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绿血谷中传绝艺

 

  光线刚暗,四周又发出“嗦嗦”之声,铁翅长眉知道那些惯于在黑暗之中活动的爬虫类,又出来觅食了,心中然有些发毛,但毕竟无法躲避;因为那些东西,种类多,体积小,简直防不胜防。
  他凝聚目光,向四周扫视,看着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等他看清楚了这些东西,差点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原来那些在石壁上和绿血地上爬行的小东西,竟是极毒的绿蛇和绿色蝎子,他见到这两种毒物,不由皮肤起粟,浑身感到不自在。
  这些东西,虽然你不去碰它,它决不会攻击,可是它们整天在周遭活动,随时随地都得避免碰到它们,这岂不是一件大伤脑筋的事?其实,铁翅长眉年逾八十,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绿色怪物,但,他又那里知道,这谷中有六种厉害的毒物呢?
  第一二种便是他所见到的绿蛇和绿蝎子,另外乃是生长在潭中的吸血娃,形状与一般青蛙相同,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吸血挂全身金黄,专吸动物血液,性情相当凶恶。
  第四种为栖于壁石洞中的绿色白斑的蝙蝠,世所罕见,比起血蝠更可怕,既毒且大,双翼展开,六尺多,飞行如风,快速之极。鸣声如同乌鸦怪叫,闻之令人发毛。
  第五种就是赤蜥蝎,这种东西有大有小,小则就像蜂螂一般,大的跟条小狗一样,小的赤蜥蝎具有破坏动物神经系统的巨毒,平常伏于绿血底下很少出来活动,大的赤蜥蝎毒性能伤人在五步之内,只要被其细舌点到,全身血液逆流,恐布至极。
  最后一种怪物,乃是谷中最凶残,最恶毒的东西,那就是绿蜂,虽然体积小,但它攻击力强,杀伤力大,常常群起行动,有时能在瞬间聚上千百只以上。
  这六种怪物,因为没有野生动物供它们食用,是以就地取材,适应环境,吞食绿血,如此一来,不但更增加了它们体内的毒性,而且也变得通体绿色,作半透明状,就像绿色翡翠一般,它们都怕光亮,当日正当中阳光直射之际,这些怪东西,均躲人黑暗中。
  如今,铁翅长眉该算是这谷中的第七种动物了,在未死之前,他总要为自己的生序打算,最感困难的,便是吃的问题。
  他一想到吃,即刻就感到饥饿难当,头晕目眩,他已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可是,有什么东西可食呢?目前他所能得到的,只有绿血、绿蛇和绿蝎子,难道这些东西能吃吗?更何况三种东西皆具毒性。
  当他饿得无可奈何的时候,便爬到绿潭边,掬水而饮,暂压饥火,这样过了两天,他除了喝水之外,没有吃一点东西,人已饿得奄奄一息,若再过个三两天,再无东西裹腹,势必饿死无疑。
  人乃万物之灵,潜在就有种求生的意志和本能,无论处在任何恶劣艰困的环境中,总会设法适应和生存下去的。
  铁翅长眉又怎能例外呢?当他饿得不能再忍的时间,也就是濒死亡边缘之时,总是猛然一怒,捏死五六条绿蛇,生吞下肚。
  他心里想着:“反正是要饿死的,不如冒险一试,若不幸被毒死,那是命中注定阳寿已到,与饿死没两样,万一不死,今后便可拿它当作主食,维持性命。”
  铁翅长眉吞下绿蛇之后,也不管结果如何,却定下心来,凝神除虑,练起内功,不久便达物我两忘的境界;等他一觉醒来之后,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哇!你老头居然没死!”他高兴的开怀大笑,似乎是为重获生命而喜悦。
  这时,在他脑梅里又浮起了一个问号,当他跌落深谷之后,数日以来,腿部的毒气,为何没有往上漫延?若在平时,这种万火百毒针之毒,不用药物及内力阻止,运行是极其迅速的,何以这数日以来,毒性停止未动呢?铁翅长眉思索了很久,终于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记得摔下谷底不久,曾在黑暗中爬往潭边,饱饮了一顿,这两天因腹中饥饿,又喝了几次潭水,水中混合着绿血,所以,他也服下了不少的绿血。
  绿血本身含有毒性,如此绿血之毒与毒针之毒,在体内相抵,自然产生了克制的作用,随后,自己又吞食了几条绿蛇,其毒更烈,越发加强了阻毒功效。
  同时,他又想到,以后饥食绿蛇,渴饮潭水,说不定可以将腿部的毒伤治愈呢?吃的问题已暂时解决,其次便是住的问题,他当然不能老坐在一个地方,晴天还好,若是遇上下雨,岂不淋成落汤鸡,万一谷底涨水,那就要被淹死。
  他勘察了一下附近的石壁,洞窟虽不少,可以容身的却不多,而且均是怪东西的巢穴,他要找一个空间较大,位置较高的洞窟,这样才可以住得舒服一点,也可避免水淹。
  天黑了,目力。已不能及远,找寻洞窟之事,只好等到明天再说,所以他仍坐忌于潭边的地上,夜间他又吞了几条绿蛇,作为晚餐。
  翌日,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以手代足,在谷底爬行,终于在离潭约百余丈远的石壁上,找到了一个满意的洞穴。
  此洞谷底约莫二十来丈,即使山洪暴发,谷中涨水,洞内也不会进水,无后顾之忧。  洞穴虽已寻妥,但,怎样才能上得去呢?若是双腿未失知觉以前,别说一二十丈的峭壁,就是再高一倍,他也不会将它放在心上,以他绝顶之提纵身功夫,照样能够上得去。
  可是,现在情况不许可也不能够,自己下肢不但毫无知觉不听指挥,而且还成了一个极大的累赘。
  铁翅长眉能以双手施行,但因双腿失去支持主力,无形中又增加了重量,单凭十指抓壁是绝不能持久的。
  他终于想到了办法,搜集若干坚刃的野藤,连接起来,然后在一端结一直径数尺的圆圈,并绑‘块小石,遂运用臂力,将藤圈抛上,挂住附近一块突石之上,好不容易才套牢,最后他才攀藤而上,到达洞中。
