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在密林中走了若一盏热茶工夫,才出树林,蓝剑虹举目一望,眼前景物已然大变,一块数十亩大小的平地,满生芳草红花,一座庄院,建筑在花草之间,屋字雄伟,连绵不下数十间,红墙绿瓦,柱刻盘龙,建筑华丽,景物幽美至极,心中不禁暗自忖道:
想不到在这荒山幽谷中,会建筑着这么一座美观宏伟的庄宅,不过,巨屋筑在林木的这一边,难怪入谷之时,只见谷中一片葱茏,根本就看不到房屋,原来是被这片密林挡住了。
忖思刚完,人已到了庄院门口,庄门早已打开,门内数十名弟子,一律身着黄色衣服,分两旁列队肃立,躬身相迎。
韦倩只是面泛微笑,朝众人频频点头,片刻间通过大院,直上大厅。
大厅中的陈设,华丽高贵,胜过王侯府第,哪里像是个恶教中一名巡值头日的居所?蓝剑虹正自又要开始暗忖这陈文龙何以会有如此豪富,忽听陈文龙恭谨至极的对韦倩说道:
“请教主上坐,弟子入内请出昨日所来贵客与教主见面。”
韦倩淡淡一笑,道:
“就说蓝小侠请诸位英雄出来相见好啦。”
陈文龙躬身答道:
“是!”正要退出,忽又听韦倩说道:
“我与蓝小侠等有重要事情相商,命所有弟子回到自己岗位,不得擅自接近大厅,你也得在厅外院落中等候,有事我会叫你。”
陈文龙微微一怔,目光斜着偷视了蓝剑虹一眼,但嘴里仍旧恭敬答道:
“是!弟子在外敬候教主法旨!”说完话躬身退出大厅。
蓝剑虹目睹陈文龙离大厅已远,转面对韦倩说道:
“陈文龙对你像是很忠实,适才见面时何以要向他突下杀手,要不是我讲情,恐怕他现已陈尸密林中了!”
韦倩静静听守,眉梢一扬,格格笑道:
“你这人真是太老实了,要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陈文龙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心狠手辣,何况还是我师叔卓天龙的心腹,要是他知道我已打伤卓天龙,弃了教主随你而去,恐怕他对我的态度就没有这样恭敬了,不仅此,连恶狼坪都怕不容易离开!”
“哦——”蓝小侠惊哦了一声,道:
“所以你装模作样,故布疑阵,俨然还是教主,难怪我一讲情你就准了。”
韦倩清脆的一笑,道:
“你猜的一点不错——。”
话声未落,厅门外转来一阵娇稚的声音,喊道:
“我虹哥哥,人在那里?”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自这话声之后。
易兰芝自在清风帮刑堂被百毒教人劫掳燕荡山之后,蓝剑虹对这位娇稚无邪的师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中,一听喊声,便知是与自己失散已有许久的易师妹,忙一面在厅屋中大声答道:
“芝妹,我在这里!”一面人已离坐向厅外迎去。
刚跨出厅门易兰芝也已到了门口,兰芝一见剑虹,情不自禁地双目一红,叫声:
“虹哥哥!”人向小侠怀中扑去。
蓝剑虹知道她情感脆弱,极易冲动,忙伸双臂搂着她一个玲珑娇躯,正想安慰她几句,已见范青萍、姚宗鸿、妙空、陈文龙随后到了兰芝身后,同时范青萍、姚宗鸿双双抱拳拱手朝剑虹一礼,喊了声:“蓝兄!”
妙空虽然没有叫他,也没有说话,但一双秀目却蕴着一屋泪光,无比深情地注视着剑虹。
蓝剑虹知道她自采金谷白云庵一见之后,为自己受了不少的情感折磨和痛苦,对她顿起怜悯之心。
于是,朝她点点头,深情的一笑!
这英气横生的一笑,直似万千颗闪烁光亮的星星,一齐涌入妙空的心中,只觉芳心突起一阵荡漾,不敢再看剑虹,急忙转过面,俯首望着自己的脚尖。
妙空这娇羞至极的动作,倏然间激醒了蓝小侠,赶忙松了搂住易兰芝一个娇躯的双手,将她轻轻推开,安慰道:
“咱们经过几场风险,虽受了些委曲,幸都能保全生命,芝妹妹,快别难过了,今后我们决不会再分开的……”。
蓝剑虹在易兰芝的心目中,占有至高无尚的地位,凡他所说的话,无不百依百顺,剑虹话说完,兰芝果然破泣为笑,道:
“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要与你在一起,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蓝剑虹笑道:
“这个自然。”
玉笔俏郎范青萍表面之上,仍然笑容可掬,对蓝剑虹易兰芝的这种过份亲密的言行,似是丝毫不在意,但内心中已把蓝剑虹恨透了,心想:
我范青萍哪点不如姓蓝的,为什么不能和他竟争情场,易兰芝呀!易兰芝!我若不把你占为已有,把你心爱的人儿碎尸剑下,我算不得是一条英雄好汉!
由于大家都有心事,加以范青萍表面上又无丝毫破绽,所以他心里所怀鬼胎,就没有一人能看的出来,经过片刻沉寂,蓝剑虹转面问姚宗鸿,道:
“姚兄,张坛主的伤势怎样了?”
姚宗鸿听剑虹问起二叔的伤势,心中顿起一阵难过,双目一红,答道:
“唯一能救他老人家重伤的就是妙空姊姊的‘冰蟾’,如今冰……。”
蓝剑虹未待他话说完,忙截住接道:
“关于冰蟾的情形,小弟已略有耳闻,姚兄尽管放心,我已获得……。”
突然,一个娇甜的声音,起自他身后,打断他的话,接道:
“事情还有很多,咱们到大厅里坐下来好好商量吧!何必,全都站在门外呢?”
范青萍、姚宗鸿、妙空、易兰芝听这说话的声音很熟,不禁全都一惊,四个人八只目光,同时向剑虹身后一望,只见大厅门口娇立着韦倩,朱唇含笑,望着四人微微点点。
果然是她……百毒教主韦倩……四个人更是大楞,同时想着:
在百毒魔庄中,她虽然拼涉奇险,把我们一一暗中设法救出,命十余名弟子连夜将我们送到这里来,但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且她身为毒教之主,杀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救我们?今天又亲自来此?
