窗外夜色正浓,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谭长风看穿了他的心意,低声说道:‘东主,咱们带两个人去。’人多可以壮胆。但徐百万仍然有些畏惧,低声说道:‘天亮再去如何?’
谭长风道:‘最好是现在去,也可表示出东主意。’
徐百万叹息一声,道:‘好吧!咱们这就动身。’
其实,明天一早去,并不算太晚,但谭长风却坚持今夜去,那是因为谭长风想到了一件事。很可能,在这徐府之外,还留有敌人在暗中监视。他要想法找一点证明出来,使徐百万了解这是人为的设计,江湖人的设计,和鬼神无关。
两个壮丁,各执着一盏灯笼,一前一后,护着徐百万而去。谭长风紧站在徐百万的身侧,夜色浓暗,两盏灯笼,也显得特别的亮。
穿过了重重庭院,进到大门旁边。当先带路的执灯仆人,正想伸手拉开木门,两扇关着的木门突然大开。
朦胧夜色之中,泛起一片片茫茫的白雾。白雾中,隐隐可见一个身着锦缎、绫带飘飞的少女。那是个很美的少女。就像是仙女庙内神女塑像的容貌一样。只见她冲着徐百万一笑,笑得是那么动人。徐百万看得不禁一呆,但随着那轻启的嘴唇,有一股冷风吹了过来。冷风使人颤栗,也使人清醒。徐百万一下子清醒过来。
那彩衣飘飘的神女,突然间飞升起来,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之中。
徐百万心头震动,但也留下了甜甜的回忆。那神女的笑容,像把钳子一样钳住了徐百万的心。徐百万终于明白了,徐宝玉为什么会追到了仙女庙去。那神女虽然充满着诡异,但也充满着诱惑。
谭长风轻吁一口气,道:‘东主,咱们还要赶路啊!’
徐百万道:‘长风,你刚才都看到了吧!她像不像人?’
谭长风低声答道:‘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他压低声音接道:‘现在,东主暂时还把她当作神看吧!’
徐百万道:‘为什么?’
谭长风道:‘如若神迹无法把你唬住,很可能就会引起杀人灭口。’
死亡,毕竟是对人有着很大的威胁,尤其象徐百万这样有钱的人。
徐百万终于到了平安客栈,见到了李三奇。谭长风很仔细地说明了经过。李三奇笑道:
‘看来,仙女庙准备发动了!’
谭长风道:‘他们好像尽力在找银子。’
李三奇抬头望望天色,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在明晚之前到徐府中去。’
谭长风道:‘李大侠是准备悄然而去?’
李三奇道:‘对……到了之后,我会想法子和你谭兄连络,我的行动,越秘密越好。’
谭长风道:‘怎么?李大侠到扬州的事,仙女庙中人还不知道?’
李三奇沉吟了片刻,道:‘至少,她们还未注意到我。现在她们似乎是刚刚向外有所行动,还没把注意力投注在江湖人物身上。谭兄,事情先要说个明白,仙女庙中人,如若是江湖人物,我李三奇不能坐视不管,她们如不是江湖中人,我李某人就不能插手了。’
谭长风道:‘这个自然,如若对方不是江湖人物,咱们也不敢劳动阁下的大驾了。’
’
李三奇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你们请回去吧!’
谭长风一抱拳,说道:‘多谢李大侠了。’
李三奇突然叹息一声,道:‘我现在才发觉,一个人拿了别人的银子,竞然是这样一个负担。’
徐百万一直没有说话,跟着谭长风告辞而出。
谭长风回顾了徐百万一眼,道:‘东主,你好像一直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徐百万道:‘我一直在想,她们究竟是不是江湖人物?’
谭长风道:‘东主是说……’
徐百万道:‘我在想,仙女庙中人,只怕不是你说的江湖中人,唉!像李三奇这种人,才是江湖好汉,我担心,长风,他真的进了府中,如何才能把他撵走?’
谭长风怔了一怔,道:‘你不相信李三奇?’
徐百万道:‘长风,我瞧不出他哪里值得相信。’
谭长风笑一笑道:‘这也很难怪东主,你是个正正当当生意人,对江湖中的事物,了解得太少了。
徐百万道:‘长风,说真话,仙女庙的住持青莲子,虽然十分可怕,但比起李大侠来,还好那么一点。’
谭长风怔住了。他实在想不到,徐百万竞然如此地畏惧、厌恶李大侠。但他心中明白,李三奇对徐家的援手太重要了。他忍了忍,没有多言,他明白,现在,还不是和徐百万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徐百万叹一口气,道:‘长风,咱们是不是还要去看看罗刚?’
谭长风道:‘东主,咱们应该看看罗刚,唉!青莲子现出的某一种力量,已经使东主有些茫然,所以……’
徐百万接道:‘长风,我也并非是相信那青莲子是什么神异之人,我只是觉得她可能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使我有些畏惧。’
谭长风道:‘东主,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青莲子不是神女,她也不能役用神鬼。她只是在打东主银子的主意。东主,二十万银子,如若对东主不是太大的伤害,我觉得倒不如花钱消灾的好一些。’
徐百万微微沉吟了一阵道:‘长风,老实说,二十万银子我拿得出来,不过,那是一笔大数字,我拿出来,实在是有些心疼,’话声顿一顿,接道:‘不过,现在我倒是想通了。’
谭长风道:‘想通了?’
徐百万道:‘对!如若二十万银子,能够使青莲子放弃了这件事,我倒是愿意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息事宁人了。’
谭长风心中暗道:‘有钱的人,大概都是这样子,他们爱钱如命,直到刀子扎在身上时,才会感觉到痛,如是早拿这二十万银子,也不会有这种麻烦了。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东主,李大侠是一位风尘中的奇客、江湖上的高人,罗刚也是保镖行业中一位很突出的人物,他们两位肯帮忙,我们就有了很强大的力量,有备无患,就算咱们准备和青莲子和解,也要多一些准备才行,东主,如果一旦这和解不成,很可能就要展开一场强烈的冲突。’
徐百万道:‘强烈的冲突?’
谭长风道:‘不错,青莲子如是再派人装神扮鬼,在徐府中闹事,我们势必非要出手揭穿他们不可,那时,就是短兵相接的局面了。’
徐百万说道:‘长风,那真是人装的了?’
谭长风道:‘是的!不过,因为咱们难备不够,没有立刻揭穿他们,下一次,东主,我就抓个鬼来给你瞧瞧。’
徐百万在谭长风强力争取之下,也去了罗刚家中一趟。但他非出于内心,态度不够诚恳。罗刚也未认真、推说镖局事务繁忙,如若真有需要时,再请派人来招呼一声。谭长风看在眼里,心中很气愤,但他忍下了没有发作。他是个很讲道义的人,徐百万待他不薄,虽然无法劝得他心服口服,但也不便撒手不管。他心中明白,不让徐百万身受一番惨痛的教训,只怕很难使他醒悟过来。
回到徐府,天色已明。
徐百万也许是余悸犹存,但精神还很好。他全无睡意,回到大厅后,拉住谭长风道:
‘长风,我一直在想,咱们是应该去见见那位青莲子。’
谭长风道:‘哦!你准备找他们说些什么?’
徐百万道:‘和解。’
谭长风道:‘和解?如何和解?’
徐百万道:‘长风,花钱消灾,再不是自找麻烦,我想了又想,二十万银子我还花得起,所以我准备出这个价钱。’
谭长风心中暗道:看来,他如不是受一次严重打击,只怕很难改变了。他究竟只是被聘的护院武师,话讲到就算了,也不便多说什么。
只听徐百万道:‘长风,你的意见如何?’
谭长风道:‘我的意见,已陈述多次,但东主不肯采纳。既然东主觉得可以花钱保平安,那就花钱试试好了。’
徐百万道:‘对!我想试试看,今天,咱们去一越仙女庙。
谭长风道:‘东主要自己去吗?’
徐百万道:‘夫人病了,我只好自己走一趟了。’
谭长风道:‘这个!这个……’
徐百万接道:‘长风,就这么决定了,咱们跑了大半夜,好好休息一下,午饭过后就去。’
谭长风苦笑一下,道:‘好吧!’