  当他初入洞中之时,忽见黑影乱飞,风声飕飕,“呀呀”之声入耳惊心,他以为有什么怪物来袭,赶紧用手一扬,拍出一掌,轰然一声大震,洞内回音不绝。
  就在他一掌拍出的同时,落下不少被掌力震死的东西,然而,飕飕飞舞之声,与“呀呀”怪杰之叫,反而越来越多,使得他茫然不解,等他看清楚掉下来的那些东西,先是一惊,然后又不禁哑然失笑了。
  原来这洞中栖满了绿色白斑的怪异蝙蝠,铁翅长眉突然闯入,惊得它们飞鸣得厉害,他不明就里,猛施劈空掌力,震死不少,未被震死的,更加飞鸣得厉害,过了很久,才静了下来,恢复一切。
  洞内非常黑暗,看不出有多深,铁翅长眉忙了一天,颇感疲乏,遂在洞口坐下休息,至于收拾洞内,驱走绿白蝙蝠之事慢慢再办。
  铁翅长眉得了这个安身之所,便从此居住下来,日后他在洞与谷底之间,搭了一座藤梯,便于上下;想不到一代异人,倒过起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来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倏忽之间,铁翅长眉已在这谷中度过了整整一个年头。这绝谷从未有人到过,当然不会有什么名字,他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绿血之谷”,在这一年之中,铁翅长眉虽然过着寂寞而单调的生活,但在武功修为上,却有圾大的进步和转变。
  因为吞食绿蛇及饮绿血之水的缘故,他全身也蕴藏着无此的毒气,这种毒气可随内功发出体外,伤人于无形之中。
  最遗憾的是他的双腿仍然不能行动,绿血绿蛇之毒,虽能阻止万火百毒针的毒气运行,却不能将其除去,因之,这毒性已深入双腿筋骨之中,使其麻痹而不能行动。
  在这种半身不遂的情况下,铁翅长眉想出了一种补救的办法,便是以手为足,倒立而行,刚开始当然感到极其困难,一年以来,他已成了习惯,双手能走得很快了。
  因为双足不能行动,除了以手为足,倒立而行之外,他又加深了原有的轻劝和指力,来辅助其行动,如此一来,他对于残废的双腿,已减少了累赘之感。可是,在这一年中,他真是吃是了苦头,一直都在饥饿、恐怖、死亡中挣扎,身体上所受的创伤,心灵上所受的痛苦,更不是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因此,他对于那些围攻他的人,恨之入骨,他时刻自言自语道:“如果有一天,能出此谷,誓必报此深仇,我要将那些自诩名门正派,沽名钓誉,自命为侠道仁义,而又行事乘张,不讲道义的狗东西,掌掌诛绝!”而且,他还用手指,汇聚内功,在洞墙上刻了不少人的名字,这些名字,便是那批围攻他的人。
  自从铁翅长眉的内力与轻功,有了极显著的进步之后,他已不甘心整天蛰活在岩洞之中。白天他总喜欢在谷底飞行或者在绝壁上攀爬,尤其是在中午那一段极光亮的时间,更是不肯轻易放过,用来搜寻每一洞窟与裂缝,希望能找到一条出路。
  他这种想法,终告失败,皆因,他目前的功力,只能搜及二三十丈高的绝壁,再高之处,则无能为力,这绿盅谷四周的悬崖绝壁,最低的地方,也在百丈以上,而且越高越光滑,既无藤萝杂树生长,亦无怪石突出,终年云雾缭绕,神秘谲诡,令人不可预测。
  这一天,铁翅长眉正在谷底绿血地上,练习坐地飞腾的轻功,这种功夫,是盘艨坐于地上,气纳丹田,暗中用劲,将全身重量上提,然后以真力贯手双臂,由力化气,聚于掌心,再双掌猛按地上,身体便借劲力上提,鞍双掌气功反震之力上升,待身体升空之后,双手可前后左右摆动,以退或向两侧飞,行。
  他这种轻功定名为‘浮光扬莲“,以他目前的功力,尚只能升高丈余,平飞两丈余。正当他在谷底飞膝起落之际,隐约有一声尖锐的惊呼,从悬崖上端传来,他心中忽然一动,暗想道:”莫非有人和我当年一样,失足跌下悬崖?“同时,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上空,心念刚完,果见有一白点,自襄缈云雾之中,垂直降下,以他推测,这白点降落之地,当在他前面不远处,是以,他猛施浮光扬莲轻功,向前飞去,期望能将坠下之物接住,以免损伤。
  他尚未到达预计的地点,坠物已临前距地不及三十丈,虽然夜睹,但他可看清,落下来的确实是一人。
  说时快,那时迟,铁翅长眉正想将他接住,但,势已燃眉,形势不允,情急之下,赶紧双掌推出一股巨大的阴柔之力,向其兜去。  他所推出这股阴柔之力,用得恰到好处,既不伤人,又能将下落之力卸去七成,再加以地上绿血既厚且软,心想这人摔下来,是不可能受伤太重的。
  “叭叽”的一响,坠落之人,已摔在绿血之中,铁翅长眉立刻赶了过去,检视这人是否受伤。
  原来,这人就是被逼下断崖的龙飞,不知是吓昏了还是受了伤,躺在绿血之中,未见其转动。
  铁翅长肩盘膝坐下,将龙飞仰身子自己的前面,用手在他的口鼻上一试,觉得尚有呼气,又在周身检查一遍,并未见有一点伤痕,他这才放心。
  于是,他毫不怠慢地用双手在龙飞身上,一阵揉搓点捏,施行推官活血,松穴导气。
  这样,约有半顿饭的光景,龙飞已悠悠醒转,发出呻吟之声,铁翅长眉心中为之一宽,知道这孩子已经得救。
  又推拿了一会,龙飞全身血脉,均已畅行无阻,人也更清,醒了,竟翻身坐了起采,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不住地向四周打量。
  这时谷底光线甚暗,而且龙飞又是刚醒来不久,是以看不清任何景物,最后,龙飞的眼光。竟停在铁翅长眉的身上,一瞬也不瞬。
  “妈的!是人是鬼?这是阴曹地府吗?”龙飞一声惊叫,并想拔步逃走。
  铁翅长肩一见龙飞这种意外的行动,为之一怔,猛然伸手将孩子抓着,很和善地说道:“乜野?你说我是鬼?小子,别怕,这里到处是毒物,咬伤了可不是好玩的!”