不过,当时若没有她相救,虽不能说全都要陈尸魔庄之中,但总有人此时已魂游虚墓了……。
四个人之中,易兰芝最沉不住气,想了一连串想不通的问题之后,就想要立即问个明白,微微启动了两下朱唇,话尚未出口,忽听韦倩喝道:
“阵文龙,还不退下。呆在这里做什么?”
“是——”陈文龙答应一声,躬身退下阶台,转身一扬手,挥退所有弟子,然后自己肃立在院落中,恭候教主使唤!
韦倩见陈文龙已退至厅院,随着秀目一扫众人,婉尔一笑,道:
“诸位,请入厅中细谈吧!”
在未明了韦倩来意之前,范青萍、姚宗鸿、妙空、易兰芝四人的心中,全都浮罩着一团疑云,为了想拨开这团疑云四个人也就毫不犹豫的跟在韦倩剑虹身后,鱼贯进入大厅。
众人刚刚落坐,易兰芝心中,突然疾电般涌上来一个意念,眨了眨眼睛,问道:
“虹哥哥,茹姊姊呢?怎么没有随你来?”
蓝剑虹先是一怔,接着“唉——”发出一声轻叹,道:
“说起来,是我一时疏忽,害了她——。”
易兰芝听的一震,来不及再等剑虹说下去,急接道:
“茹姊姊,她怎么了!”
剑虹道:
“她被黑衣丑妇江妙香劫持去了!”接着,把在黑石岩的经过,以及韦倩叛教逆亲,要随自己闯荡江湖佐其复仇的情形,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众人,只是说到自己又已获得金龙参时,却被韦倩以目示意阻止。
蓝小侠何等聪明,他知道韦倩暗示他不要说出重获金龙参的用意,乃是罕世神物,人所俗得,说了出来,怕惹麻烦,是以,自己也就特别警惕,信了韦倩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在内心里却有一个打算,易兰芝乃是自己师妹,此事万万不能瞒,俟有机会得再将自己在黑石岩棺中,重获金龙参的事情告诉她方妥!
妙空平时虽不多说话,但城府极深,听完蓝剑虹的话,心中暗自忖道:
人事,太不容易料断了,两天前百毒教主韦倩还是我们的仇敌,对我们恨不得食肉寝皮,如今却成了我们的朋友,而且不惜教逆亲,随剑虹闯荡江湖,佐他复仇,看来她对他似亦存有爱意,否则怎么会肯作如此牺牲!
想至此,感叹自己对蓝剑虹一片痴情,将成泡影,不禁一陈心酸,双眼一合,两颗泪珠凝蓄在睫毛之上……。
娇稚无邪的易兰芝,她却不会想的如此深沉,韦倩何以来此的疑团,既已打开,她所想的是目前我们应该怎么办?
于是,在大厅中经过片刻沉寂之的,她问道:
“虹哥哥,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先去崆峒山,还是先去追寻茹姊姊?”
蓝剑虹似无法作主张,剑眉连连皱了几下,沉吟半晌,仍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一心想博得易兰芝垂青,和设阴谋毒计陷害蓝剑虹,欲获金龙二郎所有遗宝的俏郎范青萍,唯恐不能与剑虹兰芝久缠一块,遂将俏目一扫众人,笑道:
“江老前有辈既为韦姑娘生身母亲,邱冰茹又是蓝兄的师妹,小弟愚见我们还是先去白鸟谷一趟的好,崆峒派建基青云峰近百年,一时之间决不会另选他址,贾云亭更不会半月之内死去,扫穴梨厅,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必急在一时。”
几句话不但说得冠冕,而且很近情理,易兰芝首先拍手赞成,笑道:
“萍哥哥的话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先去白鸟谷,找到茹姊姊之后,再去青云峰不迟。”
蓝剑虹对邱冰茹一向是寄于怜悯、同情,何况首先赞成去白鸟谷的人又是易兰芝,当然没有什么话可说。
韦倩能去找寻生身母亲,更是无不同意。
妙空未置可否?唯有姚宗鸿,只是剑眉紧锁,垂头不语,像是在想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蓝剑虹看得心里一震,道:
“姚兄对去追寻邱姑娘,是不是另有高见?”
姚宗鸿凄然地摇了摇头,道:
“无论是去白鸟谷,或去崆峒山,因三叔伤势沉重,弟恐暂时无法为蓝兄,效劳了!”
“哦——”蓝剑虹哦了一声,道:
“真该死,只顾谈我们的话,竟忘了张坛主的伤势,坛主人在哪里,芝妹,快带我去看看。”
稍顿,转面望着众人一笑,道:
“姚兄及诸位请在此稍候,小弟去去就来。”说完话随易兰芝走出大厅。
蓝剑虹的这一着只有韦倩心里有数,剑虹走后,她满面荡笑,与范青萍、妙空、姚宗鸿三人谈着其他。
果然,韦待心里所想,并没有错,一出大厅没有走多远,易兰芝即低声问道:
“张坛丰伤势重得很,妙空姊姊的冰蟾都未能救得他,虹哥哥你有什么办法,能替他疗治伤势?”
略停又道:
“张老前辈乃是遭百毒手指所伤,莫非韦姑娘赠送了你,她们百毒教的独门解药?”
蓝小侠听她连连追问自己,有什么办法替张明熹疗治伤势,心想:这正是告诉她自己已重获罕世神果金龙参的时候。
于是,他俊目流波,扫了四周一眼,见无外人,乃紧走两步,与兰芝并肩而行,低声说道:
“我虽然尚未见到张老前辈,但据我猜想,他所中的毒因时间过久已经发作,现在情势极为严重,除了百毒教的独门解药之外,别人无法解救,能解救的只有冰蟾,因百毒教人手指中所藏巨毒,是由百种毒物调和而成,天下解毒药物虽多,但却不能同时解得百种巨毒,冰蟾解毒,完全是那小动物凭藉它的口吸出毒液含入肚中,然后再吐在清水里,是以,百毒教名恶江湖,人人闻之丧胆的原因,也就在此,不过,百毒调和后,虽然解救不易,但因百种毒性相抗,发作极慢,内功精纯之人,足可支持上三五天。”
易兰芝道:
“虹哥哥,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是韦姑娘告诉你的?既然如此,你又怎能救治得张坛主呢?”