午后不久,徐百万青衣小帽,带着谭长风赶到了仙女庙。青莲子在一座跨座中接见他们。
窗明几净的小厅,院中百花盛放,极尽清幽之胜。
青莲子仍穿着一身道装,但那岸然道貌,却掩不住天生丽质,倾城容色。
谭长风在厅门口停下脚步,徐百万却快步行入厅中,一抱拳,说道:‘见过住持。’
青莲子端坐在一张木椅上,微微欠身道:‘徐员外有什么事?’
徐百万道:‘正庭的家中,昨夜有一些小小的麻烦。所以,正庭今日特来拜访住持,祈求仙姑能够使神灵相佑,不要惊扰到在下家中。’
青莲子淡谈一笑道:‘徐百万,你为富不仁,而且还到府台去告我,只怕这报应是应该遭的了。’
徐百万道:‘所以,要住持给在下一点赐助……’语声一顿,接道:‘正庭已携带二十万银票而来。’
青莲子冷笑一声,道:‘徐员外,只怕不行了。’
徐百万呆了一阵,道:‘不行,为什么?’
青莲子道:‘因为你用心不诚,所以,神灵已失。’
徐百万道:‘住持,我不明白,是不是银子少了一些?’
青莲子道:‘是,你现在求我帮忙,只怕要增加一倍以上。’
徐百万道:‘四十万银子?’
青莲子道:‘不!五十万,我说一倍以上,徐员外听到了。’
徐百万道:‘五十万银子。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青莲子道:‘徐百万,你可以不出,一两银子也不出,不过,我没法帮助。’ ’
徐百万叹息道:‘住持,我看,我再加五万银子如何?’
青莲子道:‘这不是买卖东西,可以讨价还价,徐员外如是不同意这个价钱,咱们就不用再说下去了。’
徐百万道:‘我不是不同意,我是拿不出来。’
青莲子冷笑一声,道:‘徐百万,你可以回去了。’
徐百万道:‘住持,在下已经准备好二十万银子,而且二十万的银子,也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小数目。’
青莲子道:‘百儿八十两的银子,对有些人说,也是一个大数字,但你徐百万不同,五十万银子,你还拿得出来。’
徐百万道:‘算上了我的财产、土地和几处生意,当然可以拿出五十万银子,但现金,我实在拿不出来,住持,二十五万银子,已经是倾我所能筹措的现金了。’
青莲子沉吟了一阵,道:‘哦!你带来了没有?’
徐百万道:‘带来了二十万,还有五万银子没有带来。’
青莲子笑一笑,末置可否。
徐百万取出身上二十万的银票,双手奉上,道:‘这张银票,住持先请收下,还有五万两,在下立刻取来。’
青莲子并没有伸手去接,笑一笑,道:‘你放在桌子上吧!’
徐百万放下银票,道:‘住持赐助,在下感激不尽,正庭告退了。’
青莲子道:‘不送,不送。’
徐百万退出静院,带着谭长风离开了仙女庙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一次,总算是有个结果了。’
谭长风道:‘什么样的结果?’
徐百万道:‘青莲子收下二十万银子,大概不会再闹事了。’
谭长风道:‘东主,长风听得很仔细,她好像没有答应你什么。’
徐百万怔了一下,道:‘她收了银子,岂不是等于答应了?’
谭长风道:‘东主,青莲子没有对你作过任何的承诺,而且,也没有收你的银票。’
徐百万道:‘我放在了桌子上,难道她不肯承认吗?’
谭长风道:‘东主,她没有伸手接你的银票,为什么要承认?’
徐百万道:‘二十万银子,不是小数目,她会不拿?’
谭长风道:‘唉!东主,我不知道青莲子心中如何打算,不过,我知道,她必然不肯罢休,东主,长风已尽了心力,但东主一直不肯相信长风之言,所以,为今长风也准备辞去这份护院的职务。’
徐百万道:‘长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此刻处境正值十分悲惨之时,你怎能离我而去?’
谭长风道:‘长风愿舍命以赴,但东主和长风的看法,距离很大,只怕……’
徐百万道:‘长风,这几天,我都在想一件事,我自己觉得有些想通了,所以,对钱财,我也有着不同的看法了。我准备花一笔银钱,解决了此地的麻烦之后,携带妻儿,俏然离此,北上进京,再行安居。’
谭长风道:‘啊!’
徐百万道:‘所以,能够早些医好拙荆的病,也好早些动身。’
谭长风道:‘除非她诚心让你走,否则,只怕很难走得开。’
徐百万道:‘这也就是我肯花去大笔银子的原因了。’
谭长风道:‘君子趋吉避凶,这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过,咱们目下处境有些不同,青莲子不但要你的钱,而且,我看到,好像她对你有些仇恨,她是不是会放你一马,那就很难说了。’
徐百万道:‘她不过要银子罢了,我给她,为什么还要伤害我?’
谭长风道:‘东主准备给她五十万两吗?’
徐百万道:‘这个数字,我拿得出来,我也准备拿给她,不过,我们之间,要说好条件。’
谭长风摇摇头,道:‘我刚才看得很清楚,青莲子,她并非真的有意和我们和解,她是在压榨,也许,在她心中对你的仇恨很深,她已经利用你达到了她某种目的,现在,好像已经不太需要你了。’
徐百万道:‘利用我什么?’
谭长风道:‘利用你在场州的身份、地位,传出仙女庙的威名……’叹一口气,接道:
‘事实上,她已经利用了你。现在,他们要怎么处置你,恐怕早已经有了决定,不是你拿出一点银子,就可以解决了事的。’
徐百万道:‘这个……这个……’
谭长风道:‘东主也许觉得长风危言耸听,不太相信是吗?’
徐百万道:‘咳!过去,我不相信,但现在我却是有些相信了。’
谭长风道:‘好!东主肯相信长风,我就好办事了。就长风的看法,这仙女庙可能是江湖上非法的组织,他们需要一笔钱,找上了你。’
徐百万道:‘我给他们,难道不能消灾、避祸吗?’
谭长风道:‘问题在于你给他们给得很勉强,而且,还把事情牵入了官府。’
徐百万道:‘但他们仍然得到了银子。长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我没有学过武功,也不会妨害他们。他们又何必一定迫得我家破人亡呢?’
谭长风笑一笑道:‘东主的意思,是准备给他们五十万两了?’
徐百万道:‘不错,长风,我如请了些人,和他们对抗,这对抗要到几时才能罢休呢?
李大侠能不能永远保护我呢?’
谭长风笑一笑道:‘这个么?自然是有些困难了,不过,东主你已经招惹上了这场麻烦,青莲子要五十万两,东主给了她,如是她再要五十万两你给不给?’
徐百万脸色一变,道:‘我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
谭长风道:‘东主,那就是他们给你安排的结果。他们得到的银子越多,你的处境越危险,因为他们不会让你把这件事说出去。’
徐百万呆了一呆,道:‘长风,你说的很有道理。’
谭长风道:‘我看她今天凌厉的样子,好像是早已经有什么计划。长风的意思,东主既然看开了,觉得金钱是身外之物,何妨双管齐下?’
徐百万道:‘双管齐下?’
谭长风接道:‘对!东主一方面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付给青莲子一笔银子,另一方面,也可以请回李大侠、罗总镖头暗作准备。’
徐百万沉吟一阵道:‘长风,李大侠今天能否和我再见个面。’
谭长风道:‘他说今天来,我想一定会到,不过,他怎么一个来法,我就不知道了。’
徐百万道:‘这么说,咱们只有坐以待变了。’
谭长风道:‘目下情况,就只有如此了。’
徐百万道:‘好!咱们回去吧!’他脸上泛起了一片坚毅之色。这位扬州第一富豪,似是忽然下了什么决心。
阳光普照,世界仍然是那么美丽,但徐府却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八府名医叶天望看过了徐夫人的病情,这位一代名医,仍然是无法使得受到了极度惊骇的徐夫人完全清醒过来。不过在适当的药物之下,徐夫人的病情总算稳了下来。
罗刚也到了徐府,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来。
徐百万只是苦笑着和罗刚招呼一声,倒是谭长风和罗刚密谈了一番,罗刚点头而去。
落日西沉,又到了掌灯时分。
徐府中的人手,本已很少,谭长风又雇了几十个人。他们不是江湖中人,但却都是具有胆气的小伙子。
徐百万、徐公子住在一起,那也是徐百万平常休息、看帐目的地方。那地方有一个很雅致名字,叫作听蝉院。以听蝉院为中心,谭长风布下了很多的人手。天色刚刚入夜,徐府已点起了灯火,上千的灯笼,每一个转角的地方,都有一盏灯火,整个的徐府,看起来,像一座灯山似的,耀如白昼。
徐百万坐在听蝉院的小厅中,道:‘长风,李大侠还没有来吗?’