  铁翅长眉这一开口说话,倒把龙飞给怔住了,他心里想:“敢情这毛茸茸的东西,还是一个人,不是妖精怪物。”
  原来这一年里,铁翅长眉的外貌,已经完全改变了,头发披肩,长须及胸,双眼闪闪生光,身上的衣服,已是有名无实,只剩几根布条,纵横地乱挂在身上。
  这样一副尊容,怎不叫初见他的龙飞,惊骇欲逃,疑心是碰到了妖怪呢?铁翅长眉见龙飞怯生生地看看他,知道是自己这副奇形怪状吓坏了他,遂对龙飞解释说道:“小子,你别害怕,我是因为被人陷害,才落谷野居的,谁知道一住就是一年,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怪样子!”
  龙飞当然相信他的话,说道:“妈的!我还以为是……嘻嘻,只要你是人,我就不怕!嘻嘻……”
  铁翅长眉不由一阵哈哈大笑,道:“我是人,我当然是人啰!你瞧,我有眼睛、鼻子,嘴巴、手、脚……”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没有往下说,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虽然有脚,可是这两条脚,已经没有用,不能走路了。”
  龙飞不由好奇地问道:“好可怜哪!你的腿为什么不能走路呢?”
  铁翅长眉又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现在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以后我再慢慢地告诉你吧!好啦!现在跟我到住的地方去吧!”
  铁翅长眉说完,头下脚上,以手为足,向前行走。
  龙飞一见这老头用手走路,大为惊奇,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铁翅长眉走了几步,见龙飞皮有跟来,只得招呼道:“小子,你还楞在那做乜野,快跟我一起走,要不然会有毒怪伤你的!”“毒怪?哎唷……等等我呀……”龙飞一听有毒怪,全身毛骨悚然,拔腿就跑,紧跟在老人身后。
  别看铁翅长眉以手代足,走起路来比龙飞还快,累得龙飞上气接不了下气,拼命跟着老人身后前进。
  走了一会,铁翅长眉停了下来,指着石壁上面对龙飞道:“到了,我就住在上面的石洞里面。”
  “别耍我,那上面那有什么洞穴,爱说笑!”龙飞抬头向上一望,黑鸦鸦的,什么也没看见,上面已经黑暗了,以他这种普通目力,当然看不见。
  这时,铁翅长眉将龙飞往身后一背,说道:“用劲抓紧我的肩膀,我背你到洞里去!”说着,双手攀着藤梯,进了石洞。
  铁翅长眉感到无比的兴奋,龙飞的到来,解除了他形单影只的岑寂,一年来。他投有和别人说过一句话,有时他对天咆哮。有时自言自语。然而,这都不足以驱除那可怕的寂寞。
  人,本来就是群居的动物,不能离群而索居,是要过群居生活的。
  铁翅长眉背着龙飞,进了石洞之后,就盘膝而坐,将龙飞紧紧地楼在怀里,这使他感到无限的温暖,并不是属于感触,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
  龙飞被他紧抱着,心里可不是滋味,暗忖:“莫非他是‘同性恋’者,你妈妈,小生小生我怕怕!”
  铁翅长眉抱了许久,才松开他那双既苍老又粗糙的双手,说道:“小子,你叫乜野?”
  龙飞一听,脑装瓜跟那波浪鼓一骰,猛地摇头,道:“嘻!什么叫乜野呀?”  铁翅长眉笑道:“哦!乜野呀是什么的意思,我是广东仔,乡音比较重,以后我不说方言了,免得你‘有听没有到’,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回道:“我叫龙飞,金龙的龙,飞行的飞,嘿!请多指教!”
  铁翅长眉哈哈大笑道:‘好!好名字,龙飞万里,嗯!好极了。“说罢之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袭示他心里非常高兴,一年来,他从来就没有如此大笑过,接着他又说道:”龙飞,我叫你龙仔可以吗?“龙飞回道:“嘿!当然可以,前辈怎样称呼晚辈都可以,我没意见。”
  “龙仔,你……怎么会失足掉在这绝谷中呢?要不是遇上我老头子,恐怕你想活也活不成啰”
  ‘峨!原来是前辈救得晚辈,晚辈当感谢才是。“说着,双腿跪在地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以表谢意,随后,立起身来。
  将他误闯黑虎帮,被人追杀的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铁翅长眉频频点头,一听到“白衣蒙面女”这五个宇,气得两眼暴出,须发俱张。
  “哼!又是那个毒胚子,害我老头子还不够惨,就连你这无辜者也不放过,好狠毒的女子呀!”
  “前辈也认识那白衣女?”龙飞惊讶地道。
  铁翅长眉也将自己如何被人设计,如何让人围攻打下绿血谷之事,也与龙飞详述。
  两人互道遭遇,大有同病相怜之感,面面相视,许久来说出一句话来。  “唉!可怜的孩子,真难为你子,过去的事,就别再去想它了,今后就跟着我,在这谷底过日子吧!”
  “嗯!我一定跟你老人家一起过日子,一辈子也不离开!”
  铁翅长眉闻言,老怀甚慰,不由笑道:“很好,很好!”片刻之后,他忽然又叹了一口长气,说道:“龙仔,就是你想离开,你这条龙也飞不出这绝谷啊!”
  龙飞急忙说道:“老人家请放心,就是龙飞能出去,我也会带你一块走的,如果不能出此绝地,我也会侍候你的,因为我是个孤ㄦ,从小就失去了亲人,如今有你这位长者在身边,我龙飞感到很幸福,反正我也看破世俗的一切,若能安居在此,我也觉得舒服。”
  铁翅长眉轻轻地拍着龙飞的背,笑道:“好,好,咱们爷俩,就在这里过—辈子!”  笼飞感到极其高兴,说道:“好棒喔!老人家,你真好!”
  铁翅长眉得意地放声大笑,震得洞内绿白蝙蝠轰然惊飞,如狂风骤起。
  “这……这是什么东西呀?”
  “龙仔,别害怕,都是我不好,将这洞里的蝙蝠,惊得乱飞起来。”
  “我……不铂,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铁翅长眉心里高兴已极,又想放声大笑‘但为了怕惊动那些蝙蝠,只好忍了下去,他用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龙飞的头顶,极为感动地说道:“唔!真是乖孩子,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失去父母慈爱的龙飞,如今碰到这种温情的抚慰,心灵上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既甜蜜又温暖,既感激又辛酸,不由得涕泪纵横。脑袋在铁翅长眉的怀中一阵揉搓。
  铁翅长眉又何尝不感激这从天而降的孩子,整整一年寂寞孤单,穴居野处的生活,差不多使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人”。
  如今可好多了,似乎是老天爷可怜他,送来了这个伴侣,今后他可以与龙飞一同起居,一向谈笑,在这冷冷清清的绝谷中,将会充满人世的温暖和欢笑。
  正当铁翅长眉想得出神之际,忽感到胸前有点冰冷,使他骤然一惊,用手一摸龙飞的脸面,忙道:“龙仔,你怎么哭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情?”