蓝剑虹点点头,道:
“是她告诉我的,芝妹,我不但能够救治得张坛主的伤势,而且能药到病除,当时见效。”
易兰芝见他说了半天,仍没有说出用什么替张明熹疗伤,心中不禁有点难耐,蹩了蹩柳眉儿,道:
“虹哥哥,你干吗说话要兜圈圈呢?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能把张老前辈医好。”
蓝剑虹欣然一笑,把嗓子更为压低了些,道:
“我已重获无价珍果金龙参,有了此宝,何愁张老前辈的伤势不能立即好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你暂不要对别人谈起,因为武林中想得这罕世奇珍的人,不知有多少,说了出去定惹麻烦,千万要记住才是。”
易兰芝听的芳心一跳,秀面之上,登时飞上一层喜极之色,道:“虹哥哥,是真的吗?”
蓝剑虹点点头道:“当然是真是,芝妹,我几时骗过你呢?”
话说到这儿,人已穿过两种厅院,到了一麻极为幽静的小院落中。
满院翠竹,烘托着一些盛开的鲜艳花朵,一阵阵芬香袭人欲醉。
易兰芝带着剑虹,走进东面三间上房,掀开了一道垂帘,进入右边一间静室,只见一张宽大的木榻上,仰卧着五龙帮的张坛主。
两个黄衣小童,垂手站在床侧,见易兰芝带着蓝剑虹进来,双双躬身朝二人一揖。
蓝剑虹点头还礼之后,回头望了易兰芝一眼,说道:“我猜的不错吧!张老前辈情势已到极为危险的时候了!”
易兰芝细望张明熹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惨白的脸上。已隐隐的浮观出一层黑雾,浓眉紧锁,气息奄奄,看样子只有咽气的份儿了,不禁柳眉一皱,说道:
“怎么会这样快呢?我们刚才离开这儿时,他伤势还没有这样严重,虹哥哥,快取出神果救他老人家一命吧………”
蓝剑虹点点头,目注两个黄衣小童,微微一笑,说道:
“请两位小兄弟替我取两碗温开水来。”
两个黄衣小童,原就是陈文龙派在这间静室中护侍张明熹的,听蓝剑虹吩咐去取温开水,自是不敢违抗,同时点了点头,双双躬身而出。
蓝剑虹见两名黄衣小童离静室已远,忙从怀中摸出黄布小包,取出一棵金龙参,笑道:
“这就是金龙参,江湖中视为罕世奇宝,为了它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丧命亡身!”
说话间已用右手指甲,在金龙参上捏下一小片,左手撬开张明熹牙关,把一小片金龙参放入口中。
在蓝剑虹打开黄布小包,取出金龙参时,易兰芝已觉清香四溢,顿使精神一振,如今捏下一小片,塞入张明熹口中,清香之气,更是愈来愈浓,满室奇香,使人欲醉!
蓝剑虹喂过一小片金龙参给张明熹服下之后,忙把剩下的重又放人布包中包好,纳入怀中。
他刚把宝物纳入怀中的右手抽出,两个黄衣小童已各捧着一碗温开水走了进来。
他们一走进房中,立即闻到异香满室,不约而同的扬了扬两道清秀眉毛,望着蓝剑虹露出极为敬佩的欣然笑容。
蓝小侠接过第一个黄衣童手上所捧着的温开水,替张明熹灌下,然后在另一个黄衣小童所捧着的温开水中,故意洗了洗手,转面的向易兰芝,笑道:
“现在,咱们暂且走了静室,待张老前辈清醒之后,我们再来看他老人家。”
当下两人一齐走出静室,室中仍留下那两个黄衣小童在床侧侍候。
受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出的神物金龙参,功效果然奇大,蓝剑虹、易兰芝这走出静室,回到大厅不过顿饭工夫。一个黄衣童子已满面笑容跑进大厅,高声中道:
“师父,那姓张的老前辈已清醒啦!”说着话,人已站定大厅,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不住的打量众人,却不见自己的师父陈文龙在场,心中不禁顿起疑窦,两道清秀眉毛微微一皱,正要返身奔出大厅。
忽听韦倩喝道:
“慢着,我是本教教主韦倩,你师父已奉我命谕外出有事去了,你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好了。”
黄衣小童一听她是教主韦倩,心中不禁一震,赶忙停步转身,噗的一声跪在地下,道:
“弟子于华,不认识教主,冒犯之处,望祈恕罪!”
原来这两名黄衣童子,乃是陈文龙新收的徒弟,入师不到两年,从未去过百毒魔庄,也从未去过百毒魔庄,只是平日在师父口中听到过稍微有关教主的事情,如今见面之下,才想到师父所言果然不虚,教主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
韦倩见于华年龄最多不会小过她的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口齿伶俐,心中甚是喜爱,怔微微一笑,道:
“不知不怪,你快起来,张坛主怎样了?”
于华从地下徐徐站起,望了望教主,随之垂下头,答道:
“张坛主人已清醒了过来,只是尚不能开口说话,弟子特来禀报。”
韦倩又是微微一笑,秀目含情转向剑虹,深深的望了一眼,再转回眼正待对于华答话,瞥眼见大厅外一个俗装老者缓步而来,正是在自己庄中遭毒指所伤的五龙帮张坛主,不禁心头一震,暗自忖道:
罕世神果金龙参,纵然是人间仙品,也不能说在瞬息之间,就生此奇效……
她心念初动,张明熹已到大厅门口。
这时,蓝剑虹、易兰芝、范青萍、姚宗鸿、妙空、于华都已看到,更是相颐愕然,这一刹那间大厅上异常寂静,众人都呆着说不出话来!
只见张明熹在门口微一停顿,随即飘然入厅,两道炯炯的眼神,横掠众人脸上扫过,然后落在姚宗鸿面上,说道:
“少帮主,是哪位援手,救得老朽性命,快告诉我,请受我一拜!”
姚宗鸿尚未来得及开口,蓝剑虹已迈上一步,朝张明熹躬身一揖说道: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何况救人用我辈份内之事,坛主若这样说,实罪煞晚辈了!”