谭长风低声道:‘没有看到。不过,他只要答应了,绝对不会不来。罗刚也会来,也许他们就混在家丁群中。’
徐百万点点头,道:‘长风,今晚上这种情形,能够挡住他们吗?’
谭长风道:‘很难说,不过,至少他可以明白,咱们有了准备,不会坐以待毙。’
徐百万望了望那绵连庭院中的灯火,道:‘就算真的有鬼,在这等明火亮灯之下,只怕也不会现身了。’
谭长风道:‘东主,她逼你要银子,手段很强烈,定会显出颜色来。’
深夜三更,徐府的千盏灯火,在夜色中分外的明亮。
谭长风低声道:‘东主,你如果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徐百万道:‘唉!长风,我是有些累了,只是我睡不着。’
谭长风道:‘东主,体放心吧!我想,在这等严密的防护之下,就算仙女庙中人要有什么举动,也很难逃避过这些布置。’徐百万笑一笑,道:‘好!我去休息一下。’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想回去,突闻一声惨叫声传了过来。虽然灯火如昼,但在静夜之中,那惨叫之声,特别的刺耳。徐百万的一点睡意,突然间完全消失了。
只见远处一片灯火忽然间熄灭了。紧接着,又是数声惨叫传了过来。那些埋伏着的许多人手都从暗影中跑了出来,集聚在一处。人多可以壮胆。
谭长风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些人究竟都不是练武的人,遇上了一些凄惨怪奇的事,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本来安排、布置得很好,一旦有人要接近听蝉院时,就会遇上重重拦截。但现在,这些伏桩,都已经自动现出身来,那无异是告诉敌人自己的布置情形。这些人现身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使徐百万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徐百万本来身子已在发抖,但现在,他却平静了下来了。毕竟他看到了很多人防守在这听蝉院的四周,保护着听蝉院。胆气一壮,连声音也大了起来,道:‘长风,你回来。’
其实,谭长风也瞧到了局势已乱,去也无法挽救了,只好回到厅中。
徐百万搓着手,道:‘长风,那些灯火,熄去了不少。’
谭长风道:‘至少有一百盏以上。’
徐百万道:‘那惨叫声,是不是因为哪些人受到伤害?’
谭长风道:‘我正想去瞧瞧。’
这时,徐府中的常年护院,略通武功的丁胜喘着气冲入大厅中,满脸余悸地说道:‘谭爷,我们看到了,看到了一个神女……’
谭长风道:‘刚才那些惨叫声,是不是伤在那位神女手中?’
丁胜道:‘是,看到的人,都被那神女的神术制住了,但有很多,却是被吓得倒了下去。’
徐百万道:‘你也看到了?’
丁胜道:‘看到了,不过,小的没吓倒,特来禀报谭师父一声。’
徐百万道:‘长风,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谭长风紧颦双眉,沉吟不语。
丁胜喘了口气道:‘谭师父,那不是人,咱们没有办法抗拒。’
谭长风道:‘丁胜,你说说,那些神女如何对付咱们的人?’
丁胜道:‘她来时无声无息,她的身子,似是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教人看不真切。’
谭长风道:‘她怎么伤人的?’
丁胜道:‘根本就看不到她动手,只见她身子一闪,人就倒了下去。’
谭长风道:‘那倒下去的人,可有伤痕吗?’
丁胜道:‘这个倒没有仔细地瞧,不过就小的所见,没有一个流血的人。’
徐百万道:‘长风,这么说,他们真的不是人了?’
谭长风道:‘可惜,我没有看到,只要我瞧到了,定然可以给东主一个满意的答覆。’
徐百万道:‘丁胜,你去歇着吧!’丁胜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徐百万轻吁一口气,又道:‘长风,咱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谭长风道:‘东主,如若罗刚能把他几位镖师带来,今晚上就可以找出一些破绽了。’
徐百万道:‘长风,这样吧!你去仔细查看一下,他们究竟是怎么伤在了人家手中?’
谭长风道:‘东主,不论他们伤了多少人,但重点还在你身上,所以属下倒是不便离开。’
徐百万道:‘说的也是,看来,要熬过今晚上再说了。’
又听一阵呼叫之声传来,听蝉院外,七八盏灯笼忽然熄去。
谭长风低声道:‘东主,请到内室中去,这里由我来应付。’徐百万心中实在很害怕,借阶下台,立时躲入了内室。谭长风吁一口气,召过来几个得力的人,埋伏起来。
外面忽然传出刺耳的惨叫。谭长风却咬着牙,没有行动。他静静地坐在一张木椅上。这时,云集在外面的大汉,都已退去,片刻工夫,走的一个不见。
听蝉院中,除了大厅前面吊着两盏灯之外,院中花树中,也吊著有灯。但庭院中的灯笼,很快地熄去,一盏热茶时光,只余大厅前面两盏灯笼。
谭长风为对方熄灭灯火的手法,心中大为震动。这么多灯火,不知对方用的什么手法,竟然是无声无息地给熄了去。谭长风一直很用心地看着,竟然没有瞧出来对方如何熄去了灯火。院外,有很多人倒了下去,竟然瞧不出他用的什么办法,使得灯熄、人伤。
徐百万突然又悄悄地行了出来,低声道:‘长风,瞧到没有?’
谭长风摇摇头,道:‘还未瞧出什么,东主,快请进入内室,而且,最好把铁门掩上,听不到熟人的招呼,最好不要出来。’
徐百万吁一口气,道:‘长风,如是那位李大侠没有骗我们,他也应该现身了。’
谭长风道:‘东主,请放心,他一定会来。’突然放低声音,接道:‘东主,眼下情势,很可能会随时冲突起来,望你暂时避一下。’
徐百万道:‘不!我要瞧瞧看,究竟他们是人装的还是真神。’
这么说,谭长风倒是不便反对,只好低音说道:‘东主,咱们的人手虽然不少,但大都没有什么用处,一旦动起手来,只怕我很难照顾你了。’
徐百万道:‘我会小心。’
谭长风有些奇怪,一向怕事的徐百万,突然间胆大起来。
这时,挂在大厅两侧的灯笼,突然熄去了一盏。
谭长风忽然站起了身子,行到了大厅门口,道:‘朋友,你们的花样够多了,不过,你们这些花样吓不倒人。’
没有人回答他,庭院中一片宁静。这时,院中只余下了一盏灯笼,光线已十分暗淡。
谭长风连呼数声,不闻回答之言。
原本有数十个人云集在大厅外面,但现在,这些人都已经不知跑到了何处。
谭长风吁一口气,道:‘朋友,不用再装作了,在下在此侯教。’
徐百万悄然行了过来,低声道:‘长风,如若他们是鬼,或是神,那他们就没有办法回答你了。’
谭长风道:‘不是神,也不是鬼,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话未落口,大厅外的院落中,突然冒起了一股白烟;而且,那白烟中,还泛着点点青色的光芒。
徐百万站在谭长风的身侧,望着那股白烟出神,忽然,一股寒风吹来,使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寒意;那挂在厅门外面的唯一的灯笼,突然间也熄去了。听蝉院中,突然间成了一片黑暗。夜色正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谭长风低声道:‘东主,请站在我的身后。’
徐百万真的站到谭长风的身后。他似乎是很沉着,但内心中却实在是很害怕,但他忍住了没有叫出来。
谭长风轻轻吁一口气,道:‘东主,趁他们还没进入厅中之前,你还是进入密室吧!’