  龙飞“嗖”的一声,缩了一下鼻涕,回道:“老人家,我一点也不伤心,我是高兴得哭,没事的。”
  铁翅长眉这才放心,笑道:“好孩子,高兴只有笑,那有哭的道理,再说,男孩子动不动就哭,多丢人哪!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可别再哭啰!知道吗?”
  铁翅长眉当然明白,当人的感情发挥到极限时,往往会一种相反的举动,喜极而泣,悲极而笑,这正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他之所以要龙飞以后不要哭的原因,是要养成他不屈不挠,不怕艰难,不畏困苦的坚强人格。 龙飞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铁翅长眉,虽然在这黑暗的洞中,他看不到这鬓须发乱草般的面孔,然而他仍睁大了眼睛,直楞楞地望着,说道:“老人家,我还不知你的名讳呢?”
  铁翅长眉笑道:“我姓才,叫威立,江湖人称怪老头铁翅长眉的就是指我,你……听说过吗?”
  力飞摇了摇头,回道:“没有,我只知道‘圈子’里的事,物、其他一概不知!”
  铁翅长眉问道:“龙仔,你刚才说的‘圈子’,是指什么?”
  龙飞不好意思地回道:“就……就是‘色情圈’嘛!我在榕城干了一段时日,虽说日子过的相当富裕,但赚得多,花的也多,成天纸醉金迷,毫无踏实之感,”
  铁翅长眉笑道:“哈哈,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干过‘妓男’哈……”
  龙飞回道:“才前辈,你别逗我了,‘妓男’多难听哪!这行有个专业名词,叫‘牛郎’嘛!”
  老少两人,开怀畅谈,得意而笑,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咕噜咕噜”龙飞用手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低声讷讷地道:“才前辈,我……我的肚子……饿了!”
  才威立—听龙飞提出“吃”的问题,不由得一怔,先前他可真没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年来他仅靠吃绿蛇喝绿血之水过活,可是,龙飞不能和他相比,本身没有毒和这两种毒物相抗,要是吃下去的话,非毒死不可。
  然而,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吃,所以,他不敢即刻回答,苦思解决之策。
  片刻,他想到一个冒险可行的法子。他要以本身的毒气,用内功输入龙飞的血脉之中,以增加对外毒的抵抗力。
  但是,这只是他的理想,是否真的有效?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可是,除此冒险之法外,决无他途能解决“吃”的问题。
  因为,在这方圆百亩的绝谷之中,是找不到其他无毒又可食用的东西疗饥的,这种输毒的办法,他当然不能对龙飞明示,只能暗中行事,他想在三四个时辰之内,完成这件以内力输毒的工作。
  为了不使龙飞失望,只得安慰地道:“龙仔。时间太晚了,已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不过,我自有办法,能让你的肚子不饿……”
  话尚未完,右手轻轻一拂,已点到龙飞脊骨末端的“尾阊”龙飞立即晕然睡去。
  然后,才威立将他平放在地上,替他松开了衣服,于是,功赏双掌,以极快的手法,点拿揉搓龙飞的全身,松懈主要的穴脉和骨节。
  这样约莫一顿饭的时光,才算完成,才威立吐了一口长气,又深深地行了几次吐纳功夫,使自己的呼吸畅匀,心神归——。
  片刻之后,才威立盘膝正坐,将龙飞抱起,亦让其盘膝坐于自己对面,右手压“百汇”,左手抚“丹田”,将本身的毒气,随内功动力,输人孩子的血脉之中。
  刚开始先以柔缓之力,导毒入脉,继则以较刚之劲,促其运行,最后施以五成功力,加速其血气循环,运行全身。
  行动至此,只感到龙飞的全身,微微颤抖,这正是血气运行,充于经脉的现象。
  三时辰之后,内功输毒的工作,方告停息,这时龙飞的体内,已灌注了若干无形绿血之毒。
  因为,这种毒气,是用内力渐次输于血脉之中。故对人体无害,而且能抵抗外毒的侵蚀和伤害。  才威立在输毒时,虽未用全力,因费时甚久,也耗去元气不少,故甚觉疲累,只好就地静坐行功。
  许久,才威立自静息中醒来,已是精爽如常,随即将龙飞拍醒,当龙飞转醒之后,感到体力充沛,精神畅旺之极,肚子也不饿了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回头一见才威立,正眯着一双发光的眼腈对他微笑,他也报以真诚而愉快的微笑,说道:“才前辈早!”
  才威立不住的点头,笑道:“早,早!龙仔,你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龙飞被问得怔住了,站起来走了几步,并随便用手挥了两下,并无不适的感觉,茫然地对才威立道:“前辈,你看我不是很好吗?帅呀!”
  才威立这一下可真的放了心,自己所担心的内功辅毒,居然极为成功,今后“吃”的问题,算是圆满解决,他不禁为自己的尝试成功,感到兴奋。
  “对,很好!现在我们要吃早饭了!”一听到要吃早饭,龙飞又是一怔,心想:“不知是什么山珍?管他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行。”
  才威立微笑地说道:“龙仔,要吃早饭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龙飞感到困惑,吃个饭还讲什么条件?不由问道:“前辈,有什么条件?”
  才威立神秘地一笑,道:“先把你的眼睛闭起来,不准偷看,否则不让你吃。”
  “准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前辈不会如此故弄玄虚,嗯!帅极了。”龙飞心里想着,所以立刻将双眼闭上。
  才威立以极快的手法,运用内功,伸手向石壁上虚空一抓,就有几条绿蛇落在他的手中,他立即将其捏死,把头尾去掉,再将血吸尽,同时剥皮,分成一块块的,因为绿蛇的血最毒,他怕龙飞抵抗不了,所以暂时不让他吃血。
  须臾之间,才威立已弄好了五条绿蛇,遂对龙飞道:“龙仔,你把嘴巴张开,不过千万别睁眼,我老头子请你吃海鲜!”