张明熹两道神光烁烁的眼神,凝住在蓝剑虹面上,道:
“既是蓝小侠挽救老朽一劫,救命之恩,更应面谢。”
话说完单膝微屈,就要跪下!
他这动作只惊得蓝剑虹心头猛然一跳,赶忙双手扶住张明熹,自己双膝拜倒地下,俊目中登时蕴现出一片泪光,凄然道:
“双凤山蒙老伯救我师兄妹与黑湖山怪张啸天,此恩至今未报,今日这点小事,若老伯再耿耿于怀,晚辈就只好就此长跪不起了!”
张明熹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不禁一酸,两颗老泪,滴落衣襟,凄然一声长叹,道:
“贤侄既是这样讲,老朽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是人间善恶,是相对的,是比较的,为善为恶,存于一已之心,眼下江湖中一般魑魅恶枭,若是稍具善心,哪里会使武林中勾斗无休,终日刀剑相拼呢?”
话声中,一面双手扶起蓝剑虹,一面用两道冷电般眼神,扫了立在剑虹身旁的韦倩,对她似有万分憎恨之意!同时,对她突然出现在此,有些犯疑难解?
蓝剑虹是何等聪明的人,从张明熹的眼神中,已然看出了他的含意何在?
于是,他又把自己在黑石岩的经过,以及韦倩逆教叛亲,要随自己闯荡江湖的情形,除将重获金龙参一段隐瞒未说之外,其余的都又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张明熹一遍……
张明熹听完蓝小侠这篇详述经过,才哦然一声,转仇视为敬佩道:
“原来这样,韦姑娘既能弃暗投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朽敬佩之至,只是目前我们该么办?是去崆峒山?抑或是去白鸟谷?”
蓝剑虹道:
“为了追寻邱姑娘。及韦姑娘的生身母亲,我们打算先去五台山白鸟谷,待有了结果之后再去紫震宫,扫穴梨庭,但不知老伯尊意如何?有何高见,望祈指示!”
张明熹捻须一笑,道:
“这样很好,无论先到哪里,老朽都与诸位同行,一面佐贤侄报雪亲仇,替五龙帮除切齿之恨,一面护卫我们的少帮主,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稍顿又道:
“不过,我们准备何时动身……”
话未说完,忽听韦倩接道:
“依我愚见,越快越好,我们不妨立即各自去取行囊兵刃,就此启程,直奔五台山……”
山字余音未绝,但觉红影晃动,紧接着只听一声闷哼,于华已被韦倩奇快的手法,点制住“凤眼穴”。
“凤眼穴”为人身麻穴之一,被点制之后,人即失去知觉,如同死去一般,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时间过久,对身体却大有损害。
蓝剑虹见韦倩突下辣手,点了于华穴道,小孩儿横躺地下如同死去一般。不但不解为了什么?而且心中还有些不忍,遂一沉面,问道:
“倩妹,于华何事?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此毒手?!”
韦倩冷然一笑,答道:
“我已再三叮嘱,要你不要把我叛教的事情在此泄徭,你适才对张坛主所说的一篇话及我们此行计划,全都听在于华耳处,万一他对他师父陈文龙禀明详情,我们要想安然离开恶狼坪,恐非易事,陈文龙不但武功高强,且为人极是阴毒险恶,虽然我们不一定会败在他手上,但恶狼坪在他统率之下的百毒教弟子,不下百人,到时候我这叛教教主有何权势能阻上他们向我们围攻,与其遭百人一围攻,还不如把于华一人制倒,免惹麻烦。”
她这席话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蓝剑虹的心里,总觉有些不忍,忙答道:
“于华聪明可爱,万一被你点穴过重,就此死去岂不可惜,依我之见,还是替他解了穴道,命他和我们一同走吧!”
韦倩格格一笑,道:
“看你一身丈夫气,却具有一颗娘娘心,于华跟我们走岂不要引起陈文龙的犯疑,也就因为于华聪明可爱,我才下手点了他的‘凤眼穴’,你放心他决死不了,我们走后自会有人救他。”
话至此略顿,秀目转动一扫众人,又道:
“事不宜迟,时光有限,请诸位赶快去检点行囊兵刃,我命陈文龙备马,尽速离此!”
语毕一哈纤腰探玉臂托起于华,把他藏放在大厅右壁角一块捕木雕花风屏之后,使外面进来的人,一时无法发现,自己随走至厅门口,大声喊道:
“来人啦!”
肃立院落中,敬候使唤的陈文龙,听教主呼唤,忙答应声:
“来了!”话落人至,但见黄影晃动,捷若飘风,到了韦倩面前,躬身一揖,继道:
“教主有何吩咐?”
韦倩点头还了一礼。面容十分严肃,道:
“我与蓝相公等有急事他往,速备快马七匹,事完回庄后派弟子送还。”
陈文龙答道:
“是!”正要躬身退下,忽的一眼看到厅内卓立的张明熹,心头不禁一震,暗道:
张明熹被咱们百毒指所伤,情势极为严重,何以会如此神速的好了起来?莫非教主用本门解毒药物替他解了奇毒,但就算是教主用本门解毒药物,替他疗伤,也决不可能在一两个时辰之内重伤痊愈,宛若好人。再加以教主来去匆匆,神色有异!他们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委实令人难解!……
正忖思至此,忽听玉笔俏郎范青萍说道:
“范某有乌龙卷风马在,陈兄只要备六匹快马,足够用了。”
原来范青萍见陈文龙呆立疑思不走,知道他对张明熹的伤势神速痊愈和自己等人的诡秘行动已起了疑心。他本是极为机警和城府很深的人,为了要迅于摆脱陈文龙,看以后的连台好戏,在好戏上演中设法陷害蓝剑虹,谋夺金龙二郎所有遗宝和独占易兰芝的身体,故在此时,说出这句话打断陈文龙的疑思,使他在无可奈何之下,速去备马……
范青萍果然已如心愿,陈文龙被他的话从疑思中惊醒,连忙答道:
“是,是,范兄的宝驹在庄后马栏中,兄弟派人一并送上就是。”
语毕,朝韦倩躬身一揖,一飘身,到了阶台下三丈外,接着步如行云,往庄后吩咐备马去了。
蓝剑虹见陈文龙离去的身法,快捷无伦,心中不禁暗自忖道:
此人轻功绝俗,武学造诣自是很深,韦倩的话并非危言耸耳,在没有离开恶狼坪之前一切还是谨慎为妙。
他心念转动间,张明熹、范青萍、姚宗鸿、妙空、易兰芝已离大厅各自回房检点行囊兵刃去了。
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张明熹已背上行囊宝剑,重回大厅,这时适陈文龙也已备妥马匹,命三名弟子牵着在大厅前院落中等候各人上马,自己则跑进大厅,朝韦倩一揖,说道:
“马匹已全备好,请教主及诸位上马!”