徐百万还未来得及答话,突闻吱的一声怪叫,那冒起的白烟,忽然扩大。谭长风睁大了两只眼睛,看得十分认真。只见那扩散的白烟中隐隐地现出了一团人影。那人影在逐渐地清晰、扩大。逐渐地,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穿着花衣的仙女。那美丽的女神,正在白烟中,逐渐地现出她清楚的相貌。
那徐百万也看得很仔细,所以心中也就越来越害怕,低声道:‘长风,现在你看到没
有,她不像是人……’
谭长风也看到了,那出现在白烟中的女神,双足没有着地。她似是悬空而立,站在白烟之上。四周却是包围的白烟。谭长风也有些迷惑了。他想不通,那漂渺的白烟之上,如何能站着一个人。提气凝神,在空中稍作停留,只有轻功绝佳的人才可以办得到。但如像那神女一般停留那样长久的时间,那就不是单纯的轻功所能办得到的了。这又是什么?谭长风也有些茫然了,难道真是神迹?谭长风运足目力看去,那实在是一个很美的女神。彩衣在白雾中飘动。
徐百万呆呆地望着那白雾中的女神,良久之后,突然对着那白雾跪了下去。
谭长风虽然没有跪下去,但心中却犹豫不决。
徐百万轻吁了一口气,道:‘长风,你看,你看,她实在不像是人,而是一位女神。’
谭长风道:‘女神怎么会乱杀无辜呢?’
突然间,白烟转趋浓烈。那悬浮于白烟雾中的美丽女神,逐渐被浓烈的烟雾包围。烟雾中,飘传出一个声音,道:‘徐正庭,令郎无礼,冒渎神女,休又诚心求析神灵,如不遭天谴,神力何在?你们徐家虽然余荫丰厚,但已心无敬神之念,三日之内定道恶报。’浓烈的白烟,逐渐消散,那神女也同时消失不见。
徐百万轻轻叹息一声,道:‘这究竟是神还是鬼呢?’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道:‘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人。’随着答话之声,一个人影,疾如流星般射落到徐百万的身侧。
是李三奇。
谭长风大喜道:‘李大侠,到此多久了?’
李三奇道:‘很久了。’
徐百万道:‘李大使看出了什么?’
李三奇道:‘看到她扮神伤人。她不但武功很好,而且有很多特殊的药物相助,使他们看起来,神迹灵异,确然唬人得很。’
谭长风道:‘李大侠一直隐在暗中观察?’
李三奇道:‘不错。’
徐百万道:‘那些人伤死累累,李大侠怎未出手相救?’
李三奇道:‘我要看清楚他们是一个怎么样的来龙去脉,所以,没有出手拦阻他们。他们实在装得很像,各方的配合,无不恰到好处,连我也几乎被他们唬过去了。’
谭长风道:‘我现在还是想不通,她如何停留在空中?’
李三奇道:‘如若一个很细的钢丝支撑着她呢?’
谭长风道:‘那就不足为奇了。’
徐百万迈:‘他们用的什么方法,无声无息地伤了那么多人?’
李三奇道:‘很多东西可以伤人,暗器、内功都可以隔空伤人。’
徐百万道:‘李大侠,他们究竟是人,还是神?’
李三奇道:‘当然是人,真真正正的人!’
徐百万苦笑一下,道:‘李大侠,这些人,是不是仙女庙的?’
李三奇道:‘他们是不是仙女庙的人,这个我不知道,不过,谭兄说的不错,他们找上贵府中来,早巳计划好了,如若他们达不到目的,那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徐百万道:‘李大侠,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应付这件事情?’
李三奇沉吟了一阵,道:‘目下有三个办法可行,一个是想法子和他们刘抗,另一个是满足他们的需求……’
徐百万接道:‘李大侠,人命关天,他们杀了这样多的人,一旦被官府中的人知道,我们可还得了。’
李三奇道:‘我看过那几个受伤的人,他们只是被某一种手法制住,还不致于死亡。’
说着,李三奇看了谭长风一眼,又道:‘长风兄,你们如何应付这件事,决定了没有?’
谭长风道:‘东主,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早日决定如何对付这些人,如是东主不愿和他们对抗,李大侠就不用再留在扬州了。’
徐百万道:‘长风,这件事我要你拿个主意了,老实说,我现在方寸已乱。’
谭长风道:‘东主,如是要我决定的话,我觉得只有一个办法,振奋而起,利用东主雄厚的财势,和他们对抗。’
徐百万道:‘对抗?’
谭长风道:‘对。’
徐百万道:‘长风,你看,还要多少银子才行?’
谭长风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了。’
徐百万沉吟了一阵,道:‘好吧长风,咱们决心和他们对抗了。什么事,你看着办,我立刻交待他们,先拨十万银子出来,归你支用。’
谭长风道:‘这个……我看……’
徐百万道:‘长风,不用推辞了,这样大的麻烦,非钱莫办,不花银子,如何能行?’
这个人一生在钱堆中成长,拥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在他的观念之中,金钱是解决所有事端的秒方。他和谭长风、李三奇交谈了一阵之后,已经完全明白目下的处境,而且也做了最明智的抉择。谭长风想了一想,手头上如若有十万两银子,可以随便使用,办起事情来,自然要方便很多。所以他没有再推辞。
徐百万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从没受过如此的折磨。这几日中,使他觉得有些筋疲力尽,尤其是现在,李三奇的如约出现,使他的心中稍安一些,立刻感到一股倦意袭来。他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强振精神,笑道:‘李大侠,这回经过生死劫难,使我对钱财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李三奇道:‘山西不少灾民,都会感谢徐员外厚赐的温暖。’
徐百万苦笑一下,道:‘这样吧,我再捐十万两银子,有劳李大侠替我转奉山西灾民。’
李三奇点点头道:‘好,山西大同府,会留下你徐百万员外的赈灾大名。’
徐百万道:‘长风说的不错,我拼着花光所有的财产,也不能叫他们如愿以偿,拿着我徐正庭心血积聚的财富,去为非作歹。’
李三奇有着肃然起敬的感觉,笑一笑,道:‘员外放心,三奇会尽心而为,如是事情太棘手,不是三奇力量能及时,我会请几个朋友来合力襄助。’
徐百万笑一笑,道:‘那就有劳李大侠,什么事,你和长风商量着办,要钱,只管开口。’
谭长风道:‘东主很疲倦了,该去休息一下,我会和李大侠好好商量一下,应该如何化去这场麻烦。’
徐百万道:‘好,你们看着办,我要休息了,李大侠,明天我们再仔细谈谈吧。’口中说着话,双眼已经合了起来。
望着徐百万行入内室的背影,李三奇突然微微一笑,对谭长风道:‘贵东主似乎是突然间有了很大的转变。’
谭长风苦笑一下道:‘李大侠,对敝东主的转变,在下是一则以忧,一则以喜的心情。’
李三奇接道:‘你忧虑什么呢?’