  龙飞闻言将嘴张开,就有一条冷冷滑滑的东西,进了口中,他只随便嚼了几下,就将整个吞了下去,觉得又腥又腻,满不是味道。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呀?莫非这里还有‘沙西米’不成?”龙飞心想着。
  就这样,他一口气吃下了四条,再也吃不下去了,早餐就此作罢。
  三天之后,才威立和龙飞,感情越来越融洽,同时才威立感到这孩子的资质和禀赋极佳,真是学武的好材料,假如他能努力向学的话,几年之后,即可造成一朵武林奇花,为武林放一异彩。
  这一日,老少二人,相对而坐,又在闭目吃“沙西米”,龙飞心中非常怀疑,心想,为什么天天吃“生鱼片”?又为什么前辈要他闭目进食?为了好奇心驱使,他偷偷地睁眼一看,直吓得他连打了几个寒战,原来,他每天所吃的“沙西米”,竟是那些到处乱爬的绿蛇!“我……我不要吃这鬼玩意,前辈……”龙飞不由急得大叫。
  才威立闻言,如遭雷殛,茫然不知所措,他心里非常难过,欺骗了他,再说,他一生从未欺骗过任何人。
  如今,欺骗龙飞。又被其识破;这是多么难堪的事啊!虽然他这是善意的欺骗,但,对方会了解吗?是以,他无话可说,既惭愧又焦急,怔怔地望着龙飞,眼泪如江河决口,滚滚而下。
  龙飞一见才威立流下老泪,心中为之一惊,不知这奇怪老人为何伤心,遂双手摇幌着他的肩胛,道:“前辈,你……怎么哭了呢?你不是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吗?”
  才威立一听龙飞用自己的话,来安慰自己,不由苦笑道:“对,对!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老头子实在不应该骗你,不过。
  我若不骗你,只怕你不敢吃那活生生的绿蛇,那岂不要饿死?你要知道,在这绝谷之中,别无东西可吃,我吃这玩意,已经吃了一年,往后……咱们爷俩,还得吃这种东西活命呢!你……敢不敢吃?“龙飞知道对方的心意,只怪自己莽撞,遂说道:“前辈请别扭心,只要你老人家敢吃的东西,我也敢吃!”
  才威立欣然道:“嗯!这才是男子汉!”
  老少二人之间,一点小小的风波,至此已是平息无事。
  铁翅长眉才威立,对收龙飞为徒之心,越来越强烈,数日相处,他已看出龙飞,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习武材料。
  同时,他也想到,自己现已半身残废,年岁又大,可能没有多少日子逗留于人世了,若一旦死去,这一身绝世武功,岂不要随残骸而埋诸黄土。
  再则,自己中毒变残之仇,是非报不可,本身武功虽高,可惜行动不便,一定要觅人选代办才行。
  以目前的现况而论,老少二人蛰居谷中,若不找些事情做做,悠长的岁月,如何度过?而且他还有野心,他要得到那传说中的武林至宝:秘药。
  为了武功有所继承,为了复仇,为了解除幽居寂寞、为了找寻秘药,他下决心要收龙飞为徒,这年青人,将来就是铁翅长眉第二,才威立的化身!这一天晚上,才威立照例以内力为龙飞作全身推拿,如此—来即可免除毒气凝聚而受伤,推拿之后,才威立脸色沉重,郑重地向龙飞表示。
  “龙仔,你……愿不愿习武?”
  “天呀!帅极了!晚辈当然愿意,这也是我的理想,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有什么用,晚辈就是希望能够学武,做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可惜没人肯收我,还被武馆的人赶了出来。”
  才威立道:“龙仔,你的想法错了,虽然书生无用,但,人不能不读书,不读书就不能明理,习武之人,尤其要读书,否则将成为匹夫,是作不了什么大事,成不了大器的!”
  老少二久沟通之后,龙飞立刻跪在地上,对才威立磕了几个响头。
  才威立哈哈大笑,道:“好,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了!”
  谷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寒来暑往,春去秋来,龙飞还同铁翅长眉,在绿血之谷中习艺,已届四个寒暑。
  然而,这四年穴居野处,不食人间烟火生活,使他变成一个野人,终年赤身露体,下身仅以数片破布遮掩,好在他的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不畏寒暑所侵袭了,长发齐腰,短须绕颈,谁能看得出,他还是一个二十的年轻人?在表面上着起来,他确是一位尚未开化的粗鄙之夫,实际上,他已文通武达,成了江湖中顶尖的高手。
  铁翅长眉才威立,在绝谷中整整呆了五年,而今他是更老了,已快达九十高龄,除了及腿不能行动,及鬓鬓发更白之外,精神似较昔日更好,看不出一丝龙钟之态。
  他在四年的时间中,将自己一身所有的文武两途,倾囊传给了唯一的徒弟龙飞,非但如此,师徒两人还研创了不少绝学,都是武林中空前的杰作。
  如今,这一座四壁峭岩如削的绝谷,巳困不住他们师徒两人了。
  龙飞的轻功,凭空可飞跃十余丈,而且能在空中任意回翔,这门功夫,乃是从绿白蝙研究所得,故名“绿蝙力”。
  因为,蝙蝠黑夜在空中飞行之际,无论有什么隔碍,总是碰不到的,龙飞在空中展开身形,就如同一只绿蝙一般。再则,师徒两人的指掌之力,已可握石如泥,指抓如勾。
  有了这样卓越的轻功和内功,这种削壁之险,当然就不能阻止师徒二人,再履江湖了。龙飞在功力大成之后,就打算出此绝谷,要是以他单身来说,很容易就可爬上谷顶,可是,师父的双腿不能活动,必须要他背负而出,如此一来,他不敢冒险从事,一定要把绝壁上的路径安排妥当之后,才可背着师父一同出谷。
  于是,他选择一处较低的绝壁,开鏊路径。绝壁较低之处,也有一百来艾,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以双掌为斧,打开了一条通路。在普通人看来,这并不能算是路,只不过每隔六七丈高下,有一个可供手攀落之处而已。
  时届秋令的某一天,正是铁翅长眉才威立师徒,预定出谷的日子。前一天晚上,龙飞就兴奋得不得了,连打坐调息都不能静下心来,被困谷四年,总算有了出头的日子,叫他如何不欣喜欲狂呢?铁翅长眉才威立也是整夜心绪不宁,他并不兴奋,而是感伤,五年的时光,似乎将一切都给冲淡了,事业、前途、仇恨、好像对他也失去了意义。
  想到仇恨,他抬头向洞壁上望了一眼,五年前他用手指划下的那些仇人的名字,依然清晰如故,虽然是在黑夜,以他如今的内功修养,数丈以外的悬针,他都可以弄得清楚,何况笔划深刻的字迹呢!