韦倩含笑点点头,当先走出大厅,蓝剑虹等随在身后,鱼贯而出。
到院落中,各自在三个弟子手中接过一匹快马,纵身骑上。
乌龙卷风神驹,显已通灵,一天半未见主人,双目注视范青萍不住低嘶,状极亲热,玉笔俏郎面荡起微笑,右手在神驹额上抚摸了几下,然后蹬鞍上马。
突然,在陈文龙统率下的百余名百毒教弟子,从庄院中四面八方,蜂涌而出,群集院落。
韦倩见此情形,首先大吃一惊,暗道:
“不好!莫非自己叛教之事已为陈文龙知道,命众弟子蜂涌出来围击我们!”
就在她心念转动的片刻之间,百余名弟子,已以极为快捷的动作,分列排成两行,中间形成一条道路,肃立躬送教主。
韦倩见弟子们乃是蜂涌出来,列队相送自己,这才把一颗惊骇之心,平静下来,同时暗咒自己,太过多疑了……
她正要放辔纵马,带着蓝剑虹等人离去,忽然,陈文龙拦在马前,躬身一揖说道:
“教主此去哪里?究有何事能否赐告弟子稍微……”
韦倩心头又是猛然一惊,暗道:
“看样子,我叛教之事,他已是探悉清楚了,在故意留难,既然如此,那也就只好杀条血路,闯出他们合围之势了!”
心里有了这样想法,神情反而镇静了许多,双目注视着陈文龙,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泰然说道:
“陈文龙,你是想干涉本座的行动么?要知道百毒教教规森严冒犯教主者,可就地处决百毒掌下。”说完话,已缓缓抬起右手。
陈文龙当然知道百毒掌的厉害,不禁陡然骇出一身冷汗,忙答道:
“弟子怎敢干涉教主行动,只是教主金玉之体,不能稍有损及,若能将去处告诉弟子,到时候当可赶来护驾,别无他意。”
韦倩冷冷的格格一笑,笑声里徐徐放下右手道:
“原来这样,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我此去并非与人搏斗,就算路途遇上强敌,我们还有这些人同行,也无须你赶来保护,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话完,双腿一跨马腹,快马昂首一声长嘶,当先往庄门外奔去。
韦倩的个性。陈文龙知之甚详,忙=闪身向右一让,躬身相送!
于是,蓝剑虹、张明熹、范青萍、姚宗鸿、易兰芝、妙空六人各自挥鞭纵马,跟随在韦倩之后出了庄院。
离了庄院,快进密林,韦倩回头一望,只见阵文龙还站在庄门之外,双目凝神瞪着自己,在他身后,拥立着不少弟子。
韦倩生怕陈文龙返回大厅,发现屏风后的于华,替他解了被制穴道,追问根由,探知自己叛教逆亲,并随蓝剑虹先去五台山白鸟谷,然后再赴紫霞宫佐其扫穴梨庭,报雪亲仇等事之后,会带着众弟子追来,拦截她这叛教之主。是以,一语不发,摇鞭纵马,加紧奔驰,一口气跑了若卅里路,才缓下脚步来,回头一望,见无人追踪,这才稍放宽心,继续往前走去。
由卧牛山到五台天龙峰,路遥千里,饶是蓝小侠等人的快马如飞,兼程赶路,也走了整整四天,才到达目的地。
这天赶到天龙峰正是红日西沉的时候,为了要急于探听韦倩母亲黑衣丑妇江妙香,劫掳着邱冰茹是否来了天龙峰找寻白鸟谷,蓝剑虹乃带着众人,直赴天龙峰顶的大佛寺,欲谒天童师叔郑嘉荣探问情由。
哪知,几人爬上峰顶,蓝剑虹目凝神光,往大佛寺及寺后的大石佛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叫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只见大佛寺已惨遭焚毁,过去那雄伟的神殿静室,尽归火葬,只留下残墙断壁,碎瓦焦木,一堆废墟,寺后数十丈高的大佛石像,以被巨大的爆炸力量震得拦腰折断,上半身及头部,被震抛出数十丈开外,静静的斜躺地下,下半身的也被震的残缺不全,佛座四周,碎石遍地,望去满目凄凉,令人酸鼻!
这时,一轮血盘似的红日,已沉没西山,昏暗的暮色,渐渐加深,朦胧了远近山影,天边的星星开始闪烁,几个人的心灵,随了暮色变得更为幽沉……
玉笔俏范青萍和易兰芝,在蓝剑虹坠入千丈地穴时,曾经来过大佛寺,惜日那庄严宝殿与天童禅师慈和音容,在脑海里记忆犹新。
易兰芝首先跃下马背,秀目中蕴着盈盈泪光,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近蓝剑虹,凄然说道:
“虹哥哥,大佛寺会遭这样的酷劫,真是连做梦也未想到,这是谁干的呢?天童禅师师徒不知到那里去了……”
姑娘最后一个字,声音凄惋而沉长,蓝剑虹待开口答话,突闻一声凄婉的呻吟,隐隐从徐徐晚风中传来,不过,那声音十分微弱,若不细心的人,很难听出。
蓝剑虹一向心思谨密,耳目似也比别人灵敏,饶是那呻吟!
易兰芝微皱柳眉,倾听一会,果然,那凄弱的呻吟之声极为微弱,他仍然听出这声音是人所发,而且这人相距自己不远。
赶忙将要向易兰芝说的话,咽回肚里,随着跳下马,双目注视兰芝,说道:“芝妹,你听到了没有?有人在呻吟之声。”
又连着发出两声,易兰芝忙答道:“不错,这声音是人所发,可能是天童禅师?或是他的弟子曲景明?”