谭长风道:‘他这种转变,虽然被形势所迫,但也受了咱们不少影响,如果咱们不能保护他和家属的安全,实在很难交代了。’
李三奇道:‘我拿了他十万两银子,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总算医好了徐公子的病,但他又捐了十万两银子出来,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负担。’
谭长风道:‘李大侠,看今夜这来者不善的形势,长风自知阅历不足,很难应付事情的变化,只怕要仗李太侠多多的援手了。’
李三奇沉吟了一阵,道:‘看昨夜他们摆出来的阵仗,确也叫人有些担心。老实说,颇出我意料之外。贵东主又捐助灾民纹银十万两,在我李某人的身上,又增加了一个不小的负担,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了一种责任……’他轻轻吁一口气,接道:‘大白天,我想他们不会有什么行动,我要用这一天时间,去找几位帮手来。’
谭长风道:‘李大侠准备找什么人来?如若李大侠能把你两位金兰兄弟请到,风尘三侠齐集扬州对付强敌,或可有余了。’
李三奇沉吟了一阵,道:‘他们两位,一时之间寻找不易,我会找人想办法传信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在近日之中赶到,但却不能把他们计算在人手之内。’
谭长风道:‘罗总镖头可能选几个镖师带来。’
李三奇点点头,道:‘谭兄,就我昨夜所见,来人都非泛泛之辈,你招集一些不会武功的人,不但于事无补,反易造成混乱,最好,能把他们遣散了。’
谭长风道:‘好,长风立刻去办。’
李三奇道:‘我也出去了,太阳下山之前,我会赶回来。’他话声一顿,又接道:‘昨夜,他们闹了一夜,咱们置诸不理,今夜,他们很可能有更激烈的行动。谭兄,你最好先找一个集中安置贵东主和家属的地方,一旦敌势太过强大,咱们也好集中一处,方便保护。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当心他们放火。’
谭长风道:‘多谢指点。’
李三奇举步而去。谭长风也开始了他忙碌的一天。他手中有一笔可以动用的银子,办起事来,方便不少。
中午过后,徐百万的老仆、丫头,都陆续隐密地、三三两两地从后门行了出去。晚饭之后,徐府中的年轻仆从也俏悄离去,而且,还带走了徐夫人和徐公子。徐百万坚持要留下来。事实上,他留下来,才不致使对方失去了对象,心中动疑。
谭长风只留下徐府八个家丁,那本来就是属于他手下的护院。
天色入黑的时分,罗刚带着两位镖头和八个趟子手悄然而至,八个趟子手,还带了四张匣弩,两张弹弓,百枝长箭。
李三奇也在掌灯时刻回到了徐府,和他同来的是一个很英俊的蓝衣少年。看年龄,蓝衣人只不过二十二三岁,但人却似乎有些孤僻,只对谭长风点了个头,就独自到大厅一角处的木椅上闭日而坐,不再理会任何人。罗刚对那蓝衣少年似是很注意,本想出言招呼,但却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给吓住。李三奇也不替别人引见,就像是他没有同这个人来似的,自己却和谭长风、罗刚集在一起,研商对敌办法。
整个的布置,仍然以听蝉院为中心,但范围很小,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在厅内和厅外的花树丛下。本来有上百人的徐府,此刻却变得十分寂静。今夜,最大的不同是,徐府中一片幽暗,入夜后,不见一点灯光。
徐百万坐在厅中,夜色虽暗,但他知道身侧有很多人,所以,心中并不害怕。
听蝉院中一片黑暗、寂静,静得可听到夜虫鸣叫之声。
谭长风、李三奇、罗刚三个人,席地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徐百万本来有事想叫谭长风,但看到三个人并肩而坐,却又突然忍了下去。他忽然明白,这三个人的目的,就在造成这种幽静的局面。
罗刚在镖局里带了不少的人,这些人,都是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他们都埋伏在大厅外面,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这些人训练有素,自然和徐府中雇请的人不同。
深夜三更,仍无动静,徐百万心中暗道:今夜难道他们不会来了。罗刚、李三奇如约而来,给了他不少的勇气和安慰,也使徐百万心中动摇起来。如若那些出现的神迹,真的是神,这些人,又怎敢和神对抗。心念还自转动之际,突然波的一声轻响,紧接着蓝色的光芒一闪,厅外的院落中,忽然爆起了一点青色的火焰。像传说的鬼火一般,青幽幽的一团火焰。徐百万心中一震,就像突然被人在前胸打了一拳似的,几乎要失声而叫。但他还是忍住了。谭长风、罗刚,李三奇三个人,就在他面前而坐,给了他很大的勇气。
那团青幽的磷火,逐渐地扩大,不大工夫,变成一团径尺方圆的火球。火球在庭院中不停地滚动。
徐百万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长风……’谭长风伸出手去,轻轻地一拍徐百万道:‘东主请放心,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徐百万心中有太多的话要说,但却被谭长风几句话挡了回去。
那团青幽的磷火,闪却了一阵,慢慢地又消失不见了。
李三奇、罗刚,一直不为所动,也未说一句话。
徐百万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不是鬼火,鬼火只会跑,不会熄。
这时,谭长风忽然站起身子,举步行到厅门口处,高声说道:‘朋友,可以说话了,装神弄鬼的,吓不倒人!’静夜之中,谭长风的声音很清楚,而且,传出老远,但却不闻回音。
谭长风吁一口气,缓步行出厅外,高声说道:‘朋友,咱们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这一套鬼蜮伎俩,只能唬唬一般的人罢了,你要再不开口说话,当心我开口骂人了。’
这句要骂人的话,似乎是产生了很大的效力,只听到一声冷笑,由一处暗影中传了过来,道:‘你好狂的口气,想不到堂堂的扬州首富竟然也和江湖人搭上了关系。’
谭长风心中暗道:好!只要有人答话,那就好谈多了。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徐东主有钱那并不是什么错误,他被你们装神扮鬼,闹得家宅不安,请几个江湖人保护他的家人,难道错了不成。’
暗影中又传出那个人的声音,这:‘第一,那要看看他请的是什么人?像阁下这样的人物,我看,不但不能保护他,而且,只怕还会害了他。’
谭长风笑道:‘朋友,既然如此看不起在下,何不现身一谈?’
暗影中又传出那人的声音,道:‘阁下可是以为我不敢现身吗?’随着话声,三丈外,庭院一角的暗影中行出了个全身黑衣的人,道:‘在下现身了,阁下又能如何?’
谭长风是那种很谨慎的人,笑了一笑,道:‘好!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只有这西句话说吗?’
谭长风道:‘朋友夜入徐府,装神扮鬼的,不知是何用心?’
黑衣人道:‘在下随兴而来,似乎还用不着扮鬼装神。’
谭长成道:‘阁下可以否认,反正,咱们也不信那神鬼的事,阁下既敢现身,可以说明来意吧?’
黑衣人道:‘听说扬州首富徐百万,生性吝啬,视钱如命,所以,在下特地来会会这个吝啬的富豪。顺便也要向他借点银子。’
谭长风道:‘勒索?’
黑衣人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徐百万积聚无数财富,咱们取一点用用,有何不可?’
谭长风笑道’‘可以,问题在于朋友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取?’
黑衣人道:‘不论什么手段,只要取到银子就成。’
谭长风道:‘这不是勒索,简直是强盗了。’
黑夜人冷冷说道:‘你敢对我如此放肆,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谭长风心中暗适道:青莲子不知在搞什么鬼,安排了这么一个黑衣人硬把事情拦了过去,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黑衣人突然又向前逼近两步,已到谭长风身前四五尺处,冷冷说道:‘你可是徐府的护院?’
谭长风道:‘不错。’
黑衣人道:‘徐百万给你多少银子,你真要替他卖命?’
谭长风道:‘阁下口气如此狂妄,想来必是大有来头的人了。’
黑衣人道:‘你早就该问问我的姓名了。’
谭长风道:‘阁下怎么称呼?’
黑衣人道:‘铁手段坤。’
谭长风呆了一呆,道:‘段坤?在下倒未听过这大名。’
段坤道:‘你小子好像未在江湖上走动过。’
罗刚突然站起身子,大步行了出来,道:‘段坤,你阁下在江南,确有一点名气,不过,就凭你这点名气,要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只怕还没有到这个境界。’
段坤哈哈一笑,道:‘我说呢,原来徐百万还请了镖局里的人!’
罗刚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段坤,叫他们都出来吧。’
段坤道:‘谁?’
罗刚道:‘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凭你段坤一个人绝对不敢到此地耀武扬威。’罗刚说着突然又向前逼近了两步,冷厉地说道:‘段坤,这地方,不是你撒野的所在,而且,我量你一个人也没有胆子来。’
段坤道:‘罗刚,你也是有点名气的镖头,想不到连看家护院的事,竟然也接了下来。’
罗刚道:‘保镖是一门行业,咱们可以保护人家的金银财物,也可以保护人家的安全,徐东主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咱们替他护院看家,也没有什么不对。’
段坤还未来得及答话,谭长风已经上前了一步,道:‘这位段爷大概很瞧不起咱们看家护院的人,所以在下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位段大爷究竟有什么能耐?’
段坤对大名鼎鼎的罗刚,有些顾虑,但他对谭长风这个人,却是完全不放在眼中。当下冷笑一声道:‘你要想领教一下吗?’
谭长风道:‘对!’