  他并不是不想报仇,也不是不想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因他太老了,跑不动了,况且他还有个青出于蓝的高足,一切事情都可交他代办,也许比自己作得更完美!他本想隐居此谷,以终余年,可是,他的唯一爱徒,不允许他这么做,坚持请他离开此地,他不便拂逆爱徒盛意,只好答应。
  在这即将离去的前夕,他对于这谷中的一切,都有一种依恋之感,这里一切,他都是极其熟悉的,那飘缈的云雾,倒泻瀑布,耸立的岩石,以及五年多来作为食粮的绿蛇,绿蝎子、吸血娃,绿白蝙,赤蜥蝎和绿蜂,都感到无限的亲切,不忍遽然离去。
  铁翅长眉纵出洞来,以“浮光扬莲”的轻功,游遍谷底方圆百亩之地,这时正当午夜,月色可直射谷底,他在月光下飘然而起。夷然而降,每一动作,可飞行十余丈,身形轻灵已极,沙上不留一点痕迹,真看不出他还是一个双腿残废的人。
  最后,他留在水潭边缘,注视瀑布的峭壁上,这峭壁如今正迎着月光,可清楚看出上面的字迹。
  原来在五年以前,也就是才威立坠谷届满一年的时侯,他用无形大力指,并拢直指,隔空在这壁上,出直径约有六尺的四个大字“绿血之谷”。
  正当他对着这些苍劲豪迈的大字出神之际,忽听身旁有人说道:“师父,时侯不早了,请回洞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这说话的,正是翅长眉才威立的唯一爱徒龙飞。铁翅长眉才威立怀着伤感的心情,默默无语的随着爱徒回转石洞,但,在他的心坎上,却是意念纷乱,极不安宁。
  “唉!在绿血之谷,整整度了五个年头,虽然寂寞、困难、绝望、苦恼,然而,生活毕竟安详宁静,四周的环境依旧,这里没有世俗的险诈,没有争夺,役有嫉妒,只有沉寂,祥和,可是,今后再履江湖,就不能再过这种安祥平和的生活了,不过,心中未了之事,已有爱徒代办,这点稍堪安慰,正如龙仔所言,自己可以隐居安享天年,不用再涉世事了。”才威立他想道。
  想到这里,他着了看身旁坐息的龙飞,只见他盘膝正坐,双手阴阳互握,置于气海,双目垂廉,摒气敛息,正行天地交泰,龙飞冲关,阴阳互调,气血运转之功。
  虽然是在黑夜之中,仍可看见他的身体,正为一层淡绿色的罡气所笼罩,这正是“绿血神功”练成的现象。
  这“绿血神功”,乃是铁翅长眉按取各门正气,佛学掸功修练之法,再贯以绿血与蛇,蝎、娃、蝙,蜥、蜂七种毒气,合练所成的。
  这种神功练成之后,不但可刚可柔,能阳能阴,可攻可守,而且有毒气随之而出,其功达九层时,可瘸石溶金,端是厉害无比。
  铁翅长眉因为下肢残废,血气不能上下运行,无法修练,只好将心法教给龙飞,幸而龙飞天资聪慧,资质极佳,终能将此不世奇功练成,而且已练及第九层,威力无比。
  以龙飞现在的功力来说,在武林中可能已无故手,就算有,那也是为数极微,除非仙狐下凡,或许能与之一较高下。
  一宿易过,又是夜尽天明,但在谷中,仍是一团灰暗,光线不足,铁翅长眉与龙飞师徒二人,根本不在乎亮与暗,因为他们内功已是登峰造极,夜能视物,如同白昼。
  龙飞今天似乎特别兴奋,笑容始终挂在脸上,那对明亮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微翘的嘴角,处处都表现出一种英俊,潇洒与刚强的色彩。
  铁翅长眉则显得有些伤感,然而在伤感中,仍带一份喜悦,几年来,他等待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但当这天到来的时候,他又感到依恋而退缩了。
  这并不代表他不想离开,只是他的年岁大了,在一切有所交代之后,心中只想找个宁静的处所,安享余年。
  他这种复杂的,矛盾的心绪,岂是年轻的龙飞所能体会和了解的?龙飞见师父有不豫之色,甚觉奇怪,不由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铁翅长眉强打起精神,笑道:“没……没有,你别乱猜,师父在这一待五年,如今要离开此地,不禁有些依依不舍之感!”
  龙飞笑道:“没事就好,师父,你老人家也真是的,这绝谷有啥值得留恋的?弟子一定会寻处清静的好地方,让你老人家清居纳福,我会亲自侍候,以报恩师救命、养育、教导之恩于万一!”
  龙飞说着,“噗通”一声地跪了下去,将头埋在师父的怀中,感激之泪,涔涔而下。
  铁翅长眉才威立抚摸着龙飞的头顶,说道:“龙仔真难为你了,哎呀!怎么又哭了呢?你难道忘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
  龙飞抬起头来,望着师父说道:“弟子记得!弟子今天太高兴了,同时也感到对于思师的教养之恩,无法报答,惭愧至极,所以在高兴和惭愧之下,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
  铁翅长眉笑道:“傻孩子,师父教你武功,是望你回报吗?我只要你成为武林中第一高手,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打尽人间不平之事,为江湖主持正义,再说,为人处事,好坏并无—定标准,只要无愧于心就行了,你明白吗?”
  龙飞极诚敬地道:“弟子谨受敢诲!”
  师徒二人,在洞中吃了最后一顿绿蛇早餐,便离开了石洞,他们的行动,倒是非常干脆,赤条条的两人,吃完了便走!龙飞将师父负在背上,以娇健的身手,直向峭壁上预凿通路上飞登。
  铁翅长眉伏在爱徒的背上,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向上升起,他不时回过头来,向谷底扫视,向这困居多年的绝谷,以怀念的目光,投下最后一瞥,他心里想着:“别了;绿血之谷,拜拜!”