他们两人的谈话,和刚才那连声呻吟,似已为大家所听到,于是,范青萍、韦倩、姚宗鸿、张明熹、妙空,都先后下马走近剑虹。
张明熹目射神光,一扫四周,说道:“若果真是天音禅师师徒,他们一定是身受重伤,无法行走,我们得赶快搜寻,以便急救。”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分头在被大火烧毁了的大佛寺四周搜找。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人藉天上星星射在地上的微弱光辉,寻找了若顿饭时间,尚未寻到。
跟在蓝剑虹易兰芝身后的范青萍,已有点不耐起来,摇摇头,说道:
“只怕人已经绝气了,要不然这样长的时间,怎的却不再闻呻吟之声?”
稍顿,又道:“若是他被碎石埋住,可就够我们找的了?”
一语甫毕,那呻吟之声突又传来。
这次,声音相距自己似已很近,听得异常清晰,不约而同,循声奔去,不及五丈,果然发现一个人倒卧在碎石中。
那人自头以下,已全被碎石埋住。只露出半个脑袋,如非闻到那呻吟之垢,就是看到,也难分辨出是人来!
蓝剑虹、范青萍、易兰芝一跃上前,蹲在地上,扒开埋在他身上碎石,都不禁愕然一呆!
原来那被碎石掩埋之人,正是大佛寺的方丈天童禅师郑嘉荣。
他左肩和右胸都带着重伤,最惨不忍睹的是双腿齐膝以下,已完全失去,只有血和浓浓的黄色液体,把一片碎石凝染无数黑色的小石块。
蓝剑虹一见这里惨状,哪里还能忍耐,双膝并跪地下,凄痛无比的大哭叫一声:
“天童师叔……你老人家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
他这一声凄痛的哭叫,不但震惊了尚在搜寻的姚宗鸿、张明熹、妙空、韦倩。闻声全都赶紧奔了过来,而且也把昏迷中的天童禅师惊得神智稍微清醒。
他似是很吃力的徐徐睁开双睛,星星微光下,见跪在自己身边的是蓝剑虹,心中一阵激动,尚未开口说话,全身一阵抽搐,人又昏死过去!
蓝剑虹见天童师叔,又昏死过去,心中痛极,又凄厉的叫了声:
“天童师叔!”两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一颗的不住落下……
正在悲痛至极之际,忽听范青萍叹口气,说道:
“他伤的这样利害,又不知在这碎石中埋了多少时间,看来只怕是难以救得了?”
想不到他这两句话激动了蓝小侠的灵智,赶忙抬起左臂,用衣袖抹干脸上泪水,伸出右手把住天童禅师右腕脉门,转面望着范青萍,答道:
“脉搏尚在跳跃,我先替他灌下一株神果金龙参,支撑着他的生命,一定要问清,是谁对他下此毒手,我要为他老人家复仇!”
说罢,收回把脉右手,在自己贴身内衣口袋中取出黄布小包,打开布包命出一株金龙参,放在掌心,右掌合上,微用功力徐徐辗磨,一侏本已干枯得毫无水分的金龙参已磨得粉碎,再用右手大、食两指撬开老禅师牙关,将左掌心的金龙参粉末倒入口中,又在自己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鹿皮水囊,拔开囊盖,往老禅师口中倒下一些清水,使灵果粉末随着清水,直入腹中。
一切妥当,才盖好囊盖,将黄布小包包好,纳入怀中,转面看身边的范青萍易兰芝时,两人面色已然大变……
范青萍面现惊异,目射疑光,盯着自己,易兰芝则满脸不安,眼露悠怨,似在责备自己作事太不小心……
蓝剑虹见二人忽然间变成两个不同的面色,心中顿悟,暗道:
不好!自己重获罕世奇珍金龙参的隐密,因一时悲痛过度,未加小心,已泄露在范青萍的面前,将来必因此而遭奇祸……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想至此处,只好把心一横,暗道:
武林中人原就是终日刀头剑口,凡事听命天意,到时候再说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心中反而镇静了许多,转回面一双俊目,含着莹莹泪光,凝注着服下灵果之后的天童师叔,静待他醒转过来。
这时,张明熹等已走近剑虹,韦倩一看躺在满是碎石地上的老和尚,两只小腿已溶成一淌血浆浓液,心头不禁一震,暗道:
“妈,劫掳着邱姑娘果然来到大拂寺了,不过据我猜想,这个面貌陌生的老和尚,与她或百毒教应该是毫无恩怨可言,她何以要向他下此毒手,焚其寺宇毁其双腿,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残忍了……”
何况在如此情势之下,她又不好坦然告诉蓝剑虹,老和尚是遭了自己母亲的毒手,只好呆立一旁,垂首不语!
自云龙山一场混战之后,五龙帮少帮主姚宗鸿,即对蓝剑虹的武学品格敬佩至极,眼下见他双膝跪在天童禅师身侧,双目盈泪欲滴,呆呆的凝视着禅师,状至凄惨,心中已是万分难过,正想走近跟前,安慰他几句,尚未拔足,忽闻一股极淡的腐尸气味,随夜风飘来,心里不由得一怔,遂缓步走近剑虹,蹲在他的身侧,低声说道:
“蓝兄,看样子不只老禅师一人遭此不幸,适才我已闻到一股腐尸臭息,想必尚有人同遭毒手,陈尸在这附近了!”
蓝剑虹因意有专属,冥心悲思:天童师叔历以慈悲为怀,从不涉及江湖恩怨,今日遭此酷劫,这向他老人家下此毒手的人是谁?致对其他的事物,未深注及!
经姚宗鸿走过来这样一提,鼻孔微一吸气,果然闻到一股极淡,若有若无的腐尸气息!
腐臭气息入鼻,蓝剑虹剑时想到一人,心头不禁猛然一跳,忙道:
“若不是来贼被天童师叔击毙,即是师叔的唯一弟子曲景明曲师兄,惨遭不幸,殉难师门!”
话说至此,稍微一顿,忽然一挺身,从地下站起,朝张明熹微一拱手,说道:
“烦张坛主在此照顾天童师叔片刻,我们分头去搜索一番,看看这死后露尸的人是谁?”