段坤道:‘动手相搏,可是玩命的事,不是看家护院那样好玩。’
谭长风冷笑道:‘这个我知道,不劳吩咐。’一上步,直冲到段坤的身前。
罗刚内心之中,对谭长风也有些估不透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平平庸庸的人,不会有什么大的能耐。所以,也想见识一下。
谭长风一下子逼近了段坤,段坤的右掌,却同时递出,凌厉的掌势,直逼向谭长风的前胸。潭长风不闪不避,右手一抬,反向段坤的右腕上扣去。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护院武师,在段坤的想像之中,还不是三五招就可以制服了,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人的武功,竟然不在他之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两个人一接招,段坤已知道遇上了很难缠的敌手。
谭长风一招封开了段坤的攻势,立时展开了反击。但见掌风呼呼,一口气连攻了一十二掌。这一十二掌的连环攻势,迫得段坤连连退了七步。这一下,连罗刚也征住了。他知道谭长风武功不错,但却未料到他会高明到如此的境界。但见他掌指飞舞,着着迫进,完全是进功的招数。段坤几次想抽出身上的兵刃拒敌,但他一直没有机会,反而连连遇上险招。这就迫得段坤不得不全心全意地招架敌人的攻势。
这时,徐百万的目光,也适应了黑暗,他也看到了双方搏斗的情形,虽然他看得还不太真切,但他大体上还是瞧得出来,谭长风占有相当的优势。
忽然间,谭长风飞跃而起,悬空出腿,展开了猛烈无匹的攻势。谭家连环腿,段坤闪过了八腿,但却无法闪过第九腿。但闻蓬的一声,左肋被踢中一腿。好凶厉的一腿,可以听到段坤骨骼碎裂之声。段坤虽然没有摔倒在地上,但却捧着腰蹲了下去。这一腿,竟然把段坤的肋骨踢断了两根。这时,谭长风如是想取段坤之命,实是易如反掌。但谭长风却没有施下毒手,一指点中了段坤的穴道。
段坤伤处很疼,但更痛的是他的心。心中那一股窝囊,简直是不用提了。好坏,自己也算是江南道上小有名气的人物,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手中。
谭长风一把提起了段坤。段坤心头骇然,虽然没有失声呼叫,但脸上却泛起了一股畏惧之情。谭长风没有杀他的意思,但却冷冷一笑,道:‘段坤,你这个江南绿林道上的名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段坤道:‘你敢羞辱我……’
谭长风道:‘我不但敢羞辱你,而且还敢杀了你。’
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人,段坤还是真的有些害伯,吁一口气,道:‘杀人要偿命,就算你跑得了,徐百万也跑不了,他们会找他算帐,替我报仇。’
谭长风冷笑一声道:‘就算他们能够替你报仇,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可以先杀了你。’
段坤不再说话。看上去,面貌平庸土里土气的谭长风,确有随时杀人的可能。在段坤的感觉中,这种人软硬不吃,既不懂江湖规矩,也未见过场面的人物,江湖行话对他来说,只怕是对牛弹琴。
谭长风扬手一个耳刮子,打得段坤脸上泛起了五条很明显的指痕。嘴角间,也汩汩流出了鲜血。这一掌,实在打得很重,段坤被打得两眼发直,但却不敢吭一声。只听谭长风冷冷说道:‘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咱们也不用按什么江湖规矩行事,我问什么,你就答覆什么。我听得满意,就放了你,我听得不大满意时,可能会杀了你。’
段坤一呆,道:‘你要问什么?’一个人真要面对死亡时,难免流出畏惧。
谭长风问道:‘你夜入徐府,用心何在?’他问的很简短,但却很有力。
段坤道:‘我!我,是想偷盗一些银子。’
谭长风道:‘原来是鸡鸣狗盗之徒!好,我先割了你两只耳朵。’
段坤大急道:‘罗刚,这位护院全不懂江湖规矩,你不能不管啊!’
谭长风说干就干,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罗刚道:‘谭兄且慢。’目光一掠段坤,接道:‘可是要兄弟给你讲个人情?’
段坤道:‘江湖行有江湖行的规短,总不能任意蛮干啊!’
罗刚道:‘如果段兄真是入徐府为偷窃而来,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兄弟如何给你说情?’
段坤道:‘姓罗的,难道你也相信,我段某人是鸡鸣狗盗的小毛贼吗?’
罗刚道:‘这个,在下倒是不信,以你段坤的身份,大概还不至来这窃取银钱衣服。’
谭长风突然一掌,拍在段坤的肋间,但闻格登一声,又劈断了段坤一根肋骨。这一掌,打得段坤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神色冷肃,又道:‘姓段的,我不用和你谈斤论两,我问你什么,你若不说什么我就动手。’
段坤道:‘你如一掌劈死了我,岂不是什么也问不到了?’他对谭长风这等出手就打,不肯讲理的人,内心之中,还真是有些害怕。
谭长风道:‘你既然不是来此窃取财物,那是干什么来了?’
段坤道:‘我,我……’
谭长风一掌劈下,段坤又断了一根肋骨。段坤痛的出了一身冷汗,道:‘是奉命而来。’
谭长风道:‘奉何人之命?’
段坤道:‘仙女庙的青莲子。’
谭长风道:‘她明明是人,怎会役鬼,你们那装神扮鬼的事是人干的了?’
段坤吁一口气,道:‘你要真话,还是假话?’
谭长风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心中有数,只要你敢说假话,今天我就让你一身骨折。’
段坤道:‘你不太了解,那些出现的神女确有些……’突然垂下头去,住口不言。
谭长风一把提起了段坤的头发,仔细一瞧,才发觉段坤已经死去。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死的。
谭长风道:‘这个人很怕死,应该不会自绝才对。’
罗刚道:‘他精神已经溃散,哪里还会自绝,是别人杀的!’
谭长风道:‘谁杀的?’
忽然间,一阵疾风由身侧掠过,迫得谭长风放开了段坤,向一侧闪避。就在那一瞬间,谭长风看到了一个幽灵似的人影,向自已攻来。但却被跃飞而来的李三奇一掌逼退。匆匆一瞥间,谭长风似乎发觉了那是一个女子。一个全身散发着寒意,长发披垂的女子。他从来没
有看到过那样灵忽快速的轻功,只见她有如飘浮在夜晚的幽灵一般,忽然而来,忽然又随着李三奇劈出的掌力劲道,飘向很远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李三奇没有追赶那个女子,事实上,就算想追,也有些追赶不及。风尘三侠,在江湖上,那可是第一等的顶尖人物,极受武林同道敬重的高手。只见他面色凝重,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罗刚缓步行了过来,低声道:‘李大侠,那丫头……’
李三奇吁一口气,接道:‘我行走江湖二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明的身法。高明得完全出人想像之外,高明得不像一个人所具有。’
徐百万突然接口说道:‘不像一个人所具有,那她们真的是神、是鬼了?’不知何时,徐百万竟然也离开了座位,行了过来。
李三奇回顾了徐百万一眼,道:‘他们也可能是人,一种很难对付的人。’
徐百万脸色一变,道:‘这以后,岂不是……’
李三奇接道:‘很麻烦。’蹲下身子,扶起了段坤的尸体。
这时,谭长风已然燃起了一盏灯火。灯光照耀之下,只见段坤面色苍白,身上冰冷,似在寒风、冰窟中冻死的人。
罗刚皱皱眉头,道:‘这段坤死得很奇怪,好像不是死在喂毒的暗器。’
李三奇道:‘根本就不是死在暗器之下,而可能是死在一种很特殊的武功之下。刚才,她攻你一招,我和她对了一击,那似是一种尖锐的指力,而且,带着强烈的寒意。’
谭长风呆了一呆,道:‘李大侠,如非你及时出手,在下也可能伤在她那一击之下了。’
李三奇道:‘嗯!也许谭兄也可以应付得了,不过,如果在没有很严谨的戒备之下,要想避开那一击,只怕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了。’他说得很客气,但谭长风却听出了言中之意,如不是李三奇及时出手,自己必然会伤在那幽灵般女子的突击之下。
罗刚低声道:‘李大侠能不能看出来他用的什么武功?’
李三奇沉吟了一阵,道:‘似乎是冰魄气功及阴风指一类的武功,这种武功,江湖练成的人实在不多。’
罗刚低声道:‘李兄,如若她是人,能会有这样的轻功吗?’
李三奇道:‘这件事,其中的疑窦很多,老实说,有些事,连我也有很多的怀疑,也无法想通。’
罗刚未再多问,李三奇也不再多言。
徐百万却开口道:‘李大侠,那些人,如若不是人,会不会真的是鬼、是神呢?’
罗刚摇摇头,道:‘不会是神,也不会是鬼,他们是人,在下和李大侠研究的是,他们练的是什么武功?’
徐百万道:‘刚才,如若三位合手,把她生擒了,岂不是可以完全了解了?’
罗刚道:‘正庭兄,这些事,你不用费心了,李大侠和谭兄在此,还有兄弟,不用担忧。’
徐百万道:‘好!我也该睡一下了,你们好好商量吧!’