  龙飞提起一口劲气,以一盏热茶的功夫,此时已登上了这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他爬上谷顶之后,猛然往上一跃,纵起十余丈高,遂以“绿蝙功”向前飞行十丈左右,忽地发出长啸,声如龙吟虎啸,震得群山回响,久久不已,真是登高一呼,山鸣谷应!师徒两人在山头坐下,略作片刻之休息,各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胸怀为之一爽。
  铁翅长眉已有数年,未曾见过这广阔的花花世界,龙飞也是一样,这下真似出笼之鸟,脱困之龙,恢复了自由,恢复了“人”的生活。
  师徒二人相视了一眼,面孔陡然一红,不禁哈哈大笑,原来二人皆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在谷底相对数年,并不觉得难为情,可是,在这光夭化日之下,看起来颇不是滋味。
  “龙仔,赶紧到附近找些藤萝遮羞,咱们总不能带着那玩意,到处狂幌,你说对不?”
  龙飞听见父“指示”,心想:“说的也是,自己总不能带把‘枪’,两枚‘手榴弹’到处招摇,不然会被:罚锾‘的。”想到这,他立刻到附近找些东西遮羞蔽体。
  其实他俩不作掩蔽,也没啥关系,在这空山绝岭之中,终年人迹不到,谁能看到这一对“原始人”呢?只因他们还是个“人”,心存道德观念,再则,若遇“条子”
  不被冠上“妨害风化”关个十天八天才怪。
  铁翅长眉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忽对龙飞道:“龙仔,今后你有何打算?”龙飞颇为神秘的回道:“哈哈,这是秘密,你老人家现在别问,等晚上你就知道了啦!”
  铁翅长眉笑道:“买关子呀?好。不问就不问,反正为师的跟定你啦!”  龙飞笑而不言,又将师父背起,略为打量了一下方向,便纵身如飞而去。
  这时,秋阳已升悬于群山之上,大约是巳时光景,这是闽境很难见到的好晴天。
  夜,晴朗的秋夜,新月繁星,微风片云,显得极其宁静而富有诗意。
  五年以前被白衣少女毁灭的苏家庄,这时却灯烛辉煌,人影幌动,像是在办什么喜事呢!当年的惨案,早日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冲淡,榕城居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了,人已化骨,早巳不复存在,但结实华丽的屋宇,亭台园林,气派不减当年。
  当年那间广大的正厅中,此时正摆着三桌酒席,厅中挂着十几盏大形纸灯,照耀如同白昼,光亮无比。
  首桌,只坐着六个人,上席坐的是一位老者,年纪大约五十出头,留有长长的胡鬓,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目露精光,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武林健者。
  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有种令人生畏之感,身着红色缎质夹袍,端然正坐。
  在这老者的对面,坐的是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左右,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直鼻,樱桃嘴,整个加起来,配合成一张极美的面孔,时而露齿微笑,掀起一对小小的酒涡。
  左右两旁打横的,是四个中年汉子,一个个熊腰虎背,粗眉大眼,看起来也是武林高手之流。
  左下席的首位上,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秃子,和一位中年儒士,余下六人,男女均有,都是些闯荡江湖的绿林人士。
  右下席首位上,有个大块头的中年,其余的七人,不过是一些獐头鼠目的家伙。
  厅内尚有十余名庄丁,来往穿梭,供应酒菜。
  可是,在大厅之外,此时正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这 厅内的情形。
  他听师父提过有关三星教的事,也知道当年苏家庄里发生的一切,这都是江湖黑道起内共,黑吃黑的结果。
  龙飞今夜来此,目的只为了讨同这块“公有地”,若能将 这帮人赶走,那些贫困无助的人,不都有所居所了吗?
  常言说得好,盗亦有道,龙飞改头换面之后,第一件想做 的事,就是讨回苏家庄。  因为他了解,在榕城之中正有许多无助的百姓等待救 援,当时只因身为“牛郎”,收入有限,不能全部投入“慈善”的 事业,如今他正想借此机会,将这些从善良百姓得来的东西,还给原主。
  这时,只见那位坐在左下席首位的秃子,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金质酒壶,到上面那一席上,亲自为首位的长须老者及下首的紫衣少女敬酒。
  长须老人微微领首,少女轻轻一笑,算是答礼,他们都未站起身来,由此可见,他俩人的身份极是崇高。
  执壶的秃子,将酒斟满之后,状极恭敬地朗声说道:“副坛主,雷壁主,以及诸位香主,莅临榕城分生,弟子深感荣幸,山野之地,无以为敬,持水酒一杯,为诸位洗尘,弟子谨代表本分堂同仁,敬诸位金体康泰,胜利成功!”
  当秃子说到最后的候,下面两桌的人,统统站起来躬身致敬。
  “干杯!干杯!”众人齐喊道。
  长须老人微一摆手,说道:“白堂主及各位兄弟免礼,本教向来的‘口号’是”团体即家庭,同志如手足“,请大家不必拘礼,归座畅饮,此次本人率领雷生主及几位香主,来到榕缄分堂,并无特别事故,仅是代表我们的‘大家长’作次例行视察。”
  副坛主说完之后,那位被称为白堂主的秃子,施了一札,同到原来的位置。于是,大家便开怀饮起来,一时杯觥交错,匙箸齐飞,好不热闹。
  正当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忽见黑影一闪,大厅中凭空多出一个人,众人大吃一惊,在座诸人中,有不少武林高手,可是就没有一位能看出,这人是从那冒出来的。
  来人屹立厅中,以锐利的目光,向众人扫视,在座的二十余人,也以骇异的眼光,打量着来人。
  只见这人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灰色裤褂,似是庄丁模样,头上长发披肩,乱胡绕颊,脸色红润,目射精光,底下则是光着小腿,打着一双赤脚。
  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大家瞧不出这家伙是干什么来的?大厅中暂时有一段可怕的沉寂,这也许就是暴风雨将临的前奏!坐在秃子旁边的中年儒士,这时忽然站了起来,用阴沉的声音喝道:“何方野人,竟敢乱闯榕城分堂,意欲何为?”
  来人哈哈长笑,其声可裂金石,直震得众人耳鼓“翡翁”
  发响,除了上座的那位副坛主,尚能镇静之外,其余莫不心悸身颤,那几个执役的庄丁,此时已伏倒在地,不能动弹。
  来人笑完之后,大声说道:“榕城分堂?我乃是‘慈善机构’派来的特使,想收回这座‘公有地’,驱除你们这批‘违建’!”说着,用手一指右边席上的古文远。
  古文远听到来人说话狂傲,还指称他们是“违建”,不由怒火中烧,跳起来骂道:“妈的野小子,简直是在找死。”
  来人又指着古文远道:“歹啥米(凶什么)?我说的可是真话!”
