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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回 为民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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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微笑道:「施将军嘴裏说得好像十分胆小,其实我瞧啊,你的胆子倒是很大的。听说施将军攻下台湾後,做了一篇祭文去祭国姓爷,可是有的?」施琅道:「回大人,『国姓爷』三字,是说不得的了,现下的国姓是爱新觉罗。咱们提到郑成功时,要是说得客气些,只能说是『前明赐姓』。所以卑职那篇祭文中,只说『赐姓』二字,决计不敢大胆犯忌。」他料知不答应带同韦小宝去台湾,对方必定鷄蛋裏找骨头,硬要寻自己的岔子,「国姓爷」三字是大家都说惯了的,可是郑成功蒙明朝赐姓为朱,他的国姓是明朝的国姓,决不是清朝的国姓,韦小宝倘若抓这三个字做文章,说他念念不忘姓朱是国姓,申报朝廷,这件事可大可小,说不定会酿成大祸,因此上抢先辩白。

其实韦小宝不学无术,倒也没想到此节,经他一辩,反而抓到了把柄,说道:「施将军曾受明朝的爵禄,念念不忘前朝的赐姓,那也怪不得。倘若真是忠於我大清的,应当称郑成功为『逆姓』、『伪姓』,『匪姓』、『狗姓』才是。」施琅低头不语,心中虽是十分的不以为然,但觉不宜就此事和他多所辩论,称郑成功为「赐姓」,果然学不免有不忘前朝之意。韦小宝道:「施将军那篇祭文,一定是做得十分好的了,念给我听听成不成?」施琅只会带兵打仗,那裹会做什么祭文,这篇祭文是他幕僚中一名师爷做的。这师爷颇有才情,一篇祭文做得文情并茂,辞意挚切,施琅曾听不少人赞扬,心中得意,将其中许多句子都记熟在胸,当下便道:「卑职胡诌了几句,倒教韦大人见笑了。」於是将那篇祭文中的几段要紧文字背了一遍。

韦小宝听他背完了「独琅起卒伍,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与赐姓翦为仇雠,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此而已」那一段,点头赞道:「好文章,好文章。这篇文章别说杀了我头也做不出来,就是人家做好了要我背一背,只怕也得读他十天八天。施将军文武全才,记性极好,佩服佩服。」施琅脸上微微一红,心想:「你明知我做不出来,是别人做了,我读熟了背出来的。这般讥讽於我,那也不必跟你多说。」韦小宝道:「其中『芦中穷士,义所不为』这八个字,那是什麽意思呢?我的学问差劲得很,这可不懂了。」

施琅道:「芦中穷士,说的是伍子胥。当年他从楚国逃难去吴国,来到江边,一个渔翁渡他过江,去拿饭给他吃。伍子胥怕追兵来捉拿,躲在江边的芦苇丛裏。渔翁回来,见到芦中躲得有人,便叫道:『芦中人,芦中人。岂非穷士乎?』後来伍子胥带领吴兵,攻破楚国,将楚平王的尸首从坟墓中掘了出来,鞭尸三百,以报杀他父兄之仇。赐姓……郑成功曾杀我父兄妻儿,台湾人士怕我破台之後,也会掘尸报仇。卑职这篇祭文中说,这种事我是决计不做的,郑成功在天之灵可以放心,台湾军民也不必顾虑。」韦小宝道:「原来如此。施将军是在自此伍子胥。」

施琅道:「伍子胥是大英雄、大豪杰,卑职如何敢比?只不过伍子胥全家遭难,他孤身逃了出去,终於带兵回来报了大仇。这一节跟卑职的遭遇也差不多罢了。」韦小宝点了点头,道:「但愿施将军将来的结局,和伍子胥大大不同,否则那可真正不妙了。」

施琅脸色大变,放在茶几上的一只手不由得也颤抖起来。要知伍子胥在吴国立了大功,後来却为吴王所杀。

韦小宝摇头道:「施将军,我跟你是老上司、老部下的干系,情分非此寻常。你自比伍子胥,实在是大逆不道之事。你那篇祭文,当然早巳传到了北京城裏,皇上也必早见到了,要是没人跟你向皇上分说分说,我瞧,嘿嘿,唉,可惜可惜,这一场大功只怕付於流水………」施琅忙道:「大人明鉴,卑职说的是不做伍子胥,可不敢说要做伍子胥,这……这中间是截……截然不同的。」韦小宝道:「你这篇祭文到处流传,施将军自比伍子胥,那是天下皆知的了。」施琅站起身来,颤声道:「皇上圣明,恩德如山,有功的臣子尽得保全。卑职服侍了一位好主子,比之伍胥是运气好得多了。」韦小宝道:「话是不错的的。伍子胥到底是怎样居心,我是不大明白。只不过我看过戏文,吴王杀他之时,伍子胥说,将我的眼睛挖出来嵌在城门上,好让我见到越兵打进京城来,见到吴国灭亡,後来好像吴国果然是给灭了。施将军文武全才,必定知道这故事,是不是啊?」

施琅听了这句话,不由得一股凉意从背脊骨上直透下去,他起初只想到伍子胥立大功後为吴王所杀的不祥史事,却没想到伍子胥临死时的那几句话。自己那篇祭文中说「芦中穷士,义所不为」,虽说是不做伍子胥之事,但自比伍子胥之意,却是昭昭在人耳目,祭文中提到伍子胥,说的只是「鞭尸报仇」,那料到韦小宝竟会拉扯到「咒诅亡国」这件事上去,如此大大犯忌的罪名,一给人加到了自己头上,当真是糟不可言。韦小宝这番言语只要一传进皇帝耳裏,就算皇上圣明,并不加罪,心裏一定会暗暗不痛快,自己再盼加官晋爵,从此是休想休想了。要是皇帝的亲信如韦小宝之流再火上加油、挑拨一番,说自己心存怨望,讥刺朝廷诛杀功臣,项颈上这一颗人头,可实在是难保之极。

一时之间,心中思如潮涌,自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祭郑成功,更不该叫师爷做了这篇祭文,以致给这精灵古怪的小鬼抓住了痛脚。他呆呆的站着发呆,不知说甚么话来分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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