谭长风道:‘东主只管安心休息,李大侠既然出了面,总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徐百万点点头,转身而去。
李三奇突然举手一招,当先行入庭院中去。谭长风和罗刚快步跟了过去。李三奇停下脚步,道:‘两位,徐员外在场,在下有些话不便说出来。’
谭长风道:‘李大侠可是发觉了什么?’
李三奇道:‘那个女人的武功,十分怪异。像是传说中的冰魄气功,段坤被一击毙命,死后,尸体似乎也被冰冻过一样。’
谭长风道:‘李大侠,看清楚了那位女子吗?’
李三奇道:‘似乎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
谭长风脑际中闪掠过很多的记亿,想起了仙女庙中四位神女,其中一个,就是穿着白色的衣裙,腰小系着一条红色丝带的。虽然谭长风并不相信神女真能复活,但请船巧合,也不禁心中震动了一下,轻吁一口气,说道:‘李大侠,那位姑娘的前胸之上,是不是有一朵很大的红花?’
李三奇沉吟了一阵,道:‘谭兄也看到了?’
谭长风道:‘没有,没有看到。’
李三奇的目光盯注在谭长风的脸上,瞧了一阵,说道:‘她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谭长风的心中一惊,说道:‘像什么人?’
李三奇道:‘仙女庙中供奉的四位神女之一。’
谭长风道:‘李大侠早知道了。’
李三奇道:‘我去看仙女庙,游过神女殿,那位深藏黄绫幔后,面目若隐若现的玄女娘娘,就给人一种充满着神秘的感受,身旁四个神女,面目栩栩如生,任何人看过了,都会留下一种很难忘的印象的。’
谭长风点点头,道:‘白色衣裙,红色丝带,襟上一朵大红花,很鲜明,也很难使人忘去。’
李三奇道:‘所以,谭兄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些仙女真的幻化成人形而来。’
谭长风道:‘难道李大侠的心中,没有怀疑吗?’
李三奇沉思了一阵,道:‘疑幻似真,实叫人不能不心中生鬼。不过,就在下这些年在江湖上见闻而言,实难信鬼神之说。’
罗刚说道:‘对!这只是一个精密的设计,找几个面貌和那些神像较相似的女子……’
李三奇接道:‘找几个面貌神似的女子,并非难事,难在,她们怎会练成那样的武功。’
罗刚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就有些奇怪了。’
李三奇道:‘或许,那塑像就是依据四个活生生的女子塑造而成?’
谭长风道:‘明天,咱们到仙女庙去瞧它一个仔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罗刚道:‘不错,反正现在,已经正式对上了,也用不着那么多顾虑了。’
李三奇道:‘罗兄,你在地面上的人头熟,能不能查出什么人雕塑出那四位神女之像?’
罗刚道:‘现在,我虽然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不难查得出来。’
李三奇道:‘好!这件事就立刻着手去办,查出那塑造神像的人,我相信,他就可以解开很多隐秘了。’
罗刚低声道:‘李大侠,难道你认为那女子不是人吗?’
李三奇仰天吁一口气,道:‘罗兄,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过了不少奇人异事,但像这样来去如风、行动怪异的人,老实说,在下没有见过。’
罗刚道:‘李大侠,你是说她的武功,已经到了那等来去如风的境界……’
李三奇突然转过身子,道:‘什么人?’谭长风、罗刚也同时转身看去。只见两丈以外,站着一个身着彩衣,长发飘飞的女人。三个人虽然目力超过常人很多,在幽暗的夜色之中,也无法看清楚那女子的面目,但隐隐可以分辨出,她穿着彩衣,像深夜中突然出现的幽灵、女鬼一样,给人一种阴冷、寒凛的感觉。这三人,都有一身武功,也都有过人的胆识,但一时之间,竟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双方相持了一阵,李三奇才吁一口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夜色中,那女人像是泥塑、木刻的一般,呆呆地站着不动,也不回答李三奇的话。罗刚只觉由心底冒起了一股寒意,道:‘你究竟是人是鬼?’他走镖多年,见过的怪事很多,但却从未见过像这样幽灵般、独来独往于黑夜之中的女人。
那女人仍然没有回答。
罗刚眨动一下眼睛,想把她看得更仔细一些。不错,是一个女人。长发和衣带,都在夜风中飘动。
谭长风重重咳了一声,道:‘就算你真是一个女鬼,我也要看一个仔细。’他鼓足所有的勇气,忽然间,一个虎扑,疾如脱弦之箭般,冲了过去。两丈多一些的距离,一跃而至。
在飞扑那女子的同时,谭长风的右手同时抓去。那夜色中的女人,似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般,忽然间,飘飞了出去。谭长风抬头看去,发觉那女人仍然停在两丈以外。他突然觉着背脊上升起了一股寒意,直透心底,全身都有着寒悚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完全不像一个人的武功,一个人的武功,不论如何高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
李三奇、罗刚却快步行了过来。三个人内心中都有些惊畏和畏惧,但三个人都忍了下去。
谭长风道:‘她身法太快,在下从未见过。’
李三奇吁一口气,道:‘咱们三面把她围起来。’
罗刚道:‘好!咱们散开,一起出手。’
李三奇突然飞身一跃,横里向一侧跃过三丈,由北面兜了过去。罗刚却由南面绕了过去。谭长风只好正面行走。
那彩衣女子忽然间一场双臂,身子飞腾而起。这一跃,就跃起了三四丈高。只见她在空中身子一转,有如飞鸟一般,投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好快的身法!有如暗空中的一道流矢,眨眼间消失不见。
罗刚、李三奇、谭长风,都还未来得及发动,人已消失不见。三个人,都楞在当场。如若这位姑娘是人,她的武功绝对不在三人之下,不知为何竟然不肯与三人动手。如若她不是人,她又是什么?神耶?鬼耶?
在这精致的庭院中,还埋伏着不少的人,但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都有了约定,没有罗刚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手。所以,他们没有出手。
望着那女子消失的背影,李三奇长长吁一口气,道:‘罗兄,这件事,有些诡异。’
罗刚道:‘是啊,她一身武功,既无动手之意,来这里用心何在?’
李三奇说道:‘咱们总不能被她吓唬住……’
罗刚道:‘就算她真的是一个女鬼,咱们也不用怕她。’
谭长风道:‘对!世界上有很多的传说,鬼是其中之一,能看看鬼是什么样子,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尽管三个人口中说得十分大方,但心中,却十分别扭。
太阳出来了,太阳逐走了黑暗,逐走了徐府中的杯弓蛇影,但却逐不走留在李三奇、罗刚、谭长风三个人心中的阴影。那突然施袭的白衣女子,和那夜中飘忽如风的彩衣少女,一直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了难解之谜。
望着那万里无云的蓝天白日,李三奇轻轻吁口气,道:‘罗兄、谭兄,撤去四周埋伏,我想大白天他们不会来的。’
罗刚点点头,道:‘在下之意,不如先把徐百万匿藏起来,咱们心中没有了顾忌,也可以放手和他们斗一斗了。’
李三奇道:‘这话倒也有理……’目光一掠谭长风,接道:‘咱们已伤害了对方一个段坤,虽然,他是死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但这笔帐,他们一定会记在我们头上。’
罗刚道:‘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咱们还没有法子找出一点证明这件事和仙女庙有关,绝不能说那夜色中两个幽灵股的女子很像庙中的神女,就找上了青莲子问罪。咱们还得费一番心机。’
李三奇点点头,道:‘对!咱们要巧妙地布置一番,要她留下一些可以追寻的线索。’
又是夜幕罩人间,徐府的大厅中,点着四盏宫灯,又加上四只红烛,照得一片通明。
四个人坐在厅中喝酒,那是徐百万、李三奇、罗刚和谭长风。他们忽然间变得很轻松,不像前两夜戒备森严。
是三更时分。今夜,天上有云,浮云抱月,月无光,天空一片幽暗。夜暗灯更明,显得大厅中的灯火,也就特别的明亮了。
谭长风举起了酒杯,忽然停下,转头向厅外望去,罗刚、李三奇也都转过了头去。大厅门口处,果然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彩衣的少女。
借厅中明亮的灯光,这一次,四个人都看得很清楚,那彩衣少女眉目如画,彩衣飘飞,简直就是仙女庙里,神女殿中,侍立玄女娘娘身侧的神女。玄女娘娘身侧共有四个女婢,一个穿着白衣,身佩红花,一个穿着绿衫、绿裙,一个红裳,一个身着彩衣。
李三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身子。
谭长风道:‘你如是可以来往自如的神女,想来,亦是可以讲话了。’
彩衣女子目光转动,打量了室中各人一眼,缓步行入厅中。
李三奇、谭长风、罗刚,面对着这位彩衣美女,内心之中,忽然都生出了一种恐惧。三个人,都不自觉地全神戒备。
那彩衣女子的神情很潇洒,对于三个大男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一直走到了他们的桌子前面,才停了下来。
三个人真正面对着彩衣女子时,似乎是都忘记了出手。她实在生得很美,而且看上去,只是有些冰冷,脸上不见杀机。
李三奇凝聚了全身的功力,望着彩衣女子,缓缓说道:’姑娘昨夜咱们是不是已见过了?’