  中年儒士忽又喝道:“放你妈的屁!这里乃三星教分堂,岂容你这野小子撒野!”
  来人心平气和地回道:“喂,说话文雅点行吗?我管你什么‘公鸡叫’、‘鸭蛋教’,还是‘泡泡糖’,反正,今天我来此地,就是将这些产业收回。不管你们是什么教什么堂,通通给我滚出去!”这些话一出口,在座诸人,皆怒形于色,冷哼之声连连而出。
  中年儒士怒极而笑,道:“干x x,想不到你这野小子,口气倒是不小,竟不把我三星教放在眼里,大概你也懂得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本副堂主若不教训你,想必你一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小于,接招吧!”
  声落人到,自称副堂主的中年儒士,好快的身法,一招“连战皆捷”,已向来人攻到。
  来人身形不动,左手微幌,在空中扫了一下,已将对方的招式封住,接着反手一挥,正拂在中年儒土的前胸上。
  中年儒士感到如被千斤铁板所撞,气血翻涌,震退丈余,摔倒在地,狼狈极了。
  好在对方只使出三成功力而已,否则,那里还有命在。
  秃子一见副堂主在来人手下未走一招,即遭落败,不由既惊且怒,“哇”地虎吼了一声,急闪而出。
  “阁下好精彩的功夫,老夫乃黑虎帮榕城分堂堂主白文山,欲向阁下拜领几招绝学,并请教阁下的大名。”秃子抱拳礼道。
  来人微一拱手,说道:“帅呀!原来是白堂主,动手过招,‘莫问题’,至于在下姓名,无法奉告。”
  白文山闻言,怒气上冲,一声冷笑道:“干!好狂傲呀!既然不说大名,老夫也不勉强,请亮招吧!”
  语毕,两手作鹰爪式,以手背相靠,平与胸齐。
  来人一见白文山这种招式,知道艺出冷鹰堡门下,也不再多言,既不亮招,也不摆式,右手倏出,向白文山左肩劈到。
  白文山一见来人轻柔的掌势,不闪不避,左手急切敌人腑脉,右手猛施独门掌法,打向敌人小腹。
  白文山此种对阵的招式,实在高明至极,功夫差一点的人,铁栽在他这一种招式之下。
  可是,对手似乎比他更高,不等右手的招式用老,化掌为指,向白文山攻出的右掌一划,同时,自己的左掌,用上四成阴柔之力,往白文山打来的右掌一迎,猛听得自文山闷哼了一声,人已被抛出六尺之外,退了三步,才拿椿站稳。
  两人出招有如电光石火,白文山当堂受挫,却又石破惊天。
  来人向白文山抱拳道:“帅呀!白堂主,承让了!”
  白文山猛揉着双手,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这位武林高手,江湖枭雄,此时真是羞愤交加,难过之极。
  原来,白文山的左右两手,同时出招,攻向敌人之时,以他那种快、狠、准的把式,满以为将会将对手伤于掌下,他正在考虑要将独门掌法,完全施出。
  那知他还未决定,猛觉截向对方腕脉的左掌,痛如刀割,不由大惊,随后右掌欲发之力,竟然无法施出,而且全身被一股险柔之力抛出,若不施行大力千斤坠的身法,只怕不当场摔倒出糗不成。
  先前被来人震伤的,是榕城分堂的“副座”,名叫冷刁,外号万古怪杰,武功不弱,尤其轻功,堪称一等。
  现在被震退的,乃堂主白文山,外号秃鹰,乃秃鹰堡弟子,掌力端的惊人,尤以鹰爪成名!然而,这两位武功高强的正副堂主,皆是未满一招,即被来人所挫,怎不叫厅中的众人,惊骇不已?打娘胎出生之后,还未曾见过如此怪异高深的功夫。
  原来在五年以前,古文远被友引荐加入三星教,为了邀功,乃巨资赌得此庄,然后奉献出来,以为分堂堂址,供其运用,这样一来,他迭才算是为三星教效了力,被派为分堂香主,不可一世。
  他原来是个恶霸,如今身居三星教香主,借此到处为非作歹,因为,他已巴结上了一个极有力的靠山撑腰。
  今日,榕城分堂,正来了几位贵宾,那便是坐在首桌的六个人物。
  长须老者,乃三星教总坛下,金坛的副坛主,地狱使者荣奇。
  紫衣少女,名叫雷小枫,绰号紫云使者,是锒坛下紫云堂之堂主,也是三星教之主,唯一的掌上明珠。
  其余四人,均是铜坛的香主。
  榕城分堂的正副堂主,均已败在来人手下,余下的香主们,当然无法出场应敌,只有留给总坛来的人收拾,厅内诸雄,这时均以奇特的眼光,望着那气定神闲,不修边幅,武功怪异,高不可测的野小子。
  这野小子,并非外人,他正是刚出绿血之谷的龙飞!原来龙飞自绿血之谷出来之后,背着师父铁翅长眉,一路飞奔,穿山渡河,天黑时分。已赶到当年苏家庄故居之地。
  这样做,也是按照铁翅长眉才威立的意思,将这批人赶走,以利贫困无助的善良百姓。
  龙飞得到“指示”之后,即将师父才威立放在一丛小树边,独自一人直向灯火处扑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龙飞又飞扑了回来,手中多了两套衣裤,师徒二人先将全身野蘑除去,匆匆将衣服穿上,多少年来,光着身子已成习惯,如今衣裤套上,反倒有些拘束。
  龙飞再度飞进庄院,这回,他可是更加小心了。
  因为,当他首次闯进庄院时,突有两名庄丁向他阻拦,好在以极快的手法点住了两人的穴道,这才没动大厅之人,于是,他将两人衣裤剥下,作为师徒二人遮体之用。
  等他换好衣裤之后,这才放心前去,奔进厅内,起初,厅中诸人都没把他放在眼中,虽觉他的形状怪异,但,也只当他是一个江湖无赖穷汉罢了!及至龙飞于举手投足之间,连败了两位正副堂主,这才使得众人大惊失色,心知来人不仅陌生怪异,而且还是个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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