语毕,当先向西北方搜去。范青萍、姚宗鸿、易兰芝、韦倩、妙空五人,自是无不同意,乃如言各走一方向前搜索!
众人藉凄迷夜色微光密搜多时,不想未曾发现有什么露荒尸体,竞连那股极淡的腐尸臭味,也已消失!
众人正在一致犯疑,这股极臭之气是从何而来之际,忽听易兰芝讶然一声惊叫道:
“咦!虹哥哥,你看——”
原来几人分各向一方搜索多时,易兰芝已渐与剑虹会合,两人正仅差丈许,就要并肩而行了,易兰芝忽有发现,乃一声惊叫!
蓝剑虹闻声也自一惊,未及等她话说完,身形已然微闪,捷逾闪电般到了易兰芝身侧,问道:
“芝妹,你看到了什么?”
易兰芝面上惊色未敛,微抬玉臂,用纤纤细指,指着前面一丈左右的一株松树垂桠上,答道:
“你看前面那树桠上是不是颗人头?”
蓝剑虹原本就内功精湛,目力异于常人,夜能辨物,再加上听易兰芝如此一说,忙将双目凝神,往前面松树垂桠之上一望!
果见一根胳膊粗细的低垂枝桠上,赫然挂着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虽在黑夜间,挂在树桠之上,但那面形轮廓,都对蓝小侠印象太深,入目以后,不禁大惊,凄悲叫道:
“曲师兄!你果未出我所料,死的好惨呀……”
他边叫边纵,声随人落,在垂桠之下。刚刚站稳,看天童禅师的唯一弟子曲景明一个脑袋,连着一块后颈皮,贴挂在桠枝之上,业已开始腐烂,忽的一股奇异气息,扑鼻而来,闻之令人作呕!
剑虹为奇异气息所迫,不得不纵退数尺,望着曲景明一颗惨不忍睹的脑袋,泫然落泪。
这时易兰芝已缓步走了过来,凄低问道:
“果真为曲师兄吗?虹哥哥。”
语毕,就要上前看个清楚。
蓝剑虹赶忙伸手抓信她的右臂,答道:
“曲师兄身首异处,殉难师门,太惨了!我蓝剑虹只要有三寸气在,一定要找到杀害他们的人,替他们复仇!”
稍顿又道:
“曲师兄脑袋肌肉,业已开始腐烂,腐气难当,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人死不能复活,我们只要能替他复仇除恨,他在泉下,当可瞑目了。”
活声刚落,忽的,从微指的晚风中飘过来一声:
“蓝兄,快来禅师已经醒过来了!”
蓝小侠一听,忙转面目注兰芝道:
“姚兄在喊我们,天童师叔已经醒转过来了,我们快去,曲师兄的事情暂时放下。”
易兰芝目蓄泪光,望着他微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同时提气凝功,身形电闪云飘,一连几个疾跃,回到天童禅师身边。
果然,老禅师人已醒过来,姚宗鸿、范青萍、韦倩、妙空、张明熹全都围蹲在他的身旁。
天童禅师一见剑虹、兰芝双双跃来,一股热泪,陡的夺眶而出!
蓝小侠一见此情,哪里还能忍耐,凄切无比地喊了声:
“天童师叔!”人即噗的一身,跪在地上,落泪如雨,易兰芝随着跪在剑虹身侧。
突然,老禅师伸出一只满是血迹而颤抖的手,轻抚着剑虹的右臂,无限凄伤地说道:
“刚才范少庄主告诉我,你用罕世奇珍金龙参给我服下,才使我得以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其实,这只是多余的浪费了一株千年神果,你想,我还会能活着吗……”
蓝剑一边流泪,一边答道:“佛祖慈悲,一定会保佑你老人家。”
天童禅师摇摇头,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道:
“傻孩子,我双腿已失,且奇毒业已上延,饶是金龙参有起死回生之能,恐也无法救得我即将死亡的生命,不过,这样也好,藉灵果神力,使我在极为暂短的时间内,能把大佛寺突起巨变的经过情形告诉你……”
话的余音未绝,蓝剑虹真情激动,愤然接道:
“师叔历以慈悲为怀,从不涉及江湖恩怨之事,是什么人昧已良心,向你老人家下此毒手,请速说出,虹儿誓复此仇!”
老禅师又摇了摇头,道:
“贤侄一番好意,我只好心领了,杀我师徒,毁我庙宇的人,她自己也已生葬白鸟谷古洞中了!”
“哦——”他此话一出,所有围蹲在他身旁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哦!尤其是韦倩,秀面之上,已然变得异带悲戚!紧接着两颗泪珠,从眼眶中滚出,落在地上。
天童禅师在众人一声惊哦之后,略为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
“因为,我生命时间无多,不能把过中详情一一细说,只能略略告诉你一点……
三天前的清晨,我做完早课,正在禅房静息,突然,一阵微风来自后窗,吹的我身上披的丝织袈裟微微飘动,我知道来了江湖高手,慌忙回头一看,几乎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后窗内壁下站着一个体材娇小,全身黑衣,黑纱蒙面的怪女人,在她身左,紧贴着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我正要问她们的来意,谁知,话未及出口,那黑衣怪女人已抢先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大佛寺的天童禅师么?’
我一听,心里虽觉得她问得有些突然,奇怪,但嘴里却脱口答道:
‘贫僧正是天童,但不知女施主尊姓芳名,找我有何见教?’
黑衣女人两声怪笑,道:
‘你不要问我是谁?来此何事?快把进白鸟谷石洞的路径告诉我,我要去挖出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骨骸,焚化成灰,始能除我心头之恨!’
她虽未说出她的姓名,但来意我已知道,沉吟片刻,含笑答道:
‘木大侠辞世已有十余年,你们之间纵有杀父深仇,也已早成过去,女施主何必再记前嫌,来此向死人寻仇呢?’
黑衣怪女人听完我的话,全身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抖。冷哼一声,说道:
‘和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能找得到,只是你这条老命和这座破庙,恐难保全得了了!’