彩衣女子没有讲话,只见她缓缓抽出了一封书简,递了过去。
李三奇呆住了。谭长风和罗刚也呆住了,这样美丽的姑娘难道会是一个哑巴?
谭长风伸手接过封简。彩衣女子没有拒绝。
只见上面写道:‘奉呈李大侠三奇亲收。’
幸好谭长风认识几个字,望了一眼,立刻把书信转给李三奇。
这神也、鬼也的女人,竟然会送来了一封信,信上写明了李三奇收。那是说,对方已经对他们很了解了。
李三奇缓缓拆开了书信,只见上面写道‘书奉李大侠’。
罗刚突然说道:‘姑娘,请你到厅外候命。’那彩衣女子虽然不肯说话,但却听得懂。
罗刚要她出去,她就真的转身行了出去。望着那彩衣女子的背影,罗刚心中有些奇怪,暗闹忖道:这丫头倒是听话得很。
李三奇接下看去——
‘君本局外人,何苦卷入是非,如能置身事外,当有出君意料之外的重谢,临书寄情,还望赐薄面。’信写得很简短,而且词意也很明显。李三奇看完书信,高声说道:‘姑娘,什么人给我的信?’
那彩衣女忽然行了进来,直走到李三奇的身前,伸出了右手。她的右手看来好美,肤如凝脂,十指纤纤。
李三奇轻轻吁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彩衣少女摇摇头,手指儿指指李三奇手中的信。
李三奇道:‘姑娘,可知道这封信上说的什么?’彩衣少女点点头。 、原来,在几人心目中观若鬼魔般的人物,但此刻看去,却是一点也不可怕。一个很美的姑娘,纵然真的是鬼,也是一个不使人害怕的鬼。现在,李三奇、罗刚、谭长风,都已经没
有了那种惊遇异类的感觉。
罗刚道:‘李兄,她可是在等候你的答覆?’李三奇还未来得及答覆,那彩衣少女已经不停地点头。罗刚又问:‘李兄,你准备如何回复她?’
李三奇缓缓把书信交到彩衣少女的手中,道:‘请回复贵主人,就说好意在下心领了。’
彩衣少女点点头,转身而去。她走的全无戒备,似乎是一点也不担心别人的暗算。只见她飞身而起,登上屋面,消失于夜色中。
谭长风道:‘李大侠,你看,那丫头究竟是人是鬼?’
罗刚道:‘其实,刚才,咱们应留下她来。’
李三奇道:‘留下她,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罗刚道:‘李兄、谭兄,合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至少可以使她留下来了。’
李三奇微微一笑道:‘罗兄,现在,咱们只发现了她很像那仙女庙的神像,但她究竟来自何处,只怕咱们也无法肯定了。’
罗刚点点头,道:‘对!可惜,咱们没有派人盯住她……’
李三奇低声接道:‘这早已有安排,不劳费心。’
谭长风道:‘她身法灵快,来去如风,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盯得住的。’
李三奇道:‘这方面不会有失闪,我托了一位好朋友帮忙。’托的什么人帮忙,他没有说,谭长风和罗刚,自是也不便追问。
这时,罗刚突然挥挥手,对徐百万道:‘你也可以休息了。’原来,厅中的徐百万,竟然是一个趟于手化妆的。自然,这是谭长风的主意,因为徐百万真人在场,三个人,都将分去很多的心神照顾他的安危。
谭长风吩咐人备下了酒菜,就在大厅中对坐小酌,等待消息。
消息来的很快,那彩衣少女去了不足一个时辰,就有人找上门来了。那是一个叫化子。
罗刚也认识这个人,不过,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李三奇知道,他是丐帮扬州分舵的舵主。丐帮的追踪、传讯之术,天下任何门派都无法及得。
李三奇迎到厅门口处,一抱拳,道:‘梁兄,有劳了。’
那叫化子四十多岁,留着短须,不知是有什么顾忌,还是太忙,竟然未进入厅中,只低声和李三奇说了几句话就勿匆而去。
李三奇望着那叫化于的背影,消失不见,才缓步回入厅中。
谭长风低声问道:‘李大侠,那一位是……’
李三奇道:‘先不谈。这一次,他说算是帮我一个忙,而且,下不为例。’
谭长风道:‘这么说来,他们找到了那彩衣少女的去处了?’
李三奇点头道:‘对,和咱们料想的一样。他们一路布置监视,看到那彩衣少女进了仙女庙。’
谭长风呆了一呆,道:‘总不能在仙女庙中,真的会有个神女出现吧?’
李三奇道:‘这就叫人有些莫测高深了,老实说,我不太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鬼。’口中虽如此说,但神情之间,却是有些茫然无措的味道:‘罗兄,这是一个隐秘,这隐秘,就藏在仙女庙中,我不信她们真的是神,也不信她们是鬼,所以,我们得查一个水落石出,然后,才能有应付之法。’
罗刚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三奇接道:‘咱们现在就到仙女庙去查查看。现在去,这也许出了那青莲子意料之外,使她有些措手不及。’
谭长风道:‘现在已近四更过后,很快天色要亮……’
李三奇笑了一笑,道:‘咱们在天亮之前,就可以退出仙女庙了……’
谭长风突然想起了和李三奇同来的那个蓝衣英俊的少年。似乎是,他进入徐府之后,就像是投在大海中的砂石,忽然间,没有了消息。现在谭长风却突然想到了他。使问道:‘李大侠,你那位朋友呢?’
李三奇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他在府中,只不过,连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罗刚道:‘那位兄台,似是很不愿和别人说话。’
李三奇点点头,道:‘他一向独行其是,连我也很少搭汕,他这一次肯答应我插手此事,连我也有些意外。’
谭长风道:‘他没有什么条件吧?’
李三奇道:‘有!他曾告诉我,他只答应先来徐府中瞧瞧,如若这件事是值得他管,他就出手去管,如若不值得他管,会随时离去,我们说好,我不用找他,应该他现身的时间,他就会现身。’
谭长风道:‘哦!’
罗刚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李兄能不能告诉我们一点内情?’
谭长风道:‘李大侠,他会不会已经悄然离开了徐府?’
李三奇道:‘我想,他不会离开,至少,他要离开之前,会跟我打个招呼。’
罗刚又问道:‘李大侠,他究竟是什么人?’
李三奇沉吟了一会,道:‘我可以告诉两位,不过,两位如若未征得在下同意之前,不可以再传出去。’
罗刚道:‘好!这件事咱们答应。’
李三奇道:‘江湖上,有一个很神秘的剑客,叫作无影剑的,两位听说过吗?’
罗刚呆了一呆,说道:‘他就是无影剑?’
谭长风却是不知道这无影剑的名号。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而无影剑的名号,却是在江湖中高手中流传。
罗刚道:‘他如能和咱们同往仙女庙,那就好了。’
李三奇道:‘他答应和我进入徐府之前,曾经取我有个约定。’
罗刚道:‘什么约定?’
李三奇道:‘进入徐府之后,他应该如何自处,由他自己作主,任何人不得妄加干预。’
谭长风道:‘至少,咱们现在应该知道,他在何处吧?’
李三奇道:‘不用找他了,也许他自愿插手,已经自己追查线索去了。’
谭长风道:‘李大侠,咱们不能勉强他是否插手此事,不过,咱们总也该稍尽地主之谊啊!’
李三奇道:‘这个人生性很怪,我们只管办我们的事,这个人,有也作无,不用理会他了。’
事实上,就是想找他,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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