我见她出语狂妄,甚是气愤,乃放肆纵声一笑,道:
‘贫僧已三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女施主果要如言而行,那我就只好舍命一拼,以挽救立将临头的劫难了!再说,木大侠乃武林中一代侠义英雄人物,生前我未曾为他效过微劳,难道说他死后所遗几根白骨,我还能任人侵扰么……’
我话还未说完,突闻黑衣怪女人一声厉喝,道:‘就凭你也配保护他那几根白骨么?’
话声中,一纵直扑过来,她扑跃的身法,快捷无伦,被身子震起的微风,拂起她蒙面黑纱,露出一张一块块表皮外卷,分不清五官,惨白可怖的怪脸!
我为她这张丑恶无比,可怖已极的怪睑,惊的一呆,一个失神,身子未站起,她已探右手一招‘金刚舒臂’,在我两只小腿间,猛扫过去!
她手指扫过之处,我登时觉得奇痒难当,心知不妙,等我纵身一跃而起,双掌交错连环劈空掌时,她已以奇快绝妙的身法,拉着那靠壁而站,始终未开口也未动手的秀丽少女,翻身跃出窗外。
我这愤然所施的两记劈空掌,劈出力道,何止千斤,不但没有把仇人毁在掌下,反将自己静室中的木窗击得粉碎!这时,徒儿曲景明已闻声赶至,我情急中略把事变情形告诉他后,然后我们师徒二人即往峰后密林追去。
心中满以为黑衣丑妇逃过我的劈空掌后,定然拉着哪秀丽少女来到陵寝,找寻入白鸟谷的路径。
那知,等我们追到陵寝,不但没有看到她们的踪迹,且回头一望,只见寺中浓烟弥漫,火光冲天,情知她并未来陵寝,而纵火烧庙宇了!
于是,我师徒二人又捷快如风的赶回寺中救火,无奈,黑衣丑妇心肠过毒,纵火方法亦异常高明。
她们先把寺中所存十大桶灯油,弥洒在庙屋四周,然后引火灯油,顷刻之间大佛寺成了一片火海。我师二人虽然奋不顾身,尽力抢救,但因火势过大,且从四方八面燃烧,顾此失彼,情知大势已去,只好眼见着自己数十年心血所积,葬送在无情的烈火中,尽化为灰!
突然,我想到丑妇纵火焚寺,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实现她对我的诺言,第二是在施调虎离山之计,乘我们救火之际,她们可在大佛石后及陵寝处,从容找寻进入白鸟谷的路径……
心念及此,立即又率着曲景明赶至陵寝,在陵寝内外察看一番,见黑衣丑妇已来过的可疑之处,遂奔至大石佛头顶。
我知道,要入白鸟谷石洞,除在陵寝石楼中,冒奇险坠身千丈地穴之外,就只有大石佛头顶,有个洞口,佛身中有条洞道,可达谷中奇洞,当年剑虹就是在陵寝石楼中不慎触及机关,坠入千丈地穴,落在白鸟谷,无意中找到木大侠坐化的石洞,尽得大侠所有遗宝之后,就是从大石佛身内洞道出来的。
果然未出所料,我与景明赶到石佛头顶,一眼就发现黑衣丑妇所留在洞口的疑迹!
于是,我们毫不犹豫地从石佛头顶洞口,进入佛身洞道,走了若一顿饭的工夫,已深入白鸟谷奇洞石室门口……”
身中奇毒毁去双腿,毒气且已渐攻心,全凭神果金龙参的力量持撑精神,尚未断气的天童禅师,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到这儿,似已真气难继,不得不略为停顿,喘息调息一阵,又继续说道:
“我正要跨步入门,运掌力一下击毙一老一少两个毒妇,以雪火焚大佛寺之恨,忽闻石室中传出两人嚎啕痛哭之声!我吃了一惊。
突的,轰然一声巨响!起自石室,我与景明似被一股无比爆震之力,震退数步!待我们后退之势,刚刚站稳,石室中又是一声震天轰隆巨响,紧接着是石室崩塌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景明忽然说道:‘石室中突起剧烈爆炸,这种爆炸似是预先錾石埋药,经过一番苦心的安排,如果弟子猜测不错的话,定是金龙二郎木大侠为了防止自己死后,会有江湖肖小入室盗他遗宝,生前所设敌我两毁的谨密措施,如今黑衣丑妇在室内燃火焚骨,致引燃所埋炸药引线,故而爆炸,石室已经崩塌,黑衣丑妇与那少女自是生葬谷穴,毫无生理。此地危险万分,依劣徒愚见,恩师!我们还是尽速离去吧!’
我听景明一席话说得颇有道理,遂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由来路而去,景明为了护卫于我,跟在我身后一丈左右,待我刚刚走完石佛洞道,爬出洞口,正要由石佛头顶飘落时,陡党眼前火星四射,紧接着又是‘砰’然一声巨震,我登时失去知觉,以后的事情怎样?也就全然不知!直到刚才服下神果金龙……神智才逐渐清醒……可是……
事情委实太过奇怪,黑衣丑妇见我之时,声言要把木大侠的遗骸从地里挖出,烧成灰烬始,能雪心头之恨,其话中含意,分明是与金龙二郎有着深仇巨怨,何以现今又哭得如此伤心?
为了好奇,我没有立即跨步入室,找黑衣丑妇算帐,乃引颈朝石室中一望。
只见丑妇与那秀丽少女,双双跪在地下,已把金龙二郎一具骨骸,从地里全部挖了出来,两个人拥骨放声痛哭!哭了足足有半顿饭的工夫,忽见丑妇用黑衣长袖在自己脸上擦了擦眼泪,转面望着秀丽少女,说道:
‘冰茹,我虽然恨你爹当年把我抛弃,但我终是爱他的,正如你妈爱他一样,为了完成你妈妈要与他同眠一穴的遗志,我想把你爹的遗骸也烧成骨灰,另择佳地把他们两人的骨灰埋在一起,以了你之心愿,孩子,你的意思怎样!’
那叫冰茹的少女含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黑衣丑妇把石室间油灯内的残油,全都泼在金龙二郎的骨骸上,随即扬燃火折,点火焚骨。
灯油,枯骨,全是易燃之物,刹那之间烈火腾腾,浓烟烧室,一股股奇毒气味,扑鼻而来,闻之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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